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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药膏起头猛辣,过后伤口处便感觉凉凉麻麻的只剩些酸胀了。只若稍微动下身子牵动了伤口,仍是极不舒服,故而淡梅入睡极浅,被他稍微碰触下面庞便惊醒了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徐进嵘继续将她发丝拢到了耳后,低声问道:“还痛吗?”问完了,自己便又立刻接口自嘲了下:“瞧我问的,自然是痛的了。”

淡梅略微笑了下道:“起先上药时是有些痛,现下好多了,只有些酸胀。”

徐进嵘望着她片刻,终是道:“怪我疏忽了,这才带累了你,教你跟着我出去没几日便伤成这样,差点连……你放心,往后定不会再有这般的事体发生。”

淡梅见他眼里尽是歉疚之意,想说点什么缓下气氛,一时又不晓得该说什么,突然想起那官印,一下有些急了,撑起了只胳膊道:“你的官印……”话未说完,便又趴了回去,面上现出痛苦之色。

徐进嵘急忙扶住了她肩,低声责备道:“好好的你乱动什么?那官印并未丢。即便当真是被拿了,背后之人也必定是要借此来要挟我,另有图谋而已,迟早会找过来的,我又岂是个怕事之人?”

淡梅听说官印并未丢,这才微微吁了口气,头歪在枕上看他片刻,迟疑问道:“你……有很多仇家?”

徐进嵘一怔,随即呵呵笑道:“莫说江湖,便是官场之上,今日友明日敌,又或今日敌明日友的也比比皆是。娘子你这般问,实在叫我不好说。”

淡梅见他玩笑似地避重就轻,显见是怕自己担心,便也不再问了。因趴了许久,脖子都有些酸痛,想侧身过来睡。徐进嵘便伸手将她轻轻翻转着朝里侧身而卧,这才在她背后叹了口气道:“我瞧你平日里闷声不响的,未想遇事竟也有如此胆色。刀头之下,便是有些男人家的也未必站得稳脚,更何况是用自己身子去护住慧姐?”

淡梅见他夸赞自己,有些尴尬道:“我其实也是怕的。只屋里就我和慧姐奶娘三个,奶娘已经倒地了,慧姐又比我小,我不护着她些,难道还叫她来护我?你又不在,你若在的话,我必定是会躲在你身后不出来的。”

淡梅话说完,便听身后徐进嵘似是笑了出来,一阵热气扑到了自己后颈之上,吹动了细发,有些瘙痒。

“唔唔,说来说去,都是我的不是。我只要娘子你早日好起来,那时想怎么罚我都成。”

淡梅听他有些低三下四地似在逗弄自己,便也不理会了,只是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片刻后觉着他下去熄了灯,轻手轻脚躺了回去。大约是怕碰到她伤处,并未像往日那般搂了她入怀,两人中间隔了半肘的空隙。

淡梅心中安宁了下来,松松地正有些朦胧睡意,突觉自己后颈处一热,竟是他把唇贴了过来亲了下她那里,极是温柔小心。

淡梅一怔,一动不动只作睡过去了,还道他会有什么后续,不想他一亲过后,只是轻轻给她拢了下被衾,这夜便再无什么动作了。

***

奶娘除了头上包得似个粽子,换药之时直起嗓子叫唤几声,隔夜了便活蹦乱跳的,精神头瞧着比从前还要好些。淡梅却是在榻上被徐进嵘强迫着连趴了两日,手脚酸胀不说,自己也都有些不耐烦了,想到离年底一个月都不到了,再在这里拖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淮楚府。这晚便趁他给自己换药的当,提了出来说明日上船继续东进。徐进嵘起先瞧着不大乐意,说再过个三五天的,等伤处愈合得好些再走。只见她皱眉不已抱怨连连,说闷在此处还不如闷在船上,起码船上还有两岸风物可瞧,拗不过这才应了下来。

驿馆到埠头有些路。来时是坐马车的,此番离去,徐进嵘怕淡梅坐马车颠簸到了肩膀伤口,特意叫了顶软轿,让轿夫小心抬着送到了埠头。

章知县忙乱了两日,那晚的纵火凶徒却是连个毛影子也不见,更别提抓到了,怕徐进嵘记恨把事情捅到自己上峰处,前日一早先便让自家夫人亲自到驿馆寻淡梅陪情,送了重重厚礼,却被喜庆给拦住了,只传了淡梅的话出来,叫她放心回去,事出突然,并无责怪之意。章夫人哪里肯信,忧心忡忡回去了跟丈夫一讲,急得他一夜之间嘴角都起了火泡,那师爷便给出了个主意,叫胡乱从牢里弄个人出来屈打成招了送到徐进嵘面前便是。章知县还在犹豫,今日一早便听得驿官来报,说徐大人一行要走了,哪里敢怠慢,急急忙忙带了人到了埠头,清道等着相送。

徐进嵘晓得此番事出有因,倒也不能全怪到这章知县身上,又想起淡梅在他面前提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淡淡应了几句,便上船离去了。那章知县回去,提心吊胆等了十来日,并未收到上官责备的邸报,这才晓得是逃过此劫了,松了口气,只盼往后再也莫要见到这位门神脸般的徐大人了。

***

船又行了两三日,便出了京畿府,取道京东西路的江宁府,驳上了长江,视野一下更为开阔,水天之中,真当是百舸争流,蔚为壮观,与在汴河之上的景貌大不相同。帆扯满了风,行程极是顺利,不过几日便入了淮南路的境地。

淮南路辖了十七州,地域极广,淮楚府位于西侧内里的长江之北,比起那些靠东海的通州青州等地要近些。淡梅本以为年底前是赶不上到达了,未想这夜停泊在凌津城外之时,却听徐进嵘说再三四日便可到淮楚府了。

自离了大具县,徐进嵘显得极是小心谨慎,非但没有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自己白日里走陆路,更是连随行的护卫也一道上了船,夜间若是上岸住宿,也都是有人轮流值守的。

淡梅坐了一连二十多日的船,自然有些腻了,连起头兴致颇高的慧姐看着也是有些委顿了下去,日日里问着何时到达。此时听徐进嵘这般说,自然高兴,面上便露了丝笑意。

“给我瞧下你肩膀。”

徐进嵘丢下手上的书,爬上了淡梅的床榻边上,伸手到了她肩头。

养了这二十多日,如今绷带早不用缠了,伤口也已是愈合,这几日夜间睡着时常发痒,想是要结痂掉落了的缘故。淡梅昨日自己照了下镜,见后肩处一道暗色疤痕,瞧着很是狰狞。此时听他说要看,便有些犹豫起来,躲避了下,却是被他一把捉住了,一边熟练地褪下她肩头的衣衫,一边笑道:“你那药都还是我给你上的,有什么好不让看的。”

淡梅无奈,只得不动让他瞧。

徐进嵘看了一眼,手已是轻轻抚过那道疤痕,热热的触感便一下传了过来,淡梅立时避开了去,低声道:“怪丑的,你别看了。”

徐进嵘不但没松,反是将她整个人贴着后背地拢到了自己怀里,低头在她那疤痕处亲了下。

淡梅似被火烙了般,不安地扭了下身子,却听他凑到了自己耳边悄声道:“不丑,往后便是夜夜看,我也不腻。”

他说话声音低柔,说完便将双臂拢得更紧了些,低头仿佛在闻着她刚沐浴过后的体香。

这半个多月两人虽夜夜同眠,只怕蹭到了她伤处迸裂了,他一直并无提起那事,夜间也不过有时抱住她摸索几下而已。此时虽看不见他脸,淡梅却觉着一股热气似从他覆着自己腰腹的手上传了过来,自己一下也有些燥热起来。

“当……”“当……”

恰此时,远远地似是听到了城外山上寺庙里敲响的晚课钟声。淡梅立刻握住了他手,回首笑道:“听这船外钟声,倒叫人想起张祠部的枫桥夜泊。他是姑苏的寒山寺,我们却是在凌津,只不知这钟响的寺是个什么寺。”

“你若想看,明早我带你过去探个究竟。”

徐进嵘微微笑道。

淡梅摇头,只是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拉上了衣襟,自己下榻推开了船舷的窗望了出去,见一轮冬月斜斜挂着,照出了江对面的一片朦胧远山,江面上点点渔火,恰此时又几声辨不明方向的隐隐钟声传来,回荡在漆黑江面之上,和了微微的水声,竟似弥漫出了些许凄清之感。

“我听了半日,竟是听不出方向……”

淡梅笑着说了句话,听他并不应答,刚转头,前额却是撞到了他的下巴之上,下一刻便被他伸出双臂从后抱住了腰,一只手已是探进了她衣襟里。

“还没好呢,不能蹭到了……”

她脸一下有些微微发热,声音低如蚊呐。

“嗯……,我晓得……”

徐进嵘俯首在淡梅耳边,低低说了声什么,被她回身怒视用左手捶了几拳胸口,倒惹得他低笑出声,抱了起来顺手关了窗。

慧姐第二日晓得再三两日便要到了,极是高兴。不只她,连奶娘喜庆等一干人也都面露喜色,想来大家都是腻了这般日日行船,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已。离年底除夕还剩两日之时,一行人七八条船,终于停靠在了淮楚府的长江大埠头。

四十八章

淮楚府乃淮南路的路府,人烟稠密,商贸繁盛。船只刚近大埠头,便见岸上车水马流,加之年底也没几日了,到处是备置年货的民众,一派兴旺景象,竟有京城的几分味道。

自在大具县出了那桩意外,徐进嵘这一路便愈发小心谨慎,连起先船头上织有徐记的灯笼都给换了。大抵地方大员到任之前,十有八九会通过前站的驿馆递送消息给当地官吏,叫预先出城外或码头相迎的。这淮州辖地下的通判巡检参军及各府知府等早得了朝廷邸报,晓得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不日应会到,如今正日日派人打听,却是杳无音讯,还道路上耽搁了,哪里晓得已是悄悄抵达了。

淡梅戴了帷笠,上岸登上徐进嵘预先派人雇来的马车,一行人便往淮楚府官邸去了,一直行到了官邸正大门口时,那门房还懵懵懂懂,拍了半日的门才懒洋洋开了条缝探出头来,张开了嘴正要呵斥,突瞧见门口停了三四辆马车,后面跟了三四辆拖运箱笼的太平车,当先骑在马上的那男人面容冷峻,气度不凡,身后随行也是膘肥马壮的,一下便收了嘴,待小心问过了,晓得竟是等了多日的新任徐知州到了,慌得急忙大开了双扇门,滚下了台阶道:“小的不知道是徐大人到了。府里早就收拾妥当了,都只等着大人前来了。”

淡梅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下,见青墙高森,正中大门前左右各一两人围抱粗的黑色大柱,门簪之上高悬“淮楚府署”四字的黑底金字门匾,很是气派。入了正门,也不去看府衙了,直接便绕过前堂,入了垂花门,进入后衙,见三步一阁,五步一廊,亭台水榭,占地极广,此时尚严冬,一路过去只见到些冬柏修竹,圃地里光秃秃的花草俱无,想是冬来萎败了被除去。

前任离去之时,府中仆役想是都已遣散,如今只剩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名唤绿鸦还在,急忙过来拜见,说是赵通判前两日叫过来的,预先收拾好屋子迎着夫人入住。

淡梅进了正房院子,迎面便见到个两层楼廊。原来此地气候不比京城,春夏缠绵多雨,为防潮气,故而房屋大多高筑。上了楼,见正房里果然已是打扫得纤尘不染,推开朝南的一排窗子,下面便是庭院,引入方大水池,湖石假山林立,到了夏日想必极是凉爽,心中有些满意。

喜庆早和妙春几个打开箱笼,把各色用具衣物一一归置了起来。慧姐仍是住在淡梅院里,楼廊尽头拐过去的那间屋子。因了出来时怕行李繁重,都只是带了些必要之物,如今到了入住了,自然查漏补遗,派人去街上购置各色少了的东西,如此忙忙乱乱了两日,直到除夕当日,才算是妥当了。

徐进嵘这两日刚到任地,自然也忙得不见人影,早出晚归的,一直到了除夕日的傍晚,这才回了后衙之中。

初到此地,偌大的一个知州衙门府邸,各色仆役自然要另买或雇。昨日起便不断有下属官吏派人送来仆从。徐管家尚未到,外院里这些迎来送往先便都由姜瑞代管。姜瑞照了淡梅的意思,只说府上不缺人,全都给挡了回去。

人手虽是不够,只这年里的最后一顿饭,厨娘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整治出了几桌大菜。徐进嵘淡梅慧姐一桌,奶娘喜庆等人一桌,姜瑞等护卫在厅外也摆了一桌。淡梅嫌自己三人吃饭没气氛,便叫摆在一起,只中间用个屏风隔开了,徐进嵘见是她意思,便也未多说什么。屏风外的奶娘喜庆诸人起先因了徐进嵘在侧,还有些紧着,待酒过三杯,慢慢就说笑喧哗起来,尤其那奶娘声音最高。里面的三人一桌相比倒有些沉闷,徐进嵘不过自斟自饮了几杯,淡梅因了肩伤不能沾酒,只陪着吃了些菜,慧姐更是无心吃喝,只竖着耳朵听外面那绿鸦说本地有个旧俗,豪绅们每年今日都要出资表演百戏驱邪的仪式,戏人戴着面具,身穿锦绣彩色花衣,打扮成将军门神判官及钟馗土地灶君诸神的样子,浩浩荡荡几百人,游街放炮仗的,欣羡不已。

淡梅自己不大喜这些,且肩伤也未好全,自然没想着去看。只见慧姐眼巴巴的样子,想了下,问过了徐进嵘意思,见他不反对,便叫喜庆妙夏诸人愿意去看的都去,把慧姐带了,另派姜瑞和另个护卫一道跟随了去。

喜庆虽为人沉稳,只毕竟也不过十五六,见夫人都说了,自然有些想去,妙夏长儿几个更不用说,恨不得立刻便过去瞧热闹,奶娘更是不肯落下,最后在绿鸦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门去,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饭厅一下便冷寂了下来,只剩淡梅和徐进嵘两个。

徐进嵘朝淡梅笑了下,伸手牵过她一只手,领着慢慢往院里走去。经过道水上曲廊之时,突见高墙之外的东北天空之中焰火大盛,流光闪烁,映得半个天都是灿烂火光。两人便驻足并肩看了片刻。

长廊曲折,树影婆娑,水声寂寂,流霞当空,四下只余一人在侧,而袖下二人双手十指并握。

只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淡梅这一刻竟也忽然似是有了这般的希冀,只这念头很快便消隐了下去,只暗自嘲笑了下自己,便抬头默默看着天际。忽地一阵寒风吹过,淡梅身子一暖,他已是把她拢进了自己胸口处。

待流火暗淡了下去,两人便回了院子上楼。厨娘很快便送来了用金银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熬烧出的汤水。徐进嵘用布巾蘸了给她肩背伤处擦拭过后,取出盒膏体如绿玉般的东西,涂抹在她疤痕处,顿时感觉清凉一片。据他说此膏有消痕愈疤的奇效,昨夜便开始用了。

“方才在廊上想甚?我见你面上似有些怅惘之色。”

徐进嵘在她背后,一边用手掌轻轻揉擦着膏体慢慢化开,一边低声问道。

淡梅未想到连这也落入了他眼,心略微跳了下,只很快便随口道:“没什么。我哪有什么怅惘,你瞧错了。”

徐进嵘不置一词,顿了下,继续道:“昨日送来的那匹灯花锦你可还喜欢?还订了些雨丝锦,彩晕锦,过几日都会送来,你自己挑着裁些新衣裳。”

那灯花锦是用金丝织成灯笼形状的锦纹,饰以流苏和蜜蜂,华美端庄,乃是蜀锦中最负盛名的一种,据说一个巧手织娘一年里最多也就只能织就三两匹出来,非大富大贵人家不堪穿用。

淡梅晓得待年后正月里,自己身为知州夫人,自然要免不了有一些应酬拜访。虽实际也不大喜欢那般华丽的图纹,只见人总还要装点门面的,晓得他是好意,自然说喜欢。身后他也不再说话,只是觉他一只温热的大掌继续慢慢地揉着抹了膏体的后背肌肤,待觉得都被吸收掉了,正想拉回垂落肩下的衣裳,却是被他按住了,随即那手便绕过肩膀,从后探入了她胸口,捧握住了一边的柔软,轻轻揉捏了下。

淡梅暗叹了口气,回头斜睨他一眼,他却是趁势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南墙窗边铺了锦缎的一张春凳上,把她翻转过去面对窗户,压低了声道:“用手扶着。”

“你……”淡梅意识到不妙,急忙回头抓住他手臂,有些羞急地阻挠,“不可以……”

“前次在船上,我叫你骑我,你骑是骑了,只羞答答的不叫人尽兴,前两夜又都空置了,今日旧年最后一日了,娘子你忍心叫我也这么空过去……”

徐进嵘附耳在淡梅耳边低声玩笑着,已是握住了她手分撑在了窗棂上:“听话……,扶好。”

她的力气哪里阻得了他的意图?很快淡梅便觉着自己后背之上紧紧贴住了具火烫的躯体,被迫趴跪在了春凳上,撑在窗台前。

徐进嵘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肢,低头不断舔弄她细腻的背颈,另只手已是拉扯开了她裙上的缚带,裙幅向侧展开,雪白圆翘的臀和腿一下失守半露了。

如此美景,令他更是血脉喷张,微一用力,已是将她的圆俏压向了自己下腹,紧紧抵住了,在她温热的腿窝间厮磨。正要进去,低头见她闭着眼睛紧咬下唇,双腿紧紧并拢,脸红如花,连耳垂都隐隐泛出淡淡红晕,更显得人比花娇,艳润欲滴,心中大爱,犹豫了下,便也未强行挤压进去,只是抱住了贴着她背后耳语着叹道:“我两个早是夫妻了,往后要过一世的。此闺房中事乃是夫妻人伦常理,你在我面前还怕什么羞?我会好好疼惜你的。”

淡梅原本是有些不惯他的花样百出,只听他此时语气温柔,忍不住睁开眼回头看了下,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神情柔和,脑中忽又闪过了方才在曲廊之上并肩翘首看着焰火的情景,一个愣怔,他已是俯身亲上了她的唇。

空旷沉寂的庭院之中,廊窗之畔,隐隐似是传来了几声细碎的缠绵之声,只很快便被外面的一阵炮仗之声给淹没了。

旧岁辞去,新年到来。

***

入了正月,淡梅日日里便忙得似陀螺了。和淮楚府本地的各官夫人应酬往来。本朝官职冗繁,光一个淮楚府,排得上号的有头有脸的官夫人就不下二三十位,今日你邀明日我请的如流水价的。虽则那些官夫人们在她这里都不过是存了逢迎拍马交好的心思,只这般日日应酬也确实劳心劳神。七八日下来,连徐进嵘也叫她不用应付了,左右已是露过脸,再有的话只管推了去。见连他都这般说了,淡梅哪里还会客气,从此托病闭门谢客,这才松缓了口气。又忙着叫牙行带人过来雇买仆役。她这里人口简单,就只自己一个院落住了人,倒也无须补,只是后衙庭院大,想着往后打理庭院要用人,便挑着买了几个看着壮实肯干的充作洒扫园丁守门之用。

那绿鸦本就是赵通判府上借过来的人。淡梅见空了些,自己这里人手又都充足了,便想着派人送她回去,顺道附个礼表示谢意。

赵通判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与徐进嵘相仿,赵夫人则二十七八,看着甚是端淑。淡梅与她见过几面,对她印象还不错。不料绿鸦前脚刚被送回去,后脚却是已经被送回来了,且还是那赵夫人亲自过来的,直说当初叫她过来,就是看中她是本地人,通晓此地风物道路,才让留下用的,这般送回去,那便是扫了她的颜面,且绿鸦自己也是愿意留在知州府里的。

淡梅见她这般说,且这几日处下来,晓得那绿鸦与妙夏几个相处甚好,出去也都是她带的路,便也不再推脱,道谢了送走赵夫人,又叫人补了份礼再送过去赵府。

待后衙诸多事宜都渐渐稳当了下来,淡梅便重新把心思都放在了牡丹身上。

喜庆做事甚是稳妥,不只那株晓妆新,连另三株红牡丹也给带了过来,一路并无什么损伤。只此时仍是严冬,自未萌芽抽绿,仍是光秃秃几杆木枝。

淡梅当初之所以遍寻白色牡丹,心中是存了个想法,想借白色牡丹和别色芍药的根系砧接,培植出复色牡丹的新品。

淡梅到此恁久,自然知道复色牡丹在此的珍稀程度。据说唐朝之时洛阳的宋单父,种出的牡丹变异千种,繁杂两色,被皇帝诏到骊山种植,赐金千两,被人尊为花师。

传说毕竟是传说,莫说这个年代,便是后世,真正能同株同枝开两色花,或者同朵开两色的复色牡丹,也就只二乔和种生花两种,二乔尤其珍贵,只也开粉紫两色,同朵之上,颜色越是泾渭分明就越珍贵。她从前就醉心研究过培植出别色系的复色牡丹,如今到了这里,自然忍不住要跃跃欲试了。

四十九章

按了淡梅从前的经验,牡丹的砧穗亲和力因品种的不同而有各种差异。如烟笼紫珠盘以芍药为砧,成活率很低,而以牡丹根为砧则成活率较高;赵粉、假葛巾紫以芍药为砧,成活率虽高,但成活后,芍药根生长迅速,反而不易萌生牡丹根;首案红、蓝田玉若以芍药根为砧时,成活率高,牡丹根的萌生力也强。故而这晓妆新,因了从前并无经验,且珍贵的缘故,淡梅倒不大敢去动它,怕万一与芍药不亲,便损了这株好花。想来想去,只有另外去寻普通些的浅色牡丹过来试着砧接下。

牡丹的嫁接之法中,枝接和芽接都适宜在伏天或秋分之时,唯此根接法,在洛阳之地虽亦是十月为好,只地域越往南,时间便可相应推迟些,故而此时根接后移入暖房,也并无大的影响。只若再推迟些,就会影响春来生长了。

淡梅急于时令,便恨不得立时出去寻买牡丹芍药。只猜想徐进嵘大约会不喜自己这般出去抛头露面,这日晚间偎在他怀里,便试探着提了下自己明日要出去买花,果然不出所料,被他立刻否决了,话倒很是简单,就两字:“不可”,却是斩钉截铁地。

淡梅虽料到他会反对,只真这般被拒了,仍是失望,心里又略有些恼,一把抽回了正被他握在手上把玩的发丝便翻身朝里不再理他了。不想片刻,却是被他伸手一把从后抱了,被强行翻了个身,便托着卧在了他胸口之上。

“这就恼了?”

徐进嵘伸手捏了下她鼻头,笑眯眯道。

淡梅不理会,只是拍开了他手,略微挣扎了几下,见他并无松手的意思,便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的脸,立时却觉自己嘴唇一热,已是被他飞快凑过来啄了下,这才听他道:“我不想你出去,一则你是我的人,这般抛头露面总是不妥。二来,是怕你在外遇到什么意外。前些时日大具县里的事,至今想起还有些后怕的,若非我那日恰巧赶了回来,真当是不敢想了……”

淡梅听他这般说,才睁开了眼,见他望着自己,眼里神色甚是真挚,方才那恼火便去了大半,只还略微蹙眉道:“照你意思,我嫁了你,往后一辈子便都只能缩在你家后院里了?”

徐进嵘呵呵笑了下:“等我端了那伙贼人,你想去哪,自然可以去的。只不好像从前我不在之时那样自己悄悄便出去了,定要教我知道。我若得空便陪着你,实在没空,也要叫人护送才好放心。”

淡梅听他说来说去,反正就是自己成了他的女人,就没行动自由了,竟然比起从前做相府女儿时还要缩手缩脚,心情郁闷,哼了一声,又要翻身从他身上下去,却是被一把搂住了。

“我晓得你爱花,哪敢拦了你的道,惹恼了你,不定还怎么吃排头。你要什么跟我说了,我叫姜瑞明日去把这淮楚城中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那时你再慢慢挑,你瞧可好?”

徐进嵘看着淡梅笑道。

淡梅听他前头虽是在取笑自己,到了后面那话,出的主意虽有些大费周章,只他既然不叫自己出去,她又确实想买,想来便也只能如此,只好点了下头。

到了第二日,不过刚午时过后,淮楚府衙门的侧门里便不断有挑了担子手提篓筐农人打扮模样的人进进出出,甚是热闹。

淡梅手头有本从前从书铺里买来的牡丹志,上面详尽记载了当世的牡丹品种,又附了相仿的芍药品色。牡丹中,白花以她有的晓妆新为一品,其次是玉楼子,玉覆盂,银丝楼,白玉盘几种,便写了这些名称上去,叫随意有哪种送来都可。芍药因了身价要贱些,所以红色的紫凤羽,朱砂判,黑色的黑紫灵,黑绣球,紫色的紫袍金带,叠云等等都写了些。只也不知徐进嵘对姜瑞怎么吩咐的,今日眼见竟是要把全城花农手上的牡丹芍药都给搬过来似的,望着自己院子里堆叠得满满当当的盆盆罐罐,淡梅哭笑不得。本是想退回去一些的,只听喜庆说那些花农都是晓得了新来的知州夫人喜爱牡丹芍药,有心要买,特意一大早地就争相从城外挑担赶了进来,生怕晚了被拒之门外,如今都还巴巴地等在外面收钱。晓得花农生计也是不易,不忍让人重担空跑一趟。左右那徐进嵘也不差这钱,便只好都收了下来,只是让花农们各自把自己的花色品种名称报上来,叫姜瑞派个识字的小厮写了,把纸条压埋在盆土里,等空了再叫人做些小铭牌悬在枝上好方便辨认。

淡梅自此就一连几日都扑在了牡丹之上。本只是打算用白牡丹与别色芍药砧接的,如今手头既然这么多可供挑选的,便将各色牡丹都仔细选了生长充实复生须根较多的一两个品种出来,芍药亦是如此,掘出来放在阴处晾两三天,待失水变软了,便开始根接。把接穗基部腋芽两侧,削出半小拇指长的楔形斜面,再在砧木上选一平整光滑的纵侧面,用刀切开达砧木中心,然后将接穗自上而下插入切口中,使砧木与接穗的形成层对准,用麻绳扎紧,最后在接口处涂以泥浆,即可栽植或假植了。

这项活计,看似简单,实则对手法经验要求极高,砧穗削面都要平整、清洁,相接时也很有讲究,把握不好,非但嫁接不成,反倒会损伤原株。且牡丹芍药俱是木肉质的根系,虽晾了两天变软了些,只切割起来仍不是轻松活,好在她自己手法很是熟练,又有喜庆在侧帮忙,忙了好几日,总算是将砧接好的几十株牡丹伺候妥当了,特意收拾出了个空的屋子,里面燃了暖炉,把栽了牡丹的大缸子都给搬了进去。她是尽心而为,只到时能不能如愿生出复色花来,除了平日的养护技巧,端的还是要看运道了,估计十株里能有一两株成功,便算不错了。

后几日又陆续有新闻讯而来的花农送来牡丹芍药,淡梅少不得都一一接了,分门类别地放置,剪枝培土,打算等春暖后便移栽入圃,忙得有些天昏地暗起来,连晚间也都要在灯下抄录花目或摘录些栽培心得,类似于她从前每日习惯做的工作笔记。断了近两年,如今既然要重新种了,自然也就恢复了这功课。一忙起来,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徐进嵘了。这几日晚间,见他回来身上便隐隐闻到了香气,似是脂粉。

此时官场应酬之时,身边弄个女伶歌姬饮酒作陪也是惯常,似几十年后神宗朝王安石那般不喜此道终身一妻断不纳妾的,反倒被同僚视为异类了。淡梅并无指望徐进嵘能有王安石那样的操守。此其一。且她近日与他关系比起从前虽近了许多,只京城里的三个妾还是摆在那里,往后迟早还是要相见一家欢的,她亦是无可奈何,总不能真把几个活生生的人给强行扯去卖了,心中那道沟壑始终难平,此其二。故而对他身上沾的香气,淡梅心中虽是有些不快,却也强忍住了没问,只当没闻到,更是一心扑在自己的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