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一动,将画面倒放,卡在廖婉枫的脸上,重新放。

一遍、两遍、三遍、七遍…

忽然,他兴奋地叫了起来,“是了!我就知道是这样!”

小王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看他。

他却一扫之前颓唐不振的样子,眼神奕奕有神地对小王说:“麻烦你把六号位的监控也调一下,我只看几个镜头就可以了!”

小王照办。

很快就把他要的监控找出来,把电脑给他。

他激动的椅子也不坐了,半蹲在地上,轻点鼠标,仔细盯着电脑画面。

片刻后,他猛地跃起,朝天空振臂挥舞了几下,而后,上前抱起不明所以的小王,疯狂地转了几个圈,“谢谢!谢谢你,帮了我大忙了!谢谢你!”

从监控室出来,他第一时间把电话打给廖婉枫。

“你在哪儿?我们见一面!”他沉声说道。

廖婉枫因为和哥哥约好一起吃饭,所以早早的就到医院来了,谁知他不在急诊科,刚想给哥哥打电话,严臻却主动给她打电话,要和她见面。

“我就在医院大厅。”她神情激动地看看身上的穿着,有点后悔没穿得漂亮些。

“我马上过去。”严臻收线,正准备去医院,手机却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廖荇翊,不由得嘴角一撇,嘟哝说:“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话说!”

“喂!说!”严臻把手机贴在耳边。

“严臻,你现在立刻、马上到医院妇产科来!长安她…她做人流了。”廖荇翊的吼声像一道惊雷穿透了严臻的耳膜。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决裂

严臻赶到医院,恰好看到被马晶搀扶着走出手术室的长安。

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口子,血渍凝在伤口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吸血鬼一样骇人。

他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就栽个跟头。

幸亏廖荇翊眼疾手快扶住他,担忧地提醒他:“冷静!”

他猛地推开廖荇翊,踉踉跄跄地冲向几步开外的女人,耳畔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眼前晃动着马晶惊恐不安的脸,可他的眼睛里,脑子里除了面前那张惨白失色的面孔,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他一把扼住长安的脖子,那纤细修长如同天鹅颈项一样柔美的脖子在他的指尖下轻轻地颤抖,他举起拳头。

“严臻!”

“啊!”

“不要!”

长安幽深如潭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除了无尽的鄙视和冷漠,唯独看不见怯懦和悔恨,她连睫毛都没眨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这场躲不开的风暴。

“咚!”他的拳头最终砸向她脸侧的墙壁。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像是僵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时间就这样静止着过了几秒,几道血迹从雪白的墙上蜿蜒而下。

廖荇翊惊跳着冲上去,拉住身子僵硬的严臻,“你疯啦!”

严臻猛地甩开他,手指一滑,猛地捏住长安的下颌,她的脸被高高扬起,嘴唇下方顿时开始泛红。

“你冷静点!放开!你这样会伤到她!”廖荇翊害怕暴怒之下的严臻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心急如焚地劝道。

严臻不为所动,他手上的血滴到她的脸上,看着就触目惊心。

她的眼睛动了动,却依旧冰冷,他忽然就笑了,嗓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好狠的心!”

她的目光有一丝轻晃,越过他的肩膀,远远的,她看到了瑟瑟发抖的廖婉枫。

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熄灭。

她喃喃低声说:“你…恨我吧…”

就这样恨我吧。

把我忘掉。

彻底,永远的把我忘掉…

2月末。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办完值机和行李托运,长安低头看看腕表,拿着登机牌朝安检口走去。

机场正值人员流动高峰期,她夹在人群中,不时被迎面的人撞到,她干脆移到外侧,跟在一个老年旅行团后面,脚步缓慢的前行。

忽然,她的胳膊被人拉住,愕然回头,却惊讶地叫道:“宁宁!”

西装革履的长宁满头满脸的汗,一看就知道跑了不少路,她垂下眼睫,静静地等着承受他一长串的怒火。

谁知身子一轻,她竟被长宁拥入怀里。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就靠在他的胸前,感动地阖上双眼。

谁知他却越拥越紧,最后,她只能呼吸窒闷地抬起头,轻轻推他,“你想勒死我吗?”

长宁眼泛红潮地瞪着她,可手里的力道总归是轻了点,“看你还敢不敢骗我!”

一次不察让他失去未见面的外甥、二次疏忽让他失去敬重的姐夫、这一次,又要让他失去相依为命的姐姐吗?

看着他这个明知是错,却梗着脖子一条道儿走到黑的姐姐,他有无数句责骂想要怪罪于她,可话到嘴边,怒火已经冲破脑壳,可一看到她瘦骨嶙峋的模样,看到她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以及眼里那一份毋庸置疑的坚定,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们是孪生兄妹,心意相通,血脉相连。她不愿意表露情绪,并不代表她的心就不痛。不然的话,他感同身受的那些痛楚又从何而来。

只是觉得惋惜,为她和严臻没能坚持到最后感到深深的惋惜。

当在另一侧寻找长安的温子墨气喘吁吁地跑到安检口,却只见到长安进入闸口的纤细背影。

“子墨,你说长安她错了吗?”长宁凝视着那抹背影,眼里隐隐泛起泪光。

对与错。

谁又能真的说得清楚。

温子墨神色怅然地叹了口气,拍拍长宁的肩膊,“让时间作答,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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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啷!”步战车猛地震颤了一下,停了下来。

“我来开门!”石虎像炮弹一样弹向舱门,哗啦,光线像水银一样倾泻而入,他一跃而下。

车外尘土飞扬,他一边闭气,一边挥舞着手臂朝一旁扇着灰土,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再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载员舱了。

连长明摆着和女魔头是旧相识,可这一路他非但一句话不说,而且硬是把闷葫芦似的载员舱营造出北极冰山的感觉。

户外温度36度,烈日当头,石虎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舱内。

长安瞥了瞥对面纹丝不动的严臻,紧跟着石虎跳下车。

热浪滚滚,是她熟悉的温度。

她眯着眼睛,用手挡着猛烈的日光,对石虎说:“谢谢你们,改天我会送锦旗过去。”

锦旗?

石虎挠挠头,朝黑乎乎的载员舱里瞄了一眼,含含糊糊地说:“哦,你跟我们连长商量。”

长安扯了下嘴角,不知是在笑,还是不屑听到这样的建议,她摆摆手,转身朝占地92500平米的AS63公路项目营地走了过去。

远远的,跑来两个大个子男人。

肤色一白一黑,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黑人司机拉卡挥舞着手臂,用蹩脚的中文喊她:“经理,经理!”

而他旁边那个面色阴沉犹如锅底的男人…

长安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暗暗吸了口气。

转眼两人就走到她面前。

像林贝镇的居民一样,拉卡朝不远处的步战车挥手致意。

“雷公,我回来了。”她刚说完,就看到雷河南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的车呢?”他咄咄逼人。

她朝后退了一步,拢了拢鬓边的发丝,尴尬地解释:“出了点意外,车子坏了,在35公里…”

“你混蛋!!”雷河南终于忍不住爆发,他怒吼一声,扯着自己的头发,愤怒的涨红脸,“你差点丢命你知不知道!你…你…混蛋!!”

骂来骂去也只会骂这一句。

这些年,你还真是长进了。

她摇摇头,语气淡然地说:“骂够了没,别把拉卡吓到了。”

拉卡正神色紧张地盯着他们。

她拍拍拉卡的肩膊,朝营地走去。

雷河南双手叉腰,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轰——”身后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他刚转过头,一团夹杂着机油味的尘土便扑头盖脸的朝他袭来。

“咳!咳咳咳!”他被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那惹事的步战车已经开走了。

“雷工,你有事没?”神清气爽的拉卡正关切地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睛,敢情只有他一个人倒霉啊。

“有事!出大事了!”他故意恐吓拉卡。

拉卡看他脸色难看,果然信以为真,大叫着去追长安,“经理,经理,出事了…”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AS63营地

AS63营地坐落于风景如画的坎贝山下,距离林贝镇有五公里。

营地依山而建,采用阶梯状布置,这样可以尽可能的减少对周围植被的破坏,而且还可与当地自然风光融合,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营地分为办公区和宿舍区。

办公区正前方竖着三根旗杆。分别悬挂着索洛托共和国的国旗、宽查市公路局的旗帜,以及高高飘扬的印有‘中国龙建’字样的企业旗帜。

长安沿着硬化的水泥石阶,一路向下,来到她的宿舍。

营地的宿舍全部是标准的三室两厅结构,人均面积达到33平米,宿舍装修精致,房间配有冷暖空调、无线网、热水器、洗衣机、沙发、电视,卫生间墙面镜、花洒应有尽有,还有专人每天打扫,并且清洗中方人员的衣服等。

她单独住一套两室一厅的宿舍。

进屋后,她额头抵着门板,神情疲惫地阖上眼睛。

几小时前发生的惊险一幕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不断闪回,额头上那冰冷的触感,又让她不禁想起那个黑洞洞的枪口。

雷河南骂的没错,她的确是个混蛋,不怕死的混蛋。

眼前浮现出那张冷峻到可怕的面孔。

多年未见。

他的脸上刻上了风霜和岁月的痕迹,气质也变得愈发沉稳,但是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只要一靠近他,就会觉得冷,一种深入骨髓的冷,让人心生畏惧。

“她这人就是这样!冷酷,自私,无情,残忍。虎子你要把眼睛擦亮一点,这样才能看清某些人的真面目。”

耳畔回响着他刚才说过的话。

冷酷、自私、无情、残忍。

是啊,他不提醒,她竟快要忘了,自己曾是这样一个被人诟病的女人。

他恨她。

毋庸置疑。

经过了五年的光阴流转,他依旧恨她。

这不正是她希望的吗。

她撇了撇嘴角,闭着眼睛,呼吸从急促渐渐变得轻缓。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浑身无力地走到卧室,倒在单人床上。

偏过头,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镜框。

眼眶忽然变得红彤彤的,她拿起镜框,戳了戳镜框里那个穿着蓝色裤装,笑得眼睛眯成月牙的小男孩,忍不住低声嘟哝说:“豆豆,你又在嘲笑姑姑?”

照片里眼睛大大的小男孩叫长豆豆,大名叫长凌,是长宁和凌薇的独生子,今年四岁半了。

小家伙是个机灵儿鬼,长得帅气,嘴巴特别甜,每次视频的时候,他总会龇着小米牙,一口一个姑姑的给她灌迷汤。

想起豆豆,她便打起精神来。

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她拉开客厅的窗户,几米开外的灌木丛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定睛一望,隐隐看到几个灰色的身影在树丛间灵活跳跃。

那是狒狒。

除了狒狒,附近的山林里还憩息着各种各样的鸟类。清晨起床,听着悦耳的鸟叫声,抬头望着巍巍青山,碧蓝如洗的天空,似乎有再多的烦恼也消失不见了。

她拉开窗纱,深深地吸了口窗外纯净的空气。这样美丽的景色,和谐的画面不该被战火所袭扰,望着林贝镇的方向,她陷入深思。

“铛铛!”屋门响了。

门口站着头发湿漉漉的雷河南。

“又洗冷水澡了?”她问。

他没好气地回答:“废话!”

雷河南心情急躁的时候就喜欢冲冷水澡,看来,他今天真被她气得不轻,刚回到隔壁宿舍,就去冲澡了。

想到记忆中的某个人也有相同的生活嗜好,她的思绪便飘得有些远了。

雷河南并不打算进屋,他瞅着神色怔忡的长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她回过神,问他:“你找我有事吗?”

“我问你,今天还开不开会?”雷河南说。

每天下午下班后,管理层会碰面。由办公室、技术部、物资设备处等部门见面协调解决一些大的问题,各施工工长也会参加。

可忽然爆发的武装骚乱致使项目停工,工地陷入瘫痪,不知这会还要不要开。

“开!”长安目光锐利地指着办公区,“一号会议室。”她抬腕看看表,“你通知全体中方职工,五点准时开会。”

“全体?”雷河南的脸上露出诧然之色。

项目施工期间,只有全员进场和年终表彰时开过几次职工大会。因为长安说,会议要看效果,而不是看人数。

“对,全体。”

“我马上办。”雷河南撸了撸头上的短发,脚步稳健地离开。

长安脱掉身上又皱又脏的套装,换上宽松舒适的工装,又散开头发,梳了个一丝不苟的低马尾,而后,径直朝办公区走去。

会议室。

整洁的桌椅按照国内的办公风格有序摆放,平添几分亲切感。台下的员工一个个精神饱满,情绪稳定,看不出受到武装骚乱的影响。

长安既欣慰又自豪,看来,异乡生活的磨砺和考验,已经把这支年轻的队伍锻造得成熟、理性、严谨、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