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监车,当初你若用石弹先解决那些炸炮,今日说不定已经攻下了!” 

“李大人,你这才叫站着说话不腰疼!本来云贺周围一马平川,黄土上尽是些枯黄油草,连木头都少见!加上守军也要搜集石弹,连大户门口石狮子都搬到城里去了,你不知我们想给投石车找块合适的石头有多难!就算把找到的都用来投射炸炮,只怕一面也打不出来,当然不如先用在攻城上!” 

先前的人还想再说,被周荣伸伸手压下了,“只从北门就能攻下云贺的想法,是朕太天真了,怪不得监车,争这些过去的事情无益,说说对以后怎么看吧。” 

二人一起下跪告罪,继而,监车道,“微臣想,石头这东西近处没有,远处总是有的,不如等搜集足够的石弹运来,再继续攻城。” 

这建议大概也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吧,周荣心说,余光飘过去,果然,押运官脸色已经一片铁青。 

“宋押运,若按监车说的,需要多长时间?” 

“回禀陛下,要准备如此之多的石头并且运来”,押运将那个多字咬的极重,“最好最好的情况下,也需要一个半月。” 

周荣哦一声,城中粮水俱全,围而不战的时间越长,对己方士气补给越不利。 

“还有其他办法吗?”,问出这一句,他踌躇环视,底下众人嘈杂吵嚷,但似乎某人提出一个意见,立刻会被身边两三个人指出致命弱点而驳倒,半晌没有一个能传到他这里来。 

正有些失望时,看过去,却发现一人一直抱着胳膊出神,没有参与到与他人的讨论中去。 

周荣不由发话,“陆爱卿,你有什么想法?” 

陆涛回身,朗声拜道,“臣想,与其一心思考如何攻城,何不想法逼他们出城决战?” 

众人中有对这个提议发出惊叹的,也有摇头不屑的,惊叹是因为这是一个新的思路,不屑却是觉得太过空谈,怎样才能让韩军放弃可以固守的城池出来决战呢? 

但周荣似乎两种情绪都没有,仿佛也早想过这个问题般偏过头去 问,“主意是好,可陆爱卿有什么具体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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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攻防

第一七零章 攻防

 素飞快步巡查过城内的街道,仰头看那些房檐,半晌 句,“怪了,云贺这样不产石头的地方,城里的房子倒绝大多数为石 制,难道是特地从远处运来的?” 

“王妃,他们不是退回去了吗?没那么快能排掉那些炸炮的,你还在忙什么?” 

素飞略一怔,发现面前已经多出个人。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姨夫让你过来的?我问他白玉河的水位,他怎么说?” 

“他说几百年白玉河最高水位是与城根齐平,一滴水也进不来”,佘牙应着,突然又问,“王妃是不是担心敌军不攻城,却想法逼我们出去?” 

“哦?”万素飞凤眼一睁,半含笑地看他,“从何说起?” 

“王妃先说这房屋都是石头做的,是怕火攻,又问水位,是怕灌 城”,少年颇为认真地答应,“臣就想到,通常为了让人在城里呆不 住,就是水攻、火攻、毒攻几种法子。” 

“上道!”,素飞一笑,若不是身份所碍,真有点想去拍拍他头。

于是佘牙傻笑起来,又说道,“王妃不必担心,这几种,对云贺都行不通。” 

“为何?” 

“水攻火攻刚都说了,剩下一个用毒断绝我们的水脉,云贺的水脉却很奇怪,你看那白玉河汹涌澎湃,却跟井水不是一脉,除非把毒下在井里,才能让城里无水可用。但城里水井成百上千,就算周军混进来几个细作,又怎么可能挨个下毒。” 

“这样啊?”素飞一怔。眼中却升起颇为正肃地惊异神色,“如果这些都是巧合,未免也太巧的过分,如果是人有意设计,那建城者简直是个天才啊!” 

“王妃不知道吗?听有的老辈人说,云贺城就是夏无殇造地!” 

“夏无殇?” 

素飞的嘴巴一下张成圆形,夏无殇,就是前朝大夏的开国君主。这名字太过显赫,以至于听到时总像有一大串注释跟着浮现在脑中——他的经历在本朝可谓家喻户晓,从与姐姐相依为命的孤儿到天下的至尊。一生南征北战,裂土开疆。向东征服东海,向西一直打到乌伦河,成为多少说书讲史人永恒的话题。 

不过,野史中也有两段不那么光辉的记录,一条是他默许权贵玷污他地姐姐,才有由乞丐踏入行伍的机会。走出英雄伟业的第一步;另一段则是说他晚年暴躁易怒。常因小事而发狂到不可控制。 

“如果是他。倒真盖得出来”,素飞幽幽叹口气。“没想到会守他建造地城池啊。” 

“若云贺真是夏高祖建造的,还怕什么周军,王妃为何反而不高兴呢?” 

“你如何看夏无殇?” 

佘牙对这突兀地问题有些意外,但旋即铿锵答道,“男儿生于世 间,自然当以他为楷模!” 

万素飞笑了,很涩的那种,半晌,问,“你知道他临终最后一句话吗?” 

少年愣了,然后摇头,街上说书都是讲他最辉煌的事迹,而英雄最后病死在床榻的说话,大概没那么多人想要知道吧。 

“那么,我告诉你,这句话记在正史上,非常有名”,万素飞的声音轻淡得没有重量,中间又间断许久,就在佘牙以为她不会说了的时 候,她吐出了下句, 

“‘朕此生享尽一切地光华,亦遭受所有地报应。’” 

、 

、 

周荣烦躁地在帅帐中踱步。 

火攻不行,水攻不行,毒攻也不行,难为他和陆涛想法碰到一起地新点子,却没办法实施。 

“妈的,哪个王八蛋建地云贺!” 

气忿凝在一句粗话上,随手边抓起的一个小东西直飞门前,锵啷一响,却激起另一个惶恐不堪的声音: 

“臣罪该万死,皇上用这个不好使么?” 

周荣看过去,是恰巧前来晋见的军医,筛糠一样跪在地上,再仔细一瞧,被顺手扔出的是一个漆金小盒,里面略带透明的棕黑油膏流淌出来,污了一地。 

他想起来,由于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也受了点伤,这个盒子正是军医进献的,说是有奇效的一种止疼药。 

“哦,不…爱卿起来,好像还有点效果…总之朕发火不关你 事”,周荣的回话有些语无伦次,因为脑子里浮上来的感觉十分矛盾。

他尝试服用了一次,这东西确实有效,伤口很快一点都不疼了,甚至整个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但说不上什么原因,对它就是没法产生好感。 

而且以他的药性,居然完全不知道这种东西,问进献的军医,军医也说不出来,只是不知何时伤兵营里都流传开了,众口一词地证明有 效,才敢进献给皇帝的。 

“有效,但以后还是不要给朕送了”, 

看军医一副不知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个逻辑更混乱的句子,“舒服得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臣惶恐”,军医跪下,磕头如捣蒜,虽然听不明白,反正知道皇帝是不高兴了,“那皇上是否要下旨,军中禁止使用这来历不明之 物?” 

周荣陷入短暂的沉默,压制心中的不安,走到窗前去。 

风在窗外狂乱地吹着,以往行军的日子,里面往往伴随伤兵的呻吟呜咽,有如鬼哭,而此时,竟是难得的安静。 

“不用”,他缓慢地开口,尽管心里别扭,但总不能因为说不清楚的感觉剥夺那么多人减轻痛苦的机会,于是找了另一个借口,“昔日关云长刮骨疗毒尚且谈笑自如,朕这点小伤要靠吃药止疼,实在丢人。军营里面先用着好了,来历回头再查。” 

他说着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上保重龙体,快别站在风口了”,军医吓了一跳,顾不上前头的话题,忙上前搀扶。 

“咳、咳…不是风…朕哪那么娇气!咳…是烟”,周荣咳着后退,一边指着远处生火造饭的军士解释,“这里的…茅草… 咳…不知怎么那么大烟性…” 

然而,当说出这句时,他整个人猛地一震,一拍桌子,“这不就行了!”

第一七一章 潜动

 连十天,周军意外地安静,驻扎在五里之外,一次冲 起。

倦怠的细丝蔓入守军绷到极紧的神经里,即使一再提醒大家不要放松的万素飞也不能完全免俗。 

他们是打算退兵,还是做长期围困的准备?抑或另有蓄势待发的谋划?,她根据形势辨析着这三种可能,但难以做出明确的判断,故而去找韩笑,想让他再召集一下文武百官,听听大家的意见。 

踏着薄暮徐徐行进,到宫门前,却正看到一对父女出去。 

“卢侍郎的夫人不是好好在世么,就算不在,还有一府的下人伺 候,怎的出来老要带着女儿?”万素飞走进屋里,第一句没提军务,而是随口问道。 

韩笑吃吃地笑起来,眼角弯得小狐狸般。 

素飞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结果冷不丁才发现似的,韩笑竟然已经跟她差不多高,看得出实际年龄来了,身形拉得更为修长纤细,下巴的棱角尖尖显现出来,一切似乎都按最和谐的比例成长,五官搭配依然几近完美,唯有笑眼中的神气略有改变,由小时的乖甜里渐渐带出一种魅 秀,如果说以前他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现在就是她见过的最俊美的少年,倘若一个人骑马上街去,只怕也会引起满楼红袖招的场面。 

她眨眨眼睛,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没好气地将手上案卷放得咚地一响。 

于是韩笑笑得更不怀好意。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地腰,嬉皮笑脸地 道,“吃醋了?” 

“边去。我来跟你说正事的!”万素飞去掰他的手,拿正事来做挡箭牌,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微红。 

突然觉得当她以丑怪面目出现时,周荣对她还算不错地了,大概人就是这样的东西,生来带着好美恶丑的本能——君不见多少面目平凡的贤妻操劳半世,比不上年轻貌美的人儿手指一勾。即使理性如她,在与这样一张面孔如此贴近时。心里也不禁乱跳了几下。 

韩笑却不理她,更粘上来,将她抱得微微有些屈身。然后惬意地把下巴卡在她肩上,“就是吃醋了嘛。真开心!” 

素飞从短暂的失态中恢复,推开他冷笑道,“我这就去给你把人叫回来,当面给你们说成美事,你看我要皱一下眉头,就不姓万!”。说着。作势就往门外走。 

这次轮到韩笑着慌了。拉拉扯扯半晌,把实话自己兜出来。“那丫头懂什么,还不是她爹的意思,老把她往我眼前凑合罢了。” 

“哪有”,万素飞得了便宜卖乖,开始摆弄指甲,语调阴阳怪气,“我看你俩也挺合适的。” 

“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上那种女人!” 

“怎么不好了,年纪又相当,出身又不错,长得又不丑…” 

韩笑打断了她地调侃,有寒光从眼中放射出来,冷笑道,“你该知道,愚蠢是世界上最大的罪行,而那女人罪大恶极。” 

万素飞打一个冷战,也没心思再胡搅蛮缠下去。 

这样说让她心里不太舒服,芦笛只是天真单纯而已,人还是不坏 的,何况世界上有那么多不聪明地人,难道说都是罪过吗?但另一方 面,她又完全能理解这句话从韩笑口中出来的意义,而她自己,或者也在某种程度上赞同着。 

不过这点矛盾地情绪只持续到韩笑再次搭上她的脖子,他神色软化下来,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姐姐,你应承句吃醋又怎样啊,你爱吃的东西,我叫御厨变着样给你做,你不愿意搬到我那里去,我也从不曾强过你,可你到底,连哄哄我都不肯…” 

素飞的动作一滞,微扭过头去看他,只见桃花潭水般一双笑眼中,说不上一种幽幽的意气。 

她心里突然有点乱。 

不管韩笑对敌人如何阴狠,对她,真的挑不出什么,起码体贴周到上,以前地某人是没法比地。 

一直以来地选择,都像是一刀砍过来不得不先躲开再说,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回头是难了,可往前看,真能一辈子只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么? 

不知道,唉,又想远了… 

万素飞拢了拢头发,像把飞散地思绪整理回来,去捏捏他的脸,柔声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当什么真——本来想打完仗再跟你说,那丫头跟朝中有个将军家的孩子私定终身来着,两家大人偏偏又不合,还想托你开口成全他们。 

“这是好事啊,若做了亲家,两家大人关系也没法不变好吧”,韩笑听了笑起来,“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说起来我们熟得很,正是佘牙”,万素飞也没心情卖关子,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了。 

然而,说着说着,她却发现韩笑的表情越来越古怪,眉头从舒展到深锁,似乎在考虑什么。 

“怎么了?”她不由问道。 

韩笑还未回答,一阵疾风惊动了两人,连滚带爬闯进来一名军士,“报、报、报…周军攻城——” 

、 

、 

万素飞心里本来还说,现在是晚间,攻城一般都是希望敌军不备,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该不足虑,但当她快步赶上城头之时,这一想法被完全颠覆。 

城下北门外的平原上,每隔一丈燃起一团硕大无朋的篝火,好像一堵火焰的篱笆,将夜色的黑暗与秋日的寒凉都逼得尖叫着逃走,半个天空在火舌上方摇荡,天地间只余一片通明。 

借着这光芒,能看清每堆篝火后面布置了一辆投石车,有赤裸上身的兵士正在将什么从火堆中铲起,放上投石车的巨兽之口般的投勺。 

那是什么?石头吗?万素飞嘴唇因惊讶不自觉地张开,脑中激烈地运转与排除着。 

不,不可能! 

别说他们上哪里找这么多这么大的石块,看军士持铲的样子,重量也不对的! 

那是木柴? 

也不应该,明明知道云贺是一座石城,火攻不会有效,周荣何苦白费这个力气? 

正想着,数十个巨大的火团已经凌空飞起,向城头灭顶压来。 

“备——”,万素飞的喊声在千钧一发之刻响起,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从飞行的弧线,能看出并不是很重的东西,于是数十张大盾在同一刹张开,准备将这些火球弹击出去。 

火球撞在盾牌上,好像陨石撞击地球那样爆发璀璨光芒,纵然战争是带来死亡伤痛的东西,在某一刻它仍拥有令人惊叹的壮美。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火团没有弹射,而几乎都在盾顶爆裂开来,带着红热的碎絮,像一场流星的大雨般坠下。 

当万素飞看清那是什么,一手将另一拳握得咔地一响,以近乎嘶吼的声音啸出一声“周荣——————!!!”

第一七二章 奇谋

 是草…草…咳、咳…” 

火雨落在城头的石地,剥剥烧成一片,而城上的军士看清,那些都是城池附近盛产的油茅草,用小块的石头或木炭做配重,包成一团扔上来。 

然而当他们想惊叫的时候,嗓子已经大多被一团咳嗽堵住——这种茅草的最大特点就是烧起来烟非常浓,更兼周军参杂了不少硫磺硝炭在里面,韩军短暂的错愕中,整个城头已经陷入夹着刺鼻的气味的滚滚黑烟,让他们轻者张不开眼,重者头晕目眩。 

“放…咳、咳…放箭!!”射手的领队死命挣扎起来喊出声 音,副领队却在近在咫尺之处拼力摆手,“看…咳咳咳…根本…不见…” 

一片混乱之时,只听城下金鼓之声大作,正是发动攻城冲锋的命 令,失去指挥甚至失去视力的弓箭手一时都慌了手脚,盲目地向下开弓发射,如果在平时,这些工匠悉心造出的上好羽箭被浪费几十支,都会引来领队一顿训斥,而此时,就那么成千上万地往下倾倒。 

“没有…没有…惨叫声!!”,片刻之后,有人喊出来,而其他人也大多停手,并不是因为听见了他的说话,而是同样意识到这一 点。

没有惨叫,说明周军根本没有上前,这一轮的金鼓是佯攻。 

显然这带来了更大的混乱,当第二轮鼓声响起。城上地人们更加不知所措,有的射手开箭,有的没有。发射过地人后退,轮替的却不跟 上,互相踩踏碰撞,哎哟喂呀的声音响成一片。 

混乱中,突然又生发巨大的金铁撞击声,在一片嘈杂里格外清晰,一声,一声。直撞得人心里打颤。 

万素飞努力从城垛上探头,烟雾刺激得她泪流不止,映入眼中的只有大片模糊的色块。但依然能判断,那是周军的攻城槌趁乱已经运到北门之前。在剧烈冲撞着城门,一下、二下…生铁铸造的大门也放佛在经历什么极大地苦难,扭曲得好像一张血池地狱中的人脸。 

来不及了…守不住了… 

这样的念头一点点涌进万素飞脑中,好像渐渐把她地心按到冰水里去。

原来是这样,因地制宜地利用云贺周围盛产的茅草,点起浓烟破坏城头地防御。然后趁机攻破城门。入城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跪在地上。被呛出来的泪水冲刷着满脸的黑灰,支离破碎地活像戏台上的小丑脸谱。 

想了那么多办法。守着夏无殇建造的城池,到头来,让人像熏洞里的耗子一样给对付了! 

给对付了!! 

正在这时,有一只手从背后拉住她地手,手指细长而冰冷。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背对着给出一朵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