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有了兴趣,她轻摇手中的团扇,轻笑道:“能让妹妹起了心思特意讨回来的人,必定不凡,我可得见识一下,不知十妹可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苏颜对木蓝微微颔首,木蓝屈了屈膝,转身出去了。

乐伎随着木蓝入门,从容大方的站在屋中,未有半点局促之感。苏颜上下仔细打理她,见她大约二十五六岁,容貌只能说得上清秀,身上的书卷气却很浓,想来出身应该不差,而且受过很好的教导。

苏颜道:“你叫什么名子?”

“奴叫萧十一。”女子姿态优雅的屈膝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让人很难相信,她是宫中乐伎。

“萧十一?不好不好。”苏颜摇了摇头,“你可以给自己改个名子,或者接着叫这个也行。”

苏容突然插言,“不如叫萧珏。”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萧十一,心中泛起轩然大波。她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才是永平二年啊。

萧十一面色不变,连声音都一如刚刚的平和,“女郎若是觉得不好,可以给奴赐名。”

“那日宴上,女郎做梅花三弄曲,令我心醉,不若暂叫绿萼吧。”苏颜笑道。既然这女子觉得还不是恢复旧时身份之时,就随她好了。

苏容心里乱极了,又一次突如其来的变化,她突然对自己计划也产生不确实感。

苏云芙刚刚已经从苏容哪里得知这女子的来历,她很好奇萧十一的萧艺有多好,才能让苏颜用圣人的一个承诺换了她来。“十妹,我很想听听让你心醉的曲儿。”

苏颜笑道:“她才来咱们家,难免心怯,不若等她熟悉了之后,我再请几位姐姐来赏曲儿如何?”

苏云芙娇俏的嘟了嘟红唇,免为其难的点头:“那好吧。”

苏容此刻有些坐立难安,她迫切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理理思绪,“十妹,来了有一会儿,我该回去了,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呢。”

苏云兰几人本就是跟着苏容来的,见她要走,也只能起身告辞,苏颜送至门口,客气了一句:“几位姐姐慢走。”

苏容几人分开之后,苏云兰拉着妹妹到了花园,顿足恨道:“一个两个都这样,苏容就够讨厌了,这个苏颜比苏容更可恨。”苏容为了自己的名声、脸面,表面对她们几个都很亲热,而苏颜呢,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坐。就拿今天来说,连句客气的邀请都不肯说,简直就是眼高于顶,半点没把她们几个庶女放在眼里。

苏云芙皱眉道:“四姐,你在十妹面前总是阴阳怪气的说话,若我是十妹,我也不欢迎你去。”苏颜对她比对四姐好多了,常会邀她到玉堂院玩。

“你居然帮着她说话,谁才是你姐姐!”苏云兰大声道,“不就是总给你些胭脂香粉之类的不值钱的小玩艺,就把你收买了?”

苏云芙很委屈,才想跟自己姐姐好好辩一辩,就见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姐姐身后,眉头深锁,表情很是严肃,她心生怯意,连忙低头行礼,小声道:“父亲安好。”

苏周德今日沐休,难得没跟同僚好友出去宴饮,想在家里轻松一下。不想他才在园里清清静静了读了两卷书,就听到这一幕。他不由得恼了,平日里妻子总说四娘心思多,他还当妻子因为四娘的生母,才看四娘姐妹不顺眼,现在看来,妻子完全没说错。

“滚回你院里跪着去,不到晚饭不许起来。”苏周德冷淡的开口。管教女儿原本是妻子的事儿,他之前怕嫡妻会苛待庶子庶女,不免管得多了一些。看来往日是他错了,若是按妻子的做法,四娘就不会如此。

苏云兰在发现父亲听到自己的话后,就已经吓得半点话都不敢说,得了这一句,顿时季屈的红了眼睛,咬着唇看了父亲一眼,扭头飞快的跑了。苏周德眉头又皱得紧了些,话都不说一句就走,真是没规矩。

“行了,你也回去吧。”苏周德觉得自己得重新考虑一下四女儿的婚事问题,照她这个性格,之前看好的人家怕不是行了,这样的闺女嫁过去不是联姻,那是结仇。

苏周德拿着书打算去跟自己老婆商量一下关于庶女的教养和出嫁问题,不想正碰到他老爹靖国公。

“大郎跟我来,正好要叫人去找你。”靖国公冲着儿子招了招手。

苏周德乖乖的跟在老爹后面一起去了书房,进了书房,父子两人落坐,等屋伺候的人都退下后,靖国公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大郎,你觉得七娘和十娘谁更适合做太子妃?”

苏周德怔了怔,有些疑惑,之前不是都商量好了么,让自己女儿去争一争太子妃的位置,怎么今天父亲会问他这么一句话?难道…

“阿爹的意思是?”

“我觉得十娘更合适。”靖国公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收集消息,从太子那次莫名其妙的来到自家,又送了那只白鹰给苏颜之后,他就一直在关注两人。在得到赏花宴确切消息之后,靖国公觉得该把苏颜加上,而且还要大力支持才行。

苏周德表示不大接受,“之前阿爹不是说十娘年纪有点小,圣人不会考虑么?”

靖国公的手指在案上轻敲,沉声道:“现在圣人已经开始考虑了。”他可是听说了,孙女苏颜在赏花宴上的画,被太子收入东宫了。若圣人没有打算选苏颜为太子妃,那画怎么也不可能让太子拿走的。他就是听说了这点,才会回来跟大儿子谈谈,免得他多心。

事实证明,靖国公对自己儿子很了解,苏周德确实多心了,也对自己弟弟有了很大的不满。之前家里说要争太子妃的位置,你表现得多清高,一点也不粘手,好像对太子岳父的位置避之为恐不及似的。反过来呢,让你闺女去跟太子交好,又在宫中宴上大出风头,连圣人的心思都动摇了,真是好手段啊。

再有苏颜那丫头,小小年纪心眼儿不少,想到自己刚刚还为了她责罚了女儿,苏周德很是后悔。他就说,四娘自幼也严格教养,怎么会无源无故就讨厌侄女呢。看来,大约是侄女确实很过份,才让她连平日里的教养都放下了。

第五十章 画裙

靖国公对自己儿子了解颇深,见长子的模样,就知其还是介怀了,他暗叹一声,温言宽慰。苏周德收敛了心事,做无事状,哄着靖国公高兴了,才告退出了书房,一脸郁郁之色的去了刘氏房里。

那边刘氏听说丈夫罚了庶女,还在跟自己的奶娘疑惑:“也不知是何事不顺,连四娘都罚了。”一时又想到自己女儿,“桃儿,去跟阿悦说,让她这几日少往她爹面前去。”

桃儿这边才往苏容院中去,那边苏周德就进了院。院中脾女连忙行礼请安,刘氏在屋中听见也迎了出来,“难得夫君今日清闲,怎么也没出去走走。”

苏周德对着嫡妻也不好摆脸色,待丫鬟上茶之后,才道:“我有话跟你说。”

刘氏早就见他脸色不好,只是丈夫不说,她也不问。待屋中伺候的人都下去后,苏周德才放任自己露出阴郁之色,把靖国公的意思跟妻子说一遍。

刘氏也不大高兴,到不像苏周德这般介意,只笑着念了句佛:“这样更好,我真是舍不得阿悦入宫,那宫里是什么好去处。”她看了眼丈夫,试探着说了一句:“阿悦也不小了,我瞧着陆家的十一郎不错。”陆家家风严谨,对于族中弟子管束颇严,少有纨绔之辈。这一代中,陆霁才貌双全,更是上都各贵妇眼中最佳女婿人选。

苏周德冷笑两声,“除了陆家,就没有好儿郎了?”陆家几代天子师,朝中半数官员皆出自陆家书院。所谓盛极而衰,陆家也没几年好日子过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皇帝清算。

见他如此,刘氏也不好说话了,夫妻两人各端了茶静坐不语,屋中静了下来,好半晌后,苏周德才开口,“四弟一家回来也有些时候了,你觉得十娘如何?”

刘氏不知丈夫是什么意思,只能谨慎的开口:“十娘是个很聪慧的孩子。”

“呵呵,可不是聪明。”苏周德冷笑了两声,“你以后也多关照些四娘她们,莫让她们被十娘欺了。”

刘氏几乎也想冷笑了,她还不够关照几个庶女么,关照的她们天天跟自己女儿比较,但凡有一点不顺心,就敢跟丈夫告状。

苏颜最近有点心烦,她发现四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常常闲着没事到她的小院里闲逛。说话到是不怎么阴阳怪气了,却拿出天天装着一副姐姐范儿教导她。

就如今日伯父好友举家归京,伯父在府中设宴,给好友一家接风。人还未来,她们几个小姐妹坐在一起闲聊,苏云兰突然对她说:“十妹,今日家中有客,你还是换一身衣裙比较好。这身…”她上下打量了苏颜两眼,掩唇轻笑,“有些不大礼貌。”

不礼貌?这话从何说起?苏颜低头看了看自己,杏红的大袖对襟罗衫,素白绫着墨菊的墨画裙,没有半点不妥啊?打量完自己,苏颜只当苏云兰在发神经,懒得理她。

五娘苏云菊细声细气的开口,“四姐,我觉得十妹这身很好呀。”

苏云兰拿着扇子半掩着脸,轻声笑道:“十妹都回上都好几个月了,怎么不知咱们上都的风尚。你这画裙,只有两幅吧。就我所知,咱们上都哪怕是其父出身寒门的娘子,见客的罗裙也要六幅才成。不说她们,就连我院里的二等丫头,裙子也要四幅才算有点样子。”她就差明说,苏颜这身装扮比她府里的丫鬟还寒酸,跟国公府的贵女一点也不相称。

“还有,我最近见你总带金饰,上面连翠也未点…”苏云兰似乎是抓到苏颜的什么把柄似的,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十妹若是不清楚上都的风尚,就来问我,可别…”掩唇轻笑的同时,一双妙目还特意往苏颜身上看。

苏云芙听了苏云兰的话,也赞同的点头,有些忧心的道:“十妹来问我也成。”

苏容看了苏颜身上那件素白绫的画裙,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颜肯本就没理苏云兰,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大家都要用的跟她有关系?偏苏云兰念叨个不停,终于惹烦了她,冲着苏云兰挑眉轻笑,“两幅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上的,比如你…”扫了眼苏云兰略显圆润的脸和身材,红唇轻启,慢慢吐出两个字,“四姐。”

虽说大夏审美很是宽松,圆润型美人也有很多人欣赏,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腰身纤细如柳的女子。而且人从来都是自己没有什么,就更向往什么。苏云兰就对自己的不够纤瘦的腰身很不满意,被苏颜这么一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十妹既不受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可惜了四叔、四婶的名声。”

苏云兰被苏颜气得不再跟她说话,反而跟苏云菊显摆起了自己的衣饰,什么这件衣服是阿娘特意给她做,裙子是阿爹新送她的料子做的。还有头上的点翠首饰,也是阿爹那日给她的。边说还边用眼睛去看苏容,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苏容知道她爹这两天对苏云兰姐妹特别好,衣料、首饰送了不知多少,苏云兰为了这个,在她面前显摆了好些天。她抬手轻理鬓发,耳边垂下的明珠轻晃,苏云兰的声音瞬间弱了好几分。她侧头看向苏云兰,柔柔一笑,“四姐今日这件留仙裙真漂亮。”

苏云兰不再出声,她今天这一身衣饰,也顶不上苏容带的一对坠,说得再多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好在今天的客人很快就到了,来人姓齐,现任礼部左侍郎,与靖国公世子苏周德是好友,其父与靖国公是总角之交,故而他今日上门,靖国公府的主人们都在。

齐侍郎带着妻子并三子一女过来的,这一家子长得很像。齐侍郎自己白面微须,身材颇为圆润,笑起来极温和可亲,说话也缓慢柔和。其妻张氏与齐侍郎很有夫妻相,一张圆脸,眼角处有细微的笑纹,唇角上扬,看着特别舒服。

三位少郎君一看就知道是齐侍郎的亲儿子,跟他们爹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跟齐侍郎站在起,如同四个立着的冬瓜。齐家人里,唯一能看出腰身的,就是他们家的小女儿。小姑娘十四、五岁左右,跟她母亲一般,长得一张圆脸,圆眼睛、圆鼻头,还有一张元宝型的小嘴,看上去极是活泼可爱。

双方见过之后,齐侍郎的眼珠子就粘在了苏颜的裙子上,根本动不了步。他搓了搓手,一脸讨好的问:“苏家侄女,你这裙子上的诗画,可是太傅亲笔?”

苏颜含笑点头,“是,齐伯父好眼力。”她外公诗书画三绝,可惜轻易不肯许人,早些年还有字画增人,这些年轻易不肯动笔,日间习作大多都烧掉了,不知多少人捧着黄金千两只为求得只言片语而不得。

齐侍郎可是陆太傅的资深脑残粉,当年凭着死缠乱打的手段混了个记名弟子的身份,曾经为了得到老师的字,跟书童换了衣服,企图混入书房,好拿到两张陆太傅写坏的字画,被太子和苏周诚当场抓住,胖凑了一顿。

还是陆太傅见他心诚,写了一副小品与他,被他当做传家宝供起来了,谁都不许动。

今天他突然在一个小女郎的裙子上看到老师的大作,若不是理智尚存,肯定得使出当年的手段,让苏颜把裙子卖他。

苏周诚不着痕迹的挪动脚步,挡住了齐侍郎看向女儿裙子的狼眼。齐侍郎下意识的也跟着换位置,满心只想着,裙子拿不到,多看两眼也是好的。在眼睛又一次被挡之后,他恼怒的抬头想骂人,正好对上苏周诚吟着笑的眼睛,当下“嘿嘿”两声,缩了缩脖子,很是委屈不舍的站回他老婆身边去了。

张氏尴尬得要死,笑脸都要摆不住了,恨不能捶死自己那个一看到跟陆太傅有关的东西就智商不在线的丈夫。

“这就是十娘吧,真不愧是先生的外孙女。”张氏就算回京时间还短,对上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是大致了解过的。

苏颜笑了笑,“齐伯母过奖了。”

张氏很是惋惜,眼前的少女可能被皇家看上了,不然到是可以求上一求。

刘氏见丈夫与齐侍郎入内,也亲热的挽了张氏,“快屋里请。”

长幼有序,几个小娘子落在了最后,苏容也拉着齐娘子的手,一长一短的问她途中琐事,苏云菊跟在苏云兰身边,压低了声音自语道:“陆太傅亲自画的裙子,整个大夏也是独一份了吧,有这样一个外祖父真好。”

她侧头看向苏云兰,娇笑着问:“你说是不是,四姐。”

苏云兰的脸一下子全青了,她恶狠狠的瞪苏云菊一眼,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苏云芙悄悄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她可是听阿娘说了,阿爹有意把姐姐许给齐侍郎的庶子。今日接风宴,还有另一层意思在。

苏云兰深吸了口气,压下满心的火气,抿了抿唇,才弯出一个得体的笑,“可不是,十妹让人好生羡慕。”

靖国公府人物关系简表:

长子:靖国世子苏周德,妻:刘氏,女儿:四娘苏云兰(庶出),七娘苏容,八娘苏云芙(四娘同母妹)

三子庶出:苏周信,妻:罗氏,女儿:五娘苏云菊(庶出)

四子:苏周诚,妻:陆氏,女儿:十娘苏颜

第五十一章 相约

接风宴结束,苏云兰阴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看什么都不顺心,兰院里的丫鬟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哪点做得不好,被四娘罚了。

孙氏一早就在苏周德那里得知他的想法,今天齐侍郎过府,她是没资格去宴上的,呆在自己房里坐卧不安,听到宴席结束,急忙忙的往女儿院中来。

苏云兰一见孙氏,只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眼圈立刻红了,“阿娘,我不想嫁齐伯父的儿子。”那男人她也见了,长得又胖又丑,人还木讷,跟自己心中的夫君半点也挨不上边。再说,那男人还是个庶子,学业听说也很寻常,真嫁了他,她这一辈子都毁了,在家中姐妹面前半点也抬不起头来。

她就算是庶出,也是国公世子的千金,不能跟苏容似的做个王妃,嫁个三员官家的嫡子总行了吧。再不剂,明年就是大比之年,选个新科进士也比今天那男人强。

苏云兰越想越委屈,一扭身,拿着帕子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孙氏被女儿哭得心酸,忙搂了她,温声安慰,好半天才止住苏云兰的眼泪。孙氏小心的问:“怎么,那齐郎君十分不堪么?”说起来她还是很相信苏周德的,不可能随便给女儿选个丈夫。

“阿娘你没看到,那男的又胖又丑,说话还有点结巴。阿爹问他十句,才能答上三句,这种男人我嫁来做什么。”一提到这个苏云兰眼泪又出来了,“我就是庶出,不比七娘,也不该弄个这样的人来糟蹋我。阿娘你就没看到,夫人对着齐伯母笑得跟朵花似的,那个亲热,到不像是他们家来求娶,反倒似咱们家上赶着把我塞过去似的,真真是丢死人了。”苏云兰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孙氏被女儿这么一哭,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温言软语的把女儿哄好了,才满腹心事的走了。

苏云兰觉得这婚事十分不如意,三房的主母罗氏和五娘苏云菊却觉得这婚事不错。罗氏挥退房中的人,拉着苏云菊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是个什么打算,跟我说说。”

罗氏只得了两个儿子,并未生下女儿,三房的三个女孩子都是庶出。只是前面两个已经出嫁,只余苏云菊还在身边。因为都是女儿家,教养得好了,嫁个好人家,对自己儿子也是个臂膀,因为罗氏对三个庶女都十分精心,特别是最小的这个女儿,在身边养得时间多,感情也最深,好些事情都会给她打算。

苏云菊心思灵巧,自小生在国公府里,又是庶子的庶女,很是早熟。她的生母本就是罗氏的贴身丫鬟,自己又是罗氏养大的,对罗氏这个嫡母十分依赖。只是女孩子脸皮薄,提到自己的婚事,难免羞涩,见罗氏问起,含羞低头,声如蚊呐:“女儿都听母亲的。”

罗氏爱怜的拍拍她,“你不怕害羞,女儿家都得经过这一遭儿。只是女儿嫁人不似男子娶妇,真要是嫁错了人,得遭心一辈子。”

苏云菊低着头不肯多言,罗氏轻叹了口气,“你阿爹不过是郎中,能给你选的人家有限。今日来的齐侍郎,虽说是寒门子出身,却十分得圣眷。他的妻子张氏,跟我也算是闺中之友,性子宽厚,断不会那种难为人的婆婆。齐侍郎也算得上陆太傅的弟子,得太傅教导,家风尚算严谨,家中儿郎也都是忠厚上进之辈,除却相貌寻常些,也算是难得的夫婿人选。”话到这里,她看了看女儿的神色,想着年少的小娘子都爱俏郎君,怕女儿心中不愿意,又多加了一句“要我说,男子相貌寻常些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知冷知热就行。况且,你嫁过去,到有多一半时间是跟婆婆相处,有个宽厚知礼的婆婆比什么貌比潘安都实在。”

苏云菊到是没嫌弃别的,只是有一条,“齐侍郎与大伯交好,他们看中的人也是四姐。”像靖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那里可能姐妹易嫁。

罗氏“嗤”了一声,“四娘眼睛高着呢,她可看不上齐侍郎这样的人家。别说是庶子,就算是嫡子,她尚要考虑呢。”

“你也别多想,他们要是成了,我自然再另寻好的。若是不成,咱们再谈。”罗氏这些年,冷眼看着府里这些小娘子,早把苏云兰看得透透的,算准她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

事情果然照着罗氏的想法来了,苏云兰十分不满父亲给她定的夫婿,跟她娘哭完之后,也不十分见效,没几天反而被嫡母叫去训了一顿,还关了她三天,这让苏云兰心中怨念更深。

秋高气爽日,围场狩猎时。秋季正是打猎的好时候,皇帝每年都会在这时候,带着大队人马去禁苑行猎。打猎是个热闹的事,有幸随驾的人家,几乎全家出动。而每年这个时候,也是年轻的少年男女们约会的好日子。每年行猎结束,总会凑成那么几对,与行猎的相亲成功率相媲美的只有上元佳节了。

皇帝有好几个儿子要娶老婆,还有好几个女儿等着出嫁,故而今年随猎的人数格外的多。靖国公府圣眷颇隆,驻扎的地方也离皇帝的住处比较近。

太子早就盼着这一天呢,他自到了禁苑就止不住自己的脚步,见天的出来溜达。可是无关人员碰见了无数,就他最想见的那一个,始终见不到,真是令人郁闷至极。

“离孤远些。”太子冷着脸,不胜烦燥的喝斥一直往自己身边靠的长宁郡君,无视她含泪的眼,拨转马头,用力挥了下鞭子,那马儿如箭一般窜了出去。太子近卫一见,连忙追在后面,很快一群人就跑远了。留下咬牙切齿的长宁郡君,发狠的用力抽打自己的马,奈何她骑的马与太子的座骑相差甚远,只能眼看着太子带人跑远,自己白吃了一嘴的灰。

长宁郡君又气又恼又恨,直接下了马,让人把马栓好,自己扬鞭用力打向自己的坐骑。鞭子抽在马身上,留上道道血痕。

马儿吃疼,长鸣出声,不安的扬蹄躁动。侍卫怕伤到长宁,连忙过来请她离开。长宁心中恨意难削,鞭子一指自己的马,直接吩咐,“砍了这不中用的畜生!”

侍卫皆十分可惜,可是主子的话又不能不听,出手便有些犹豫。长宁郡君心气难消,见状拿着鞭子的手高高扬起,用力抽到侍卫身上,厉声骂道:“混账,没听到我的话么!”

正闹着,那边宋琬、段娇和苏颜骑着马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宋琬皱眉喝道:“长宁,你又发的什么疯!”她早看长宁郡君不顺眼了,特别这段时间,常常找自己麻烦。她娘又让自己让着她些,不许跟她起冲突,让宋琬烦死了。

长宁郡君一眼就看到了苏颜,眼睛都红了。她冷笑道:“苏十娘,你以为你是谁,敢管我的闲事!”

“…”无辜被训的苏颜好生无奈,她也不知道跟长宁郡君犯了什么邪,总是在某些时刻偶遇她。

宋琬特别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说:“你傻了么,明明是我在说你好么!”

长宁郡君哪里还看得到宋琬,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苏颜身上,恨不能一鞭子上去,抽花了她的脸,看她还拿什么勾引太子殿下。“听说苏十娘如今是咱们上都第一才女,敢不敢跟我赛一场?”

苏颜压根就不想理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没空。”

“你有空勾引男人是么?”长宁郡君说得十分刻薄。

苏颜立时就努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的问:“赛什么?赛马么?”她看了那边被打得鲜血淋漓的白马,特别不屑的说:“就凭你刚刚的所为,大概连马都上不去,你拿什么跟我比?”

长宁郡君这时才发现,人家坐在马上,她站在地上,看人还要仰望,当时就不舒服了,“见到本郡君居然不行礼,苏十娘你好大的胆子。”

“呵呵!”苏颜都懒得回话,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让长宁郡君气得头上青筋暴跳,她才想叫侍卫把苏颜拿下。就听宋琬说话了,“表姐是不是傻,圣人早有旨,行猎之时,不必行礼的。”咱们骑马时,连见了圣人都不用行礼了,见你一个郡君行那门子的礼。

长宁郡君气得五内俱焚,她随意拉了一匹侍卫的马,就要翻身上去,却不想那马十分不驯,若不是侍卫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会儿肯定已经被掀翻在地了。

经过这么一出,长宁郡君到是冷静了许多,“表妹、苏十娘,明日咱们赛上一场,你们可敢应?”

宋琬看着她撇了撇嘴,“你不是总说骑马特别粗鲁么?”

“你就说赛不赛吧!”长宁郡君昂着头,十分骄傲的问。

宋琬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可以,反正赢你也不费什么事。”从小一起长大,她表姐骑术烂到什么程度她还不知道,随便跑跑就能赢了。

长宁郡君这才露出一个笑,她侧头看向苏颜,“你呢,苏十娘?”

苏颜随意的点了点头,“随你,赛就赛吧。”

第五十二章 秋狩(一)

夜幕低垂,月华如水般倾泻而下,给上阳宫披上一屋薄薄的银色轻衣。

帝皇寝宫之内,永平帝面沉似水的端坐在书案后,手指在书案上轻敲,过于柔和的声音里蕴含了无尽的冷意:“她真是这么说的?”

下跪的太监不自觉的把垂着的头又往下压了压,小心的回道:“不敢欺瞒圣人,郡君确实是这么说的。”

屋内是长久的沉静,王甲这会儿连呼吸都放轻了,等了好长时间之后,才听到一句:“下去吧。”他迅速爬起来,蹑手蹑脚的退出了殿外。夜间凉风一吹,才觉得已汗透衣衫。

贾喜同情的看了看王甲,他再也不羡慕王甲比自己更得圣人信任了,他这简直就是拿着自己生命在伺候,不定哪天皇帝心情不好,就被拉下去砍了脑袋。

他这里跑神跑得厉害,冷不防就听永平帝在屋内叫人,贾喜打了个哆嗦,连忙推门进去,“圣人。”

永平帝神色平静的吩咐:“听说长宁病了,你带个御医过去看看。山间阴凉,她身娇体弱,还是回家中养着吧。”

贾喜闻言一怔,长宁郡君这是哪里惹圣人生气了,秋围才开始,就被赶回去了。他不怕多言,低声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