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文干笑道:“其实,可能只是巧合吧。我已经差不多放弃了……”

“就算想放弃,署长也不打算放弃了,再次彻查!把婚礼上所有海族都查一遍,奴隶和奴隶的孩子都不要放过!”

“可是,老大,”奇文小心翼翼地说道,“落大一级奥术的学生已经完成升级考试了。今天他们会在布可小公子的岸上别墅里聚会,结束以后,他们就会去圣耶迦那了。”

“什么……”撒科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我这笨蛋,居然把一级奥术生这事都忘记了。带好医生,今晚我们就去派对现场。”

“不通知一下布可小公子吗?他可能不会太乐意……”

撒科想了半晌:“通知他也可以。这样如果有人找借口不去,那就严查这个人。”

“有道理啊!”奇文击掌。

一个小时后,夜迦打了一通电话给苏释耶。

“真是扫兴啊,我都好久没开派对了,今晚好不容易开一次,还要被警察把宅子搜个遍。到时候有多扫兴,可想而知。”

夜迦不是一个喜欢发牢骚的人。他会打跨海电话给苏释耶,自然也不可能只是为了发牢骚。苏释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派对几点开始?”

“晚上九点。”

“我知道了。”

“你会来吗?”

“不来。”

“真的假的?我才不信。”夜迦来了兴趣,“我觉得,你会想来见一见梵梨。”

“她又不是苏伊,我见她有什么意义?再说,这并不是太大的事,你安排人拦截掉警方,不让他们进去就好。其实,查不出这个海洋族新娘的死因,并不会造成太多恶劣影响。主要是布可宗族的态度。宗族如果表现得对她惋惜,布可逆无比悲痛,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得了吧,你别处心积虑想把我卷到政治事件中,我不掺合。就让警察查死现场好了。”

“行。”苏释耶笑。

傍晚时分,梵梨和霏思、当当还有尤灿的女朋友一起出海,去夜迦的小岛参加聚会。男孩子们则分开行动。

火焰流云覆盖了燃烧着的天空,烙上了金橘色的伤痕。海浪翻滚着白玉之光,涛声与风动丛林如出一辙。还没抵达大陆架边缘时,梵梨就从深水区海面看见了三百名海族上岸的盛景:他们一个个脱离海水,幻化成人类的样子,踩着沙滩,步履轻盈地走向雨林包围的别墅;有一些学生不急着进去,撑着身子坐在礁石上,半浸在海水里,任浪花一阵阵打在尾巴上;海面、岸上,传来人鱼唱晚的天籁之音。最终,夕阳把这一切都染成了火焰的颜色。

“真美……”梵梨不由感慨。

“晚上会更美的。”霏思快速朝岸边游去,“在这片海域,会有‘荧光海’和‘蓝眼泪’。”

上岸之后,她们没能顺利进入别墅。几个守卫粗鲁地拦住她们,差点把尤灿的女朋友推倒在地。另外三名女孩把她扶起来,回头却见所有宾客都被拦在了外面,留出一道长而空白的沙滩之路给一个女人。

女人身上穿着深蓝碎钻长裙,因为刚从海里出来,裙子还是湿的,完整地包裹着性感的长腿。她把金色大卷发拨到脑后,任它在海风中弹动。她绿松石般的眼睛上贴着2400浮一对的假睫毛,混身上下每一个时尚挂件都是赞助商提供的,每天都会从头到尾大换血两到五次。哪怕只是第二个耳洞上的小钻耳钉,这辈子也绝不会在她身上出现第二次。当她扭着腰进入别墅大门时,里面一个男生把手里的糖果塞到了鼻孔里,他的女朋友掐得他鳞片都被拽下来了。

“天啊,我的偶像!!!”当当当机了半天,突然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女神,我爱你!!!”

女人回过头来,勾着红唇对当当一笑,不冷不热,礼貌得很有距离。

于是,当当这个疯狂小迷妹差点当场晕过去。

“我的无尽海洋之神啊……明星和普通美女果然是不一样的,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了。”尤灿的女朋友惊叹道,“兰迪玫瑰本人真的好漂亮。”

“她的演唱实力更漂亮!!”当当激动道,“每次演出票都是预售开五分钟就卖完了!当之无愧的最红歌后!”

虽然当当很激动,但等她进去后,霏思还是没忍住,偷偷跟梵梨吐槽:“兰迪玫瑰样子漂亮是真的,票卖得快是真的,但演唱实力就算了吧。出道一百多年,在和独裁官大人传绯闻之前,一次音乐奖提名都没有拿过。而且她走红,不是因为模仿已故女演员‘康乃馨’吗?她以前叫‘兰迪’,康乃馨和独裁官大人半公开恋情后,就改名叫‘兰迪玫瑰’了。而且,现在她和独裁官大人传绯闻,只不过看上去更像是单方面炒作罢了,所以她的票价也起来了。”

上岸以后,所有海族的五感能力都严重削弱,所以霏思没有使用隔音术,当当只听到了兰迪玫瑰的名字,却没听见霏思说了什么,“嗖”的一下跑到梵梨身边说:“梨子,我好想和女神一起拍照,再请她签名。”

“挺好啊,去吧。”

当当没说话。梵梨和她对望了一会儿,又说:“她……就在里面呀。”

当当还是没说话,像只招财猫一样,双手抱在胸前,用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了十多秒,梵梨泄气了:“行吧,我去帮你请她。”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爱你!!”当当又跟小动物似的吊在梵梨身上。

公众人物就是不一样。虽然在场所有人都认识兰迪玫瑰,但真正敢上去和她搭话的人寥寥无几,只是投以好奇的目光。梵梨靠近兰迪玫瑰所在的区域,好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兰迪玫瑰在和经纪人交流工作,眼角余光察觉梵梨靠近,也是等到梵梨真的站在她身边,才抬起一边细眉,把轻描淡写的目光投在梵梨身上。

但是,看见梵梨的刹那,她的眼睛稍微停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身形瘦削,比她高了半个头,四肢细长而笔直,身上几乎没什么肉,也因此完全没有她的成熟感。少女的脸同样清瘦,一头微卷的短色泽纯粹,让人想起五月夜间盛开的红玫瑰。牛奶色的皮肤,鹿一般灵动的眼睛,单独看都不觉得有多醒目,但少女就是有这样的气质,哪怕穿着普通的衣服,也比在场的很多海神族女性更出挑、典雅。

然后,少女对她微微一笑:“你好,兰迪玫瑰女士,我的朋友是您的忠实歌迷,她想和您拍一张合照,不知道她是否有这个荣幸?”

对梵梨,兰迪玫瑰的本能反应是不喜欢。有很多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梵梨身上就有她没有的东西,虽然她不知这个东西出自哪里。

等梵梨说过话以后,兰迪玫瑰突然意识到,这少女气质如此出众,很可能是血统不够纯净的宗神后裔,所以头发才不是白色。她随即露出了商业化的笑:“当然可以,为我的歌迷服务,才是我的荣幸。请她来吧。”

可是,等梵梨真的把当当带过来以后,兰迪玫瑰看了一眼当当,忍不住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经纪人。经纪人心神领会,对梵梨和当当说:“请二位出示一下身份证。”

看见她们俩身份证上的“海洋族”后,兰迪玫瑰低下头,清了清喉咙。经纪人直接挡在她面前,张开双臂:“虽然歌后愿意合照,但我们对她合照次数有限制,抱歉了。”

“那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当当大失所望,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偶像,往前走了两步,“女神,我真的超喜欢你,我是为了你才考落亚大学的,我考了十一年才考上……”

她话没说完,已经被经纪人的胳膊拦退了两步。

梵梨只能带着失望的当当离开。但她们才走开,一个小女孩过来了:“兰迪姐姐,我可以和你合照吗?”

看着小女孩小小年纪就顶着一头没有瑕疵的白发,眼睛又是纯正的紫色,兰迪玫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她蹲下来,拉着小女孩的小手,再次展开了笑容:“当然可以。叫你哥哥也来合照呀,我们三个人一起拍。”

小女孩去叫哥哥了。看见当当一脸受伤的样子,梵梨就像看见妹妹被欺负了一样,重新走向兰迪玫瑰:“为什么我朋友想和你合照,你就不同意,这个小女孩和你合照,你就很乐意呢?”

兰迪玫瑰又看了一眼经纪人,依然避免直接与梵梨交流。经纪人继续伸出手,拦在了梵梨和兰迪玫瑰的中间,像是怕梵梨会伤人一样:“那是因为歌后和这小女孩的哥哥是朋友,这是朋友间的合照,与工作无关。这么解释,您明白了吗?没事的话,您可以回到您的活动区域去了。”说罢,他指了指有许多学生聚集的地方。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种族的原因。但梵梨也知道,挑明了说,对方一定会否认。她又有些气不过,便笑道:“哦,原来回避歌迷的喜爱,是兰迪女士工作的一部分。当当,你听到了吗?以后麻烦你在非工作时间段里不要喜欢她,免得打扰她工作。”

当当看着偶像,眼泪汪汪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梵梨心里暗骂她没出息,拽着她就想走,但这时,白发小女孩把她的哥哥带了过来。

夜迦和兰迪玫瑰打过招呼后,一眼就看到了梵梨,眼中满满都是惊喜:“庶民小仙女,你这么早就到了?看到你,老师真开心。”

“啊,原来,这个女孩子是你学生啊……”兰迪玫瑰态度大转,商业性的假笑看上去顿时真挚无比。她对当当的招招手,又对经纪人说:“既然都是布可公子的熟人,今天就不讲什么限不限制合照次数的事了。来,都来拍照吧。”

当当立刻跟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过去合照。梵梨站在一边没动。

“这位小姐,你还好吗?”经纪人伸手在梵梨面前晃了晃,“歌后叫你去合照。”

“我就不拍了。你们拍吧。”梵梨冷淡地站在一边。当当是大明星的粉丝,她又不是。

兰迪玫瑰看了看梵梨,又看了看夜迦,面色露出短暂的尴尬,便请专业摄影师替他们拍照。她搂着当当、小女孩狂拍了二三十张照片,在一次次闪光灯的照耀下,不断换着各种迷人的姿势,笑得特别专业,从头到尾不再看梵梨。所有照片都拍完后,她笑着和所有人道别。当她目光越过梵梨的时候,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神带着些防备,随后又明媚地笑了起来。

“真是不知轻重。”梵梨她们离开后,经纪人不悦道,“给她台阶还不下。”

“是谁跟我说的,当名人要放平心态。这些道德绑架的小粉丝就是这样的,觉得她们喜欢你,你就该为她们付出一切。”

“那个短发的女孩似乎不是你的粉丝。言语之间还有点瞧不起你的意思。”

这话戳到了兰迪玫瑰的痛处。她超不喜欢梵梨把她当普通人的态度。她冷笑一声:“复活海执政官不也是这种人么?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他们以后就会知道被打脸的快乐了。”

“也是,最近独裁官大人和你见面次数还挺频繁的吧?”

兰迪玫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拨了拨头发,露出一丝从容自信的笑:“以后,我会亲自访问复活海的——用光海第一夫人的身份。”

听闻梵梨和当当碰钉子的事,霏思大笑起来:“兰迪玫瑰还耍大牌?哈哈,是因为她最近很扎心吧。她曾经和复活海执政官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但不欢而散。最近他娶了一名女演员,记者问他为什么不选择名气更大的兰迪玫瑰,他说,兰迪玫瑰非常漂亮,但他更喜欢他妻子这样的,打扮不浮夸,气质更庄严。言下之意,你懂的。可别说我封建,不管在什么年代,这种看上去就很轻佻的漂亮女人,就是不适合结婚。”

“别这么说她,她对我们还是挺亲切的……”

“当当,我看你还是别粉她了。她没什么脑子,又太热衷于参与政治,我担心她会走康乃馨的老路。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呜呜……可是她真的好漂亮……”

梵梨在报道上看到过康乃馨的事迹。和苏释耶闹掰以后,康乃馨曾经扬言要公布圣都党的秘密,第二天便被发现在家中服用过量蓝环章鱼毒液,窒息而亡。至今她的死都还是百年来光海的十大悬案之一。

总之,光海的政治,怎么想怎么可怕。

她正想打电话问问星海到了哪里,忽然一群警察进入了别墅,全场氛围热闹程度骤减。

“各位站在原地不要动。”撒科举起证件,“我们是露薇雅案件搜查总部的。请配合我们调查。”

于是,所有活动的宾客都变成了雕塑,等待他们进来办案。

梵梨怎么都不会想到,马上她就要去圣耶迦那了,却在最后关头掉以轻心。现在她身上没有携带“织梦人”魔药,如果现场做血液样本检测,一秒露馅。

而墨菲定律恰好在这时候生效了。

警察们带上了医生,医生带着抽血和取皮屑的设备,正一个个挨着抽血。

“又要抽血,好烦啊……”搜查总部的成员过来要求她们抽血时,霏思卷起袖子,不耐烦道,“红月海的警察办事效率真是越来越差了,这么久没查到凶手,就知道拿我们抽来抽去的。”

“那没办法,我们也是接到了上级指令才这么做的。”

眼见试管一点点装满霏思的血,梵梨脸都白了。她看了一眼门口,再看一眼贴满名字的各种试管,思考该击碎试管还是直接击晕警察,以及计算逃到门口需要多少时间……

结果,撒科看见了她,径直朝她走来:“梵梨小姐,又遇到你了。你的基因紊乱综合症好些了吗?刚好上次检测没结果,今天继续。”

梵梨把手背在背后,凝聚了一团奥术光。

糟了,如果是其他医生还好。不知道她是谁,逃了以后也不一定能抓到她。但撒科警官认得她,还记得她的检验结果,如果击退他,之后是妥妥儿的嫌疑犯跑不掉了。可是,医生拿出设备朝她走来,又让她无法停下手中的能量酝酿……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撒科,先等等。”年轻的白发男生走过来,他身穿军装,手握通讯仪,“苏释耶大人来电,需要你接听。梵梨也一起来。”

奥达艾泽会主动找自己讲话,已经很神奇了,听到苏释耶找自己,撒科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苏释耶大人?!找我?”

“是。”

艾泽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密闭的房间,把通讯仪开成扬声模式。然后,苏释耶的声音从中传出,带着一丝电磁音:

“撒科警官,露薇雅的案子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这是我分内的事!”撒科受宠若惊道,“谢谢苏释耶大人关心!”

“梵梨最近身体很不好。所以,关于她的调查,请先暂停一段时间。”像是能猜到撒科在担心什么,苏释耶又补充道,“当然,我们也不能违背红月海的法律。梵梨如果是嫌疑人,我会暂时替你们盯好她。也可以跟你提供案发当日她的不在场证明。”

刚才紧张万分,现在诧异万分,梵梨已经快要扛不住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了,只能站在旁边,跟个木鸡似的。

撒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光海最高统治者亲自喊停,哪怕不提供不在场证明,他又怎敢不停?但苏释耶都如此通情达理了,他也只能配合地说:“请、请您说。”

“案发时,梵梨全程与我单独在一起。所以,她不可能有机会出去杀人。”

“单独在一起?”

其实,撒科只是脑子短路,茫然地重复他的话,并没有表示质疑。但苏释耶听进去了:“梵梨是我的女朋友,那天晚上她在和我约会。”

梵梨倒抽一口气。

但苏释耶还在睁着眼说瞎话:“梨梨最近经常跟我抱怨,说她身体不太好,还频繁被抽血。我很心疼她,所以有这一个小小的要求。但是,等她身体恢复以后,如果你们还没破案,我会把她再重新交给你们。”

“原、原来是这样……”撒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既然如此,那我们立刻停止对梵梨的调查。”

撒科出去以后,梵梨原本想和苏释耶说几句话,但艾泽那边还没动静,苏释耶已经主动挂断了电话。

***4.3小剧场***

苏释耶:“落亚篇终于快结束了,我的番位可以提一下了?”

夜迦:“居然主动问出来了,这是憋不住了嘛……?”

第53章

梵梨受不住刺激了。

回到聚会现场, 等到警方调查结束,她到处寻找星海,只想和他待在一起, 放松一下, 但始终找不到他的身影。她打了一通电话过去,但电光跳了很久也没人接听。就在她以为星海不会再来的时候, 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星海!”她朝他挥挥手,开心地跑过去。

可是,星海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大老远地对她挥手、朝她走来。他只是转过身来,静静站在远处等她,嘴角的微笑很收敛。他的身姿有一种军人式的笔直, 但又比军人多了一丝放松,好像如此站立已是一种习惯。

“看你一直不来, 我都差点打电话给你了。”她停在他面前, 眨眨眼说, “路上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嗯。”星海低下头看她, 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深邃、幽暗很多, “想我了?”

他的声音又低沉又撩, 让梵梨愣了一下, 有些手足无措:“想的!”

“有多想?”

“超、超级想!”

星海浅笑一下, 微微弯腰,在她耳边悄声说:“我也是,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她分分钟面红耳赤,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快速眨眼,看着星海的眼睛——还是同样一双水蓝色的眼眸, 以往总能让她感到心安,为什么今天就让她如此心慌意乱?就连鼻尖上的痣,都有了一丝魅惑的气息。

但星海一点也不逼她,只是耐心地、温和地看着她。她小心地又走上前,拉了拉他的手:“你喝多了吗?怎么感觉说话和平时不太一样?”

“嗯,喝了两杯。”星海反手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这么主动?那我也不克制了。”

眼见他就要吻下来,梵梨焦虑地别开头,脸都涨红了:“人多……”

“那等会儿,我们去人少的地方继续。”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对了,记得去调查一下露薇雅的家人。”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弄得梵梨魂不守舍,她用力晃了晃脑袋,半天才回过神来,正想问他泡泡小姐怎么了,却看见旁边有一个人把用斗篷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同时,有两个女生说着悄悄话:

“今天银贝尔老师没来吧?”

“她怎么可能有脸来?才辞职,就跟布可教授闹掰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和泡泡小姐一样的傻女人嘛。对自己美貌过度自信,压根忘记了自己是谁。”

“是啊,布可教授怎么可能真心喜欢她呢?人家只是想撩一撩,她就迫不及待想嫁了,真是……啧啧。”

……

梵梨发现,她们说话的时候,那个裹着斗篷的人身体微微发抖,直至最后,“哐当”一声巨响,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传遍整个别墅。

那个人摘掉了斗篷,居然就是银贝尔老师!

她才打翻了一个花瓶,一阵海风穿过窗棂,把里面的花瓣和芭蕉叶吹得破布般飘散。她弯腰拾起一块花瓶碎片,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举着一个红色的信封,歇斯底里地喊道:“布可,整个光海最肮脏的宗族!迫害了露薇雅,现在又迫害我,最后还高高在上,说得好像都是我们的错!!布可逆,布可夜迦,你们给我滚出来!!”

聚会再次被迫中止,所有人都扭头看着她。

布可逆穿过人群,对她摇摇头。

夜迦在台阶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她:“谁迫害露薇雅了,谁又迫害你了?”

银贝尔恶狠狠地撕开信封,因为用力过猛,把信纸也坏了一半。当着所有人,她开始高声朗读信里的内容: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写信,也是我最后一次向我的父母、我的丈夫说一声:我恨你们。今年四月,布可逆这个又丑又老的家伙出现,对我穷追猛打,说他可以解决我父亲的资金链断裂问题,说他爱我。其实那时候,每天晚上,都有一条叫银贝尔的银鱼族女的睡在他的床上!私底下,我父亲和布可逆早就勾结在一起,还签订了合同——把露薇雅嫁掉,一个拿钱壮大他的事业,给他的狗儿子未来铺路;一个完成政治任务、从而继续赖在布可宗族里混吃混喝,每天躺着挥霍别人奋斗一生都攒不够的财富。而在表面上,他们假装互不认识,双方都从各种角度精神控制我,攻击我的男朋友,用金钱至上观洗脑我,让我觉得男朋友不爱我。没错,我被他们洗脑了!我没脑子,没有自我,所以上当了!我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就是以自杀谢罪,连带我肚子里的孩子!最后我想说的是,我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司空,我不配拥有他!我的父亲,最肮脏的商人;布可逆,腐烂到骨子里的上位者。我只配和他们纠缠在一起。这个世界是如此龌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了!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人生,我不想当泡泡小姐,我不想当布可夫人,我只想当我自己,当露薇雅!但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没有了!再见,恶心的光海,恶心的人们!露薇雅绝笔。”

司空是海草学长的名字。他也在场。听到这封遗书的内容,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感到震惊,以至于往前走了一步,把餐盘碰到地上,再度摔得粉碎。

而夜迦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他。夜迦虽然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年轻的表伯母,有一定的政治因素,但是因为露薇雅长期以来对布可逆露出星星眼,让他数度以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今天是他第一次知道,露薇雅之死背后还有这么多秘密。

银贝尔攥着信件,指着布可逆说:“你以为我不敢曝光你的丑事,是吗?”

“你……你真的厚颜无耻!”布可逆气得浑身发抖,从脸到脖子根都红透了,“银贝尔,所有人都有资格抨击我,唯独你没有!因为你比谁都脏!而爱上你这条脏鱼,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

“我当然知道你爱我,但你看到露薇雅的信了吗?哈哈哈,不管是在我心里,还是在她心里,你就只是一个又丑又老的家伙,除了当提款机,没有任何让人动真心的价值!露薇雅爱司空,我爱夜迦!”

大概是被她气过头了,听她说完这些话,布可逆突然平静下来。他抱着胳膊,露出了轻蔑的笑:“然而你们俩,一个怀了我的孩子,一个为我打过四次胎,你们在装什么高贵呢,嗯?”

“那是因为我们是迫不得已的!!被你们逼的!!”

“有人逼过你们?我是霸王硬上弓了还是怎么的?真的高贵,应该是像苏伊院士那样,不管上位者们怎么明示暗示,她都可以当睁眼瞎,继续搞她的革命。你们这种贪图钱财的女人,钱都拿到了,装什么无辜呢。”

这下轮到银贝尔被彻底气炸了。她握着信件的手抖到不能自已,直掐得手心流出血来:“你们听好,我和露薇雅一样,都是你们逼死的!杀了我们的人是你们!!”

说罢,她举起那块花瓶碎片,直刺向自己的喉咙——

“别!!”

梵梨离她最近,飞奔过去,将她扑倒在地。但她下手太狠太重,直接把花瓶碎片扎到了梵梨的背心,足足没入三厘米有余。梵梨痛苦地喊了一声,脸都拧成花卷。

“梨梨!”星海赶紧过去扶住她。

“不要冲动,不要自杀……”梵梨“嘶”了一下,抽痛地说道,“死了爱你的人最痛苦,死了就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银老师,还是珍惜生命吧。”

银贝尔从来没有这样亲手扎伤过别人,吓得猛地抽出手:“为……为什么……你应该恨我的啊……”

“我是对你挺无语的,而且觉得你很蠢。但我也觉得你很漂亮,自杀了对不起这张脸。唉,不管你了,我要先去治一下伤口……”梵梨拉着星海站起来,“星海,快,快带我回落亚的医院,我感觉整个人都被刺穿了,痛死了……啊,痛……”

星海立刻把她横抱起来,径直送到了布可宗族的护卫队中,点名叫奥术治疗师为她疗伤。

在夜迦的地盘就是好办事,当银白色的光没入她的肌肤,血很快止住了,即便拔出碎片,疼痛感也可以忍耐。包扎好伤口以后,梵梨活动活动胳膊,居然感觉跟没受伤似的。她握住星海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你果然是我的万能好男友。”

星海接过治疗师递来的魔药,没给她好脸色看:“为不值得的人搏命,我看你是闲的。”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如果银贝尔老师在我面前自杀成了,我却见死不救,以后我会特别自责。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不通,还骗我们泡泡小姐的遗书已经被她销毁了,结果她保留得好好的嘛,内容也是够劲爆的……”

梵梨现在还记得,婚礼当晚,泡泡小姐看上去状态差极了,还对她说了一句话:“我好羡慕你,一切都没开始,‘结束’离你那么远。”

结合今天遗书的内容,她总算明白了。当时,泡泡小姐见她与星海在一起,应该是想到了自己与海草学长的种种。可是,对泡泡小姐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所以她选择了自杀,来表达她无法表达出的反抗。

梵梨皱了皱眉:“这么看来,露薇雅确实是自杀的,对吧?”

“我一直觉得他家里人很古怪,所以叫你去查查看。”

梵梨若有所思地点头,进而叹息:“唉,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父亲……活生生把女儿逼死了。还是我爸好。”

“令尊是怎样的人呢?”

梵梨回忆了一会儿,讲了许多关于父亲的故事,然后撑着下巴说:“总之,他是个很普通又很好的爸爸,三观也很正。”

“看得出来,他把你教得很好。可惜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很羡慕你。”

“没事,以后你也会是好爸爸的!”梵梨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等我们结婚生宝宝以后,你就不会再孤单了。”

星海捂着脸,一时出神。然后,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起身说道:“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好啊好啊!”

走到阳台上,梵梨终于明白了霏思说的“荧光海”“蓝眼泪”是什么意思。

浪涛声由远及近,大海是一面被风吹皱、抖动着的巨镜,倒映着辉煌的星空。又好像天上有一半的星星都掉在了海里,海水把亿万星光染成了蓝色。夜间的大海延伸至天边,连带荧光也无边无际地蔓延至视域的尽头。

而“蓝眼泪”,就是指“荧光海”的海滨沙滩。从上往下看,这片海滩也冒着一片蓝光。陆生状的海族们在楼下散步,也会留下一串串蓝光闪烁的脚印。

“哇,好漂亮!”梵梨被这一幕美到了,拉住星海的手,“走,我们下去看看!”

星海低头看了看他们牵着的手,微微一怔,任由她拽了下去。

近看了才知道,“蓝眼泪”现象原来是浪花冲上岸的小生物——海萤组成的。它们受刺激就会发光,但停止刺激后,它们会一直维持光亮,像被摁下开关一样。梵梨早就忘记了自己已经受了伤,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在沙滩上走,果然刺激了上面的海萤,也留下了“蓝光脚印”。她又害怕,又有点起鸡皮疙瘩,但又觉得神奇而美丽,情绪很亢奋。

星海停下脚步。眼前的女孩像被人挠了痒痒一样紧闭双眼,缩着肩,握着拳小频率地摇晃,“嗷嗷”叫着:“星海星海,每走一步,我都像走在火海上一样。”

明明是她冒犯了那些小海萤,她却好像自己受了刺激一样,真是幼稚。

但是,这个幼稚鬼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却令他一直一直看着,挪不开眼睛。

然后,梵梨看向海洋,用手压住着被海风吹乱的短发。因为海浪声大,她提高了一些音量,声音细细脆脆,有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天真:“考考你哦,你知道现在海里还有什么会发光吗?”

他知道答案,但想多听她说话,于是静静看着她,摇头。

“咦,你这个海洋生物知识达人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时候?现在发光的还有黄平轴螺哦,它的在螺口附近有荧光腺体,散射面积平均,能让它整个变成绿莹莹的!”说到这里,她刚好踢到一个黄平轴螺,把它举起来,递给星海,然后接着说,“还有夜光藻!如果我们现在去海上划船,它也会受到船桨拍打的刺激,变成蓝色的……我示范给你看。”

“你还有伤,别乱动。”

但他拉不住她。

梵梨使用双腿很不便利,但还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海水和沙滩的交界处。然后,她弯下腰,一只手拽着裙子,踩在浅浅的海水里,另一只手用力拍打浪花——果然,被她拍打的部分都开始发光了。

“神不神奇,厉不厉害!”她激动地说道,“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些知识,没想到可以亲自做实验!哇!真的太刺激啦!”

她越拍越激动,尖叫着,细细的手腕灵活地晃动,连水溅在脸上、头发上也懒得去擦。相比优雅站在一边的星海,她简直像个疯丫头,一会儿“嗷呜”,一会儿“啊哈哈”,一会儿“哇哇哇”,一会儿“呀哈哈哈哈哈哈”,在浅水滩旁边跳来跳去,跑来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星海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看得到她。

她既要玩那些夜光藻,又要回避浪花,免得膝盖以上冲到太多水,变回海生状。但她又忍不住追着浪花跑,总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一次,一个大浪从远处袭来,她没能及时撤退,跑得特别狼狈,不小心踢到一个大海螺,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往沙滩上扑去……

星海一个箭步上去,伸手接住她。她顺利扑倒在他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几次,拍拍胸口:“吓、吓死我了……”然后她挣脱开来,牵着他的手,把他往海里拽,眼睛又笑成了弯弯的两条大长缝:“你不要光站着呀,也过来玩玩看嘛。”

但她的手腕被他反手扣住,整个人又被拽回了他的怀里。

此刻,深黑色的大海把荧蓝色的“纱”推到岸上,上面镶嵌着“银河”,比最澄澈的星斗夜空还美。她抬头的瞬间,好奇地睁大眼,看着他:“星海,怎么了……”

所有星光都汇聚在了这双明亮的、深蓝色的眼眸里。

星海眼中的诱惑却消失了。现在,他的眼中好像也只剩下了一片海。但这片大海不是明亮的海面,而是不见底的深海。平时星海在她面前总是像溪水一样,清澈见底。但今晚的他,她真的有些看不懂了。她歪了歪头,用手按住扰乱她视线的短发:“你怎么了……”

这一歪头,正好够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唇。她轻吸一口气,很快被他捕捉到了舌尖。两下轻微的试探后,他猛地深入,加重了这个带有酒香的吻。她倒吸一口气,手一抖,短发也被放飞了,在海风中凌乱地抖动,就像她疯狂跳动的心。与他刚才的淡定截然相反,他的吻很激烈,直吻到她双腿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变得温柔一些。此刻,五感如此清晰,一个浪花退下,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俩的心跳声。她头晕目眩地搂住他的脖子,幸福却又无力地轻轻回应他……可是,他接下来的吻又一次积极到让她心脏再度跳停。她终于站不住了,脑中“嗡嗡”作响,背脊到大腿全部麻痹,不由自主向下滑,却被他搂住腰,强势地输出好像永远宣泄不完的激情……

她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总之,结束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倒在他的怀里,即便是星光都掩盖不了小脸上泛起的红潮。

太色气了。

她和星海接吻很多次,但过去的吻都是纯纯的、甜甜的、暖暖的。即便是他们的初吻,也是深情远盖过激情。这个晚上是怎么回事?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有那么多潜在欲望,让她觉得很害怕,又很羞耻。

难道是因为一部分捕猎族因子被激活的原因……

“哼。”她有些别扭地推了他一下。

“嗯?”他声音轻得几近耳语。

她原本还想骂他太色了,她还是喜欢纯情的他。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有鲨族血统。雌性因青睐他们而产生的身体变化、荷尔蒙分泌,雄性鲨族是最敏感的。他连她身上的电流都能感受得到,怎么会不知她其实很喜欢这种方式的吻。

所以,口头上的否认根本没有用了。

经验教训是:人还是要相信科学,不要沉迷于文学。

不管外形、气质还是谈吐,星海都很像文艺作品里会拉大提琴的美少年。但不管皮囊如何弱,毕竟只是皮囊。一到这种涉及本能的事,他捕猎族属性暴露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