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傅岳都心不在焉,被提点了两次才静下心来。

午休一到,他顾不上吃饭,给司载阳打了通电话。

司载阳在电话那头哈哈一笑:“没事儿,你放心,她一大早打电话给我,非让我立刻马上送她回牛津,我放下手里的事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路边哭,然后就那么哭了一路。现在已经在自己的房间睡着了。她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小,想什么就说什么,你别在意。等过几天她找到新鲜的感兴趣的事儿一准就忘了,你别放在心上,这一段给你添麻烦了,我下午就回去,改天请你吃饭。”

放下电话,傅岳摇头笑了笑,自己实在是多虑了,小孩子的话哪能当真,等一开学,她说不定就会喜欢上学校里的男同学。

可是明明这事儿告一段落,他该庆幸的,却没由来地感到失落。

……

司夏夏再遇到傅岳的时候,已经过了快半年了。

第39章

十一月底,傅岳和几个朋友到威尔士的一处山谷露营,刚扎好帐篷,准备做午饭,一个穿着冲锋衣、背着硕大背包的女孩便寻过来问路。

傅岳起初并没在意,待听到那女孩的声音,猛地转过头,居然是司夏夏。

气温只有几度,不知是人瘦还是穿得少,她看上去格外单薄。

司夏夏拿着指南针,比划着问傅岳的一个同伴,那个同伴原本是出了名的不爱搭理人,许是大家都对漂亮美好的人有天然的好感,眼下竟格外热情耐心。

问清路后,司夏夏冲傅岳的同伴灿然一笑,礼貌地道谢。

傅岳莫名地感到不快。

“司斐?你怎么在这儿?”黎铮也发现了她。

傅岳走过去打招呼,她却当他是透明的,只和黎铮说话:“我们学校野外生存训练,三天两夜。”

“你就一个人?”

“昨天是和两个同学一起的,可是今天早上我们三人都觉得对方选错路了,就各走各的了。”

“你加油,”黎铮把司夏夏当小孩,毫不避讳地拍了拍她的肩,追忆道,“这种活动我高中时也参加过,还得了金奖,在白金汉宫被公爵授予荣誉勋章。”

司夏夏“切”了一声,笑道:“黎叔叔,吹牛会长长鼻子的。”

“……叫哥哥我请你吃午饭,然后开车带你一段。”

“黎叔叔,你这是在引诱我作弊吗?我走啦,再见。”

司夏夏经过傅岳身边,连眼角都没夹他,仿佛他并不存在。

她一走远,黎铮便摇着头说:“长得挺好看,性格却一点都不可爱。”

傅岳斜了他一眼:“怎么算可爱,听到你吹牛,拍着手说‘哥哥你好厉害’吗?”

“……谁吹牛了。对了,她怎么不理你?”黎铮顿了顿才想起来司夏夏追过傅岳的事儿,哈哈一笑,“她这是跟你记仇呢?我还以为小孩子忘性都大呢。”

傅岳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黎铮:“这种野外生存,晚上住哪儿?”

“野外生存当然是野外了。”

“她一个人怎么住?”

“我当年也是一个人,怎么不能凑合。”

“她和你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我参加的时候比她还小一岁呢。”

傅岳迟疑了片刻,开车追了过去。

司夏夏体力差,背着数公斤的装备,好一会儿才走出几百米。

她正骂自己不该犯傻参加这个活动找罪受,傅岳的车子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司夏夏看了他一眼,理都不理,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傅岳下车追了上去。

“你吃午饭了吗?跟我回去吃点东西,等下去哪儿我送你。”

“这位大叔,我跟你很熟么?连小孩子都知道,不能和陌生人走,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陌生人无缘无故献殷勤一定是没安好心。”

“……上次那个人是黎铮的妹妹。”

司夏夏仿佛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嘴角往下撇了撇,眼神却依旧倔强,声音更是咄咄逼人:“你的女朋友是谁的妹妹,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我女朋友。”

司夏夏闻言一怔,盯着傅岳看了片刻:“那她怎么有你家的钥匙?”

“那是黎铮的家,他就住我隔壁。”

“……所以,那个人是你请来演戏的?你不想我粘着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是黎铮跟你开玩笑。”

“可是……”司夏夏仍旧感到委屈,“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说讨厌我。”

司夏夏并不傻,自然知道黎铮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开这种玩笑,必定是替傅岳排忧解难。

想到自己被喜欢的人当成“忧”和“难”,她还是有点生气。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隔了这么久还是一看到他便觉得面子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司夏夏觉得傅岳哪里都好,连九十九分的地方都没有,只除了不喜欢自己。

她望了眼他好看的脸,决定宽宏大量地装一次傻。

司夏夏放软了口气:“我饿了,还很冷。”

傅岳笑了笑,替她卸下身后的背包,打开了车门:“上来吧。”

回到帐篷前,饭还没好,见到黎铮,想起他妹妹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司夏夏主动凑了过去,叫了声“黎铮哥”。

虽然她刚刚才噎过自己,黎铮却不会同小女孩计较,笑着招呼她喝刚泡好的热茶。

司夏夏黏在黎铮旁边问这问那,一脸崇拜,连傅岳也顾不上搭理。

黎铮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倒也愿意同她讲高中时的经历。

黎铮新交的女朋友却不乐意,司夏夏虽然年纪小,但漂亮得实在惊人,不由地让她心中发酸,便走了过去,问两人在聊什么。

司夏夏弄明白黎铮和眼前的女生的关系后,马上调转了目标,一口一个姐姐地哄得对方眉开眼笑。

待时机成熟,她突然笑着说:“金姐姐,我帮你挑的项链你喜欢吗?”

那女孩愣了一下:“金姐姐?”

“你不是黎铮哥的女朋友吗?上周他说拿不准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让我替他挑来着,你喜不喜欢我选的项链呀?”

司夏夏的表情太认真,连黎铮都生出了真的有这回事儿的错觉。

那女孩沉默了片刻,转向黎铮:“你怎么解释?”

黎铮诧异地看了眼司夏夏,皱着眉问女朋友:“你信她?”

司夏夏咬着食指,望着那女孩恼怒的脸,似是十分为难:“我,我开玩笑的,姐姐你别生气呀,没有这回事儿。”

那女孩瞪了黎铮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解释,负气站起了身,往远处的树林走,另一个同行的女生望了眼黎铮,见他没有要追的意思,便自己追过去安慰。

赶在黎铮开口质问前,司夏夏就咯咯笑地躲到了傅岳身后,冲黎铮吐了吐舌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让你和你妹妹联手欺负我!害我伤心了一整个假期。我告诉她这是在开玩笑,她不信你,这能怪我么。”

傅岳见黎铮面色不悦,忍着笑说:“你追过去解释一下,不行我和她说。”

“追什么追,爱信不信,原先我怎么没看出她智商这么低,能被个坏小孩糊弄住。”

令黎铮真正感到气恼的是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先噎后耍。

司夏夏吃不了亏,立刻反驳道:“谁是坏小孩?明明是你先惹我的。我都没收利息呢!”

黎铮自然不会同小女孩争胜负,不再言语。

司夏夏才懒得再理他,自顾自地跑去吃刚烤好的鸡翅,更招手叫傅岳也过去。

吃饱喝足后,她立刻要傅岳陪自己走。

傅岳有些抵触和她单独呆在一起,便说:“你既然不想赢,干脆和我们在一起,明天傍晚前我把你送到营地去。”

“不用了,那样是犯规的。你玩吧,我自己可以的。”司夏夏敏感了一下,背起了包。

傅岳叹了口气:“我陪你一起。”

乘车也是犯规的,傅岳心知肚明,却不想揭穿。

司夏夏心情变好,叽叽喳喳了一路。

学校的营地只要一两个钟头就能开到,如果不想得奖,完全可以先行回去,司夏夏为了赖在傅岳身边,唯有变着花样耍赖。

临近天黑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傅岳本想替司夏夏支帐篷,再把羽绒睡袋给她,自己留在车里过夜,她却怎么都不肯。

“我一个人害怕。我和你一起留在车里。”

“害怕还参加这种活动,撇开同伴自己走?”

司夏夏不答,转而说:“傅岳,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傅岳的嘴角不由地上扬,却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学校里的男同学?”

“因为我只觉得你好呀。”

天黑后气温渐低,傅岳怕司夏夏冷,打开了空调。

车子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司夏夏脱掉外头的冲锋衣犹觉得热,便又脱了一件毛衣,只剩下紧身v领长t。

她嫌脱衣服的时候头发乱了,便解开马尾重新绑。

她的头发和没来及扔到后座的冲锋衣拉链勾在了一起,只得向傅岳求助,伸长脖子,把脑袋递到他手边。

傅岳并不算笨拙,却不知为何越缠越紧,隔了好半天才终于解开。

听到他呼吸渐重,司夏夏边绑头发边笑着问:“这是体力活吗?”

狭小的空间里满是她的气息,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会加重他那绝不该生出的念头。

片刻后,傅岳冒着小雨下车,走到远处的树下抽烟,想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哪知刚点着烟,司夏夏就追了过来。

见她仅着单衣瑟瑟发抖地站到自己面前,傅岳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你外套呢?”

“没来及穿。”

傅岳无奈,只得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身上:“你先回车里,我等下就去。”

“外头黑,我害怕。”

傅岳摁灭一口没抽的烟,带着她回了车里。

四周没灯,因为下着雨,也没有月光和星星,司夏夏借机靠向了他,抓着他的胳膊,整个人贴到了他的身上。

离车统共不到一百米,傅岳却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冷风虽然吹了不少,他却越来越难熬。

回到车里,两人分别吃了点东西,不到八点,傅岳便调低座椅,关上车灯,让司夏夏也睡觉。

司夏夏霸着傅岳的外套不肯还,让他盖自己的。

傅岳不愿意和她并排睡,干脆去了后座。

他的个子高,自然伸不开腿,难受倒无妨,恼人的是司夏夏怎么都不肯睡,反趴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让他给自己讲睡前故事。

“我不会讲故事,你再闹,我就去帐篷里睡,你一个人在车里。”

司夏夏顿时不说话了,悻悻地转过了身去。

傅岳于心不忍:“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不想听。你总是对我凶,对别人的态度就很好。我讨厌你。”

傅岳坐起身,打开车灯,往前座看去,见司夏夏果真噘着嘴,不由地笑着问:“我凶了吗?”

“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才能原谅你。”

“说出来听听。”

“你先答应。”

“合理的才能答应。”

“今年的圣诞节我们一起过可以吗?就我们俩。”

“好。”傅岳脱口而出,再想反悔时看到司夏夏笑盈盈的脸,便不忍心了。

“你可以送我一个八音盒当礼物吗?我最喜欢八音盒了,在我自己的家里,有一间屋子都是八音盒,我有四百九十九个,第五百个你送我可以吗?”

“嗯。”

“我也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说完这一句,司夏夏便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平安夜还有几天。

“明天分开后,再有三十一天,我们就又能见面啦。”司夏夏心满意足,主动关上了车里的灯,“傅岳,晚安。”

“晚安,司斐。”

“你叫我司夏夏吧,不熟的才叫司斐。”

傅岳没作声,他不想同她太亲密。

过了不知道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外头的雨终于停了。

傅岳的姿势完全称不上舒服,因此并没睡着。

前座的门突然开了,声称怕黑的司夏夏裹上他的外套跳下了车,用手机照路去了远处,大概是解决三急去了。

回来后她没急着上车,在外头舒展了一下身体,压了压腿,晃了晃脖子,才打开了后座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