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转过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鼻子闷在他的胸前,一时竟无法呼吸。

“最后一次,我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以后,谁也不能再伤害你,谁都不行!”低沉坚决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病中的沙哑,像在立誓一样,每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

她鼻子微酸,手指揪着他的衣摆。

“经理!经理你在吗?经…”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阳光顺着门帘的缝隙倾泻进来,恰好笼着门口相拥的男女。

长安赶紧挣脱,严臻这次没有犯浑,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长安用掌心压了压发烫的面颊,朝门口表情惊愕的年轻人望过去:“小曾,你有事吗?”

小曾背在身后的左手紧了紧,他摇头,“没,没事了,没事了,你们聊,聊吧。”

他唰一下放下门帘,脚步仓促地走了。

长安诧异地蹙起眉头,严臻却走到门边,掀起蚊帐看了看那个仓促的背影。

那个年轻人应该是受刺激了,这都走了,居然还维持着刚才古怪的姿势。

再一细看,他的眼睛里不由得射出一道锐光。

因为那个叫小曾的年轻人,背在身后的手里竟拿着一束当地人用来求爱的鲜花!

他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小曾是吧。

他记住了。

“你赶紧走吧!”长安在背后推了他一下。

严臻却顺手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出去。

“喂!你放开我,会被人看到…严臻!咳咳!咳咳咳!”她忽然呛了口气,重重地咳了起来。

他果真停下脚步,却并不放她自由,而是微弓着腰,动作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

“你这脾气得改改了,说着急就着急,说上火就上火,看看,是不是呛着了。”他手下的动作一顿,语气忽然变得正经起来,“营长!”

她蓦地直起身子,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们右前方,石光明营长同几名军官迎面走了过来。

她用力挣了挣手腕,可他仍旧紧握着,她怒视着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石光明停下脚步,看到严臻和长安手指相握,眼里不禁露出一丝诧色,同行的一名军官上前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他朝那个军官望了望,方正刚毅的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以前看他们相处的样子总会觉得有些异样,总觉得他们之间有故事,不像严臻口中说的仅仅只是认识的关系。结果他猜对了,又好像没猜对,因为他只猜到双方互有好感,有可能把关系更进一步,却没猜到这对儿欢喜冤家曾经是一对儿恩爱夫妻。

当年,也不知是什么误会迫使一对儿有情人分道扬镳,不过姻缘这事,如非真的不可调和,岂是说断就能断的。这不,神奇的缘分又在发挥作用了,不但让他们在万里之遥的非洲重逢,还给了他们共患难,增进感情的机会。

他一直非常欣赏严臻,所以在维和步兵营成立之初,他便向韩思齐要人,想把严臻从基层连队抢过来,谁知他还没行动,严臻就主动找到他请缨加入维和步兵营,他当即拍板,打破先例,任命严臻为战斗连连长。严臻的身上,有一种遇大事沉稳从容的气度,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同时又有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是军营难得一见的优秀指挥人才。可他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如官兵反映的一样,他是个不会笑的连长,因为不易亲近,再加上训练时要求严苛,所以战士们私下里给他起了个‘阎王’的绰号。

可他真的就是性子冷漠吗?

以前有人问的时候,他估计还得想一想才能做出判断,可是现在…

石光明冲着严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是要去哪儿呢?”

严臻挺直脊背,响亮回答:“我带长安去医疗分队,她可能受伤了。”

哦?

受伤了?

石广明的视线落在长安脸上,她面红耳赤地看着他,急忙摆手解释,“我没受伤,营长,你别听他瞎说。”

哦。

没受伤。

“还是去看一看的好。”石光明笑了笑,冲着身旁的军官摆摆手,“咱们走吧,别耽搁一连长。”

“是!”

有人在偷笑。

长安闭了闭眼睛,伸手掐了严臻一下。

他朝她看了看,露出惬意的笑容。

这个人!

可她已经不能随意发脾气了,因为去往医疗分队的路上,不断的有人出来和他们‘偶遇’。

不断地打招呼,不断地停下说话,几十米的距离,竟用了二十分钟才走到地方。

看到他们手牵手进来,孔医生倒不是很惊讶,和他聊天的雷河南也没有做出什么剧烈的反应,而是面色一沉,推开严臻,就走了。

孔医生给她检查烫伤部位,要她撩起衣服。

“你出去!”她指着门口,对严臻说。

他却环着双臂,靠在治疗床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只要孔医生说你没事,我马上就走。”

她气结,却又没办法跟他吵,因为孔医生正噙着一抹微笑,笑望着他们这一对儿。

背着身让孔医生检查。

他看不到,却能听到那熟悉而又谨慎的呼吸声。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许伤害她

检查完,孔医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睛里的薄怒和严肃的语气,“幸亏来得及时,你这烫伤可不是自己随便处理一下就可以的。”

很严重吗?

长安轻轻放下衣摆,“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现在天气炎热,创伤面若是处置不得当,很容易感染发炎,他,严臻,他就是个例子!”孔医生恨铁不成钢的朝严臻指了指。

长安的脸唰一下红了。

孔医生一定不知道,他的伤口是她处置的。

“扯我干啥,孔队长,你赶紧给她治疗啊。”严臻说。

孔医生扶着眼镜腿微微低头,露出那双慈祥带笑的眼睛,看着严臻,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出去了。”

严臻摸了摸高高的鼻梁,悻悻然走了。

站在门外,靠在墙壁上等着她出来,却撞上给他扎针的男护士小张,小张一见到他,就摆出一副要跟他决斗的样子来,他不禁想起在附近流连的黑色流浪猫,凶起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他皱了皱眉头,刚想躲掉,却听到身旁的病房门咣一声响,然后从里面探出雷河南的脑袋,冲他招招手,“嗳!你进来一下。”

他毫不犹豫地走进雷河南的病房,关门之前,他对门外的小张抱歉地说:“我保证回来输液。”

小张怒气冲冲的脸庞被关在外面。

他松了口气,刚转过身,却被雷河南用力揪住领口,他的脊背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雷河南的眼睛里冒出愤怒的火光,他压低声音,冲他低吼:“你算不算个男人!有种你就保护她,别让她因为你的烂桃花再受伤害了,行不行!”

看他保持沉默,雷河南怒极,用力卡着他的喉咙,说:“你做不到就给我放手,我那怕等她一辈子,我也会护她周全!”

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吐了口气,再用力拨开雷河南的手臂,把他甩到一边,“我的女人自有我来护着,用不着你在这儿表现,还有,雷河南,你最好从现在起,断了你这份心思,不然的话,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说完,他重重摔门而出。

门口,小张正一脸错愕地站在那里,见到他,扬起手里的黄色橡胶带,“输…”

“等会儿!”他推开小张就走到院子里。

迎着非洲干燥的季风,他径直来到宿舍区,“石虎,去把廖婉枫叫来。”

石虎正穿着背心在室外练体能,听到命令他一溜烟地跑走了。

很快,他带着廖婉枫回来。

廖婉枫的耳朵上带着连通随身听的耳机,想必石虎去叫她的时候,她正在宿舍做斯语练习。

“严…连长,你找我?”廖婉枫面露喜色。

严臻看看她,指着远处的水塔,“我们去那边谈谈吧。”

廖婉枫愣了愣,抿着嘴唇娇羞地笑了笑,“好。”

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廖婉枫小跑紧随其后。

水塔附近视野开阔,人迹罕至,而且有大树遮蔽阳光,的确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严臻,我能叫你严臻吗?这里没有外人。”廖婉枫朝他那边挪了挪。

“可以。”他望着远方的郁郁葱葱的灌木林,轻声应道。

她愣了愣,转过头,目光惊讶地望着他的侧脸。

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拒绝,所以她在提要求的时候并没抱任何希望,可他竟一口答应下来,这痛快的一声竟让她觉得极不真实,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

她低低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严臻,我今天给宋姨打电话了,她很惦念你,让你有空的时候,给她回个…”

“我知道了。”严臻看着她说。

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宋姨还说,让我们,我们选个日子,等回国后,把婚礼办了。”

“是吗?我妈和你说的?还是你向我妈建议的?”严臻扯了扯嘴角,看着像是挂了一丝笑意,但落在她的眼里,却更像是嘲讽。

她面色一变,心里那点因为他态度变化而升起的喜悦骤然间消失无踪。

她就知道,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改变。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很重要吗?我为了你,这些年牺牲了多少,你不是不知道,宋姨都默许我们的关系了,你也没有反对,我才毅然决然地跟着你到非洲来!这地方,你觉得是人呆的地方吗?”

“那这些战友、这些在林贝待了三年的龙建员工他们是什么?不是人吗?不是中国人吗?”严臻指了指身后的板房和茅草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有诋毁战友,我是说,我为了你,为了你…”她的眼眶变得红彤彤的,委屈的瞪着严臻。

“婉枫,如果我记忆力没有偏差的话,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让你等我,或是为我做什么!包括我的母亲,她在我离婚之后,答应过我,从此不再干涉我的婚姻自由,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向你许诺什么,如果有,那她就会失去我这个儿子。”严臻目光清冷地说。

“可我一直在等你啊,虽然你一直拒绝,一直不准我靠近你,可我们当初在上海的时候,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不然的话,你也不会,不会…”她卡在这里,剩余的话却说不出来。

“逾距?”严臻忽然望向她。

她愕然一怔,随即脸庞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没忘,当时,当时你抱着我…”

“你在撒谎,婉枫!”严臻锐利的双眸中,隐隐透出洞悉一切的坚定。

她眼神惊慌地躲闪着严臻的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撒谎…”

严臻望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那个冬夜,那个雨夜,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我没有对不起长安,而你,只是耍弄手段逼她痛下决心…”

她的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一团白光,身子猛地晃了晃,扶着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住。

她的脸色惨白难看,嘴唇轻轻哆嗦着,颤声说:“你…你…”

他竟然全都知道,知道…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斥责

廖婉枫不明白。

既然他全都知道,为什么没有当场戳穿她呢,在医院,在家里,在亲人面前,在长安面前,他有大把的机会澄清这一切,戳穿她的真面目,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五年了,他竟把这个秘密在心里藏了五年。

她的手指紧扣着坚硬的树皮,抿着嘴唇,身子却在轻轻发颤。

“婉枫,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个可爱单纯的妹妹。所以,尽管你做了许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可我一直对你抱有一丝怜悯之心,甚至顾惜着你的颜面,顾惜着严廖两家的情谊,选择对你的错误缄默不言。可是今天,我才赫然明白过来,我错了。”严臻抬起头仰望天空,脸上露出愧悔的神色。

“我不该缩在人生的阴影里面,对身旁的人漠不关心,这等同于纵容你,让你在这条没有出口的绝路上越走越远,甚至迷失了方向。婉枫,你低下头,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还是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婉枫吗。我认识的廖婉枫,绝对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可是你…”

她的脸色更白了,眼里含着泪水瞪着他,大声吼道:“我就知道她会去告状,没错!是我故意站在通道口去撞她的,那又怎么样!谁让她得到你又抛弃伤害你,现在到了非洲还阴魂不散地缠着你!我讨厌她,我恨她!我不要让她接近你,我就是要让她疼…嘶!”

她的身子向前一冲,差点跌倒,手腕处被他铁拳攥着的部位传来一阵剧痛,她死咬着牙跟着他跌跌撞撞的朝前走。

“这几天一定要注意防水,保持创面干燥,按时来抹药检查…”孔医生正在叮咛长安。

“咚!”门被人大力撞开。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孔医生扶着眼镜,神色讶然地看着一高一低两个人走了进来。

确切的讲,后面那个人是被前面那个拖着进来。

他转过头,看了看微微蹙眉的长安。

严臻把廖婉枫猛地朝前一推,让她站在长安面前,然后上前,不顾长安的挣扎,撩起她的上衣,让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烫伤痕迹显露出来。

“她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她受伤了,她甚至支走室友独自上药打算就这么凑合过去!是我,是我察觉异样主动去找她的。婉枫,你看到这一切,还会无动于衷吗?”严臻眉头紧锁地低吼道。

廖婉枫面色惨白地盯着长安那还在渗出血丝的创面,手指紧攥着军裤。

“道歉!”严臻低声吼道。

廖婉枫的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唇边已经变得青白。

长安朝廖婉枫的嘴角瞥了一眼,然后一根一根掰开严臻僵硬的手指,她放下衣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起身对孔医生说:“谢谢您,我先回去了。”

孔医生微笑,“我也去看看病号。”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门被轻轻阖上。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酒精气味,窗口枝叶浓绿,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树影,四周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廖婉枫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擦了下眼睛,“我现在就打报告回国!这下,你满意了吧!”

她转身就走。

“我建议你还是直接转业。”他语气冷淡地说。

她蓦地顿住脚步,猛地转身,瞪着他说:“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选择?我有错,我认了便是,可你让我转业,凭什么?”

他瞥了她一眼,语气嘲讽地说:“凭你意气用事,没有担当,更没有责任心,你就不配做一个军人,尤其是维和军人!”

“我哪里不配了?是我专业素质不优秀了,还是我拖步兵营的后腿了!或是哪次巡逻任务我没上,还是军事体能成绩我不达标!告诉你,严臻,我不是为了你才加入维和步兵营的,在蒙特里基地,也不是只有你严臻一个人才称职,够标准!你没资格这么说我!”她眼眶通红地吼道。

严臻嘴角撇了撇,双臂环在胸前,目光闪烁地说:“哦?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你了?那我刚才听你说,你要打报告…”

“你做梦!我不但不会走,而且还会比你更出色地完成维和任务!我要让蒙特里基地的每一个人提起我,都会竖起大拇指!”

严臻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

她被严臻的态度气得满脸通红,她攥着拳头,竖起眉毛,低吼道:“你且等着!看我能不能做到!”

严臻直起身子,沉声说:“先去向长安道歉,只要你能做到,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她张开嘴,愣在那里。

严臻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并不像先前那样刻意回避。

外面传来步战车的隆隆声响,想必是执行巡逻任务的车队回来了。每天这个时候,基地里总会像这样热闹一阵,留守的战友和出征的战友之间,互致问候,打闹嬉戏,彼此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院子里,不时响起战士们爽朗自豪的笑声。

这些以身许国的战士们,拿起枪和放下枪的样子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参军入伍,他们现下也和国内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一样,享受着和平富足的生活,远离战争,远离灾难,远离恶劣的生存环境。

可总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会心怀热血,向往孤山几处看烽火,壮士连营候鼓鼙的军旅人生。在他们的眼里,没有光鲜靓丽的明星或是走在科技前沿的电子产品,他们关注并为之奋斗的,是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是身上神圣庄严的松枝绿。

如今,他们远赴索洛托执行维和任务,在危险环境下,他们这一群新时代的军人,用行动践行以身许国的铮铮誓言和使命担当,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廖婉枫眨了眨发涩的眼睛,倔强地挺直脊背,“去就去!”

廖婉枫到底还是找到长安道了歉。当着数十位龙建员工的面,对她说她错了,希望她能原谅她的过错。虽然廖的态度和语气依旧生硬艰涩,可对于她这样一个极好面子的女人来说,已经算是极限了。

长安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她很好奇严臻对廖婉枫说了些什么。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温暖

可严臻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紧接着失踪了好几天。

石虎也不在,她猜着,应该是执行重要任务去了。那几天,她的心总是静不下来,听到稍微大的声音,她就会撩开帘子朝远处张望,生怕是枪声什么的。

其实,再次发生武装骚乱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因为就在严臻走后,新闻中传出索洛托政府军在这场骚乱中最终获胜的消息,机场通航,火车重新开始运转,逃难的民众回到家园,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