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韵淡淡地说:“我倒是想拦,可也拦不住啊;人家根本就不听我的,他在意的人呢,又不去管他死活。”

周荷看看沉默的沈皎皎,后者低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荷也不再说话,她总算是醒悟过来,合着这是霍清辉一厢情愿的单恋,沈皎皎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沈皎皎却开口了:“我觉着他应该去,就像霍董说的一样,他也是英娱的一份子,总不能临阵脱逃。”

再说了,有那么多人跟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危险。

刘韵气笑了:“死脑筋配呆脑壳,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俞文彦说:“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可把我累坏了,能否劳刘姑娘大驾,给我倒杯水先?”

刘韵说了句什么,沈皎皎没听清。电梯正好下来,沈皎皎走了进去。

周荷的脚伤的很严重,脚踝处肿起了很大一块;据她说,是光顾着拍,忘记看脚下,不小心摔进了雪坑里。

沈皎皎的妈妈也曾崴过一次脚,也是沈皎皎帮忙处理的;是以沈皎皎当机立断,先是把周荷扶到床上,给她脱掉湿冷的外衣,盖好毛毯,让美黛去找酒店经理找了冰块过来给她冷敷;自己则回了房间,翻了翻医药包,惊喜地找到一份云南白药喷雾剂。

刚刚给周荷处理好,听得大厅处传来一阵骚动,沈皎皎下去看,发现是霍清辉他们回来了。

霍清辉倒还好,大概因为风冷,他的脸颊被吹红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沈皎皎愣了愣。

俞文彦这时候喝了热汤,缓和过来,凑过去和他说了些什么,连连叹气。

蓦然,霍清辉抬头,直直地朝沈皎皎的方向看过来。

他抿着唇,面色僵硬。

眼角下的泪痣被苍白的肌肤衬得更加显眼。

两人目光相及,沈皎皎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黑夜中受伤的少年。

沈皎皎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霍清辉轻声说:“腿疼。”

俞文彦在旁边帮腔:“之前清辉受了很严重的伤,当时没有来得及处理好,医生说,受不了寒冷。”

——难怪,刚刚周荷得知霍清辉出去之后,是那样的震惊。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若是知道他身体不好,自己那时候也会拦住他的吧。

沈皎皎十分自责。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霍清辉出声安慰,“就是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话这么说,他嘴唇苍白,几乎毫无血色。

沈皎皎心里更愧疚了。

“我去楼上找找,看看有没有止疼药……呃,你是不是不能吃止疼药啊?”

霍清辉不点头也不摇头,他说:“药就不用找了,你陪陪我就好。”

他声音脆弱,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沈皎皎。

让她狠不下心来。

俞文彦捧着一杯热咖啡,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

“那……好吧。”

沈皎皎终于点了头,霍清辉松口气,慢慢地挪着步子。

沈皎皎上前去扶他,这才惊觉,他连外套都是冰凉的,全是寒气。

可以想象,外面是有多冷。

医生都说过不能在外受寒了,他还这样折腾自己。

沈皎皎想拧他一把,好让他知道点好歹;可看着他走路都艰难的时候,又心疼的不行了。

当沈皎皎主动过来的时候,霍清辉心里乐的不行,但还是强忍住,小心翼翼挪着步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俞文彦笑的暧昧,冲着他比出个握拳加油的手势来。

霍清辉怕被沈皎皎发觉,很快转过脸,继续慢蹭蹭地挪步子。

他心有又是酸又是甜,想,苦肉计这招,对皎皎果然管用。

第39章

到了楼上, 沈皎皎才发现, 霍清辉的房间和她挨着。

里面毛毯叠的整整齐齐,看上去似乎还没有拆开过。

霍清辉主动脱掉了羽绒服——他内里只有件单薄的白衬衣,纽扣开了两颗,露出锁骨来。

有了照顾周荷的经验, 沈皎皎往他腿上摸去,霍清辉一哆嗦,情不自禁地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话一出口, 他就后悔了。

沈皎皎面无表情地摸了把他的裤子, 果然,小腿往下都湿透了。

沈皎皎指着床说:“你去把裤子脱掉,躺在上面,拿被子盖一盖;我一会给你捏捏腿。”

这突然的福利让霍清辉有些不知所措,还没等他回答, 沈皎皎已经背过身去:“放心, 我不会偷看的。”

霍清辉当然相信她不会偷看。

快速地脱下裤子,霍清辉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膝盖以上部位:“好了。”

沈皎皎坐在他旁边,伸出手来,给他捏腿。

手一搭到霍清辉身上, 霍清辉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沈皎皎的动作停止了:“我捏疼你了吗?”

霍清辉摇摇头:“可能是你的手热,不习惯。”

——他的腿确实疼,只不过没有俞文彦说的那么夸张罢了。现在的疼,像是有人拿钉子在撬开他的骨头, 尤其是膝盖骨处,刺痛难忍。

这次确实在外面冻的厉害,两条腿冻的几乎要从身上分离出去,只有那突突的疼提醒着他,这还是他身上的肉。

这腿凉的像冰棍一样,周荷的脚踝虽然也冷,可不至于像这样一般,至少还有点温和气。

沈皎皎说:“你那伤,又是谁打的?”

霍清辉面色一僵,才想起来俞文彦说的话了。

他不自然地说:“还能有谁。”

没有直接回答。

沈皎皎就默认是他的那个“父亲”。

“这人也太狠心了,”沈皎皎一边给他揉腿,把那肌肉筋脉都揉活络了,抱怨,“亏得你父亲给他那么多钱,他还……”

她突然停住。

这些话还是霍清熙告诉她的。

当年霍西岭把霍清辉送到那个人家的时候,确实是留了很大一笔钱;之后也许诺说,每年会定时给他们汇钱。

起初,这样高昂的回报让夫妻俩开心不已,对待霍清辉也是十分用心。

只不过短短一天,家破人亡。

直到霍清辉上了小学,那家的妻子终于怀孕,去医院做了检查,说是男孩;可就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骑着的三轮车和一辆私家车相撞,丈夫活了下来,妻子与孩子一尸两命。

自此,那个性格木讷的人性情大变,开始酗酒,沉迷于赌博。

他听人说了,霍清辉八字硬,克死了自己亲生母亲,现在送来他们这里养,又克死了他的养母。

而自己几乎次次输个精光,也是这家伙带来的晦气。

起先,他顾忌着那巨额的养育费,对霍清辉也就是嘴上骂骂;可日子久了,霍家的人竟一次没来过,自己就放了心,开始随意的殴打他出气。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丢掉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可能再把他接回去。

而他殴打霍清辉的次数,也逐渐的增加,一次也比一次狠。

现在,霍清辉平静地望着她,不恼也不怨:“都过去了。”

可不是么,那些被毒打的日子都过去了,他如今是英娱的董事长,再不会有人去下狠手打他。

但他也失去了那个一直罩着自己的沈柳。

沈皎皎下手不轻不重,从膝盖一直捏到脚踝,慢慢的,那青白的肌肤终于慢慢转成红润,摸着也有热乎气了,沈皎皎这才松了手,说:“盖上吧。”

霍清辉老老实实地把毛毯扯下来,盖住了腿。

——被这么捏了一通,确实十分舒服。

然而这都比不上他心里的舒坦。

霍清辉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沈皎皎去卫生间洗手,她说:“我本来就没生你的气。”

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

凉水浇到手上,她仔仔细细洗了一遍,甩甩手上的水,在一旁的毛巾上擦干。

旁边也有毛巾,拿了一条,在热水里泡一泡,泡的温热了,她拧干净水,往床边走去。

“掀开。”

霍清辉下意识地就想从胸口的位置掀,沈皎皎手疾眼快,一把给他按住:“从下面掀就可以了。”

霍清辉反应过来,往上拉了拉毛毯。

沈皎皎把拧干水的热毛巾搭在他膝盖上。

毛巾温热,敷在冰凉的膝盖上,暖的他长舒气。

旁边还有个小的毛毯,沈皎皎拉过来,把下面的腿给他包好。

她提醒:“等晚上的时候,你最好泡泡热水澡,放松放松。你这既然是老毛病了,以后记得多注意点。”

霍清辉眼睛也不眨一下:“好。”

“你以后还是得去医院看看,西医不行就去看中医。这样一直拖着,也实在不好,”沈皎皎说,“难道你也想这样一直病怏怏的下去吗?”

霍清辉摇摇头。

他的唇终于有了些血色,沈皎皎本来想不管他,但一看他的样子,又不忍心起来。

——当初她断了腿的时候,霍清辉可是也照顾了她那么长时间呐。

她默默地坐了一阵子,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皎皎。”霍清辉忽然叫她。

他依旧面色苍白,眼睛里有幽深的光,祈求般的笑:“以后,你还把我当成以前的霍清辉好吗?就像当年——”

沈皎皎摇摇头:“你现在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已经不需要我帮助了。”

霍清辉目光闪了闪,良久,他轻声说:“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

沈皎皎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离开。

次日,周荷的脚伤还没好,肿起来了一块。为了愈合,沈皎皎也不许她下床走动;她在床上躺的十分无聊,就常找沈皎皎聊天。

昨天那一折腾,阮良杰也发起了低烧,还好备着退烧药,给他送了过去。

原本忙忙碌碌的剧组,顿时空闲了下来。

周荷拉着沈皎皎,给她看自己那晚拍到的照片——天空是一片灰白,沉沉的云压下来,而落雪皎白;俞文彦闭眼仰脸,耳朵被风吹红,是一种冷静克制的帅气感。

周荷说:“等天气晴好,我也带着你去拍一组;正好有个杂志想约我的照片,之前一直没灵感,现在终于找到感觉了。”

沈皎皎满不在乎:“行啊,不过我想问一句,能穿着羽绒服拍么?外面有点冷,感觉自己不太能抗的住。”

虽说她佩服刘韵雪天穿裙子的敬业精神,但沈皎皎还是觉着能避开就尽量避开。

周荷笑着说:“这点你放心,我要是说让你穿裙子拍,霍清辉还不得生撕了我?”

“撕你倒不至于。”

霍清辉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来,他休息了一晚,大概是缓过劲儿了,走路也不像昨天一样。

美黛不好意思地说:“霍董说有要紧事和你商量,我就开门把他放了进来。”

毕竟还在英娱,美黛实在不好意思把霍清辉关在门外。

霍清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说:“这次真的是正事——周淑山打酒店的电话说,Purple想要找皎皎做他们品牌的形象大使。”

他不疾不徐地说出来,在座的三个人皆是一愣。

周播剧《花雨路漫漫》还没有播完,但沈皎皎凭着这个角色圈了不少粉;之前也有些品牌想找沈皎皎做代言人,不过都是些某淘起家的牌子,或者一些没什么名气的杂牌子。

周淑山觉着让沈皎皎代言这些东西,会影响她之后的发展;饶是报酬高昂,还是被她狠着心拒绝掉了。

可Purple不一样。

这是个国际间出名的彩妆品牌,虽然不是什么轻奢的贵妇级产品线,但口碑好。

几乎每个初学化妆的女孩子,都会买上那么一两件它们家的产品。

这正是因为如此,Purple所选的历代形象大使,都是满满的少女气息。

对于现在的沈皎皎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了。

“如果你同意的话,剩下的事情就由周淑山去洽谈合作事宜;等你拍完这部电影,再去Purple拍相应的宣传片,”霍清辉强调,“这次是Purple主动来约的,是他们看中了你。”

沈皎皎笑:“我当然同意。”

——有了霍清辉的照应,她现在的权力可比其他的同期明星大多了。

没有人会逼着她去一部接一部的拍戏,也没有逼着她去拍广告,参加各种活动。

他们只会问她——想做吗?不想的话,我就直接推掉。

沈皎皎在这种轻松自在之中,不免又对霍清辉产生了浓浓的负罪感。

她目前给不了他想要的,可他几乎把所有的,都一股脑的塞给了她。

第40章

果然如酒店经理所说, 第三日上午, 清雪队姗姗来迟,忙忙碌碌地把路清了出来。

路清理好的当天下午,霍清辉离开了酒店。

他不能把整个英娱的担子都交给霍清熙,他同阮良杰说好了, 等沈皎皎的戏份杀青,就得让她回去,和purple洽谈。

周荷的脚已经消了肿, 但还是不能随意走动——阮良杰觉着外面天寒地冻, 她一个女孩子,脚伤还没好,就不要再出去了。

所以沈皎皎的第一场戏,就全权由阮良杰负责了。

她所饰演的素格,是雪女族族长。活了上千年, 却依旧保持着少女形态。

女主本也是雪女族族人, 因其天分高而被族长赏识,最终也因为男主,叛逃出族,被族长素格捉回,废掉一身功法。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 素格也是一个反派。

这今天的第一幕,拍的就是女主初见素格,寒风中,素格披着白色的披风, 长发散落身后,裹得像个毛绒绒的团子,笑起来眉眼弯弯。

沈皎皎缓缓回头,望着摄像机笑。

“卡!”

阮良杰冷着脸叫停。

风很冷,他大声斥责:“怎么回事?我要的是少女的笑!是天真的少女!你笑的太柔了!重来!”

天气太冷,为了防止呼出热气,影响效果,沈皎皎口中含着不少冰块,把嘴和舌头都冰木了。

她点头。

单单是一个笑容,她足足拍了十条,终于令阮良杰满意。等到休息的时候,美黛递给她杯温水,她喝在口中,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那些冰块在口中融化,让她整个肺腑都仿佛结了冰碴子。

刘韵在旁边笑:“你现在可算是知道区别了吧?”

沈皎皎哆嗦着身体点头。

刘韵漫不经心地说:“你若是想当个花瓶,自然可以一直当下去;但若是想闯出点名堂来,就别嫌阮导演要求高。”

刚刚阮导演不怎么满意,冷着脸,把沈皎皎骂了个狗血淋头,刘韵都听在了耳朵里。

沈皎皎先点头,又摇头:“我知道导演是对我好。”

刘韵轻啧一声,有些意外地瞧她。

原本以为只是个仗着霍清辉宠爱就无法无天的性格,这样一番谈话下来,发现还是个心思玲珑的。

这倒出乎她一开始所想了。

沈皎皎裹得严严实实,被风吹红的一双手,捧了一个热水袋。

刘韵因为太傲气,在圈内的朋友不算太多,也得罪过不少人;可幸亏她自身天赋够高,又足够努力,不少导演都很青睐她。

她也有资格傲气。

一次敦煌奖,一次金凤奖,再加上参演过的电影若干次被国际奖项提名。

让沈皎皎羡慕不已的成绩。

刘韵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和沈皎皎聊起天来:“……在我看来,你参演的的那个《水晶鞋》,简直就是糊弄着拍的,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沈皎皎没想到她也会去看这么一部剧,愣了愣。

刘韵继续数落:“在我看来,这部剧扑街扑的理所当然。导演功底不行,编剧编的漏洞百出,演员呢?选角不行,演技也不行,看的人出戏。哦,还有配音,配音也不好,听的难受……”

她一长串说下来,总结:“你以后要是再接拍这种戏,迟早会毁掉——哦,我忘了,有霍清辉在,他怎么可能再让你去接这样的戏。”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刘韵自嘲地笑笑。

沈皎皎隐约觉着她和霍清辉,有那么段故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告诉她,她也假装不知道。

大概是被刚才沈皎皎的表现刺激到了,刘韵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不仅把《水晶鞋》全体上下批评了一遍,又把《花雨路漫漫》也批了一遍——这部剧的口碑好,完全是在同行更烂的情况下衬托出来的。

最后,还是阮良杰过来叫人,刘韵才停了下来。

她对沈皎皎说:“想赚钱,想迅速火,你大可以继续接这种剧;但如果你想留下几十年后也被后人称赞的剧,就收收心,换个方向吧。”

一天拍摄下来,沈皎皎觉着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阮良杰要求不是一般的严格。只要有一点不符合他的想法,立马推倒重来。

也难怪他拍的电影口碑都这样好了。

虽然平时也大大咧咧的,但被骂了一整天,说不难过,完全不可能。

一回到酒店,沈皎皎就趴到床上了。

手脚还是冰凉的,美黛知道她难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伍青雪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她声音又急又快:“小柳,你还好吗?”

“嗯……还可以吧。”

沈皎皎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