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晶赫然转头,看着面露疑惑的廖荇翊。

“你到底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病了吗?”廖荇翊伸手摸向马晶的额头,马晶朝旁边一躲,表情不自然地解释:“没有,我就是连了两个夜班,累了。”

看到马晶眼底的血丝,又不禁联想到他们的工作,廖荇翊苦笑说:“都说找对象不能找医生,咱俩现在算是尝到苦果了。”

“你什么意思啊?是你后悔了吧。”马晶眉头一拧,不满地说。

廖荇翊赶紧举手表忠心,夫妻二人在后面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

宋志娟回头望了望恩爱的小夫妻,不禁神色怅然地叹了口气。

“宋姨,您还在生气呢。”廖婉枫体贴地帮她捋捋耳边的碎发。

宋志娟偏过头,看着秀丽温柔的廖婉枫,不禁心生悔意:“都是阿姨不好,当年眼拙引了一只蛇蝎进屋,闹得家宅不得安宁。若我早撮合你和臻臻,只怕你们…”

宋志娟说到这儿忽然顿住,她拍拍嘴,赶紧道歉说:“你看阿姨老糊涂了,怎么又把你和臻臻往一起说。你还是黄花大闺女,以后有的是人才俊杰找上门来追你。婉枫,你别怪阿姨啊,阿姨就是太想让你臻臻哥哥得到幸福了。”

廖婉枫看着宋志娟花白的鬓角,抿着嘴唇,匀了下气息,开口说:“宋姨,我要是说…我愿意呢。”

宋志娟身子一震,转过头,惊诧至极地盯着她。

“你…你…”

廖婉枫美丽的眼睛里漾起一层晶莹的水雾,她吸了口气,勇敢地说:“我说,我愿意等着严臻哥哥。您不要担心,他得不到幸福。”

宋志娟猛地顿步,嘴巴大张着,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婉枫,婉枫是说,她还喜欢臻臻,还在等着他…

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呢。

这要是让童蓉知道了,还不得把她家的房顶给掀了。

这才刚刚修复关系。

不成,不成啊。

这可不是她的初衷,她到上海来,目的是在桀骜不驯的儿媳面前立威,让她今后乖乖听话,再不敢擅自做主,撺掇着儿子跟她作对。

别看她每天可劲儿折腾长安,啥难听话都敢说,啥骂人话都敢骂,可说到底,她根本没想让儿子离婚。再说了,之前长安和那个男人的事,臻臻也向她解释清楚了,原来真的是一场误会。

“孩子,你可别犯傻,臻臻他已经结婚了。”宋志娟担忧地拍拍廖婉枫的手。

“没事,我可以等。”廖婉枫说完,搀着宋志娟的手臂,“宋姨,咱们不说这个了,小心被我哥听见,又该教训我了。”

她回过头张望,可身后却只剩下马晶一人。

“嫂子,我哥呢?”

“手机落严臻家了,他回去拿了。”马晶快跑几步,搀住宋志娟另一侧手臂,笑着说:“咱们先去,他随后就到。”

长安正在屋里打扫,听到敲门声。

她拉开门,迎面撞上廖荇翊那双冷峭的眼睛。

“手机忘了。”他指了指屋里。

长安朝后挪了挪,看着他大摇大摆进屋。

廖荇翊在沙发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屏幕看了看,随后冲着长安说:“走了。”

长安抬头瞥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扫地。

廖荇翊皱皱眉头,朝门口走去。

经过长安身边的时候,他忽然顿步,一把攥住长安的手腕,压低声音喝斥道:“你装什么装!”

长安缓缓抬起头,先是看了看手腕上的那只手,后又把视线转到廖荇翊脸上,不紧不慢地说:“我装什么了?我又没故意把手机落在别人家里。”

廖荇翊愣了愣,随即俊美的脸上泛起红潮。

他揪着眉毛,神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绕开这个话题,质问长安:“那你打人还有理了?”

长安瞥了他一眼,语气清冷地说:“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跑来质问我,好像我办了天大的错事,我倒要问问廖医生,令妹的所作所为,轮到你身上,你会怎样做?”

一个两个?

除了他,难道还有人为婉枫出头?

转念一想,他的心中已有答案。

可长安这番话却让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同她理论。因为妹妹的心思和心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得知妹妹挨打后,他才没有同长安锱铢必较,把那巴掌打回来。

可看到长安这副置身之外的模样,他的心里又觉得特别不爽,就像是蒙着脸被人打了一顿,明知道对方是谁,却偏偏不能去报仇。

“我妹妹做事糊涂,自会有我来管教,轮不到你急赤白脸地扇她巴掌!”廖荇翊攥紧长安手腕,沉着脸说。

长安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哦,原来廖医生是第一天认识我啊。”

第一次见面?

廖荇翊眼角抽了抽,俊美的五官顿时变得不忍目睹。

与长安初次相见的场景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中不停地闪现。

是啊,他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一个把部队威名赫赫的‘活阎王’折磨得嗷嗷直叫的女人,他竟自不量力,跟这样可怕的女人较真,自讨苦吃。

在她的字典里,压根就找不到屈服二字。

他杵在原地,悻悻然松开手。

长安敏捷地跳到一旁,她揉着被廖荇翊捏得红肿的手腕,目光警惕地瞪着他:“不送了,廖医生。”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半送医

夜里,长安突然被一阵呻吟声惊醒。

她趿鞋下床,到客厅里一看,发现声音是从宋志娟屋里传出来的。

“妈,您怎么了?”长安敲敲门,面露焦急之色。

里面传出痛苦的哼咛声。

“我进去了!”长安再不敢耽搁,拧开门锁进屋。

刚打开门,一股极浓的酸臭气就扑面而来,长安喉头一哽,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胃里翻出来。

她屏息凝神,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强压下去,而后,打开电灯开关。

屋里顿时变得亮堂堂的。

她细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宋志娟面色煞白地趴在床边,地上还堆积着一摊呕吐物。

她赶紧冲上去,拍抚着宋志娟的脊背,“妈,您胃里难受吗,吐了几次了?”

宋志娟吐得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她的眼皮抖了抖,哼咛说:“嗯…嗯…疼…”

长安按了按她的胃部,宋志娟立刻痛苦地呻吟起来。

看样子是急性胃炎。

长安神色凝重地思考几秒,忽然,弯腰把宋志娟搀扶起来。

“嗯…嗯…”

宋志娟唇色灰败,身子筛糠似的打着抖。

“我们去医院啊,妈,您且忍忍。”长安从床头拿起外套,给宋志娟穿上,又给宋志娟穿上鞋,扶着她出门。

宋志娟由于胃部痉挛引发剧痛,根本站不起身,长安扶着她勉强下了一层台阶,她就弓着腰,手拉着栏杆,再也不肯起来了。

长安略一思忖,走到宋志娟身前,弯下腰,抓住她的两条胳膊朝自己肩膀上搭。

“你…”宋志娟惊呆了,一缕头发从额头上掉下来盖住眼睛,她也顾不上把它撩开。

“我背您!”长安转过头匆匆撂下句话,不等宋志娟准备好,就朝前用力,“蹭”的一下把人背了起来。

宋志娟重心后仰,本能地抓紧长安的肩膀,朝她靠了过去。

长安暗暗吸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加油,稳稳地走下台阶…

一小时后。

廖荇翊走进急诊科的观察病房。

长安看到他,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廖荇翊指指外面,她点点头,然后俯身看了看睡着的宋志娟,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廖荇翊已经换下便装,穿上她熟悉的白大褂。他刚从抢救室里出来,眼底布满血丝,神色也略显疲倦。

看到长安走过来,他直起腰,关切地低声询问道:“宋姨好点了吗?”

长安点点头,“用药之后好多了,只吐了一次。”

廖荇翊松了口气,他摘下眼镜,用力掐揉着眉心,片刻后,他重新戴上眼镜,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是我不好,害宋姨受苦了。”

晚上他们一行人在海鲜餐馆吃饭,中途他接到医院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留下婉枫和马晶陪着宋志娟,谁知姑嫂二人贪吃,点的生冷海鲜太多,以至于宋志娟的肠胃消受不了,半夜引发胃肠炎。

到了医院一查,宋志娟不仅仅是胃炎,她的身上还起了大片红疹,最后确诊为海鲜过敏。

这种过敏症可轻可重,因人而异,宋志娟的症状非常严重,幸好长安把她及时送医救治,才不至于酿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算了,你也是一片好心。”长安笑了笑。

怎么能怪廖荇翊呢,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是她婆婆贪食多吃所致。

宋志娟节俭成性,从不在饭桌上浪费食物,想必是他们海鲜点的太多,吃不完剩下的,她就一个人包圆了。

廖荇翊的视线不禁落在长安的身上。

可能宋志娟发病急,她着急送医竟顾不上换下身上的家居服,蓝色普通的两件套装,脚上却穿着一双软底的皮鞋,这不伦不类的装束,穿在她的身上却并无太多的违和感。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好像什么困难到了她的面前,都会被她的气势吓得自动退散一样。因此,那隐藏在眉眼间淡淡的倦色也似乎被冲淡了不少。

廖荇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忽然说:“你就不怪宋姨吗?她之前那么对你。”

他不敢想象,如果相同的境遇换到马晶身上,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只怕他和外柔内刚的马晶早就已经离婚了。

长安闻声一怔。

责怪宋志娟吗?

趁她生病虚弱的时候折磨她,或是干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由婆母自生自灭?

长安几乎立刻便摇头,笑了笑说:“如果怨怼和报复能够解决问题,那世间就没有婆媳矛盾这个词了。我妈她这个人吧…”

她仰起头,感慨地吸了口气,说:“她这个人除了抠了点…其实,真没什么坏心眼。真的!你别不信,我就是这么感觉的。别看她平常对我挑剔得不行,有时还会责骂我几句,但她真的没有想害我。廖荇翊,你可能不懂我这样性格的人怎么会忍得了婆母的再三刁难,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爱严臻。”

廖荇翊愣住了。

她爱严臻?

可爱情与包容婆母有必然的联系吗?

“我爱严臻,所以我愿意为了他去迁就他的亲人,因为我知道,一个背离父母的孩子,是多么的可怜。即使站上人生巅峰,收获世间最甜美的爱情,也无法填补亲情缺失造成的裂痕。我是个孤儿,失去父母的痛苦,我尝过了便不想让严臻再深受其苦。爱一个人,不能只看着自己的那一小块利益,而是要爱他的全部,好的,不好的,统统都要接纳进来。我想,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即使最后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我想,至少,那时我的心里是平静的,坦然的。”长安宝石般晶亮有神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光芒。

廖荇翊一时间竟看呆了,胸口像是堵了一团热烫的东西,喷薄着想要突破桎梏。

这时,他才赫然明白,为什么严臻会对她情有独钟,一往情深了。

这样胸怀开阔,眼界深远的奇女子,是自己那个只知道情啊爱啊的妹子远远无法相比的。

长安。

我又重新认识你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冬训

部队冬训场距离驻地1000多公里,温差接近20摄氏度,以往相对简单的训练课目到了这冰天雪地的北国深山,变成了一个个无法逾越的考验。

“40环!”张晓屯看着靶纸上显示的结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少?”严臻口鼻里喷出热腾腾的白雾。

张晓屯诧异地回答说:“40!可我平时打步枪精度射击,成绩都稳定在48,这次才打了40。排长,这是咋回事啊,我都是严格按照训练要求来的,难道,换个地方打靶就不成了?”

40环。

的确和张晓屯过去的成绩大相径庭,严臻又陆续看了几个战士的靶子后,果断中断训练,召集全连战士紧急集合。

经过对打靶战士技术动作的针对性剖析,他们找到了成绩下滑的原因。原来,受到冬训区低温、枪械状态、积雪、手指僵硬等等不利因素影响,才导致多数战士成绩不理想。

严臻亲自上阵寻找打靶的感觉,经过几轮磨合调整后,他渐渐掌握了在极寒地区实弹射击的窍门,成绩逐步提高。

“咚!咚!”连续不断的枪声在山谷间回响。

严臻神情端严地立在场边,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靶子。

连长宋志文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过来,拍拍严臻的肩膀,“成绩稳定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严臻眉头紧锁,看不出丝毫轻松的迹象,他瞥了瞥身边的宋志文,埋怨道:“自从你把连队的训练工作交给我负责之后,我这心就整天悬着,连做梦都想着这事。可连长你倒好,现在训练场上多半找不到你的身影,有事找你都得碰运气。”

宋志文尴尬地笑了笑,“你以为副连长是这么好当的吗?臭小子,居然管起我的事来了!”

严臻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着战士们训练。

宋志文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褪去,他撑了撑酸涩的眼皮,朝身边这位英俊沉稳的军人望了过去。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认识严臻也有六年光阴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位来自清华大学的硕士生存有偏见。他觉得,这个长相不错的栋梁之才一定是头脑发热才会选择了军营,等过段时间,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估计就会打退堂鼓了。

可三个月后,这个叫严臻的名校研究生,却以昂扬饱满的斗志、优异出众的训练成绩、谦逊幽默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全连官兵的喜爱和好评。

他不但没有被部队严苛艰苦的训练方式吓退,反而主动放弃直升连职的机会,选择到基层担任一名普普通通的排长,从头做起,从零做起。

当年新兵授衔仪式上,是他亲手给严臻佩戴的领章和肩章,在这个年轻军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新时代年轻人锐意进取和奋发有为的精神风貌。

宣誓仪式上,他这个入伍多年的老兵,竟也被身边的年轻人感染到激情澎拜,热血贲张,心中充满了对祖国、对军队无限崇敬和热爱。

这些年风里雨里,光阴流转,他一步步看着严臻从一名初出茅庐的热血军人成长为我军优秀的指挥型军官。他就像是雏鹰展翅,搏击长空,迎接他的,将是更加广阔壮美的天地。

宋志文的视线被一片白雾遮挡住了,他欣慰而又辛酸地眨了眨眼睛,拍拍严臻的肩膊,悄悄地走了。

没两天,冬训区的战士们等来了滑雪的好时机。

连里的战士大多没有接触过雪板。

而看似很简单的滑雪训练,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啊——”丁海泉手持雪杖,刚刚滑行不足10米,就一个踉跄扎进路旁的雪堆。因为没有防备,他摔得很重,坐在地上很久都没能爬起来。

严臻上前搀起他,“怎么样?能坚持吗?”

丁海泉揉着如针扎般疼痛难忍的尾椎骨,呲牙说道:“没啥事!能坚持!”

严臻点点头,打气鼓励道:“学滑雪不能怕摔,只有千百次的跌倒,才能领悟到动作要领,也只有先把自己摔疼了,将来上战场才能把敌人打疼!”

丁海泉看着被寒区低温干燥的气候折磨得双目赤红,唇皮干裂的严臻,内心里猛然涌起一股豪气,他啪地一下立正,要向严臻立下保证,可谁知雪板向前一滑,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又摔倒在雪地里。

他疼得五官紧缩,视线里一片模糊,耳边听到严臻关切的呼唤,“海泉!海泉!”

他急促地吸了口气,挣脱严臻的手臂,自己扶着雪地慢慢站了起来。

眼里射出不服输的狠厉光芒,倔强地昂起头,大声吼道:“奶奶的,我就不信了,我连雪区三岁小儿都不如!”

说完,抓着雪杖就冲了出去。

“戴上防护口罩!”严臻在后面喊道。

丁海泉扬起雪杖,颤颤巍巍地滑远了。

坚持了半天,每个战士都能在雪地里‘飞舞’了。

严臻长吁口气,坐在地上,随手捧起一团软绵绵的白雪塞进嘴里。

滑雪训练是冬训的最后一项,这项训练任务结束后,他们就可以返回温暖如春的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