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是我建议宋姝告诉你的。”

池欢怔住了,抬头看着她。

“她这几天在医院照顾墨时谦,但墨时谦一般不允许她待在他的病房,所以她会来我这儿,找我聊天,我跟她认虽然算不上挚友,但也认识挺长时间了。”

“你…为什么建议她告诉我。”

“没有为什么,只是她提起这件事,我觉得告诉你对你们各自都好,所以顺口这么说了。”

的确算不上刻意,以她现在的心境,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别人的事情。

池欢看着她寂静无澜的脸,缓缓的问道,“你说的对我们各自都好,是指的什么?”

“对宋姝而言,不耽误她的时间,对池小姐而言,更清楚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对墨时谦而言的话…他应该是想让你在他身边的。”

“你明明很爱他…为什么为躲开他而来兰城,又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巴黎?”

温薏沉默,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的手指很漂亮,养尊处优的女孩,没几个手指是不漂亮的。

白皙纤细,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

她手指转动着那枚戒指。

良久,她淡淡的笑了,“想过离婚,想过就这么凑活着过一辈子,想过也许吵吵闹闹针锋相对,也想过相敬如宾,或者时间长了,爱恨的心思淡了,我们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白头到老,唯一没想过的是,他会死在我前面这么多年,走之前,他还气急败坏的说,如果我一个礼拜不回巴黎,他会再过来逮人…呵。”

明明很爱吗?

爱还是不爱,她原本以为,她只有怠倦了。

这几天她时常会想。

如果她没来兰城就好了,那他就不会跟着过来。

如果她跟他一起回了巴黎就好了,一起死了,就不用一个人面对满室的孤独。

她曾经质问过他,结婚三年,我们之间除了不是你憎恶我,就是我憎恶你,还有什么…

人人觉得她是温柔的名门千金。

结婚之前她也以为他是别人口中的风度翩翩的绅士贵公子。

她现在都不起来,他们怎么那么爱吵吵嚷嚷,一天不闹都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没做。

后来,她说她心死了,不想再理他了,惹不起我躲得起,于是凡是能外派的工作,是她的她屁颠颠的跑出国,不是她的她也抢过来跑出来。

然后他更干脆,人死了。

想一想,真是讽刺。

她有时恶毒的想,他要死为什么不跟她离婚完再死,阴损的能在避一孕套上做手脚,千方百计在她身体里再种个孩子,结果一块儿带走了…

欠他什么了,这辈子要这么对她?

可不管怎么怨怎么恨,她还是…

疼,像是抽筋剥骨。

“好像各自不同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不幸。”

温薏和墨时琛…他们般配,但来不及的相爱。

好不容易走在相爱的路上,却突袭死亡。

她和墨时谦…努力想在一起,却不够般配。

温薏抬起头,又看向了飘雪的窗外,喃喃般的叹息,“是啊…是这样吧。”

池欢看着她苍白的侧脸,“温小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温薏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她,平静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怜悯,“要么分开,要么死撑…熬到父亲死,或者如果你们彼此能够容忍的话,让墨时谦向父亲妥协,娶妻,站稳脚跟,然后架空父亲的实权,当他的话语权足以让劳伦斯家族的任何长辈不敢再对他指手画脚,然后离婚,娶你。”

“这对谁都不公平,何况,谁又都能保证呢…”她摇头笑着,“你的丈夫能爱上你,墨时谦他也可能接受后面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女人。”

温薏静静的道,“那你就死撑下去吧,只要你的心比父亲的心狠,你就能赢。”

池欢眼睛蓦然一抬。

“什么?”

“墨时谦跟墨时琛不同,墨时琛从小在劳伦斯家族长大,他有亲情有羁绊,他对Clod—Summer有占有欲和荣誉感,他那时虽然爱他当时的女朋友,但做不到为她放弃一切…墨时谦对这一切都毫无感情,想逼他要花上更多的心思用上更多的手段。”

顿了片刻,她继续道,“你现在面对的,不过是个开始,而从开始到最后,父亲想要的是逼他做继承人,并且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不在乎折磨他,磨炼他,让他痛苦或者让他产生恨…而你只能比父亲更狠心,他能做的,你都能承受住。”

温薏温柔的声音有些疲倦的沙哑。

最后她道,“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到有人肯妥协为止。”

……

池欢从温薏的病房出来,正准备回墨时谦那儿,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响了,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亮起的是木头墨三个字。

她点了接听,正准备说她马上回去了,那天劈头盖脸就是质问,“你去哪儿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且阴沉而紧绷,可能是很担心。

“看你没醒,我一个人闷得慌,就出来走走,很快就回去了。”

男人的语气没有好转的迹象,仍然很沉,“马上回来。”

池欢没敢再耽搁,加快脚步回了病房。

门一推开,墨时谦听到动静立即抬起头,等看到是她,紧绷的轮廓才微微有了几分松弛的迹象。

“去哪儿了?”

第288章:当然,你…晚上不需要我陪着吗?

池欢顺手关上门,边朝他走过去边道,“我去温薏的病房跟她聊了会儿天,”见男人神色不愉,她放软了声音道,“你醒来了,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喝?”

墨时谦没说话。

她还是给他倒了杯温水,走到床边递给他。

男人看她一眼,接了过来,象征性的喝了两口,便放到了床头。

“你去找她做什么?”

池欢坐了下来,接他的话,“也没有找她,只是醒来了就出去随便走走,刚好去了她病房的附近,顺便去看了下,又聊了聊。”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一层笑,很浅,眼睛也始终观察着他的表情。

墨时谦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池欢低下头,“没什么,随便聊了聊。”

他没说话,她转而又扬起了唇角,恢复了往常的娇软,“现在时间还早,我回家去给你收拾点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过来吧,然后把晚餐一起带过来,好不好?”

男人皱了下眉,“让李妈收拾,安珂接过来就好了。”

“还是我来吧,起居室和衣帽间平常都是你自己收拾的,他们就打扫下卫生,李妈说不定不知道东西在哪里呢,而且我晚上在这边过夜,我自己的东西也要收拾啊。”

他看着她,“你晚上在这边睡?”

“当然,你…晚上不需要我陪着吗?”

他回答的很快,“好,”顿了片刻,“六点前回来。”

池欢失笑,“知道啦,你真是…”

……

安珂驾车,池欢下午回到了别墅。

晚餐的食材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算着时间开始做,池欢回去后就拿出了行李箱收拾东西,一件一件,一样一样。

末了,将行李箱合上。

墨时谦说她会丢三楼四,以往她搬家都是他替她整理,其实她不会。

她常常外出拍戏,也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所以,她其实很擅长。

起身,从衣帽间走到了书房。

拉开窗帘,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下着的雪。

最后,她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通话记录,点了其中一个号码,然后回拨了过去。

十秒钟,电话接通。

劳伦斯的声音似乎再也恢复不到以往中气十足的苍劲有力,掩饰不住的病态,但仍然从容得自带一股气势,“池小姐。”

“劳伦斯先生,如果你的继承人不跟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联姻,Clod—Summer是会被人踩下去吗?”

“当然不会。”

她看着外面被白雪覆盖的美丽花园,嗓音清晰冷静,“那这样好了,我劝他回巴黎接任墨时琛的位置,你不逼他娶别的女人,我不也不会嫁给他,或者…你们觉得我跟他的关系会影响他的形象给你们家族蒙羞的话,也可以对外宣称,我跟他分手了。”

“你甘愿做永远见不得光的存在?”

池欢闭了闭眼,嗓音却又凉薄而讽刺,“见不得光又如何?我在国内继续做我的大明星,依然名利双收,他能给我的,也会比现在更多,有什么不可以?”

劳伦斯没说话,他笑了出来,慢慢悠悠的道,“等我死了,他还是会娶你的。”

池欢冷笑,“那你逼他,能逼出结果吗?”

“池欢,别说你是臭名昭著的贪官的女儿,我不可能让你嫁进来——”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狠了起来,情绪也猝然的激动了起来,不断的咳嗽,“我儿子死之前最后见的一个人是你,温薏流产的时候,也是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他们夫妻根本不会去兰城,更不会死。”

池欢心里一惊,全身的血液也徒然凉了下来。

她忍不住失声质问道,“他们的死…你怪我?”

“没有你,就不会死。”

挂了电话后,池欢良久还能感觉到劳伦斯尾音里的激烈恨意。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是冰凉的。

全身都很冷。

……

下楼,汤是厨师熬的,但是她还是在厨师的指点下,炒了个土豆丝,和小炒牛肉,当然,因为自己厨艺不佳,所以,她还只做了两样。

傍晚五点半,安珂拎着行李箱,她抱着保温盒回到医院。

池欢边推开门边道,“今天晚上…”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怔住了,因为病床上是空的,“墨时谦。”

她一下就慌了,手里的保温盒掉落到地上,转身就抓住了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的护士,“这间病房的人去哪里了?”

护士被她吓了一跳,“我不清楚,小姐,你要去问相关的负责人。”

负责人…

她抬脚就想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跑去,但走了还不到两步,就被安珂拉住了,“池小姐,风先生来电话了。”

风行…

池欢转过身,看了眼安珂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想也不想的把手机夺了过来,点了接听急急忙忙的问道,“他去哪里了?他是不是被劳伦斯的人带走了。”

“没有。”

风行想也不想的吐出的两个字让她顿时安了下心,但还是立即问道,“他身上还有伤,他去哪里了?”

回应她的是沉默。

池欢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尖声问道,“你说啊,他去哪里了?”

“沐溪不见了。”

池欢僵住了。

沐溪。

风行跟着道,“这事儿你别管,我们会找…他现在回黎城了,估计在飞机上,池欢,你别乱跑,好好待着,别让他操心。”

“是劳伦斯吗?”

“也许,”风行沉吟几秒,淡淡的道,“但不一定,目前还下不了定论。”

池欢的眼睛都是酸疼的,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哭出来,“可是他的腿…”

“带了随行医生,你别太担心了。”

……

池欢走出医院,风行让安珂带她回别墅。

医院大门前的阶梯上。

她一级一级的走的很慢,抬头,冰凉的雪花落进了她的眼睛里。

滚烫的液体还是涌了出来。

池欢觉得很累,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她快喘不过气了。

她慢慢的蹲了下来,茫然的看着前方。

莫西故从里面出来。

虽然她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也看不清脸,但眼角的余光瞟过时,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289章:如果我跟他一样对你好呢?

莫西故抿起薄唇,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他附身看着女人长长的发,喉结一滚,“池欢。”

池欢没有抬头,但站了起来。

只是一时间忘记了蹲的太久腿会麻,还只起身到一半,身体就因为站立不稳,直接往旁边歪去。

幸好莫西故眼疾手快,在她跌倒之前就伸手精准的扶住了她的腰。

安珂也在一秒后拉住了她的手臂。

池欢很快从男人的怀里退了出来,反手扶住安珂的手臂,自己站着。

莫西故面上也没有什么很多的波澜,收回自己的手,插入西裤的裤兜,只是双眸深深的注视着她,“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

她的眼睛是红的,但脸上很干。

像是哭过,又像是没有。

冷风吹得脸有些木然。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唇上牵出很牵强的弧度,“我没事,谢谢。”

静了片刻,他缓缓出声,“天很冷,我请你喝杯热咖啡?”

池欢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莫西故淡淡一笑,“我上次住院的时候,你不是答应了,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你看上去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会儿话,或者,只喝咖啡也可以。”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池欢的神色,说完这句话,他看了安珂一眼,“当然,这位小姐一起。”

连池欢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心情,她点头说了个好字。

也许是心头蔓延着无数的焦灼和绝望,像是踩在云端。

偏偏,她又无能为力的什么都不能做。

而有些事情,因为沉重,越是至亲挚友,越不能言。

咖啡厅。

温暖,安静,只有静静的钢琴乐在流淌。

深色的咖啡冒出氤氲的热气和醇香的味道。

安珂坐在离他们两张桌子的地方,既能时时关注到这边的动静,又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池欢看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没有说话。

莫西故看着她,也没有主动说话。

等到咖啡终于不再烫到不能喝,池欢才抿了一口。

莫西故皱眉道,“你没有加奶糖。”

他跟池欢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却也知道,她不喜欢很苦的东西。

等他这句话说完,池欢满口腔都被浓重的苦味充盈。

她抬头看着他,“你今天,还觉得苏雅冰离开你是错误的吗…站在你的角度上来说。”

她的语速很慢,像是在斟酌。

“当初怪过也怨过…如果是今天的我,对她而言,也许不算错误的决定,因为她不走…我的确未必能给她她想要的未来。”

当身在局中,只知道自己的痛。

哪天看开了,才能看清楚当初的谁是谁非。

“如果因为我,他跟他身边的人总是灾难不断…我是不是应该主动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