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顿,他迅即从她柔软的身上弹跳起来,伸出手,“速度!”

她握紧他的手,第二次,被他从地上拽起来。

十分钟的路程,却像是走在刀山火海里,不断有炮弹和火箭弹在附近的山林里爆炸,严臻拉着她的胳膊朝前狂奔,英勇的蓝盔卫士紧随其后,护卫着他们的安全。

“到…到了…”长安精疲力竭地抓住严臻的手臂,指着前方一处茂密的山林,“在里面…里面…的山洞。”

严臻拖着她就走,可她却汗如雨下,狼狈不堪地说:“不行…不行了…跑不动…你们快…快去…”

她的肺已经像炮弹一样炸开了,眼睛也被汗水浸透,涩得睁不开,她像沙滩上濒临死亡的小鱼,大口喘着粗气,却动弹不得。

严臻朝前打了个手势,后面的战士毫不犹豫地越过他们,冲向山林。

严臻跨前一步,背对着她,迅速弯腰,“上来!背你!”

背她?

“不,不可以。”她拒绝。

严臻忽然抓住她的双手锁在自己脖子前方,右手使力把她向前一掫,耳朵边传来她的吸气声,热热的,同她的身体一样,让他出现片刻的恍神。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亲密地背着她走在沪上江南的浓郁树荫里,那时,有淡淡的花香,有甜甜的爱情,有美丽的誓言…

誓言。

他的喉咙一紧,心口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面皮紫胀,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去挣扎。

他一言不发地朝山林跑去。

“01,01,发现山洞,发现山洞!”

“01,01,发现山洞里的同胞!”

严臻背着长安跑到地方,却被眼前一幕惊出一身冷汗。提前到达的维和战士也在头疼,因为山洞边沿,被威力巨大的钻地火箭弹炸出一个深达两米的大坑,大坑里,横七竖八地堆着一些被烧焦的树枝和嶙峋尖锐的碎石块。

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洞口处挤满龙建集团的员工,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可从那狂喜的眼神,熟悉的动作,长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他们。

“经理!”

“维和战士来救我们了!经理没有抛下我们不管!”

“我们得救了!”

“祖国万岁!”

“经理!经理!”洞口忽然钻出来一个满面尘土的女人,她的手里举着小国旗,一边用力挥舞,一边擦眼泪。

孔芳菲!

国旗!

长安喉头一哽,朝她挥手,“小孔,别怕,我们来救你!”

孔芳菲用力点头。

赵铁头、邓先水也从人群中冒出来,“严排长!严排长!”

看到严臻朝他们点头,这俩人激动疯了,拥抱在一起,就差没像拉卡一样当场跳舞了。

严臻没有时间同他们寒暄,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怎样把这五十个人从山洞里转移出来。

找长度合适的树木搭桥,太慢;等他们自救,又怕坑洞里的树枝和尖锐的石头伤到他们。

时间不等人,谁也无法预料炮弹还会不会落到此处。

严臻神色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弹坑,略一思忖,果断对十几名战士下达命令,“全体都有,跳!”

严臻同战士们整齐划一的跃入坑内。

他听到有人闷哼一声,身体向前倾倒。

旁边的战友扶住他,严臻迅即问道:“受伤了?”

“能坚持!”

严臻朝那名强忍剧痛的战士投去赞许的眼神,之后,语声冷静地命令道:“搭人桥!”

不到十秒钟,一个以他们的脊背做桥面的人体桥梁就‘搭建’好了。

坑内的严臻仰头看着目光闪烁的长安,“速度!炮弹随时可能落下来!”

长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力拍了下手,大声对洞口的员工说:“按照预案,女人和年长者先行,年轻人殿后,速度过桥,不要给我们的维和军人增加危险和负担!快!”

龙建集团的员工果然是好样的,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人桥’,并且主动把深陷坑内的严臻等人拉上来。

孔芳菲第一个冲过来,她扑向长安,紧紧搂着她,失声痛哭,“经理…我…我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长安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说:“别怕,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孔芳菲抱着她,“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长安拨开黏在脸上的国旗,“你还拿着它?”

孔芳菲举起小国旗,振振有词地说:“电影里不是演了吗?关键时刻国旗能救命,我没有大的,可我有小的,当护身符一样带在身上!你看,维和军人不是来救我们了!”

长安不禁莞尔,这鬼丫头,想法就是多。

她捋了捋她蓬乱的头发,视线在人群里掠了一圈,“芳菲,雷公呢?他怎么不在?”

孔芳菲忽然呀了一声,她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颤声说:“他把我们领到这里,然后回营地取电脑,他说里面有很重要的数据资料…可他,他没回来呀!”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活着

长安手指猛地一蜷,心脏也在瞬间停止跳动。

拉卡的同乡说,营地的屋子里有人被困,生死不明。

严臻查看了战士的伤势,疾步走到长安身边,看到她面色煞白,不禁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长安转过头,“雷河南不在山洞,他回营地取电脑,应该在办公区…”

“胡闹!”严臻双手叉腰,怒吼道。

孔芳菲吓得浑身一颤,缩在长安背后。

严臻指着长安,“立刻查验人数,看还有没有遗漏!”

长安立刻集合人员,清点人数。

严臻用通讯电台联络正在营地宿舍区执行搜索任务的石虎,命令他火速赶往办公区搜寻被困人员。

长安快步跑过来,“我查过了,只少雷河南一人。”

严臻还未说话,就听到耳麦里传来石虎焦急的声音,“报告01,办公区损毁严重,炮弹还在不断下落!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01收到,注意安全!”

严臻转头,对长安说:“我留下一个班的战士护送你们下山,山脚下有步战车,你来安排人员撤离。”

长安点头,眼神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

严臻黑黝黝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秒,最终,什么话也没说,立刻分流战斗人员,不多一刻,他带着一小队战士火速赶赴营地。

下山途中,源源不断的有炮弹落向营地和山林。

看着美丽整洁的营地毁于一旦,看着营地上空腾起的硝烟,每个人都变得异常沉默。

以前,总觉得战争距离他们很远,那些英雄片里断壁残垣、满地狼烟的场景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人在异国身陷囫囵的他们才猛然意识到,祖国是多么的强大,我们的蓝盔卫士是多么的英勇无畏,而被祖国和军人护佑的他们又是多么的幸运。

到达山脚,步战车迅速启动,老规矩,女人和年长者先走。

“经理,你怎么不上车!”载员舱里,孔芳菲朝她伸出手,“你也是女人!”

长安摇头。

看她没动,已经登车的赵铁头和邓先水却又跳下来,把机会主动让给腿脚不便的工友。

“一会儿不一定有车。”长安提醒他们。

未来形势如何变化谁也无法预料,尽早离开被炮火笼罩的营地才是明智之举。

赵铁头头一扬,用拳头用力擂着胸口,“怕啥!严排长在这儿保护我们,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敢闯!”

邓先水附和道:“你一个女人都能留下来,我们要是怂了,不是给龙建人丢脸吗!”

长安目光闪烁地望着他们,谁曾想到呢,若干年以前,他们还是工地上无法无天的地头蛇,与她针尖对麦芒对着干,可物转星移,若干年后,他们在动荡非洲的大地,却主动舍弃自身安全,维护起企业声誉…

长安心头震动,上前,挨个拍拍他们的肩膊,赞道:“好样的。”

满载工人的轮式步战车疾驰而去。

过了十几秒钟,得到指示的战士主动跑来找长安,“连长命令我们朝大门方向移动,到时步战车会来接我们。”

“好。”长安点头。

剩下的员工在维和战士的护卫下,朝营地大门方向移动。

“轰——”

“哒哒哒——”枪炮声隆隆,交战双方的火力比之前更强了。

这时,一发炮弹发出刺耳的尖啸声从天空中坠落。

“隐蔽!趴下!”

随着战士们的提醒,“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长安的头嗡一下失去知觉,过了一会儿,她才抖掉头上的尘土,回过神来。

心砰砰狂跳,她朝四周望去,发现员工们也和她差不多状态,但都还算安全,没有人受伤。

想起刚才炮弹坠落的位置,她的心里没来由地传来一阵剧痛,她抓住刚才那个战士,声音急切地问:“你们连长呢?快点和他联系!”

年轻的战士亦是心急如焚,因为炮弹落地前他已经呼叫01注意了,可是01并未回答。

紧接着,他的耳麦里传出石虎的喊声,莫非连长,他…

“连长没有回话。”战士话还没说尽,长安已经按住战士的肩膀,“打开你的通讯设备!我要和他通话!”她气势迫人地吼道。

通话!现在!

战士讶然张嘴,刚想拒绝,却看到她压下身子,径直朝他的耳朵贴了过来,他骇然闪躲,下意识地打开通话器。

“严臻!!你说话,你说话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盖着国旗回去,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不对,我会恨你一辈子!还有一个秘密,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了!”

所有正在营地使用单兵通讯设备的战士都傻了,他们面面相觑,表情微妙,被长安箍住的战士更是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严臻!你这个混蛋,你说话!说话!你…”

“闭嘴!”

长安愣住了。

声音沙哑却足够她听见,这声熟悉入骨的训斥,此刻听来却犹如天籁之音。她被镇住了,全身上下麻酥酥的,心里不住向外冒着彩色的泡泡。

他活着,还活着…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被她箍住的战士兴奋地跳起来,他拉住长安的胳膊,用力晃了几下,说:“工程师还活着!连长刚才就是为了救他,被炮弹震晕了。”

周围的员工闻听雷河南获救的消息,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长安上前,用力抱了抱头戴蓝盔的年轻战士,“谢谢!谢谢!”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在大门处,他们和抄近路过来的严臻等人会和。

严臻背着雷河南。

他们身上血迹斑斑,分不清是谁受伤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长安疾步上前,朝面目冷峻的严臻望过去,他也在看着她,目光漆黑如墨,她心口一悸,低声说:“谢谢。”

她上前扶着雷河南的肩膊,“雷公!雷河南!”

向来强悍如牛的雷河南耷拉着脑袋,声息全无。

严臻瞥了她一眼,“失血性休克,腹部受伤。”

她的目光在他浸透血渍的手臂定了两秒,移开,“我们怎么回去?等步战车吗?”

严臻目光严肃地望着远方,“恐怕要走回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想做什么

时间紧迫,他简单解释了一下,由于交战双方冲突不断升级,所以蒙特里基地目前面临巨大压力,步战车刚才在回基地途中遭遇不明武装分子袭击,所幸无人员伤亡,所有人员均平安到达基地。

但是考虑到整个基地的安全,几辆步战车要在基地留守,以防万一,所以,战斗总指挥石光明营长命令严臻率队步行护送其余同胞返回基地。

也就是说,没有车来接他们了。

得知这一消息,长安倒没感觉到意外,像这样血淋淋的战争场面,如果再让他们乘车自由出入,反而是不正常了。

只是担心雷河南,他还能撑多久。

“随队军医处理过他的伤口,暂时没有大碍。”严臻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主动解释道。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他却已经转头对余下的战士下达命令:“检查枪械,做好战斗准备!”

“是!”

长安打起精神,把情况告知员工,可能有严臻他们这些荷枪实弹的蓝盔战士在场,大家的情绪都很稳定,尤其是赵铁头,他主动把背负雷河南的任务揽下来,并且对严臻说:“严排长,你就专心指挥吧,我们的小命,可都交给你了。”

严臻没有和赵铁头争,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行程对他来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出营地大门后,维和战士呈包围状将中方员工夹在中间,徒步向前行进。

他们沿着崎岖不平的小路走了几公里,忽然,走在最先方的严臻伸手示意队伍止步。

“保持高度警戒!”他下达命令,刚要去附近侦查情况,忽然,从路边涌出一群荷枪实弹的不明武装人员将他们围住。

对方情绪异常激动,“Uaue! Uaue!”(打死他们!)

就在这些武装分子将枪口瞄准队伍时,严臻和战士们已经端起手中的突击步枪,和武装人员对峙。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耳边,只听到枪械零件碰撞时发出的金属声响。

“中国蓝盔是和平友谊的使者,中国军人不容冒犯!”严臻目光冷峻地盯着对方人员,并高声用中文对武装人员喊话。

不明武装队伍里有人不耐烦地叫嚣:“Usiwa na wivu nao, uwaue。”(不要和他们啰嗦,打死他们!)

对面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严臻心一沉,朝身侧的石虎使了个眼色。

石虎会意,正要行动,引开一部分武装分子,却忽然听到队伍里传出一个声音。

“Usipige! Nina kitu cha kusema!”(不要开枪,我有话要说。)

竟是隆达。

项目上雇佣的非洲工人。

长安心头一震,她不知道隆达要做什么,可他这样手无寸铁地走到武装分子面前,是极度危险的一件事。

对方看到隆达,似乎也吃了一惊。

隆达举起手,继续朝前走。

长安再也忍不住,“隆达!危险!”

严臻朝她投来警告的眼神,她抿住嘴唇,哀求地看着严臻。

严臻轻轻点头。

隆达走到双方队伍之间,然后大声用斯瓦西里语说:“Wao ni wafanyakazi wa Kichina ambao hujenga barabara kwa ajili yetu.Wao ni watu mzuri. Hatuwezi kuwa na shukrani.”(他们是为我们修路的中国工人,他们是好人,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对方露出惊奇的表情,有人低头絮语,片刻后,有人站出来和隆达对话。

他们大概交谈了十几分钟,隆达转过头,惊喜地对长安说:“经理,他们让我们过去了!”

长安双手交握,冲隆达感激地点头。

可队伍刚准备出发,对方却有人用枪口指着头戴蓝盔的严臻,“Acha bunduki!”(把枪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