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醒来时,晌午已过,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去了堇宁王府。

她也被拦在外面,但她冷静得多,在掩嘴咳了咳后,道:“我终究是秋秋的祖母,你们派个人去通报声,看看她是否见我。”

祖母确实不一样,便有一名护卫犹豫过后,还是进去通报了。

再回来时,护卫道:“王妃让你进去。”

虞老夫人闻言颇为惊喜,在丫鬟的搀扶下进去了。她被领着进入蓝轩,便见到虞秋在托腮发呆,她旁边陪着拿了本书在看的江以湛。

看得出来,小夫妻俩恩爱得很。

虞老夫人过去唤了声:“秋秋!”因为身子虚弱,态度也比以往好得多,声音显得很轻。

虞秋回神,但看着对方没说话。

虞老夫人又道:“祖母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虞秋问她:“什么忙?”

虞老夫人注意着虞秋的态度,道:“如今的虞家是靠生意支撑着,可你叔母昨晚那一闹,会把虞家的名声给闹没。闹得这么大,生意上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祖母想趁着事情还没传出去,你们帮忙挽救。”

虞秋看着似乎苍老十几年的祖母,默了会后,道:“好。”

虞老夫人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便惊讶。

虞秋又道:“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虞老夫人觉得不妙,

虞秋道:“你得写断亲书,至此我、哥哥、姐姐,还有娘,都与虞家没有任何关系。”

虞老夫人闻言身子不由颠了颠,她红了眼:“我是你祖母,你一定要闹成这地步?”虞钦是她最有能力的孙子,虞秋是她最有地位的孙女,这让她哪里舍得放手?

虞秋只道:“你只有这个选择。”

正在看书的江以湛抬眸看了虞秋一眼,突然道:“来人,送虞…”

虞老夫人马上道:“我答应!”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悔恨。她这段时间也有反省,她是真的错了,可她的孙子孙女个个是狠角色,她后悔也无门。

她答应后,姜风便送来纸笔墨砚。她去到亭下,执起笔,含泪颤着手一字一句地写着这所谓的断亲书。

最后她将断亲书交给虞秋,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去。

很巧,她又遇到由外回来的虞钦,下意识喊了声:“阿钦!”可他却对她视若无睹,直接越过她往里去。

虞老夫人含着的泪终于落下。

要论心狠,虞钦比虞秋还要心狠,虞秋今日的作为,便是他这做哥哥的所授意,他自然比虞秋还要无动于衷。

正是虞秋又在托腮发呆时,虞钦过去道:“在想什么?”

虞秋回神:“哥!”

虞钦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觉得不安,打算离开一阵子。”

“离开?”虞秋立刻站起身,“多久?”

“再说吧!我现在走,你送送我,顺便与我说说,祖母过来是为了什么?”言罢他转身就走。

虞秋见了,忙跟上。

江以湛真觉得这虞钦怪烦的,却不能多说什么,只放下书跟上妻子。

在往大门去的路上,虞秋对虞钦道:“哥,昨晚叔母来闹了,虞家的名声被叔母闹砸,祖母今日过来是为了求助,以挽救虞家的名声。”说这话时,她有些恹恹的。

虞钦见她这反应,便问:“写断亲书了?”

虞秋点头。

虞钦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于心不忍,想想当初你与娘被赶出来时,若非楚惜,你们怕是连命都没。也想想,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多伤人。虽是断亲,她以后仍能好吃好喝地过,我们也图个清净。”

“哦!”虞秋乖乖地应了声。

送虞钦出王府时,虞秋才想起问道:“哥,你说不安,是什么不安?”

“是…”

虞钦正欲回答,却被一道悦耳的声音打断:“钦哥哥!”

虞秋闻声转头看去,便见到一穿得非常简单朴素的漂亮小姑娘,睁着单纯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哥虞钦。

虞钦扶额:“我就说不安吧!”扔下这句话,他只能无奈回府。

“钦哥哥!”小姑娘马上就要跟进去,却被护卫拦住。她急了,“干什么?你们让开,我找我钦哥哥。”

江以湛看着眼前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忽然出声:“让她进府。”他巴不得虞钦被女人勾走,免得老来管他们夫妻的事。

见护卫没再拦住自己,小姑娘看了江以湛一眼,就快步跑了进去,

虞秋稍顿,便也跟了去。

如今在王府有虞钦的独院,他加快步伐直接回到自己那院,明显烦躁得很。他进屋关门时,见到小姑娘跟在他身后以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样子稀罕地打量着这个院子,只视若无睹地关门。

她见了,立即跳过去挡住要被关的门:“钦哥哥,让我进你房间看看。”

“苏和!”虞钦不耐地唤她,含着警告。

苏和一听他这语气,便扁了扁嘴:“好嘛好嘛,你关门就是。”因怕他直接跑掉,她不得不让开。

看着屋门关闭后,她转身就见到院口伸出的那颗脑袋。

她冷了脸,叉了下腰,便大步过去,见到的正是偷偷摸摸在看里头情况的虞秋。虞秋见到她,便咧了咧嘴,挺友好的。

但苏和却像护食似的,态度极不好:“你是谁?赶紧走!”

“我是…”

虞秋欲说自己是虞钦的妹妹,却被对方打断:“我不管你是谁,赶紧滚!”

好凶!

虞秋不得不讪讪作罢,看了看对方虽穿得寒酸,却长得极为灵动,就算野蛮跋扈,也不容易让人生厌的模样,便离去。

苏和冷眼看着虞秋的背影,她敌视一切接近她钦哥哥的美人。

虞秋在走远后,又回头看了看,心里不由怀疑,莫不是这姑娘便是救了她哥,又囚禁她哥的人?那看起来也太小了,估计比她哥小十年左右。

思及此,她感觉有点复杂。

前行间,她有点走神,未想耳边忽然又响起白如嫙听了就让她生厌的声音:“王妃,很巧。”

虞秋看都不看对方,加快步伐就走。

她能听到白如嫙在与她说话时,语中隐隐的得意,便不由想到王爷答应她赶走白如嫙时,说先让对方飘个几天,她不知道是否够了。

“王妃。”口口声声喊着王妃,却以下犯上挡住了虞秋的去路。

虞秋后退一步:“走开走开,碍眼的东西。”

被当秽物,白如嫙眼里划过冷色,但模样却是委屈的,她道:“王妃,我们好好谈谈,我想你谅解我。”

虞秋抬起拳头:“信不信我打你啊?”

一旁的万彩看不过眼,不由道:“王妃怎这么过分?白姑娘的父亲对王爷有救命之恩,便亦是王妃的恩人。”

虞秋冷笑:“恩人之女是吧?”

白如嫙倒是淡定得很,似乎每次都想故意激怒她,然后引得她被利用被诬赖。她默了会,道:“我…啊!”

未想虞秋一把将她推入湖中:“去你的恩人!”

幸好她们又在湖边会面,应该是白如嫙故意在此处唤住她,要用同一招诬赖她,那她便满足对方,推其入湖。

事实上,白如嫙会在此处唤住虞秋,纯属巧合,她根本没想用这招。

她被推入湖中,是真的下意识惊了下。

万彩也是惊住,大喊着:“快来救人啊!”

“不准救!”虞秋喝住过来的护卫,叉着腰,“身上有伤也不老实,那你在里头慢慢泡着,估摸着不会死,才捞出来。”

万彩闻言大惊:“你怎么可以那么恶毒?”

虞秋哼了声,便转身,恰见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江以湛,他正看着她。

万彩早看到王爷,只是故意装没发现,现在才扑过去跪下:“王爷,快救救白姑娘。”她窃喜阴差阳错让王爷看到王妃真正恶毒的一面,不是计谋。

江以湛没理万彩,只过去牵住虞秋的手,吩咐下去:“将白姑娘救起,送去醉夕院。”

虞秋闻言撇嘴。

眼见着白如嫙湿漉漉地被捞起,昏迷不醒地被往醉夕院的方向送后,江以湛侧头看了眼瞧着并不知错的虞秋,牵起她也跟了上去。

虞秋问他:“我们去干嘛?”

江以湛道:“去了就知道。”

因为有江成兮的药,白如嫙这一次醒得很快,被万彩扶着缓缓走出屋。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足见伤未痊愈又泡湖水给她造成的伤害不小。

她看到等在外面的江以湛夫妇,捂着嘴委屈地哭了起来。

江以湛见了,便朝虞秋喝道:“这次你该如何解释?”

“你凶我?”虞秋既不悦又委屈,“解释什么解释,你不是都看见,也听见了?我就是讨厌她,要折腾她。”

江以湛面色变冷:“你过分了。”

见到夫妻俩竟是失态到当自己的面吵起,白如嫙暗暗掀起嘴角。

她今日并没有想算计虞秋,只是单纯想激怒对方,让虞秋对自己越来越讨厌,她要的是虞秋这个经不起激的蠢货,真的开始去做容不下她的事。

未想效果来得这么好,还被江以湛捉到。

“好好好…我过分。”虞秋气得转身就走,却被江以湛拉住。

这时白如嫙拭了拭泪,道:“王爷王妃不用吵,我知道王妃极为讨厌我,我决定还是离开王府吧!否则我怕…”

怕被害死,她知道王爷懂她的意思。

言罢她在万彩的搀扶下,脚步虚弱不稳地离去。

“等等!”江以湛突然唤住她。

她眸中划过一道悦色,但未回头:“王爷还有事?”瞧着似乎因为难以忍受被虞秋欺负,已经心有怨气。

江以湛低头瞧着生气得别过头的虞秋,摸了下她的脑袋,语气凉凉:“走可以,你不走,我也得让人把你丢出去。”

白如嫙闻言面露不解,她转过身看着他,想确定话是不是他说的。

江以湛放开虞秋,缓缓朝白如嫙靠近:“但走之前,我们有账得算算。”

白如嫙下意识后退,却被他一脚踹倒,他的脚恰恰踩在她那本是已结痂,却被湖水泡烂的伤口上碾压着,他勾起一抹嗜血:“这些日子,可得意够了?”

伤口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被弄裂,白如嫙痛得连惨叫都喊不出,只颤着苍白的嘴唇,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一旁的万彩亦是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吓得不敢出声。

虞秋同样不解,她不解的地方多了去了。

唯独那边亭下坐着看戏的江成兮是颇为淡定的,就连站在他身后的风月,眼里也隐约划过一道意外之色。

江以湛脚下一用力,白如嫙终于惨叫了一声:“啊!王…王爷…”

第093章

这一幕确实挺残忍, 虞秋别开了头。

白如嫙痛得浑身颤抖:“王…王爷…为什么?”她痛的不仅是伤口,更是因为江以湛脚下那股碾压她的力量, 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碾碎。

江以湛冷道:“陷害了虞秋三次,自以为把我们当猴耍的感觉如何?”

白如嫙闻言,觉得难以置信:“你…”

虞秋也是惊讶,便看向他, 欲说话, 想想还是暂时不说。

这时接到传唤的姜风走了过来,见到这一幕,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是什么状况, 不懂王爷为何会这么对待白如嫙。

白如嫙是个挺聪明的人, 只一会, 她便明白过来江以湛不那么容易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因她算计虞秋的每一步都走得太过顺利, 所以竟是得意忘形了。

其实从很早开始,她算计每一个人都是顺利的。

所以后来她明明有时脑中闪过异样, 却被她忽视了去。

因为江以湛脚下力道终于有所放松, 她缓了缓后, 说话算是顺畅了些:“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江以湛看了眼同样在好奇的虞秋:“从你莫名接触虞秋开始, 我就派了人盯你。”以他对虞秋的在意,又怎会容许一切意外,自然一切异样都关注着, 包括这素来让他看不透的白如嫙突然接近她。

白如嫙未想会是这样, 她睁大眼:“所以从一开始, 你就知道我在唆使吴柔恨王妃害王妃?我做的每一步你都知道。”

江以湛冷笑:“被送上云端,再抛下的滋味如何?”

话罢,他脚下突然又一使力。

“啊…”措不及防的白如嫙又叫了声,冷汗渐渐出来。

她自诩聪明,自以为凡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见江以湛一次又一次为她与虞秋吵架,便以为自己一定能成功赶走虞秋。

却未想自己被耍了。

一旁的万彩在瑟瑟发抖,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子。

白如嫙依旧难以置信,既是因为她从未想到向来木头人一样的江以湛也会玩演戏这一套,也是因为她是因救他而丧命的恩人之女,可素来重情重义的他,竟然为了这些小事,如此虐待她。

她喘着气:“你…为…为什么…要装?”

“查你的目的,顺便还你爹的恩。”江以湛舔了舔嘴角,似乎挺享受虐待她的感觉,“我给了你三次机会,足够抵消你爹的恩。”

“你…”白如嫙闻言不由激动道,“那是一条命,怎么够还?”

“我的妻子在我看来,你千千万万个爹都抵不上,三个陷害她的机会足够。”江以湛脚下再次一碾压,“咱们的账算清了。”

白如嫙痛得颤抖,她不相信爹的恩就这么不值钱。

她一直以为爹对他的恩被他看得很重,所以觉得她努力努力,就算让他娶她也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她对他一直无心罢了。

未想结果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