樊小余又问:“还有谁?”

殷越:“几个研究员,还有一个异能人。”

樊小余静了两秒,问:“是不是个身材瘦小的男生,皮肤很白,有点虚弱?”

殷越:“对。”

樊小余很快又问:“他们在做什么?”

殷越:“像是在准备手术。”

樊小余脚下快了几步,直奔邬博士的实验室,但她脑子却依然在转动,与此同时还不忘问殷越:“为什么你都知道?”

只有一种可能。

樊小余:“你占了监控室?”

殷越的笑声传来:“其实你刚才没必要打穿那个监视器,那条走廊的情况我看不到了。”

樊小余没接话。

既然监控室拿下了,她再没后顾之忧。

脚下一转,樊小余拐进最后一条走廊,走廊尽头就是邬博士的实验室,守备自然森严,两队白色盔甲兵在门口巡视,见到樊小余抬手示意让她停步,与此同时有两个白色盔甲兵要上前问话。

但她脚下丝毫不停,直奔这两队人跑去。

所有盔甲兵都进入戒备,准备举枪扫射。

樊小余已经来到最近的盔甲兵面前,抬手一抓,将他当作人肉盾牌,子弹打在盔甲上迸射出火花,声音清脆而刺耳。

樊小余将手里的盔甲兵用力推出去,立马撞到几个。

趁着这些盔甲兵视线受到阻碍,她借由空隙矮身横扫,无论抓住谁的手脚一律往墙上撞。

白色盔甲虽坚硬,可是和更加坚硬的特质墙壁相撞,那震荡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樊小余抢过一人的电棒,打斗间见缝插针的插进头盔和盔甲服之间的缝隙,那里是大动脉,一电就完。

这也是一场极其快速,投机取巧,且不见一滴血的打斗。

监控室里殷越看的啧啧有味,手里给他的黑猫抓下巴,樊小余的通信器里还能听到黑猫舒服的咕噜声。

直到她最后一个动作精准落下,像是经过精心设计一样,随即直起身,脚下躺倒一片。

通信器里也传来殷越的口哨声:“漂亮!”

樊小余没应声,已经来到门口,看着那个电子锁。

殷越这时又说:“不过还不是我的对手。”

樊小余手上一顿,冷笑出声:“要不要试试?”

殷越:“好啊,等出去了随时奉陪。”

樊小余不再理殷越在电子锁上按了几下,电子锁应声而开。

殷越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密码?”

樊小余:“蒙的。”

殷越才不信。

事实上,樊小余真是蒙的。

她知道邬博士的生日,知道他女儿的生日,也知道在这个实验基地里几组反复出现的数字组合,这些数字一定对邬博士有特殊意义。

同时樊小余想起时夜那套唬人的演绎推理,她学不会,可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牛逼的人物,越喜欢做减法,将一切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反而让人猜不透。

于是,樊小余就选了一组最简单的数字,那组数字时常出现在基地,恰好是他和女儿生日的组合,这么巧居然也是一串数学上的奇妙数列——6174。

樊小余虽然数学不好,但她也知道这串数列,它也叫6174猜想。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炫耀智商的人都有同一个毛病,樊小余在时夜的运算列表里也时常看到他用这四个数。

天才的脑袋都是一样的,这就是简单粗暴的樊小余的推断。

果然中了。

……

实验室舱门开启,里面的人早就听到动静,做好准备。

门开启的瞬间,殷越也出声:“邬老头居然没有叫人来,好像一直在等你。呵,慢慢玩。”

樊小余笑了,进门时,回应道:“我记得你说过,他是逆行者叛徒?怎么,不打算带他回去?”

殷越:“所以你不能把人玩死,留给我。”

与此同时,樊小余的目光对上实验室里正中央站着的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头发斑白,脸上纹路如刀刻,眼神阴沉且深邃,一身的白色实验服,双手插在口袋里,冷漠的看着樊小余。

邬博士像是静候多时。

而这一刻,樊小余也等了很久。

很奇妙,在她的认知和记忆中,邬博士已经死于“多年前”的实验室大爆炸,当然她也的确没有料到过她会回到这个“多年前”的一刻。

只是在他“死”后这些年,樊小余一直有一种预感,她和邬博士恐怕还会见。

这种预感毫无理论支撑,一直被她认为是一种要复仇的妄念,毕竟如果不是这个科学怪人,他们八十一个人不会如此命运多舛,更遑论在八十一人之前还有更多的人因为辐射实验失败而猝死暴毙。

自从入了梦境,樊小余才得知,原来她童年时期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她还叫他“爸爸”,她是最早接受辐射实验的样本,她是个孤儿,她根本不叫樊小余。

但因为她童年时和邬博士女儿做过一次失败的传输实验,她的童年记忆全部被拿走,因此她忘记了这一切,只依稀记得自己的本名仿佛不是樊小余。

但她到底是谁,叫什么,她不知道。

思及此,樊小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我是谁。”

邬博士没有丝毫惊慌,甚至目光笃定,他必然胸有成竹,否则不会如此。

果然,邬博士开了口:“我一直在等你。”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

樊小余利落的摘掉头盔,顺势扯开白色盔甲副,露出本来的战服。

将盔甲服扔到地上时,樊小余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两台休眠仓,如果没预料错,那里面应该躺着邬博士的女儿和时风。

她只希望,这一刻的时风还没有被拿走心脏。

然后,樊小余向邬博士走了几步,定定的看着他:“我到底是谁。”

邬博士没有丝毫迟疑:“你是个孤儿。是我从孤儿院买来的。”

樊小余咬了咬牙:“所以你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

邬博士摇头:“我只知道你被父母遗弃,因为你有基因缺陷。”

原来如此。

樊小余:“而你就是看中这一点。”

事实上,樊小余也并不纠结身世,过去二十几年,她有一群朋友,他们一起长大,同吃同住,有过共同磨难的经历,面对共同的生存问题,有过欢笑也有过争吵,彼此珍惜,互相扶持,他们既是朋友,也是家人,是战友。

有的,他们在生前走得并不近,但死前遗言必然是找到樊小余,请她“善后”。

渐渐地,她就成了大家临死前最后一个提到的人,想起的人,指望的人。

很多个午夜,樊小余失眠,倒挂在天花板上,多次反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多人死,偏偏她不死。

那时候,她找不到答案,很想找到。

如今,那个答案不用找了,樊小余知道,她就是那个答案。

老天爷赋予每个人不同的使命,来这世上走一遭,她已欣然领受。

就这样,很好。

再完美不过。

听到樊小余的嘲讽,邬博士竟然笑了。

“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

樊小余没听懂,监控室里瞅着这一幕的殷越也不懂。

可邬博士却突然抬起头,对着顶上的监视器说:“殷越,你看到没,我做到了!我可以逆天改命!”

殷越一惊,电光火石间像是明白什么。

殷越对着通信器道:“快去看看他女儿!”

樊小余脚下一转,飞快地走向角落里的休眠仓。

走近一看,第一个里面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五官青涩,确是数年前的时风无疑,也就是温言。

樊小余又走向另一个,但走近的那一刻,却顿住了。

休眠仓里一个影子都不见。

樊小余霍然转身:“人呢!”

这时,邬博士眼里已经迸发出喜悦,和难耐的兴奋,他上前两步:“就是你啊!”

樊小余瞪着他,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却又像是有什么被点破了。

邬博士转而走到电子操作板前,打开全息投影和触控装置,很快半空中浮现出一组复杂的图画和数据。

邬博士一边说话,双手一边飞快地在那上面触碰,随着讲解调出一个个图解。

“按照人类最初的设想,只要移植记忆就等于复刻。但这种设想太自欺欺人,记忆是最不靠谱的东西,改变记忆但是没有改写身体机能和遗传基因。然后我花了数年时间研究器官移植,可我女儿的身体太弱,一个小手术都支撑不过去,何况换掉所有衰竭的器官,就算身体机能最好的异能人也只能熬过四场手术。最后,我才想到意识和精神力的移植。我女儿的精神力十分强大,简直是世间罕见,可惜只能在她的潜意识里发挥威力,但我想这一定是个突破口。我很快进行了一次试验,试图将她的意识和精神力移植到你体内,可我没想到你的排异反应这么剧烈,你不但不接受,还对她进行反噬……”

邬博士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但樊小余也差不多听明白,他指的第一次试验所谓的反噬,就是她的童年记忆跑到他女儿脑海中的主要原因。

这时,邬博士调出一组图画,接着道:“于是,我又想到既然移植过来不行,那移植过去呢?当然要先改写遗传基因,只要遗传基因改写了,那你这个样本的身体便等于是我女儿的!然后,我再把她的意识和精神力移植到样本里……”

与此同时,只见那全息影像上出现两个女孩的图谱,其中一个是邬博士的女儿,另一个自然是樊小余。

邬博士边说边将他女儿的图谱中摘取出一串DNA公式,扔到樊小余的图谱上,樊小余的图谱很快出现变化。

邬博士又迅速在樊小余的图谱上改了一些数值,她身体的各项指标立刻直线攀升,并在计算机的判定下趋近于“完美”。

话落的瞬间,邬博士将他女儿图谱上标注精神力和意识的数值,从那图谱中拽了出来,缓慢地移向樊小余的图谱。

完全吻合!

下一秒,他缓慢地转过身,神色近乎于癫狂,口吻更是轻柔的让人汗毛矗立:“看,就是这样完成的。”

……

樊小余瞬间石化。

任谁也没想到,兜了一大圈子,竟然还是让这个科学怪人如愿了。

不,或者说,一切都在他的设计中!

樊小余的思路飞快的转了起来,试图弄清楚所有疑点。

第一个便是这个时空里的邬博士女儿去哪儿了。

她很快想到,邬博士的女儿和殷越都曾说过,她是邬博士从平行世界里偷来的,在经过时空穿越时,因为时空裂缝的撕扯而留下了后遗症,她虽然身体虚弱,可是命运轨迹本就不属于这个宇宙,自然也不会因为在这个宇宙里受到时空重置的影响。

也就是说,数年后邬博士的女儿已经贡献了精神力和意识而枯槁而死,这个时空里的她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像樊小余,她这次回来,也没有见到本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她,大猫他们更加对她没有印象。

但很快,樊小余又想到第二个疑点。

她不得不开口问道:“既然你曾是逆行者,便不受时空重置的影响。当年的爆炸,你是诈死。”

邬博士笑了:“对。”

樊小余:“那后来这些年,你在哪里?”

邬博士:“我一直在你身边。”

樊小余愣住了,她身边?

难道……

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樊小余头皮发麻,脱口而出:“Bill!”

就听邬博士阴测测的笑了几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时夜用化学剂改变容貌和指纹潜伏在S.P基地吗?他能研制出那种药水,我自然要利用一下!没有我的‘允许’,他根本进不去。”

别说樊小余,连通信器那头的殷越也发出一声咒骂。

难怪追查邬博士这叛徒多年,一无所获,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若非逆行者不受时空重置所控这个原理,他们还真以为这家伙炸死了!

而樊小余,则突然想到以前和时夜一起经历的连环凶杀案,其中一起便是一个活人解刨事件。当时时夜还曾提到过,几十年前也曾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手法,如果这个凶手还活着,必然已经一把年纪了。

事实上,当时樊小余看到那解剖手法,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便是Bill的身影。

除了他,她还没见过有谁有这么牛逼的技巧。

如今想来……

樊小余突然问:“活体解剖案,那个凶手是不是你。”

邬博士惊喜的笑了:“当然是我。”

樊小余眯了眯眼:“所以多年前名噪一时的凶徒也是你。”

邬博士依然在笑,显然是了。

逆行者不受时空控制,摆脱一切时间的约束,身体固然会老,可是却能穿梭在不同时空里。

樊小余咬了咬牙,明白了一切:“也就是说,那年爆炸之后,我们这群异能人四散东西,你一直暗中监视我们,你接近我和大猫,设计我们进入你的圈套,取得我们的信任,让你加入我们的团体。而后来这一路的出生入死,特么的也都是你设计好的?”

隔了一秒,樊小余双手握拳,又道:“我第一次遇到时夜,在生化实验室外,是因为大猫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订单,还被一群人威胁……为了救大猫的命,我才和时夜合作,进了那实验室。那个订单,是你下的?那群人,也是你指派的?”

邬博士:“没错。”

樊小余缓缓点头,这就是了,那次订单从开始接单到结束一切都很莫名其妙——大猫莫名其妙被威胁,Bill莫名其妙早到将他解困,订单完成后那群人竟然没有杀人灭口,平白消失。

但如果这是一个局,就可以解释一切。

樊小余吸了口气,上前两步:“那么小楼、小风的死,也是你设计好的。”

邬博士“咯咯”笑着,虽然容貌是假的,可那神态眼神越发像极了Bill。

不,或者应该说是阿坤。

邬博士:“如果不那样,你怎么能下定决心和S.P基地对抗?自然也不会接受时夜的帮助,不会注射那几只催化剂。如果你的身体机能一直停留在那个阶段,后来的意识移植手术是断不可能成功的。”

也就是说,那后来的一系列事件,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难怪,S.P基地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可以预先知道他们每一步的安排,甚至像是深知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和脾性,摸中他们的脉搏,将他们当提线木偶去耍。

樊小余闭了闭眼,声音很低:“那么,入梦,出梦,也都和你有关。你居然在梦境里,对你女儿下毒手……”

当时在梦境里Bill一连犯下几个命案,时夜分析过,那些女死者都是梦境制造者的细胞幻化出的实体,杀了那些人,就等于在杀害梦境的主人。

邬博士笑了:“小小的牺牲,可以换来最后的胜利。”

樊小余面无表情看着他:“然后,你和时夜一起做了那个手术,你示意温言杀了时夜,你知道只要逼我走到最后一步,我一定会选择接受你女儿的意识移植。”

难怪,邬博士的女儿那么重要的研究样本,理应被S.P基地保护起来,却那样大意的没有任何守卫。

他们在里面折腾了那么久,都没有人来阻止过……

恍惚间,樊小余想起在那实验室里,时夜突然变得很古怪,他最先看出一些端倪,他用邬博士女儿和她的DNA进行样本比对,结果是她们的染色体几乎一致。

但当时宣布这个结论的却是Bill——他说,她们的DNA同样被改写过,才会一模一样。

后来,邬博士的女儿给了他们解释,因为邬博士要利用樊小余做实验,看她在一连串的实验过程中是否会反噬排异,如果樊小余能做到,原理上他女儿也应该可以。

可事实是樊小余越来越健康,甚至无坚不摧,他女儿却依然虚弱的不堪一击,必须依靠休眠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