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算了吧。”唐婉笑了笑,指着后面说,“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何念衾上前一步,“夜深人稀,你们也住的别墅区吧?离这边有点远,我送你回去。”

“呃,不……不用那么麻烦……”

“没关系,顺路。”何念衾跟上唐婉的脚步,“唐小姐出门怎么连件外套都没穿上?这么冷的天,披一披吧。”

唐婉还没反应过来,带着烟草气息的外套就已经搭在她身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穿男人的衣服,当下心跳就快了两拍,一条围巾紧接着围上她的脖子,“女孩子出门在外,注意保暖。”

何念衾的声线温软,面上带着浅润的笑容。

唐婉刚刚的确是冻坏了,衣服和围巾上面都还沾着暖意,一上身就让她心头热了热。

“谢……谢谢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了,娇娇姐没事吧?”

听到她喊“娇娇姐”,何念衾轻扬了下眉头,接着笑答道:“没事,让她静静地待一待就好。”

“以漠哥刚刚说那些话是有些过分了……”唐婉眨了眨眼,“麻烦你向娇娇姐解释一下吧,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他平时也不这样……可能是被激怒了所以才……”

何念衾笑了笑,“乔先生能找到唐小姐这样温柔漂亮又善解人意的未婚妻,真是福气。”

被人这样夸,唐婉有点脸红。

路途其实并不远,两人又聊了几句,很快就到了别墅门口。唐婉忙脱下外套,“我到了。”她把外套递给何念衾,“谢谢……谢谢你啊。”

“唐小姐太客气了。”何念衾接过外套,“对了,我还打算再逛逛,唐小姐介不介意留个电话,我看到乔先生的话,可以通知你。”

唐婉想了想,点头。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唐婉才跑上别墅门口的楼梯,走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围巾还没还给他,也就转头望回去。

何念衾还站在院子门口,隔着铁栅栏,远远望去,身姿挺拔又欣长。大雪正如鹅毛般洒下来,他的头上身上都是点点片片的白色,只是这样冷的天气里,他看到她就微微一笑,眉眼弯起来,像突然融入了暖洋洋的春意。

唐婉一怔。

这一幕,竟跟画出来的似的。

“天冷,唐小姐先进去吧。”他笑容绅士,声音清润,“围巾下次再还我,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啊。

唐婉笑着点点头,捂着围巾就进屋了。

约摸半个小时候乔以漠才回去,带了些水果,放下就打开客厅的电视机,眼都不眨地看起来。乔以宁看他还有心情买水果,没什么事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吴庆芬跟他说了几句话,见他没回应,只当他是看电视看得专注了。再跟唐婉说话,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吴庆芬原本打算再带着他们在周边逛逛,突然撞上何家人,虽然吃饭那场赢得痛快,但想想还是挺影响心情,乔以漠又实在很忙的样子,第二天一早干脆打道回府了。

何家那边状况相似。

何夫人原本是信心满满过来给吴庆芬和乔以漠找茬的,哪知道居然有比她嘴还贱的人,一个大男人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合欢”?简直教养全无!

回去之后看到何欢把自己闷在房里一步都没再出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闷着气睡了一觉,第二天也不想继续找茬了,直接折返。一路上时不时回头看何欢红肿的双眼,越看脸色就越难看。

“有什么好哭的?现在这个社会,做就是做了,有什么好丢人的?被人说几句就跑了才是真丢人!”何夫人坐在副驾驶斥责何欢。

何欢昨天的确大哭了一场,哭到今早面色还没恢复。闻言只是侧了侧身子,闭着眼将半张脸埋进椅背。

“奶奶,阿欢姐只是脸皮薄……”

“让她跟乔以漠争口气的时候不知道脸皮薄,这个时候就知道了啊!”何夫人怒气不减,“自己做的事情,又没人强迫她,敢做还不敢当了啊?”

“奶奶。”何念衾无奈地喊了她一声,“阿欢姐当时也是听您的话……”

“我只是说佟家那个儿子还不错,让她去接触接触,我让她跟人家去酒店开房了?”何夫人声音越来越大。

何欢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耳机的声音开到最大,让耳边充斥着喧闹刺耳的重金属音乐,将两个人的对话淹没得干干净净。

或许是泡过温泉之后受凉,何欢回去又有些发烧。好在没有上次严重,只是见风就有些头疼。第二天周一,丰玉项目年前最后一次会议,天鸿和盛世的人都到得格外齐全。会议仍旧在盛世的大楼里,讨论年后开工的时间,以及下一步合作的细节。

“复工时间暂定年初八。”乔以漠和何欢一并主持会议,两人并排坐着,他合上钢笔盖帽,神色清淡地问道,“届时再看天气条件调整,各位有异议吗?”

盛世众人纷纷摇头,天鸿众人看向何欢。

何欢坐在乔以漠右边,正单手撑着额头,眼神落在打开的文件夹上,却仿佛没听到刚刚的话似的,一动不动。

“何小姐。”乔以漠伸手敲了敲桌面,声音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小悦几乎同时戳了下何欢,小声唤了句“阿欢姐”。

何欢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抬头,“嗯?”

乔以漠不快地皱眉。小悦轻声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何欢这才点头,笑容有些僵硬,“可以。”

接下来商量明年开年就要处理的一些事情。

因为项目规模大,双方投资都不小,耗时会很长,但丰玉离s市太远,每天来回的话,交通状况好的情况下都要花四五个小时。所以盛世这边提议在丰玉临时新增一个办事处,双方主要负责人暂时迁移过去办公,更方便监工,也能更好地沟通。

这个提议之前就断断续续地提过,这是第一次正式拿到会议上来商讨。

助手将具体实施方案讲述了一遍,乔以漠继而问:“各位觉得这个提议如何?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每天上下班那么远,谁都不愿意,所以这个方案基本得到一致认可,只是就一些细节再讨论了一下,助手把需要修改的地方都进行了备注,再把文件递给乔以漠看。

乔以漠垂眼扫看完,抬眼问:“那就这样定下了?”

天鸿众人再次看向何欢。

何欢仍旧单手撑着额头,低眉垂目。

“阿欢姐……”小悦再次戳了她一下。

她也不知道何欢今天是怎么了,一早来上班面色看起来就特别憔悴,开会也一直在走神。

“嗯?”何欢再次抬头,眼里有几分茫然。

但这次讨论的事情,不是小悦几句话就说得清的。

乔以漠的眉头快速拢起,转椅轻轻一动就往后退了些,不悦地盯了她片刻,突然合上文件夹,举起就是“啪”一声,狠狠甩在会议桌上。

会议室的气息明显一滞,顿时鸦雀无声。

何欢被吓得肩膀一抖,坐直身子望向他。

“何小姐,你这种工作态度实在让人怀疑你的专业素养以及贵公司和盛世合作的诚意。”乔以漠薄唇轻启,声音尖刻又冰冷,脸上的表情更是刀子刻出来的一般,“如果天鸿培养的都是您这样的人才,那我有必要再慎重考虑一下这次合作的必要性,以及如果何小姐对这项工作有心无力,请贵公司尽快换个负责人过来,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盛世众人一向觉得自家年轻的老板虽然时常冷着脸,但还算好说话,哪见过他这样声厉色荏地发火?天鸿也没想到彼此是合作方,乔以漠虽然此前也有针对何欢,但竟然会这样不顾及对方颜面地直接发火,一时都愣住了。

会议室里安静得呼吸的声音都隐去似的。

众目睽睽下,何欢想像之前那样笑出来就没事了,但她拼尽全力也没扬起嘴角,倒是把眼泪逼出来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一颗颗往下掉。

何欢尽力低着头,想掩饰自己狼狈的模样,眼泪却滴答滴答地落在会文件夹上,声音异常清晰。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拿起桌上的文件,转身就快步出了会议室。

☆、Chapter 19

“盛世的老板也太过分了!”小悦为何欢鸣不平,“没看到我们阿欢姐脸色不太好吗!不就是开会走个神,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那么大的火吗!亏我以前还老说他好话,我看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的就是他自己!”

纪杨也啧啧道:“年轻气盛啊,难怪当年……”

说到一半自己闭嘴了。

盛世的人都闭口不提他们老板当年入狱的事儿,他们人还在盛世呢,这种非议的话还是少说。

“就是!”小悦却知道他的后话,“难怪会打……”

纪杨一手就把她嘴巴捂住了。

小悦狠狠瞪了他一眼。纪杨也不理睬,转而安慰何欢道:“阿欢姐,您也别放在心上,估计他们乔总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

何欢没说话。

乔以漠是什么脾气,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场会议开得不欢而散,最后那个临时办事处的方案并没有正式达成一致。纪杨出面调和,说回去再商量商量,之后邮件答复,接着和小悦匆匆出来追何欢了。

去停车场的路上纪杨把情况跟何欢简单说了下,何欢只是点点头。

“纪杨,你帮我把车开回公司吧。”何欢把车钥匙递给纪杨,轻轻笑道,“今天的状态不太适合开车,我直接打车回去了。”

纪杨一愣,“那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何欢笑道,“趁着还没下班,你们回去把今天的情况跟何总说说。”

“跟何总说?”

何总又不管这个案子,为什么跟他说?

“嗯,他同意了就尽快给盛世回邮件吧。”何欢仍旧笑着,“谢谢了。”

纪杨迷茫地接过钥匙,她就重新进了电梯。

小悦看着她的背影就叹了口气,“大叔,你以前见过阿欢姐哭没?”

纪杨这次忽略了“大叔”的称呼,也叹了口气,“没有。”

这么些年的第一次。

何欢直接从盛世的一楼出去,准备打车回去。临近下班时间,也是出租车换班的时间,路上空车不多。

她站了会儿,没等到出租车,倒是看到乔以漠的车了。

依旧严肃的冷着脸,仿佛还在会议上,似乎察觉到她的眼神,一眼扫过来,一股冷意了顺势而来。

何欢马上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一会儿那辆车滚动着四个轮子,在她身前飞驰而过。

下午四五点,照往常的情况,何夫人已经回来了。何欢问了下家里的佣人,直接去了茶室。

何夫人沏了茶,正拿本书斜倚在茶桌边看着。

其实年轻时候的洛桑桑也系出名门,读过不少书。只是在那个年代家里就只有她一个独女,所以养得格外骄纵。这些骄纵在年轻的时候看来,还有些不暗世事的大小姐那种任性的可爱,但年纪大了,就变成可怕的固执了。

固执到一意孤行,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谏。

“奶奶。”何欢安静地过去,跪坐在她对面。

何夫人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念衾呢?”

何欢垂着眼,“奶奶,今天阿欢有件事想跟奶奶说,所以提前回来了。”

何夫人再次抬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书,“什么事?”

何欢的脑袋低了低,酝酿了一下才轻声说:“奶奶,我想……丰玉的案子就让念衾来接手吧。”

何夫人一听就皱眉,一脸不满地睨着她,“为什么?”

何欢在路上就把措辞想好了,说:“正像念衾之前说的,我没做过类似的案子,没有经验,做起来非常棘手。”

“凡事都有第一次,念衾就天生什么都会?”何夫人冷声道。

何欢默了默,继续道:“而且明年丰玉的案子走上正轨,会在那边开设一个办事处,恐怕没有一年半载脱不开身,我……我舍不得奶奶。”

何夫人哼笑了一声,“你说什么?舍不得我?”似乎觉得这是一件特别好笑的事,她接下来又笑了几声,才说:“阿欢,我看着你长大的,你在想点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吧!”

“没有,我……”

不等她分辩,何夫人已经变了脸,“你老老实实地说!不想做这个案子,是不敢面对乔以漠对不对?”

何欢一直低着头,尽管回来的路上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但听到“乔以漠”的名字,还是酸了鼻尖。

何夫人说对了。

她是不敢面对乔以漠。

原本她以为过去这么多年,所有的事情都被时间掩埋,不会再锐利到可以伤人。她以为她可以平静坦然地面对乔以漠,公事公办,不牵扯往日的感情。她也以为乔以漠会把那些旧事收归在记忆里,最多只当他从来没认识过她。

她以为他们至少在表面上,还可以维持平和的关系。

但她以为的都是错的。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曾经温文尔雅也可以变得那样尖锐,想不到那双熟悉的眼里会只剩下满满的嘲讽,更想不到他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们过往,让她无地自容的乔以漠。

“何娇娇你从小到大跟我服过几次软?”何夫人嗤笑道,“六年前一次,现在一次,不都是因为乔以漠?”

“不是。”何欢否定地干脆。

“六年前的事情过去就算了,不管是与不是,我都懒得再与你计较。”何夫人盯着她,“但这次,你别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不知道你的意图!”

“奶奶……”何欢喊得无奈,声音里有些微的哽咽,抬起的双眼更是通红的,“奶奶,您没看到吗?他已经那么恨我了,还不够吗?究竟要怎么样您才能解气?”

她看不懂何夫人,一丝一毫都看不懂。

当初她和乔以漠好的时候,她百般反对,恨不得能把她抽筋拆骨了一般地拆散他们。现在终于她和乔以漠分开了,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她却又生怕他们真的没有瓜葛一般,想方设法地把她往他面前送。

一定要看着她被他羞辱她才开心吗?

“那你恨他吗?”何夫人突然问,“既然他恨你,你恨他吗?”

何欢一怔。

原来分开还不够,要让彼此怨恨才是最终目的么?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哭,还敢说不是因为他才不想做这个项目?”

何欢想忍住眼泪,但胸口那股酸胀,越忍眼泪掉得越凶。

“何娇娇我告诉你,那个项目你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何夫人气得站起来,直接下了茶桌,“乔以漠恨你,你也好好恨恨他!乔以漠讽刺你,你就好好学学怎么反唇相讥!乔以漠针对你,你就好好琢磨下怎么让他也不好过!”

何夫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准备出门。

“奶奶……”何欢拉住她的手。

她居然有点想求她。

就像六年前那样声泪俱下地求她。

她受不了了。

如果此前还可以自我安慰,粉饰太平,那乔以漠在饭桌上那番话之后,她在他面前的每一秒钟都像在□□裸地被凌迟。

她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

何夫人却是最见不得她这个模样。

何家人什么都可以怕,唯独不能怕姓乔的!

“何娇娇,你别忘了你的父亲怎么死的!你的母亲怎么死的!你爸爸又是怎么死的!”她用力甩掉她的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