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有点私事,请了两天假。”

小吴朝她望了望,咧开嘴唇笑道:“陪你爱人吗?”

长安拧着浓黑的眉毛看他,“连你也知道了?是张师傅告诉你的?”

小吴是工地的小车司机,还有一位开通勤车的张师傅,她上次送严臻回营地坐的是班车。

“还用老张告诉我?”小吴撇撇嘴,说:“一个陌生的大男人堂而皇之地在你的宿舍进进出出,不用等你介绍,营地的人就全知道他是谁了。”

长安因为身份特殊,又是工地唯一的女性,所以,她的宿舍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雷河南以及项目部的助理何润喜外,无人敢去打扰。

所以,当她的屋子里住进去一个陌生的男人,不消片刻,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就传遍整个营地。

“经理,你爱人他…挺特别的。”小吴含含糊糊地说。

特别?

“他怎么特别了?”长安感兴趣地勾着头,想知道旁人眼中的严臻是个什么样子。

小吴想了想,说:“我记得他第一次去吃饭,就把整个食堂的人震住了。9个包子,一碗紫菜蛋花汤,三分钟不到全部搞定,你知道咱们食堂的包子吧,个顶个的实在,赵师傅他们饭量大,每顿饭顶天也就6个包子,可他居然吃了9个!吃完饭他还主动把餐具洗涮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餐具柜上才走。除了吃饭,他还坚持早晚跑步,每天绕着咱们营地后面的山头跑上几个来回,山里早晚凉,温差大,可他每次跑步只穿个小背心,看得我们浑身直发冷。”

能吃,爱锻炼。

的确是严臻的风格。

长安莞尔一笑,“还有呢?”

小吴眨眨眼,“你不在营地的时候,他喜欢和工友们聊天。开始,我们对他不熟悉,心存顾虑,不肯说那么多,可时间长了,聊天的次数多了,我们发现,他懂得特别多,我们无论说什么话题,他都能说上一两句,而且从不炫耀多言,只是发表一下个人的想法。偏偏这些想法像是画龙点睛一样,让人听后眼前一亮。渐渐的,大家从最初的抗拒发展到主动拉着他侃大山,你是不知道,营地现在开饭,你爱人那一桌,永远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都喜欢听他说话,讲军营里的故事。你别笑啊,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他除了健谈之外,对你的事特别用心,但凡谁谈起你,哪怕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牵连到你,他那眼睛顿时亮得就像是明朗的太阳光,照得身边的人都暖暖的…”

长安翘了翘唇角。

“不过,最近两天,他有些不对劲儿。”小吴忽然转了话风。

“怎么了?”她表情意外地问。

小吴摇摇头,一脸困惑地说:“总感觉他特别忙。和我们侃大山的次数少了,有几次,过了饭点儿,他还没来吃饭。我听老贺说,你爱人搭着超市的送货车去了几次县城,买了好多东西,听说还有家具。”

家具?

买那东西干嘛?

长安带着深深的疑问下车,径直朝宿舍方向走去。

天刚擦黑,营地亮起灯火,她的宿舍也亮着灯。

屋门虚掩,里面传出咕咕咚咚的响声。

“装好了没?”

“还差一个螺丝,马上就好!”

“兄弟们辛苦了啊,装好了,我今晚请大家喝酒。”

“白的?”

“啤的。”

里面传来失望的叹息声,“奶奶的,等工程完工,老子非把小卖部的白酒都买下来!”

“买下来你也顾不上喝!等完工那一天,你啊,早就卷铺盖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哈哈哈,也是…也是…”工程人的辛苦,工程人对家人的思念,只有在项目竣工的时候能够得到全部的释放。

屋里的人正在互相调侃之际,却没防备屋门被人推开了。

军人敏锐的直觉,让严臻比其他人更早发现立在门口的人影。

他的目光轻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脸上堆满笑容,迎上前去,“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过两天才能休息吗?”

之前,长安说过两天才能抽空回来陪他,没想到,她竟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怎么了?我不能回来?”长安皱着眉头睃了睃正在安装新木床的赵铁头等人,疑惑不解地问:“你换家具做什么?我一个人,睡不了那么大的床!”

目测那张已经快要组装完成的大床足有一米八宽,两米长,她一个人睡,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床。

难道他身材高大,嫌弃之前的床太小,睡得不舒服,所以就私自做主换了。

严臻摸着鼻子笑了笑,“你睡不下,不还有我嘛。难道,你回来了,还要另支一张床不成?”

赵铁头他们肩膀一耸一耸的,口中发出哧哧的怪声。

长安面红耳赤地张张嘴,最终狠狠地瞪了严臻一眼,扭身走了。

严臻赶忙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别生气呀,我承认这事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对,可之前那床木头已经朽了,我住进来的第二天,床板就塌了个洞。我想着总是要换的,干脆就换张大床,将来我走了,你睡起来也舒服些。”

长安被他气笑了,“我要那么舒服做什么!我又不在上面打滚!”

严臻眸光一暗,攥着她胳膊的手指一紧,压低音量说:“那可说不定…”

“你…流氓!”长安的脸腾地烧烫起来。

她伸脚踹向严臻,他却灵活避开,而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傻瓜,我们现在是夫妻啊。”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郎新娘

微哑低沉的一句话,顿时把长安的心变得酸酸软软的。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她不由得眼眶一红,顾不得身后就是人来人往的院子,主动朝严臻偎了过去。

严臻叹了口气,紧拥着她,柔声说:“你受苦了。”

她的身子颤了颤,像小猫似的呜咽了一声,慢慢合上眼睛。

严臻你知道吗。

她不怕吃苦,更不怕受委屈,她怕的,是失去他这方温暖的怀抱。

如果连他的呵护也感受不到了,那她真的会失去坚持的勇气…

翌日清晨。

长安从梦中醒来,一张温煦明亮的笑脸,正杵在她的眼前方。

她愣了愣,不甚清明的瞳孔骤然一缩,双手抓住蓝色薄被的边缘,挡住口唇,神情略带紧张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严臻笑呵呵地看着她,“你流口水的时候,我就来了。”

她低声嘟哝了一句,然后把被子一点点拉高,蒙住头。

他哈哈大笑。

昨天晚上,赶上轮休的赵铁头等人把严臻拉去侃大山,后来谈得兴起,严臻干脆留宿那边没有回来,长安得到消息后大大地松了口气,因为她一直头疼怎么和严臻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在朔阳的时候,也曾同屋共眠,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越礼法的界限。长安觉得,男女没经过婚礼这一关,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自然也不能睡在一张床上了。

她的思想在时下崇尚自由个性的年轻人眼中或许是迂腐陈旧,不合时宜的,但她却觉得身为女子,只有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才能活得有尊严,才能赢得爱人更多的尊重。

严臻理解她。

所以在朔阳家里他会睡在客厅,在工地帐篷他会睡在椅子上,现在到了营地,他会睡到工友的宿舍去,他一直都很尊重她,不想让她觉得不自在。

就冲这一点,她就很感激他。

脸蒙在被子里,耳朵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好奇的把被子扯开一道缝,朝屋里探视。却看到严臻正拉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套崭新笔挺的军礼服。

“你怎么还带着礼服?”她诧异地问道。

“穿啊。”他把礼服挂在臂弯,伸手拍了拍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欣赏地看着衣服上金色的扣子和金黄色的绶带。

穿?

在这鸟不拉屎兽不跑的荒郊僻壤穿军礼服?

给她看?

还是故意在工友面前抖威风?

原本想毫不客气地怼他两句,可奇怪的是,一见到他手里深绿色的礼服,她却莫名地感到兴奋起来。

竟有些心痒难抓,跃跃欲试,迫切的想要看到他换装后的样子。

于是她坐起抱膝,双目发亮地瞅着他,“别人都说最平凡的军人穿上军礼服也能增加颜值,你穿上,我看看,是不是像他们说的一样。”

他朝她挤了挤眼睛,笑着说:“待会儿就见到了,不着急。”

“为什么要待会儿,我现在就想看。”她不明白。

他看看表,轻轻咳了咳,“现在不行,还不到时候。”

说完,他趁长安噘嘴抗议之际,忽然欺身上前偷了一记香吻,而后在长安发作之前,大笑着快步溜了。

“严臻——”

长安气得掀被要追,可屋门一响,从外面呼呼啦啦涌入几个陌生的女人。

“你们是谁?”长安警觉地盯着她们。

“我们是大安县吉丽婚庆公司的化妆师,来给新娘子化妆呀。”年纪稍长的一个中年妇女操着本地普通话,笑吟吟地说道。

婚礼?新娘子?

长安完全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啥时候要办婚礼了?

“你们搞错了,我没有找你们…”

“你是不是姓长?”

长安点点头。

“刚才那男人是不是你丈夫?”

长安的嘴唇轻轻翕合两下,又点点头。

“那不就对啦!是你男人委托我们公司操持你们的婚礼,我们这才大清早从县城赶过来给你化妆。”那本地女人指了指宽敞的院子,“你看,拱门红毯都在弄着呢。”

长安慌忙趿鞋跑向门口,朝外面一看,她就像木头人一样愣愣地杵在那儿,半天没能动弹一下。

原本安静宽敞的场院被红通通的充气拱门和长长的红色地毯占满了,婚庆公司的人和工地的工友们都在院子里穿梭忙碌,她看到赵铁头拿着一个红色的条幅乐颠颠地跑向铺着红地毯的礼台,条幅上写着恭贺新郎严臻、新娘长安新婚誌喜的字样。

她的视线在场内扫了一圈,唯独不见严臻。

心里惶惶的,犹如爬了几十只虫子,又痒又麻。

不行,她得去找严臻问个清楚。

可她刚一迈步,双臂却被屋里的女人架住拽了回来,“新娘子在屋里待着,吉时到才能出门。”

长安挣了挣发现无用,于是咬牙抗议道:“我还没刷牙洗脸。”

“交给我们。今天你的一切需要,都不用自己动手。”女人一摆手,已经有同伴端着净面的水盆和洗面巾走了过来。

严臻!!

长安在心里哀嚎一声,苦笑着闭上眼睛…

10月18号上午十点。

在英罗高速TJ9标段项目部营地举行的婚礼仪式上,一对身份特殊的新人在领导、工友们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朴素却又不失隆重的婚礼。

他们拥抱宣誓、放飞气球、到了交换信物的环节,只见戎装英武的新郎将一顶安全帽轻轻戴在新娘的头上,新娘则为新郎戴上神圣庄严的军帽,现场如雷般的掌声将婚礼的气氛一步步推向高潮。

婚礼进行中,英罗公司总经理徐海晏作为主婚人向一对新人致辞。

“这是一场特别的婚礼,这是一场属于工程人的婚礼。你们在自己工作征战的公路线上喜结连理,并将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留在了奉献青春的地方,这是一件令人无比自豪的大喜事!”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这位胸怀宽广的新郎,这位出色优秀的军人,是你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理解和支持!你给了工程人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在这里,我代表英罗高速数以千计的建设者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敬意和谢意!”

台上身着墨绿色军礼服的严臻,站得笔直,气场十足地向徐海晏和台下的工友敬礼致谢。

一旁穿着洁白婚纱,宛如林间花朵般清新绽放的新娘,视线牢牢锁定硬朗帅气的新郎。

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丈夫,是我这一生最亲密的爱人和朋友。

我会一直爱你如初,此情矢志不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洞房花烛

深夜的营地。

长安搀着醉意醺然的严臻走进宿舍。

“经…经理,别为难…为难严排长…他骗你…也是…是想让…让你高兴…他为了你…可是耗干了脑油…这…这些点子都是他想的…都是他操持的…我…我们就是搭把手…”赵铁头扒着门框,舌头捋不直了还要啰嗦,一旁的王焕奇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扯下台阶,顺手将门关上。

“经理,你们早点睡!”

“不…不能走…严排长万一挨…挨打了咋办…”

“挨刀子也轮不到你心疼,走!你这个不长眼的!”

“骂…骂人!我日…”

外面的音浪渐小,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不多一会儿,外面就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长安把严臻扶到床边坐下,刚撒开手,他就像个不倒翁似的‘咚’地仰面倒在床上。

她扶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半跪在床上,将搭有红喜字的枕头拿过来,垫在他的脖子下面。

他紧锁眉头,嘴里不时哼唧两声,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跪在床边,伸手在他挤成川字型的眉间揉了揉,想减轻他的痛苦。

他果然不动了,浓眉一展,卷曲的睫毛像扇面似地颤了颤,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松了口气,身子一软,软泥一样倒在他的身边。

太累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好像从知道有这场婚礼开始,就自动陷入一种混沌错乱的状态中去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与他成婚,可细细思量后,又觉得没有哪一种婚礼形式能像今天一样把她感动到泪流不止。

正如徐海晏致辞时说的,她和严臻在工作征战的公路线上喜结连理,将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留在了奉献青春的地方,这是一个令人无比自豪,无比骄傲的时刻!

比起城市里那些豪华璀璨的婚礼现场,工地临时搭建的礼台显得有些寒酸,有些微不足道。这里没有衣衫鬓影,华灯香槟,可这里有蓝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有自信淳朴的工友,有热火朝天的在建工地,在他们看来,婚礼的实际意义远比那些虚假的表面功夫更实在,更值得人铭记终生。

可幸福的波浪随着喜宴的尾声渐渐褪去之后,她却变得比以前还要忐忑和不安。

她不敢想象远在苏州的宋志娟,若是知晓婚礼的事,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她挨几句责骂没关系,可就怕把两位老人气着了,气出个好歹来,到时才真的是罪不可赦。

严臻虽然擅于揣摩人的心思,却根本想不到,宋志娟对她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同她一样,他选择用另一种不理智的方法同他母亲抗衡。

说白了,他是个只注重结果不注重过程的人。

之前在部队工地,他能绕过表白那道环节,出人意料的向她求婚,不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可能军人都有这个通病。当既定目标明确之后,他不会考虑那么多的细枝末节,只追求一个结果。可生活的大树却偏偏是由这些细枝末节生成的,没有枝杈的树干,外强中干,又怎能扛过风霜雪雨的侵袭。

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

一切都已成为不可改变的定局。

她只能接受现实,努力趟过宋志娟那道坎儿。

可是,真的好难啊…

好难。

“你这个冤家…”她苦笑着捏了捏严臻高挺的鼻梁。

“嗯…”睡梦中的他感觉到不舒服,甩甩头,脸侧向她这边。

柔和的灯光下,那桀骜不驯的头发和靑虚虚的胡茬儿,棱角分明的下巴,浓黑纠结的眉毛,让她不禁回忆起两人初见时的情景。

那样戏剧化的一幕,小说也虚构不了的情节,却真实地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她探出手,虚虚描画着他轮廓硬朗的五官。

他的眉毛又黑又浓,睫毛像两个黑色的扇面,微微卷曲,看着竟比假睫毛还要精致几分,他的鼻梁像是陡峭的山峰,又高又挺,他的嘴唇饱满红润,像是剥开壳的石榴,新鲜诱人,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