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紧绷着小脸。

韩厉是好心办坏事,出发点也是为了哄她开心,她生发心切,不小心就落入圈套。

韩厉桃花眼委屈垂着,搅着手指在云知身后大气也不敢吭一下。这要是搁以前,她妈早上来拧她耳朵了。

韩母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疲倦叹声:“那家店的地址告诉我,回头我让律师处理。还有,你后半年的零花钱都不用拿了。”

韩厉虽然肉痛,但这个处理方式已经算是温和。

“医生那边我问过情况,你现在状态稳定,在家治疗也可以,一会儿我去办理出院手续,家庭医生已经联系好了了。”最后指示,”韩厉,你帮着收拾一下。”

韩厉乖巧颔首。

韩母再次离开,一直神经紧绷的韩厉总算松了口气。

云知昨天来的匆忙,就连手机都没带在身上。她拿起旁边的袋子看,里面放着手机房卡还有洗漱用品,看样子特意去了一趟她的公寓,最下面还压着两套崭新的棉质睡衣,标签都没来得及取下。

云知突然感觉暖烘烘的。

路星鸣是个细心的人,即使是为了给她准备东西,也没有随便翻开她的衣柜。

“喂……”

耳边,韩厉在叫她。

云知看过去。

“你头痛不痛?”少年低哑的嗓音带着一抹厌弃,“对不起啊,你昨晚上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

他玩到太晚,自动关机后也没来得及充,直到早上才看到云知发过来的信息。

“路星鸣送你来的?”韩厉问。

云知点了点头。

韩厉心口堵得慌,照顾云知本来是他的事儿,结果他一点都不靠谱,反倒是看不顺眼的死对头把他应该做的都给揽下了。

烦。

韩厉深深厌烦,烦自己,也烦路星鸣。

“我不疼的。”云知见韩厉一直低着个脑袋,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失马犯错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她不禁想伸手摸摸那头蓬乱的头发,可是在触及时,立马停下,讪讪将手收回。

倏地,韩厉握住她手腕,用力按在了自己头发上,瘪嘴说:“想摸就摸嘛,反正你的头发被我害没了,以后我的头发就是你的头发,随便摸。”

为了让云知摸得舒服,韩厉直接蹲在了地上,下巴抵在床角,往日上勾的桃花眼蔫蔫半垂,瞳孔湿润,简直是人形失马。

云知忍不住把侄儿带入最爱的大狗狗,笑容温柔,眼神愈发慈爱。

韩厉头发很软,也多,发梢带着不明显的自来卷,乱糟糟生长着,衬着那双英俊眉眼,像是一头桀骜难驯的野兽。

云知轻轻捏揉着那头蓬松的发丝,眼神里的羡慕简直要溢出来了。

……她也好想要头发。

云知姿态落寞,眼看着要哭,韩厉咬牙痛下决心,“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个推子。”

云知一愣:“你要干嘛?”

“剃了!”韩厉神色坚韧宛如要上梁山的好汉,“以发还发!”

“……”

“…………”

云知十分感动,然后拒绝:“天快凉了,剃了很冷的。”

她没忍心告诉韩厉,他长得实在是太不良了,要是再剃个头,简直像是刚刑满释放的少年犯。

此时韩母办理完了各项手续,过来带她离开,云知穿好鞋,拎上包包,不放心叮嘱:“不准剃头发哦~”

韩厉没点头也没摇头,低声道:“你回家休息,我奶奶去A城看望老同学,估计下周才回来。”顿了下, “狗……狗我帮你遛。”

云知抿唇笑笑,打趣他:“你不怕了?”

韩厉硬着头皮说:“堂堂男子汉,怎么、怎么会被区区两条狗吓走,你放心,我肯定会安顿好的,绝对不让塞翁失马受苦。”

云知倒是不怕塞翁失马受苦,怕的是韩厉受苦。

毕竟……

失马对韩厉真的很热情,好像想和他来一场跨越种族的爱情。

“云知,快点收拾。”

韩母又在身后催促。

云知不敢再耽误,拿着东西过去。

“把嫂嫂的围巾裹上,医生说不能受风。” 韩母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米白色的围巾裹在了她的大脑袋瓜子上,最后接过她手上东西,领着离开医院。

护着云知上了车,韩母扭头看向跟在后面吊儿郎当的韩厉,“你好好上学,别再给我惹是生非,知道吗?”

“知道。”韩厉懒散应,目送车影远去后,他拐了个弯,直接进了街对面的理发店。

进门后韩厉喊得第一句话是:“托尼,我要剃光头——!”

语气豪迈,充满男儿的气概。

☆、054

云知不敢落下学习,在家修养四天后, 不顾韩母阻拦重返学校。

经过几天治疗, 头部红肿已经彻底消退, 可是由过敏引起的红疹还没有完全痊愈, 医生叮嘱要每日内外服用药物, 还要注意通风,保持毛囊干燥,尽量不接触刺激性的物品,也就是说不能再继续戴着假发生活。

也就是说……她还过敏的小光头大可能会遭受同学们的嘲笑。

周一, 云知换上校服,坐上车来学校。

她坐在车内,看着校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迟迟没有下去。

开车的司机好像看出了她的忐忑,透过后视镜对她笑说;“云知小姐还是很可爱的,相信同学不会取笑你的。”

说着, 司机又打量她两眼。

座椅上的女孩穿着裁剪合体的秋季校服, 身姿单薄,细颈白皙, 笔直两条腿合拢,手心交叠放在膝上,安安静静坐着,将美丽收的浑然天成, 虽然没有头发,但并不妨碍她天然的气质。

云知瘦了,下巴尖尖, 微侧的眸子落向窗外,嘴唇轻咬,眉心中竖起两道浅浅的褶皱。

她缓缓吸气拉开车门,慢慢腾腾从座位上挪了下去。

风有些凉,头上没了毛发遮挡,直接让人感觉到冷意。

云知埋头走,只是短短一条路,却收获到数不尽数的视线,如芒刺背,伴随而来的还有低低交谈声。

“好像是十班的韩云知。”

“噗,她怎么好端端秃了?”

“听说过敏了。”

“很惨但是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云知紧抿唇齿,加快步伐回到了自己班级。

待她推门而入,满教室的嘈戛然而止,取之而来的是愕然的惊叹。

云知忽略那几十双眼睛,抱着书包闷闷坐回到座位。

过了会儿,武晓松过来搭话:“云姐,你头发呢?”

他们是听说云知头部过敏很严重,但没说头发会不见啊。

云知整理着课本,尽管心情低落,但还是轻声回答:“我本来就没头发。”停了下,“以前戴的都是假发。”

……?

他们就说以前那个头发看着不太自然,但也没有多问,没成想竟是个假的!也就是说云姐一直是个秃子!

不、 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武晓松担心地向她头顶打量两眼,越看越觉得有可能。

云知头皮正中的毛囊泛红,远看还好,近看就能发现那片红色是密密麻麻的小疹子,这让有密集恐惧症的武晓松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虽然看着不舒服,但武晓松也没有正面说出来,毕竟这事儿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不好受,他要是再嘲讽实在说不过去。

“没事!”武晓松安慰,“云姐还是我们班班花,大家说对吧?”

周围同学好像和武晓松的脑电波同步,一片紧张地应和声。

“对对对,云姐是我们班永远的班花!”

“云姐最可爱不接受反驳!”

“云姐别伤心,很快就好了!”

“我爸是皮肤科医生,不行的话带你去我家看!”

男孩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叽叽喳喳不住声。

云知睫毛轻颤,不由抬眸看向大伙,他们紧张又笨拙的安慰让云知心底滑过一道暖流,嘴唇抿了抿,又慢慢向上挑起一个小小地弧度。

她笑得腼腆又温柔,像四月时绽放开的花。

班级里的男同学被这笑晃得眼晕,心想没头发怎么了,就算没头发,他们云姐就算没头发也是最可爱的!不接受反驳!

吵闹中,一道修长身影从外走入。

云知立马感觉到是路星鸣,迅速看过去。

视野中,少年双手插兜,似醒非醒,清隽的眉眼透着股懒意。

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云知心中翻滚的海宁静成湖泊,清澈的眼中满满都是他。

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却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发什么愣。”

路星鸣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撂下这句话后,区起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下,又看了眼她的脑袋,见恢复原本的大小,彻底放下心,看样子很快就能好了

云知捂上脑门偷笑,不禁又回头悄悄瞄他。

路星鸣抬眸,目光相互接触没过一秒,云知便匆匆转过身,脊梁挺得笔直。

他勾唇,眉心舒展,心情颇好。

今天是月考成绩发放的日子,十班对自己都有逼数,压根没指望拿到高分。班主任将打印好的成绩单发放下来时,一伙人互问分数,得知对方也没及格后,齐齐握手,达成共识。

云知安静坐在椅子上,忐忐忑忑地翻开了那张薄薄的成绩单。

——总分480分,全年级属于中等偏下,在十班名列前茅。

云知暗自松了口气,细细对起卷子。

她数学对了两道大题,这要多亏李爷爷,如果不是他给补习,云知很可能只考个四百出头。

只要她在努力努力,考上580分以上一定没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云知顿时卯足劲儿,对未来充满无限期望。

她放好卷子又回头看向路星鸣,成绩单被他压在手肘下,云知没有看清分数,不过以路星鸣的聪明头脑来看,肯定能考600分以上。

“路哥你考了多少?”

云知正想着,路星鸣手下的成绩单被抽出。

刘彪虎对着上面的分数“呦呵”一声,“260分,比上次高出10分,不愧是我大哥。”

路星鸣毫不谦让:“一般,常规水平。”说完轻轻扫向云知,似笑非笑,“没我们云姐厉害。”

面对着明显的调侃,云知默默回头,又默默藏好了成绩单。

以路星鸣的聪明头脑来看,这次成绩不好肯定是其他问题,她要小心点别打击到路施主。

班级里对成绩的讨论热度并没有持续多久,话题很快偏到了体育方面,云知听不懂,独自对着卷子上的错题。

“奇怪,今天好多人都过来我们班。”

方正话一出口,其他也都注意到了。

十班在楼道最里的教室,班级里又都是群恶霸,往日压根没几个人过来,但今天不同,平均每一秒都会有一个外班的学生拿着手机出现在门口,对着他们拍照。

刘彪虎乐了:“咋地,我们是火了?”

武晓松推搡他一把,向云知的方向示意。

她安静匍在桌面上,竖起书本遮挡,正极力躲避着外面人的视线和讨论。

武晓松害怕云知听到,小声嘟囔:“早上有人拍了云姐的照片,还放在了论坛上,现在都过来看热闹了。”

网上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匿名论坛上,言论都不好听,含着歧视与取笑,换个人看见都不好受,尤其秃顶的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唉,估计出去又要被说了。”武晓松叹息。

刘彪虎恶狠狠比了比拳头:“谁敢乱说我们云姐,老子锤爆他脑袋。”

一旁漠然的路星鸣皱了下眉,用手机登录了校园网,立马看见那个飘红的帖子。

[十班的韩云知真的秃了,有图为证!]

[咿,头皮密密麻麻好恶心,不会传染吧?]

[真让人秃然.JPG]

[hhh,楼上你怎么还做起表情包了,笑死我了。]

[表情包的哈哈哈哈,女神秒变沙雕。]

[emmm,就这种颜值,估计路星鸣也不会要了吧?]

“……”

路星鸣找人删了帖,不动神色瞟向云知纤细的背。

她要是看见这些言论,估计又要哭了。

路星鸣敛目,暗暗有了主意。

他起身,在谁都不注意的时候独自从后门离开,径自来到门卫处。

看门的老大爷正在看书,瞥见路星鸣身影,立马放下书站了起来,“是小路啊,到我这儿有事吗?”

路星鸣面无表情说:“我记得您这有剃头发的电推?”

门卫大爷先是一愣,接着点头:“是有,你要用?”

他头发长得慢,也懒得去理发店花那二十块钱,于是自己买了个电推,长了就自己剃一下,方便的很。

“您帮我把头发剃光吧。”路星鸣指了指自己那头浓密的发丝,“全剃光。”

门卫大爷的眼神分明是茫然的。

他没顾忌对方眼神,直接拉过门口的小马扎坐下,静静等着大爷剃头。

男人剃平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尤其路星鸣还帮过他不少忙,这点小事情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大爷找了条毛巾裹在他衣领里,从抽屉取出电推,让路星鸣低头,滋啦几声,浓密黑色的发丝飘在地面,没过多久一头茂盛的发就被剃了干净。

“哎呦,你这不心疼啊?”门卫大爷感叹着。

路星鸣不说话。

头发是再生能源,没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用毛巾擦擦。”

路星鸣接过毛巾,随意扫去脖颈的碎发,侧眸扫了眼镜中。

干净利落,依旧英俊,就是看着凶恶,不好接触。

“谢谢。”路星鸣收敛视线,踩着铃声珊珊返回教室,进门的那刻起,得到满堂惊愕。

从书本上抬眼的云知瞪着他,瞳孔震颤,惊讶地合不拢嘴。

迎面走来的少年面目深沉,眼神凌厉,没了头发衬托,愈发显得五官立体,眉浓目深,也更显得气质不羁,难以接近。

他身形逼近,云知眸子抬得更高。

这才发现,路星鸣是有美人尖的,映着那双狭长清冽的凤眸,好似武侠故事中浪荡江湖的洒脱剑客。

老师已从外面进来,云知匆匆把注意力从路星鸣身上离开,佯装平静的看着讲台,可她再怎么藏,也藏不住胸膛里疯狂乱舞的心跳。

云知和路星鸣两颗光头格外突出,非但学生们学不进去,老师们也讲不下去,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刘彪虎几人立马起身团团围了过来。

“路哥你头发呢?”

他问出了全班同学都想问的问题。

路星鸣懒散回:“剃了。”神态满不在乎。

一群人看着前桌的云知,了然于心。

刘彪虎眼珠子转了转:“找谁剃的?”

“还用想吗,肯定是门卫大爷给推的,上次我放学就看见他在门口给自个儿剃头。”武晓松说完,一拍桌子打定主意,“我决定了!我也去剃!看他们谁敢嘲笑老子!”

刘彪虎摸了把自己本来就不长的寸头,直接跑到讲台上吆喝声:“我看我们陪着路哥和云姐一起当秃子算了!那群人不是想看秃子吗?我们让他们看个够!”

刘彪虎的提议得到热烈相应。

十班的同学都爱凑热闹,虽然学习不咋地,但个顶个的有情有义,尤其云知是班里唯一一个女生,珍珍惜都来不及,哪能容忍外人嘲笑欺负

“走!剃头去!”

一群人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当下准备去找门卫老大爷剃头。

云知愣住。

回过神急忙阻拦:“别别别,没头发不好的。”

她秃头完全是逼不得已,可是别人家的头发都好好地,哪能为了她说剃就剃,就算是男孩子,没了头发也不好看。

云知急切劝阻:“不用剃,真的,不好的。”

刘彪虎嘿嘿一笑,满不在乎:“没事儿,现在剃了两天就长出来了,不碍事。”

“就是。”就连和她不是很熟络的方正方圆双胞胎也跟着说,“我们男生不像是你们女生,剃寸头是常事儿。云姐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们就是一起剃头玩儿,就像你们女生喜欢手拉手上厕所一样。”

云知讷讷。

这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她劝说不下,不禁找向路星鸣。

为首者正托着下颌,饶有兴趣看着一切,完全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云知耷拉着肩膀,没辙了。

刘彪虎此时又提议:“找大爷一个一个剃太麻烦了,不如我把电推借来,2分钟一颗头,我们轮着来,分分钟完事!”

这还能轮着来?

云知震得说不出一句话。

刘彪虎是个行动派,很快借来推子,滋啦滋啦几声,先让武晓松给自己剃了干净。

他本来就胖,脑袋也比别人大别人圆,这么一剃光,更像是颗圆溜溜的鸡蛋。

云知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看看路星鸣又看看刘彪虎,不忍直视。

男生们轮流着剃头,非常热忱,没有半点不乐意的样子,一颗颗光脑袋接连面世,云知阻拦不住,只能无奈放弃。

到了上课,还没剃过的人两两结伴,以上厕所的名义跑出教室,隔一会儿再回来,老师收获的便是两颗崭新的光头,回来的光头成员视若无睹,只留台上老师一脸错愕。

四节课上完,班级里四十个同学秃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