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她对皇帝有所了解,暗中施展了些手段,好容易才令皇帝回心,又将赏花宴的事交给她来办。谁想,宴才会开头,新安又跟苏颜起了冲突,让她不得不把自己女儿遣回宫去。德妃这次算是真正恨上苏颜了,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收拾了她,给自己女儿出口气。

德妃那里强撑着微笑,长乐公主心情却很好。她又饮了一杯酒,转眸间,就见苏容从容落笔,很快成诗一篇。她与苏容关系极好,有心让她在这里出个头,捧她一捧,就笑道:“七娘,可是得了好诗,拿来我看?”

苏容见殿中的目光大部分都落在自己身上,也不羞怯,大方笑言:“不过胡乱写了几句,勉强能看,公主可不许笑我。”说着,将自己写好的诗拿给宫女。

长乐公主接过诗篇,未先读诗先来看字,浅碧色的花笺上,以簪花小楷写着一首七言诗。长乐公主子赞道:“七娘的字越发俊俏了。”

“不过是常练习罢了。”苏容谦逊道。

“我常听先生说,这书法也讲天份的。天份不行,再怎么练也不行。”长乐公主随意摆了摆手,假意嗔怪,“你总是这样,太谦虚了。”

“好诗!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长乐公主拍案叫绝,又招手叫人,“快去叫人谱了曲,即刻就唱了出来。”

她这么一说,众人皆好奇了,贵妃笑道:“你别自己看,也叫咱们赏赏。”

长乐公主扬了扬下巴,示意宫女把花笺给贵妃送去,自己对苏容道:“看你轻松的样子,明明就是游刃有余。只作一首不成,还得再作两道才行。”

苏容做为难装,“公主这可是以为难我,只一首已经勉强了,哪能再作两首,难死人了。”

“我说行就行。”长乐公主刁蛮道。

苏容无奈的笑,“容我再想想。”

“来来来,我让人给你上酒。不是说,有酒才有好诗么。”

“还是算了,我可不善饮酒。不过,若是宫中有好酒,可以让我十妹尝尝,她比较喜欢。”

长乐公主闻言挑了挑眉,看向苏颜,“不想十娘居然与我有同样的爱好。”

苏颜遥遥举杯相敬,浅浅而笑,长乐公主只觉得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百花盛放的模样,她下意识的也举了杯,只听那绝丽少女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美酒与名茶同样难得,皆令人难忘。”

长乐公主满饮了杯中酒,直到苏颜侧过头去,才回过神,她呆了呆,小声嘟囔了一句:“难怪新安一看她就嫉妒得发狂。”

美人总是让人喜欢的,刚刚被苏颜那一笑迷到的人不少。“你看了没,苏家十娘笑起来好漂亮。”

“嗯嗯嗯,真的好漂亮。”

“她要是能当我嫂子就好了。”

“去,明明我弟弟跟她更相配。”

好些小娘子回过神之后,窃窃私语着。

这时,四妃已经传阅完诗稿,皆拍案叫好,淑妃心中更是高兴,招手将苏容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笑道:“快让我看看,什么样的女郎能作出如此佳句。”

苏容端庄优雅的福身行礼,云淡风轻的笑道:“不过是一时心有所感,胡乱写上几句罢了,当不得娘娘如此夸赞。”

淑妃见她如此,心中越爱,拉着苏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三娘不是说,还让你再作两首么,就在这里写。”

诗稿在殿中众女手中传阅,一时间赞者声众,皆说往日里大家一起玩,苏容都在藏拙,不肯尽力。

义安公主却笑着扬起手中两份词稿,“众位母妃,皇姐、皇妹,我这里有两首小令,清新脱俗,不在七娘的佳作之下。”

德妃抢先开口,“拿来我看。”

义安公主将写着小令的胭脂色花笺交给宫女,送到德妃手中,德妃垂目细看,不禁赞道:“果然如五娘所言。”她笑问:“五娘,这是那位贵女所作?”

义安公主一指身边的娇艳少女,“武义公家的三娘子。”

武义公世子的庶女?德妃听儿媳万氏提过,她原也想借着这次赏花宴,好好观察一下。没想到,这还是个才女。她仔细看去,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面若芙蓉初绽,身上穿着浅黄色短儒、蓝色长裙。等等,那是一件间色裙,是用不同的蓝色拼起来的。坐姿端正,笑容清浅,一举一动显示出良好的教养。若不是出身差些,便是做王妃都够了。

德妃暗暗点头,儿媳妇到是没选错人,有这么个侧妃,儿子应该会满意。不过,她还得多了解一下,才能求皇帝下旨。

这时其余三妃也看过了两首小令,都说与苏容的诗一时瑜亮,难分高下。

贵妃笑道:“不如先放着,还有这么多小娘子未作好呢,最后再一起评。若实在难绝高下,还可以请圣人来绝断么。”

说到这个,有苏容和王书筠的诗词在前,其余的小姑娘都有些踌躇,她们自认为作不出更好的来,又不甘心被压下,一时间都有些为难。

第四十五章 赏花宴(三)

段嫣回到宴中时,见与自己常来常往的好友都紧锁眉心,便压低了声音悄悄询问。得了确实的答案,又看了诗与词,她想了想,起身来到殿上,盈盈一拜。

贵妃关切的问:“三娘,可有伤到?”

“劳娘娘关心,臣女无事。”段嫣想到刚刚过来时,见几艘画舫缓缓往这边驶来,心中有主意,“娘娘,臣女诗词歌赋很寻常,就不献丑了。不过,臣女琴艺还可入耳。”

贵妃笑道:“早就听大娘提起过,三娘琴艺出众,咱们今天有耳福了。”她吩咐宫女焚香摆琴,段嫣又对着几位宫妃、公主福了福身,才在琴案前坐下。

因为殿中有贵女奏琴,廊下的宫中乐师都住了手,苏颜有些遗憾。她举杯缓缓啜了口香甜的菊花酒,心道:“这是居然是十年沉酿,用的是杭白菊。可惜,酒曲选得不好,口感上差了些。”一边分心想着杯中酒,一边听着段嫣的琴曲。唔,弹的是高山流水,曲子背得挺熟。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这样能遇到知音才怪。

段嫣所料不差,皇帝他们的画舫确实路过这里,也能听到殿中琴音。太子撇嘴道:“这肯定是段三弹的,这么多年,也多少长进。”

皇帝瞪了他一眼,中肯的说:“对一个小娘子而言,她也算不错了。”毕竟各家贵女,学这些不过是闺中乐趣,也没谁会用这个来生存的。“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段家三娘子所奏?”皇帝疑惑的看着儿子。

太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俊脸板了起来,“三年前我去长姐府中,听过一次。”后面的事他没说,不过皇帝也想起来了。段三娘琴艺其时不错,不过太子平日所听都是技艺高超之人所奏之乐,段三娘与他们比肯定不如。他这个儿子又骄傲任性,不会说好听的哄人,让人家小姑娘下不来台,被大女儿给训了。

虽说他觉得太子的话是不大好,但是他所言也是事实,女儿所为有些过。他打算给太子选妃,长女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小姑子段三娘很适合做太子妃,下了不少功夫。照他看来,段三娘差得远呢!不过,做不了太子妃,当个良娣、良媛的也还可以。

皇帝这时好像转过点弯来,若是太子妃年纪小,他可以选几个出身好、年纪相当的贵女,入东宫为太子良娣、良媛之类的,又次会耽误子嗣,又弥补了太子妃年纪小的不足。嗯,这个法子好,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这时殿中琴曲又变了,中正和平,中规中矩的。“这是…”皇帝觉得好像听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吴王笑道:“若儿臣没听错,应该是翰林院掌院朱家的二娘子所奏。”之前朱二娘上了一次琴台,他听过。

“哦哦,是她。”皇帝侧听细听,到是没有错处,但也只是没有错处了。都说琴为心声,这姑娘一听就是个极守规矩之人。“还是六郎辩得清楚。”

皇帝本为以为吴王能听出朱二娘的琴音,是不是对她有点意思呢?再一细看,吴王到是笑得温文,眼中却透着不喜。唉,他这个六儿子,有几分风流才子的性子,喜好也多,讲究也多,风雅以极,应该是看不上太规矩的媳妇。唉,除了太子,就是这个六儿子不好找媳妇了,皇帝很是头疼。

“她们那里热热闹闹的,咱们也过去看看。”皇帝决定过去转转,他笑着转身,指点着今日来赴宴的少年郎君们,“你们都是大夏的好儿郎,可不能输给这些小娘子们。”

这些名门各家的贵公子们,笑得含蓄,也带得骄傲,“自是不会。”不过,跟些小姑娘比,还是得收着点,赢了也没多少面子。

皇帝这里一动,贾喜就要叫人去告诉了贵妃等人,却被皇帝拦住了,他打算悄悄过去。太子直鄙视他爹,年纪越大越爱玩。

水殿之内,朱二娘刚刚弹过一曲,贵妃是知道皇帝比较看好这姑娘,想让她当太子妃。做为太子的亲姨母,再加上还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贵妃就把太子和几位公主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她如今看朱二娘,便有婆婆看儿媳妇的架式。

朱二娘是翰林院掌院朱厚常嫡次女,朱家家风严谨,对于女儿教导严格,朱家两个女儿的容貌才华或许没有其余贵女显眼,但是规矩礼仪品行方面,绝对可以说得上的大夏闺阁女儿中的楷模,要不皇帝也不会把朱二娘列在太子妃侯选人的第一位。

可惜在准婆婆眼中,再好的女儿都配不上自己儿子,特别这个儿子还是一国太子的时候。再加上贵妃与娘家人商议过,想让太子再娶杜家的女儿。能做太子妃最好,若是做不了太子妃,良娣、良媛的也行。这样看来,有个性情宽容的太子妃就很重要了。

贵妃挑剔的打量着朱二娘,她容貌在一众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中,确属寻常,但是气质端庄沉静,一言一行都似拿尺子量过般精准,再苛刻的眼光,也寻不出半点错处。朱二娘看起来到是能做个好主母,观她行事,就知这姑娘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大会嫉妒得宠的妾室。还有,这样妻子大部分不会得丈夫的宠爱,特别是那个任性的太子。可是也有不好的,朱二娘这样的太子妃或是皇后,不在乎宠爱,只在意名声,又会事事周全,很少出错,位置也会坐得很稳,这就先难办了。

贵妃心里翻来覆去的比较的时候,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的贤妃开口了,“怪不得京中都说朱家的女郎是闺阁女儿的典范呢,果然端庄雍容。”贤妃笑着夸道。她儿媳妇没了,自然要给儿子再寻个好的,瞧着朱二娘不错,比她之前的儿媳妇要稳重得多。不过,贤妃也听到点风声,朱二娘好像皇帝要配给太子,真是有点可惜。

贵妃笑道:“我看比不上你们李家的闺女,前天我还见到阿蓉了,生得好可人的模样。”她就算不太满意朱二娘,也不能让贤妃往她身上拉仇恨。

贵妃、贤妃两人打着机锋,朱二娘面容沉静,似无所觉,姿态标准的行了礼,退回原位坐下。

淑妃笑道:“坐了好半天,就没人想跳个舞么?”夏人宴饮,当众邀歌、起舞非常普遍,这也是各家小娘子们重点培训的内容。

刘春娇一拉妹妹,两人同时来到殿中行礼,“臣女与妹妹跳上一曲,请娘娘和公主们莫要笑话。”她们琴棋书画都不怎么样,但是舞却跳得极好,两姐妹生得很像,都穿得鲜艳的衣裙,旋转起来,宛若一双芍药花,开于殿中。

皇帝带着儿子、近身大臣还有各家少郎君们进来时,正好见到这一幕。等舞曲停下,他抚掌大笑,“这是子业家的女郎吧,跳的好,跳得好!”

贵妃等人这才起身迎驾,“陛下。”

“都平身,别因为朕来了就拘束。”皇帝到了上首坐下,贵妃让人取了金杯过来,亲自给皇帝满了一杯酒,笑道:“我们这才得了好诗好词,正要请圣人来断个高下,可巧您就来了。”

皇帝心情很好,“不忙,不忙,这些小子们还未出手呢。”

淑妃笑言:“依臣妾看,少郎君们也未必比得上我们女郎呢。”

皇帝冲着少年们挤了挤眼睛,神色间带了些孩童般的顽皮,“听到没,一会儿你们要是输了,就罚你们宴后给小娘子们牵马去。”

众少年哄然大笑,“若依圣人所言,咱们就认输吧!”

“美得你们!”皇帝瞪大了眼睛,假意恼道:“不给朕拿来魁首,朕让你们老子打你们手板!”

四皇子齐王大笑,“能给美人牵马,挨打也甘愿!”

皇帝斜他一眼,“你过来,朕现在就揍你,省得你给朕丢脸。”

四皇子缩了缩脖,“儿子尽力就是。”

“哼。”皇帝压下了起刺儿的儿子,扭头问贵妃她们,“你们得的好诗好词呢,快拿来朕瞧瞧。”

长乐公主笑道:“儿臣让他们去谱曲,这就唱给父皇听。不过…”她转着手中的酒杯,歪着头,娇俏的问:“若是我们赢了,父皇可有什么奖赏。”

皇帝很大方的挥手,“今日的魁首,朕准他一件事!”这个奖励可不小,一时间无论少年还是少女都精神了起来,一直呆在角落中,有些无聊的苏颜,闻言也放下了杯子,终于有了些兴趣。

长乐公主道:“父皇可别赖皮。”说完,拍了拍手,一个衣饰华丽的女子慢慢入内,站在殿中的女子,她其貌不扬,却有一把好嗓子,再加上新曲新词,众人一进间都听住了。

皇帝也不禁拍案赞叹,“果然诗好词好。”

长乐公主率先笑道:“这是七娘才作的诗,是儿臣让他们配的曲。”刚刚所唱的正是苏容的诗“七娘?”

“苏家七娘。”

皇帝到是见过苏容,闻言目光落在苏容身上,见她生得雪肤花貌,身姿若柳,不由捋着胡子对苏周诚笑道:“天下的名花都生在你们苏家了。”

苏周诚呵呵一笑,没说话。他现在怕死了皇帝惦记他闺女,巴不得让他多注意侄女,反正父亲和大哥都想让七娘入东宫为太子妃。

第四十六章 赏花宴(四)

皇帝不过随意说笑两句,他此时对小姑娘们作所的诗词还真有了些兴趣,便对贵妃伸手道:“给我看看你们的佳作。”

小姑娘们还是有不少做诗填词的,大多都是没多少野心,也不想太过出头,平平常常的写了一首交差。

皇帝翻得很快,拿出其中四篇,“这几个都不错。”单指其中两篇诗与词道,“这两个难分上下啊。”

“诗是苏家七娘所作,词是何人所填?”

王书筠大大方方的起身,至殿中行礼,“是臣女所填。”

坐在皇帝身边的贵妃悄声说了王书筠的身世,皇帝笑道:“看来今天的才女不少,到是跟这些小子们旗鼓相当啊。”

他侧头看向少年们,慢悠悠的饮了一口酒,调笑道:“看来,你们要输了。”

齐王跳了起来,“怎么会,六弟和十一郎都在,我们怎么会输。”

皇帝瞪了他一眼,“光指着别人,朕要你何用?”

二皇子安王起身笑道:“四弟新学了一套剑法,不给父皇看看么?”四皇子好武轻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还请二哥奏琴!”四皇子也不谦虚,叫侍卫取了剑,将袍角撩起掖在腰间,作了起手式。

二皇子安王在琴案前坐好,两眼微闭,雄壮的乐声响起的同时,齐王的剑也动了。

不得不说,齐王的剑确实好,安王的琴更好,两者相得宜章。待音琴绝,齐王收式,面不红气不喘的对皇帝拱手行礼,死皮赖脸的问:“父皇,儿子的剑法还入眼吧。”

皇帝其时很满意,只是看齐王的样子,又不想如他的意,便板着脸哼一声:“总算不太丢人,你得好好谢谢你二哥,他的琴才是真的好。”

齐王笑嘻嘻的去搭安王的肩,“二哥,明天小弟请你喝酒。”

两位皇子起了头,在坐的少年公子们,也各展所长,或赋诗或填词。小娘子们也不示弱,弹琵琶的、弹箜篌的,还有跳舞的,刘春娇居然还舞了一套剑,虽不及齐王,却也别有妩媚之姿,博得一阵掌声。

“你们这些小子,可要加把劲儿,别让小娘子们给比下去。”皇帝还在一边加油添火,一听自己可能要跟一群小娘子打平,少年们脸上都有些不大好看。不过刚刚都看过苏容的诗与王书筠的词之后,他们好像还有点及不上。夏人好美人,同样喜欢崇尚有才华的人,一时间众少年们,包括几位皇子,看向苏容和王书筠的目光,都有些灼热。

皇帝又翻了一遍花笺,没发现字写得特别的好的小姑娘。他侧头问苏周诚:“你家女公子的诗作,我怎么没看到?”听太傅讲,苏家十娘的字已赶得上陆少傅了,与苏周诚比也不逊色。

淑妃笑道:“我们也没说一定要所有的小娘子都做诗填词的,不过是凭着喜好来。”

德妃淡淡一笑,“之前,新安到是说起过,苏家十娘琴艺出众。”

苏周诚连忙拦了一句,“小女才艺粗鄙,当不得娘娘之言。”呵呵,他闺女挑了个角落坐,都有狼眼时不时往那里看,真要再出头弹琴,他还能藏住闺女么。

“苏仆射可是咱们大夏有名的才子,想来其女必定不凡,刚才所言不过是谦虚罢了。”德妃打听过苏颜,知道她从没在众人面前展示过才华,今日又见苏周诚的举动,更是觉得苏颜除了那张脸之外,应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湖阳公主此时笑道:“阿爹,刚刚三妹特意让人谱的曲,我们才听了一首。”

皇帝还是比较宠爱皇后所出的几个公主的,闻言笑道:“是朕的不是,打断你们的雅性了,来,接着唱。”

新词新曲,皇帝半眯着眼睛,手还轻轻打着拍子,很是沉醉。那边陆霁饮了几杯酒,诗意大发,挥毫泼墨,一连赋了三首新诗。吴王也不甘势弱,填了三首小令。两人各呈御览之后,皇帝叹道:“又要让十一郎夺魁了。”他看了儿子一眼,随手将陆霁的诗稿递过去,“六郎终究还是差上一些。”

陆霁淡然一笑,“吴王殿下若是多出去走走,会比微臣更好。”

吴王不以为意,他与陆霁关系极好,也常诗书相合,自然知道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只是:“父皇,十一郎的诗稿就归儿臣了。”

“混小子,你给朕拿来。”

“不。”

淑妃有意帮着儿子,“圣人,今日魁首便是陆郎君了。”

德妃却有不同的看法,摇扇轻笑:“十娘还未有佳作,陛下怎可轻言胜负。”她可是特意让人给那丫头送的陈年佳酿,若是被她逃过了,可不是太可惜了。

苏颜真有些烦德妃,她也不动,精致的下巴轻扬,带着些骄傲和任性,娇声慢语:“诗词都有人作了,琴舞也都赏了,好似还没有人作画,我便来画上一幅菊花图吧。”原本,她坐得比较靠后,不大引人注目。这一出声,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屋中一静,呼吸可闻。

娇丽的少女饮了菊花酒,薄薄的酒韵染上的玉颊,黑琉璃般的眸中仿佛蕴含了满天星光,唇边扬起的笑骄傲而恣意。这样的女孩璀璨夺目,让人神魂为之而夺。

太子先是沉醉,后来见人都盯着苏颜看,他又跟着生气,十分想大喝一声,让人把眼睛都闭上。他开口吩咐道:“去把画案摆上。”

苏颜慢慢起身,神色间还有些漫不经心,伸出纤长的玉手,笑道:“摆两张。”

皇帝这时才回神,点了点头,“照她说的做。”他也想看看,这个被他老师显摆的女孩想做什么。反正可以肯定的是,决不只是画一张画而已。

两张书案并排摆好,都铺好了画纸。苏颜随意选了两只笔,一手拿了一只,往两个书案中间一站,双手同时落下。

她这是要两手同时作画?这下连皇帝都站了起来,苏周诚一捂脸,他闺女好像有点喝醉了。

苏颜看起来十分轻松,就算是两幅画同时进行,她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皇帝几步行到案边,嘴巴不自觉的张开了。见皇帝动了,太子、嫔妃并公主、皇子们也都起了身,松松了围了一圈,见到苏颜所画,也跟皇帝一般,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皇帝以一种崭新的目光打量着苏颜,暗自赞叹,小丫头了不得啊,两画同作,居然画得还不一样。一幅人物,一幅菊花。

画中人是个倚栏而坐的少女,虽只见侧颜,已能看出清丽绝俗之美。花是名菊,半开半闭玉芙蓉,其叶之上,尤带夜间凝结的秋露。

皇帝才想夸一声,就被太子拉了一把,还用眼神示意他爹,别打扰人家,惹得皇帝瞪了儿子一眼。

随着画作渐成,皇帝的嘴巴就越难合拢。这姑娘,还真是两手同时进行,而且丝毫不乱。不只是他,殿中人除苏周诚之外,谁又不震惊,包括陆霁、包括吴王,以及这殿中的每一个人。大约只有太子,此刻的心情是格外骄傲的,我家十娘就是这么的棒,哼!

德妃尤其咬牙,她到是成全这丫头!不过明明看她喝了不少酒,怎么半点醉意都没有?若是陆太傅在这里,肯定会很自豪的告诉她,他外孙女酒量好着呢!

不知过了多久,苏颜将手中的笔放回案上,可爱的歪头想了想,又重新选了两只笔,同时在两副画上各提了一首七言绝句,方才放下笔,拿掌而笑:“好了!”

吴王离得近,自苏颜在提诗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看,此时惊呼出声,“是回文诗,两首都是。”

太子默默的瞪了吴王一眼,亲自将两副挂了起来。众人观过画,赞叹一番。再读诗时,果然如吴王所言,是回文诗,一时众人皆默。半晌过后,皇帝方叹道:“满殿君臣才子,不及一女郎。”

苏容前世就知道苏颜才华出众,毕竟前世上都之中,只有苏家十娘一位明珠。她却不知道,这个妹妹还有如此绝活,双手共书就很难得了,双手同画,简直从未听闻。王书筠静默好久,她下意识的往周王看去,果然见周王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颜,不由得心中暗叹,男人果然都看脸。

苏颜所作所为,确实令人难以复制,今日宴中魁首非她莫属。只是这位女郎却轻蹙柳眉,看着自己的画作,似有不满。

皇帝才想问问,就听陆霁道:“画是一副,诗也是一首。”叹,如祖父所言,他果然不及表妹。

什么?听了陆霁的话,皇帝第一个反应是回头去看苏周诚,见他无奈的点了点头,连忙叫人把两副画放在一起。

待宫女将两副画并排挂起,大家才恍然而悟,合起来是一副淑女观菊图。那诗读起来,也确是一首。但是分开看,也各自成画,合起来看,也毫无突兀之感。这简直…完全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偏偏那个震惊众人的小姑娘,还摇了摇头,叹气道:“到底是偏门之技,偶尔为之,搏人一叹罢了。其时看来,画得糟透了。”她回首看向皇帝,“圣人,这画不好,可以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