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我。”

“是。”苏南硬声硬气,她刚刚还眼眶泛红,柔顺地像只猫咪,现在像炸了毛的刺猬:“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在我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连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无法向我保证,我为什么相信你?等你?”

就像老苏等了那个女人这么多年却没结果一样,走了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国家让苏南痛恨,那一定是美国。她妈妈抛下她去了美国,男朋友也要抛下她去美国。

准确的说,提分手的人其实是苏南,她定下了规则,只要夏衍出国,他们就完了。

而夏衍不想放弃眼前摆着的机会,苏南既不肯支持他,也不肯相信他,他不是没有许诺,是她不肯相信,给他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留下。

除非他留下,不然就分手。

十八岁的夏衍满心烦躁,既不能安抚恋人,又不能放弃机会,他有自己的骄傲和理想,可无论保证多少次他会回来,苏南都不相信。

她的情绪崩溃反反复复,偶尔有些松动了,马上又会故态复萌,夏衍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他们经历了最大的一次争吵,终于分道扬镳。

以前的夏衍不懂,她为什么不肯成熟一点,认真的考虑这份感情的未来,后来他懂了,苏南自从被妈妈抛下,就再也没有长大。

“可我回来了。”夏衍终于看向她,摊开手向她展示自己确实做到了,像他曾经告诉过她的那样:“我回来了。”

刚刚还硬声硬气的苏南红住眼瞪他:“谁要你现在回来。”

孙佳佳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进来,苏南接起来,孙佳佳问她:“叔叔怎么样?”

苏南略带鼻音:“医生说要先消除炎症,然后再诊断是良性还是恶性。”

孙佳佳马上安慰她:“你先别想的这么坏,你要想现在就发现治疗是件好事,对不对?”

苏南一直觉得孙佳佳适合去当幼儿园老师,她总是能看到事情好的一面,不像她,总是一开始就把事情想到最坏。

“我知道,还要谢谢你帮我找到石杨。”苏南心情慢慢平复,她假装夏衍不存在:“我还要在北京呆两天,我们一起吃个饭。”

孙佳佳知道苏南也要去参加同学聚会,这才打来电话的,听见她这么说笑了:“那只能请你来我公司附近了。”

“好啊,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挑家餐厅。”除了孙佳佳,还得请石杨,希望石杨不要把夏衍的鬼话当真。

马上就要同学聚会了,苏南感觉石杨不是那种传八卦的人,还是发了消息给他,告诉他碰见夏衍是个巧合,她爸爸误会了,希望他不要当真。

石杨这回回复得很快,他答应绝不会说,接着又问能不能和苏南吃个饭。

苏南同意了,她本来就应该请石杨吃饭的,没想到她刚刚答应,石杨就把餐厅发了过来,问她喜不喜欢这一家。

苏南点开一看,不论是菜色灯光还是环境,这都是一家约会餐厅,石杨是把这顿饭当成约会了。

苏南感情路上桃花不断,但对石杨这种类型的男性,她是不敢招惹的。

大学里就有一个,替她跑过几次腿,苏南当然要还礼,买了些东西送给他,他就以为抱得美人归,苏南和他说清楚的时候,他绝望的仿佛天都塌了,闹到要自杀,让苏南又背一层恶名。

她想了又想回复道【西餐上海有很多,回北京只想吃羊蝎子】

被孙佳佳的电话和石杨的邀约一茬,苏南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她昂着头抬起下巴,对夏衍说:“找个宾馆把我放下来。”

他们遇上了晚高峰,堵在环路上一动不动。

除了车还是车,一眼望不到头,天越来越黑,气温越来越低,还飘飘扬扬下起雪来,苏南瞪着夜幕里的一盏盏车灯路灯,心里爆了百十句粗话。

夏衍从后备箱里拿水给她喝,拧开瓶盖塞到她手里,苏南接过去喝了一口,伸头去看前面和后面的车,只看见影影绰绰的灯火,恍若要堵到天荒地老。

车队缓慢移动,车窗上积起一层细雪,车里温度高,积雪很快就化成水,车窗玻璃斑斑驳驳,好像泪渍。

苏南睁眼等着,越等越累,两天她只睡了四个小时,刚刚又情绪激动,消耗了最后一点精力,她没力气跟夏衍算帐了。

困意试着而来,迷迷糊糊感觉有东西盖在身上,带些薄荷的清冽味道,夏衍的声音在夜色灯色和雪色里显得朦胧,苏南听见他说:“我自己要回来的。”

她很累了,头脑发木,但她咬死了不肯松口,乌浓的眼睛含着水光:“你放弃我。”

夏衍似乎是叹息了一声:“难道你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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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夜

苏南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被窝里,被子又暖又软和,裹在身上让她一时不想爬起来。

她昨天晚上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哭崩了,眼泪就像湿毛巾拧出来的水那样“哗哗”流个不停。

夏衍放弃她,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她绝不肯承认自己也放弃了夏衍,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不必承认软弱,这让她心里能舒服一点。

是夏衍把她抱回来的,他竟然真有一间公寓,他脱掉她的外套,把她塞进被子里,给她倒了水关上灯。

脚步已经迈到门边,又折返回来,他坐在床边,客厅漏进来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身影,他伸手想要摩挲她的额头面颊,被苏南拒绝了。

夏衍伏低身子,凑到苏南的耳边,问她:“我们都坦诚一点,好吗?”

苏南紧闭双眼,既不说话,也不看他,绝不肯让他察觉出一点松动,直到夏衍离开,她才睁开眼,盯着漆得粉白的天花板,心里的声音替她作了回答。

苏南熬得双眼通红才终于睡去,一沉入梦乡便醒不过来,竟然一夜无梦。她在床上呆坐一会才摸出手机,已经下午一点了,捂着晕沉沉头,觉得口干舌燥,还没睡够。

关掉飞行模式瞬间涌进来十几条消息,沈星问她还需不需要钱,孙佳佳问她今天情绪怎么样,石杨只道了声早安,然后说很期待晚上一起用餐。

床边桌上摆着一杯水,玻璃杯下压着一张便笺,上面是夏衍劲瘦字迹。

【我有些公事要处理,晚上回来,门锁密码是生日。】

夏衍久不回来,房间有人定期打扫,可冰箱里什么也没有,热水倒是烧好了,苏南喝了大半杯,一条一条回复微信。

划到最后一条是杂志社发来的,改换了拍摄日期,把原定的时间提前了两天,后天下午要拍第一组,然后会从入选的人中挑表现最好的外拍。

南先回复工作信息,然后打电话问孙佳佳,能不能把后天的晚餐改成下午茶,孙佳佳收到消息给她回了电话:“我公司楼下有家不错的咖啡厅。”

苏南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屋子里兜圈,客厅有一片全景落地玻璃窗,雪下了一夜,从高处看出去,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房子里没有太多的生活痕迹,夏衍只添置了生活必须品,客厅里摆着一张真皮沙发,房间里只有床和衣柜,设备最齐的是厨房。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干净的一点人气没有,唯一可食用的只有两包咖啡豆。

苏南穿着夏衍的拖鞋,来回走了一圈,屋子里只有大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绕到浴室,在抽屉里摸出了新牙刷。

她一边刷牙一边点开微信,找到黑名单把夏衍从里面放出来,然后转了他一千块钱,就当是房费。

昨天哭成这样,眼睛自然肿着,苏南在包里翻了半天也没翻到眼膜,只好抽两张纸巾,浸湿了放进冰箱,等两分钟拿出来冰敷。

冲澡洗头,打开化妆包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晚上还要见石杨,她不想给错误的讯息,让石杨误会些什么。

于是干脆不化全妆了,只上一层气垫,把头发吹干扎起来,翻出一件奶茶色毛衣套在身上,领子松松裹住皎白颈项,从她大学开始当杂志模特,还从来没有这么朴素过。

对着镜子实在看不下去,给自己补了一点口红,哑光正红色薄涂,整个人马上精神起来,拎上她所有的东西,离开了夏衍的公寓。

孙佳佳以为会看到个妖娆的苏南,没想到她穿得这么乖巧,生得丰艳,打扮的又这么规矩,坐在咖啡厅里,反而引人瞩目。

这儿来的都是谈生意的,嘴巴里分分钟上亿,人人西装革履,只有苏南慵懒着眉眼,靠在椅背上,一双眼睛瞍来瞍去。

孙佳佳知道她美,隔这么些年,她都美成这样子了,怪不得叫人一见再倾心。

孙佳佳一付职场装扮,套装黑裙裹着玲珑身段,走到苏南桌前坐下,细眉一弯,问她:“喝点什么?”

昨天电话里听出她在哭,知道她要强,没有说破,今天看着气色好了很多。

两人自从高中毕业就没再见过,可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彼此也没陌生,苏南眨眼一笑:“草莓汁。”

孙佳佳给自己点了美式,接着又要了一份黑椒牛肉意面,苏南看着她吃:“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苏南也没吃饭,但她晚上要请石杨吃羊肉,要是再多吃这两天就热量超标了。

孙佳佳一直忙到现在,确实没顾上吃饭,苏南看着她面前的咖啡:“你别告诉我,你等会还要加班。”现在都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

孙佳佳咽下一块牛柳:“那还能怎么办呢?”像苏南这样靠脸就能吃饭的女人毕竟少,大多数还不是像她一样,汲汲营营谋一日三餐,生得美,便已经得天独厚。

凭苏南的长相条件和文化课,当年明明可以去考影视学院,为什么没去,老邻居都知道,真要去了,就是要了老苏的命。

苏南吸溜了两口草莓汁,有些遗憾:“我还想拉你一起去跟石杨吃饭呢。”

孙佳佳刚刚知道一点旧情,听苏南这么说分明是已经知道石杨对她有别的心思,笑说:“我要是去了,石杨还不得烦死我。”

苏南看她,她放下叉子用纸巾擦擦嘴:“我也是刚知道的,石杨读书的时候就喜欢过你。”

等夏衍和苏南在一起之后,石杨的这份喜欢也就没有然后了,这次再有了联系,他又有了想法,也是正常的。

苏南不知道原来石杨以前就喜欢过她,指尖扣住吸管,看着孙佳佳。

孙佳佳把最后一点面吃掉,这顿饭总共花了她五分钟,比煮面炒面煎牛肉花的时间还短,她喝了一大口咖啡,冲淡口腔里的胡椒味,单刀直入的问苏南:“你和夏衍怎么样了?”

苏南摇摇头,旧情旧怨,以为能扯明白,张了嘴才发现根本说不明白,还越缠越乱了。

“你单身,他也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又了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肯给彼此一个机会试一试呢?”

孙佳佳一开始是最不看好这段感情的,可现在她反而是最看好这段感情的人之一,另一个是陆豫章。

夏衍在国外这么多年,回来找的还是苏南,已经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她问苏南:“你还记不得吴越和宋晓菁?”

苏南点点头,她曾经无比羡慕宋晓菁,他们俩是班里早恋的第二对,但比她和夏衍要顺利的多,两人考上了同一所学校。

“他们大学毕业之后分了手。”孙佳佳刚刚收到结婚请帖,是宋晓菁的,她和一个相亲认识的男人将要步入婚礼殿堂。

“一直在一起的那些人,也没有走到头,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往好的地方想,他成熟的回来了,他的坚持不是更有含金量吗?”

苏南搅着杯子里的草莓汁,退让了就好像过去的自己输了,丢掉了坚持,她看孙佳佳,十分好奇:“那你为什么还喜欢陆豫章?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

孙佳佳细肩一抖:“因为人们在指点别人的感情问题时,总是分外精明的。”

苏南笑了,她一笑,周围便有目光投到她身上,刚刚话题的男主角突然出现,陆豫章梳着三七头,穿着蓝西装,直通通走过来,冲孙佳佳说:“你喝个咖啡怎么这么久,我找你几遍了!”

扭头看见苏南,满眼惊艳,磕巴了一下,想起这是老铁的墙角,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苏南啊,好久不见。”

苏南眼看话题聊不下去,拿着帐单要去结帐,陆豫章抢先一步,苏南看了孙佳佳一眼,就这么个看见美女走不动道的德性,她怎么还能死心踏地暗恋这么多年。

孙佳佳只是微笑不语。

帐已经有人结过,那人不仅结了帐,还留下一张名片,指明是要给穿毛衣的小姐,陆豫章把这名片揣在兜里没拿出来,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替老铁守住了墙角。

苏南站起来要走,孙佳佳看见她拎着个圆筒包,里面鼓鼓囊囊,问她:“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公司替我租的公寓,就在附近,我把密码告诉你,冰箱里有酒有肉。”

苏南还有些犹豫,孙佳佳又说:“放心吧,公司还给我配了车。”

苏南掀掀眼皮,陆豫章给的待遇还真不错,她正好十分需要,笑着答应了,把旅行包交给了孙佳佳。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陆豫章伸手从孙佳佳那儿接过旅行包,问出苏南晚上要和石杨吃饭,哇靠一声,飞快给夏衍打了个电话。

夏衍唔一声,他知道这件事,陆豫章急了:“你不知道,苏南穿得,穿得…”

夏衍收紧了下颔:“穿得怎么样?”他瞬间想起苏南那天晚上的红裙。

“特别…纯情。”陆豫章有一肚皮不正经的词能用来形容,但他不想挨揍,于是挑了个比较好听的,接着安抚起他来:“你放心,晚上她住孙佳佳那儿,我公司租的公寓。”

“还有空房吗?”

陆豫章嘿嘿笑:“我那间还有空房,对门儿。”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200红包走起~

本章的问题比较简单了,真送分题

提问:石杨是男二吗?

A 是 B 不是

谢谢霸王票小天使

第八夜

苏南特地挑了羊蝎子请石杨吃饭,就是不想显得太正式,可石杨竟然在这种场合还穿着西装来了。

她过于随意,石杨又过于隆重,意图十分明显,这让苏南觉得尴尬。

石杨完全没有觉得苏南的打扮有什么问题,特别是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奶茶色的毛衣之后,这种颜色和质感,让她整个人都温柔起来,恰好是最打动他的那种类型。

石杨拿着菜单牌子,手心和额前一起冒汗,他没有和女孩约会的经验,更别说是约会年少时的女神了。

石杨无数次看苏南坐在夏衍的自行车后座上学放学,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她说话,谁知道她有一天会坐在自己面前。

苏南低头翻着菜单牌,她和石杨根本不熟,也不知道石杨饭量大不大,这顿饭既然是她请,就由她主动:“要不,我们先来三斤?”

石杨在她面前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除了点头还是点头,服务员又问要不要饮料,苏南摇摇头,碳酸饮料她是绝对不碰的,对皮肤不好。

她喝水,石杨就跟着她喝水,锅子上了桌,苏南把毛衣袖口卷起来,露出雪白的胳膊,套上塑料手套,啃着吃。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苏南就只喝了一杯草莓汁,允许自己多吃两块。

苏南越放得开,石杨就越拘谨,他举着筷子不动,不时抬头看看苏南,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试探她:“你有没有想过回北京来工作?”

苏南摇摇头,她在上海这么多年,收入来源基本固定,又买了房子,再回北京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石杨的眼神黯淡了,他想对苏南示好,可他不会去上海,苏南也不会回北京,两人根本就走不到一起,石杨低下头默默吃起了羊肉。

苏南松一口气,石杨让她想起老苏,一样的老实沉闷被动,不会主动争取,困难横在眼前,他自然而然就退却了。

这反而让她能够安心吃饭,一边吃一边问老同学的近况,苏南这几天听得多了,常常想起原来的同学们。

和夏衍初恋的那些事,也时常从她脑海中破土而出,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夏衍和原来不一样了,就像是两个人,原来的他是绝不会说那些话的。

医科很不好念,石杨闷头苦读,知道的八卦不多,但他是班长,同学聚会还是要参加的,在聚会上听了不少。

有人发财,有人落魄,才刚刚步入社会没几年,同学之间的差距就已经经纬分明了。

里面最有出息的是夏衍,听留学的那一批人说,夏衍放弃了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回的国,石杨看了苏南一眼,心里默默肯定,一定是因为苏南。

苏南还不知道夏衍究竟在干什么工作,他看上去很体面的样子,又这么快就买了房,可她克制着不问,就像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搜寻衣柜,找找有没有女人痕迹那样。

这顿饭越吃越沉闷,石杨实在没话题能聊,问苏南:“校庆日对所有的校友开放,你要不要参加?”

一中经历百年,数得出来的名人校友有许多,整整一面红砖墙上印着名人语录和肖像,这次校庆办得很有规模,还出了男女两种纪念T恤,台历相册和校史出版物网上就能买到,还有校友联欢会。

石杨是优秀毕业生,到时要去帮忙,联欢会基本是在校的学生挑大梁,校友们捧捧场,出些钱买点吃的喝的给学弟学妹们。

苏南听着就没兴趣,但石杨好不容易不再用那种眼神看她,她就哼哼哈哈点点头,接着就听见石杨说:“原来的老体育楼也要翻新了。”

苏南羊肉啃到一半,顿住了,她的初吻就在那栋体育楼一楼的器材室里。

六月盛夏,体育课后,汗水浸湿了女生们的白色运动服,隐隐露出里面胸衣的形状和颜色。

青春期的男孩们很惹人讨厌,血气方刚无处挥洒,总是过份关注这些,而苏南又是他们最关注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