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张杰?他可不会开车呀。”易键璋说。

“嗯…是…是一当兵的。”长安说完这一句,加快语速说:“总之没出危险,师父,您别担心这个了。”

听她声音也知道没什么事,易键璋心下稍安,却又涌起更多的好奇心,“那后续呢?那辆车后来怎么样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凡事有度

车。

车自然是安好无损。

可她却因为行为冒失被公司王向春经理狠狠地骂了一顿,当着一众公司领导同事的面被批莽撞她着实丢脸,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辆车,这辆车上明眼人一看即知是残次品的砂石料,终是引起了王向春的关注。

她没有铺垫或是废话,直接向王向春讨说法。

当时,整个公司大院静悄悄的,惊诧、愤怒、鄙夷、不屑,甚至是同情的目光向她汇聚而来,她的心噗通噗通狂跳,清楚自己这次是捅破了大天。

王向春面沉如铁,看她的眼神儿寒恻恻的让人不寒而栗。静默半晌,他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

她焦急地问这批料怎么办,王向春转身就走,她想追却被严臻拦住。

严臻。

是啊,她差点忘了,当时情急,张杰竟把正在训练的严臻抓来当苦差,帮她把货车开到一公司。

她像个斗士一样冲锋陷阵,却忽略了一旁的严臻。

严臻拉着她的胳膊,低声说了八个字:“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不知是这八个字说进了她的心里去,还是被严臻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人心的黑色眸子摄去心魄,她竟鬼使神差,跟着严臻回去了。

一天,两天,五天…

整整五天过去,她没等到王向春的只字片语,工地流言四起,都在传她要被公司辞退。就连张杰偷偷跑回公司打听,带回的消息也不乐观。

到了这个时候,长安的情绪反而比以往变得更加平静。她知道,如果在这样是非不分的公司继续工作下去,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只是还会愧疚,觉得对不起恩师易键璋。一直以来,承蒙他老人家悉心教导,带她入门,她才能有这次施展才华的机会。可是如今她毫无建树却要让恩师蒙羞,遭人诟病,说起来,这才是让她最最难受的地方。

忍了许久,终于没能忍住心里的愧疚主动给远在新疆的易键璋打去电话。本以为易键璋也会像张杰,李四性那样骂她固执,不懂圆融变通处世之道,可没想到,恩师还是她初识的易工,对她除了理解,就是无条件的包容。

鲁迅先生曾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同怀视之。

她想说,人生得一恩师足矣,斯世,当同怀视之。

易键璋默然片刻,说:“长安,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你安心工作,不要因为情绪不好就影响施工。”

“我若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和他们死磕。师父,我今天找您,不是要您为难,更不是要您为我出头,而是想把我这些天的烦恼跟您说说,能够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我已经知足。所以,即便明天他们要辞退我,我也了无遗憾。”长安说。

“傻孩子,我一把年纪,过些年就退休了,又怕得罪谁呢。倒是你,不该遭受如此不公对待。长安,你且安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易键璋说完,怕长安再念叨,于是转移话题,问:“快到五一了吧,你…你今年要请假回朔阳扫墓吗?”

那年在朔阳工地,长安在公路边燃香祭拜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今早看日历的时候还在想,她会不会回去。

长安听到易键璋的话,不禁微微一怔。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又是一年了。这一年,她过得不好不坏,一如世上孤独的旅者,独自在心灵的荒原里,孑然跋涉。若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她变得比以前更加独立和坚强。即使前方惊涛骇浪,亦有无尽的勇气到达理想的彼岸。

她轻抿着嘴唇,思考片刻,回答说:“不回去了。”

“你是怕没有假期?那我和公司说…”易键璋话说一半却被长安抢过去,“不用了,师父,我真的回不去。您知道的,工地现在一团乱,我走了,他们会怎么看。”

易键璋没再勉强,因为他在工地上待了大半辈子,太了解长安的难处。

“工地的事你不要着急,先把自己的心稳下来,这样才能更好的处理事情。”易键璋叮嘱道。

“好的,师父。那您也要保重身体,新疆温差大,早晚寒凉,您注意点,别感冒了。”长安说。

“好。”易键璋同长安道别后挂了电话,他思考了几秒钟,重新打开手机,找到通讯录,拨打一个人的电话。

片刻后,电话通了。

他扬起脸,低声问候:“向春,我是老易,易键璋…”

几天后。

几辆满载着砂石料的货车驶入部队工地。

可能长安之前大闹公司,余波未消,所以这次公司特意派了副经理曹同知和工地质检员一起组织验收。这个曹同知不仅是公司副总,还兼着材料部副经理的职务。

“合格!长经理,这批石料均符合标准!”李四性情绪激动地跑来向长安报告结果,长安正在看工程预算表,闻声抬起头,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句,“那收了吧。”

李四性飞快地转转眼珠儿,表情带着一丝疑惑,问:“你不高兴?今天可是材料部的曹经理来送的货,他能来,而且亲自给咱送上门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没事了,长经理,你不用再担心会被辞退了!”

“哦,是吗?”长安牵起嘴角笑了笑,又低下头准备看预算表。

李四性一看她不疾不徐的模样便急了,他走前两步,提醒长安:“我知道你对材料部的人有意见,可人家毕竟是经理,高你好几级,他既然矮下身段来了,那就是代表公司,你好歹给个面子,出去见见曹经理,也好让人家顺坡下台。”

“不去!”长安头也不抬。

“长经理…”李四性还想再劝,却见长安一拍桌子,拧着眉头,站了起来,“说了不去了,我真有事!”

“有事也得推后。”张杰大步流星地进来,上前就扯长安的胳膊。

长安呀的叫了一声,扶着右肩跳开一步。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手臂还有伤。”张杰赶紧道歉。

长安蹙眉说:“我就是和医生说好了去复检,所以才没空去见他,张工,你代劳吧。”

说完,她把桌上的预算表卷了卷,拿在手里就走了。

“长…”张杰追出去,却看她从一旁的小路走掉了。

他叉着腰,长叹口气,对一旁的李四性说:“唉,咱们这是招谁惹谁了…”

李四性苦笑说:“长经理这是心里有气,公司也太仁慈了,居然没追究胡胜利的过错。”

张杰摇摇头,心说你懂个屁啊,公司那么大的摊子,内部千头万绪,关系网盘根错节,就算是一把手,没有切实的证据,也不好把一个‘功臣’怎么样了。

“行了,待会儿见了曹经理别乱说话,就说长安去医院复诊了,不在工地。”张杰叮嘱道。

“知道啦,我又不傻。”李四性答道。

医院。

急诊中心。

廖荇翊从抢救室出来,“小王,你马上把病人转去妇产科病房,哦,带着她家属去找马医生,我和她打过招呼了。”

“好的。”

“廖医生,有人找!”身后有护士叫他。

廖荇翊转过身,却看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正绕过护士,朝他走了过来。

正文 第三十章 怎么是她

是她!

廖荇翊眯了眯眼睛,抬起手,招呼道:“长安。”

长安走上前,笑了笑,“廖医生,又来给您添麻烦了。”

廖荇翊倒是无所谓,多看一个病人,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多吃一口菜一样稀松平常。

不过,既然她碰巧来了,那他今天也有话要说。

廖荇翊把长安领进医生休息室,例行检查后,他扯过椅子坐下,“已经痊愈了,肩外展不需要戴了。”看她肩膀空空,他不禁笑道:“你是不是早摘了。”

长安扶着左肩前后晃了晃,“工作时很不方便,我就卸了。”

“所以你拖了两个周才好,明白吗。”廖荇翊故意拖长音调,最后还像个老头子似的低声咕哝道:“说了让你一周后复查,你偏不来,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按我的医嘱来。”

长安惭愧得很,她尴尬地笑了笑,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工地事忙,改天闲下来我再请你吃饭。”

廖荇翊看她想走,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他笑着摆手,“吃什么饭啊,你是我兄弟带来的,我吃他的就行了。”

“那怎么好意思,到时候,我…我去请他。”长安的表情有些迟疑。

“恐怕最近都请不到喽!”廖荇翊举起双手,交叉压在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长安说:“你还不知道吧,严排长因为违反纪律被关禁闭了。”

长安愕然抬眸,直觉廖荇翊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透露出许多的情绪。

而严臻。

的确从那天帮了她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是…因为我?”虽然不太肯定,可她已经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和你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可来医院的小战士告诉我,说严排长是因为驾驶地方车辆被关起来的。”廖荇翊放下手臂,坐直身子,目光犹如刀锋一样刮过她的面庞。

驾驶地方车辆?

那一定是开货车的事了。

长安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他没有驾照。”

“他没驾照?开什么玩笑!”廖荇翊扯起嘴角嗤了一声,“他大二暑假就拿到B2驾本了好不好。”

“那他…怎么还会被关禁闭?”她疑惑不解地看向廖荇翊。

“嗤,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现役军人和地方不一样,军人即使有军照,也不能私自驾驶地方车辆,这是规定,也是纪律。我听小战士说,幸好严排长的地方驾照还在,不然的话,这次可就不是简单的关几天了。”

竟还有此一说。

那他…

严臻他岂不是因为她才犯下大错。

从得知严臻的消息之后,她的心口就开始发堵,到了这会儿,却是连正常呼吸也觉得窒闷,她极少欠人情,即使不得不欠,也必要想方设法还上,这次,也不会例外。

“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回去解决这件事。”她转身要走,大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

“廖荇翊,你可真会给我揽事儿啊。我忙都要忙死了,你还给我塞病号…”大门处暴风似的卷进来一抹白色人影,因为劲儿太猛,差点撞到门口的长安。

长安敏捷地朝旁一躲,用手托着那个人的胳膊,扶她站定。

“咦?你有病人…”来人是一个短发微卷的女医生,她生的姿容秀丽,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儿瞅着长安转了几转。

长安松开手,“那我走了,廖医生。”

廖荇翊站起来,“不行就算了,也别勉强,让严排长吃个亏,才能长记性。”

长安听出他话外音,也没计较,转身走了。

门一阖上,刚进来的女医生就冲上去揪住廖荇翊的耳朵,气势汹汹地叫嚷道:“好你个廖荇翊,居然敢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说!她是谁!”

廖荇翊半弯着腰,龇牙咧嘴地讨饶:“就是个病人,就是个病人,不信,你看看我电脑里的病历。”

“哼,反正你看病不去诊室就是有猫腻,廖荇翊,你别忘了,你可是有前科的人!”

廖荇翊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掰开,然后看看四周,一把将女医生拽进怀里,用力抱紧,“马晶,你可不许诬陷我,我是不是清白的,你不清楚啊,我的第一…”

“闭嘴!”马晶一把捂住廖荇翊的嘴,面红耳赤地骂道:“你个不要脸!”

廖荇翊挣脱开,低头,在马晶红润润的小嘴上亲了一口,得意地笑了,“在马医生面前,我还要什么脸啊。”

“讨厌!”马晶捶他一下,嗔怪地嘟着嘴问:“刚才那个漂亮女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哦,她叫长安,右肩脱臼被严臻送过来走后门的。”廖荇翊说。

“严排长?你是说严臻?”马晶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挑起来,她抓着廖荇翊,语速急切地问:“他不是和你妹妹谈恋爱吗?怎么,他脚踏两只船,又找了一个…哎呀!你敲我做什么!”

马晶额头上挨了一个脑嘣。

“我不敲你,还让你继续编故事吗!告诉你,我兄弟可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说起他和长安的关系,还…还真有点一言难尽。”廖荇翊摸着下巴,摇摇头。

“跟我说说,快跟我说说。”马晶抱着廖荇翊的胳膊,仰头看着他,撒娇似的眨眨眼。

廖荇翊指指嘴唇,“咳…这个嘛…”

马晶回头望望,红着脸踮起脚尖,吻向男友。

廖荇翊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双臂一用力,将小女友紧紧抱住…

长安回到部队就去办公大楼找营房处的处长董伟林。

工地与部队联系多通过董处长,其他人,她也不熟悉。

可董伟林外出开会,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长安扑了个空,却不想放弃。她在楼道里思忖片刻,径自去了二楼。

韩思齐正在办公桌前忙碌,听到敲门声,他头也不抬地说:“进!”

门响,有人进来。

半晌,却听不到汇报声,于是,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到来人,他的表情更加惊讶,“长经理!怎么是你。”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侦察兵比武

初夏五月,陆军第**集团军侦察兵大比武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

位于上海远郊的一处军事训练场上集合了一大批侦查精兵,比武尚未开始,可硝烟味已经弥漫开来,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卯足了劲儿想要问鼎赛场。

“你们说说,咱们今年还能赢吗?”76***部队直属侦察连的队伍里有人低声问道。

“我看悬。去年大比武有‘阎王’带着,他有勇有谋,军事素质拔尖儿,一个人就顶对面三个,不赢才怪。可今年…”说话的人声音低下去。

“今年想赢更不容易。竞赛多加了一天不说,首长还把特战旅的王牌侦察连调来刺激咱们,你们说,谁能赢得过他们啊。”

“就是,早上在饭堂遇见他们,一个个耀武扬威的,就差横着走了。”

“别说‘阎王’不在,他就是在这儿,明天的侦查作战比武科目咱们也是个菜。”

“唉…”

“行了,行了,别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比咱们多了个特字,论起真本事,谁能比得过咱们家‘阎王’。再说了,咱们是去年的第一名,也不见得就比他们差到哪儿去,况且他们再厉害,也没有清华的高才生啊!”关键时刻二排长站出来稳定军心。

“二排长说得对!咱们不要妄自菲薄,这一年来,咱们付出的辛苦和汗水也不是假的。”

“对!我们要加油!”

“加油!”

“必胜!”

“必胜!”

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天际,随着‘战斗体能’科目收官,一天的激烈竞赛顺利结束。

相较于特战旅侦查精兵脸上的自豪和喜悦,76***部队的官兵们却是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似的,走路也蔫不出出的。

“今天我们在十五支参赛队伍中位列第二,已经非常优秀了!大家不要气馁,争取在明天的比武中取得好成绩。”侦察连连长宋志文带头鼓励参赛战士。

“连长,你别安慰我们了,明天的科目是人家强项,闭着眼睛就能赢了我们。”三排的一个战士沮丧地说。

“就是。侦查作战应用科目咱们是年后才开始集中训练,而且一直是一排长指挥,对,没错,名校出身的一排长的确很稀罕,很出色,有了他,整个侦察连都变得底气十足,可是这又怎样,他逞英雄的时候,想过咱们这些战友吗?他被关禁闭的时候,想过比武竞赛吗?”二排战士因为今天的比武输了,所以言语犀利,直指严臻。

“你这是怪我们排长?”张晓屯一听恼了,这次他和排里的两个战士代表一排参赛,明里暗里听了不少这样的酸话。

“又不是排长故意犯错。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排长为了这次比武付出了多少,大家有目共睹。你们心里都明白,怎么还会说这种混账话。”生性耿直的张晓屯最听不得有人诋毁严臻。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们问问连长,看‘阎王’是不是因为帮那女经理开车才关的禁闭!嗤!他想表现不要紧,可别耽搁了咱们比武啊!”

“你!”张晓屯两眼赤红地怒吼,“胡说八道!”

“都给我闭嘴!”宋志文大手一挥,一脸愠怒地说:“没到最后一秒,谁也不许给我放弃!”

“谁认怂呢!”

忽然,他们的身后响起一声沙哑圆浑的质问声。

唰!

所有的人同时回头,张晓屯瞪着来人,一双虎目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排长!”他一跃而起,推开二排那个比他表情还要夸张的战士,冲向军姿挺拔的严臻。

严臻被张晓屯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他拧着眉毛,用力敲向张晓屯的头盔,斥骂道:“你个虎犊子,咋这么大劲儿!”

张晓屯抱着严臻的胳膊,晃了又晃,带着哭腔说:“排长,你可算来了,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