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五十九分，还没到及格。
一阵天旋地转。
陈冬倒是满不在意，吊儿郎当的在前面开路，往季渃丞的办公室走。
俩人挤在办公室门口，陈冬刚想推门，被姜谣一把给拽了回来。
＂嘘。＂
她倾耳贴在门边，向里面听着，想知道季渃丞是什么脾气，好做下心理准备。
可惜办公室里安静的很，连翻阅资料的声音都听不到。
姜谣心里七上八下，正欲做好心理准备，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进来。＂
季渃丞靠在椅子上，微微凝着眉头，狭长澄澈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长袖白衬衫微微绷着，遮盖着领口白皙的皮肤。
姜谣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看到季渃丞，还是不免舔了舔唇。
怎么有人那么好看，那么斯文，干净的像新西兰山峰上的雪。
陈冬笑嘻嘻的凑上前去，一副讨好的样子∶＂季老师，一天不见我都想死你了，姜谣也是！＂
姜谣微微有点脸红，陈冬是在开玩笑，她可是真的。
季渃丞抬起头，脸色有些严肃，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一份年级大榜。
＂解释一下？＂他淡淡道，先是看着陈冬。
陈冬这次年级前五十，物理成绩年级前十，大题稀松平常，选择题全部正确。
陈冬眨眨眼，嘿嘿道∶＂不是，季老师，你得想我努力了啊，这不是您教导有方么！＂
季渃丞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威严。
陈冬相当会察言观色，立马知道季老师认真了，赶紧噤声站好。
＂你要我查监控么？＂季渃丞问。
陈冬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我照别人抄的……＂
季渃丞点点头，不愠不怒道∶＂谁？＂
陈冬的表情有点纠结，犹豫道∶＂老师我要告诉你就太不仗义了啊。＂
季渃丞似笑非笑，语气里颇有些玩笑的意味∶＂那我猜一下，童淼是吧。＂
陈冬沮丧的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姜谣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攥紧了手。
收拾完了陈冬就该是她了，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给季渃丞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果然。
季渃丞朝陈冬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再有一次，我就不拦着你们班主任严肃处理了。＂
陈冬临走之前给了姜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姜谣抓了抓校服裙子，两条笔直的腿紧紧贴在一起，睁着大大的眼睛，打探着季渃丞的情绪。
季渃丞往椅子上一靠，双手随意交叠，平坦紧致的小腹上，衬衫微微显出些折痕。
＂班级倒数第一，及格分也没有达到。＂季渃丞平静的陈述事实。
姜谣的脸皱在了一起，嘟嘟囔囔道∶＂我就是涂错……＂
她的声音有点小，季渃丞没太听清。
＂你是不是认为家里条件好，就不用努力了？＂
语气有些严厉，还有毫不掩饰的指责。
姜谣微怔，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班里好多同学，看在你的背景上，让着你，忍着你，但除了家世，你还有让人敬佩和服气的地方么？＂
这次他说了好多话，每句话就像钉子一样。
姜谣的手指冰冷，僵在原地。
这次的训话比她想象的严重的多，能看得出来，季渃丞是真的生气了，并且毫不掩饰愤怒。
＂季渃丞，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她眼圈微微泛红，说到委屈处，竟然声音里带了哭腔。
她一向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很少有人能真的伤害到她。
但季渃丞总是轻而易举的可以做的，还不是仗着她喜欢他。
季渃丞皱了皱眉，他平素既和蔼又好说话，从未惹人哭过，但今天跟姜谣说的话，好像的确超出他应该管的范围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但你总有需要努力的时候，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他是认真的，他从来没有瞧不起她。
姜谣微微垂下眸，纤长的睫毛遮盖着水汪汪的眼睛，她稳了稳心神，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一天我比你努力了，成功了，才可以把你抢回家。＂
什么？
季渃丞顿了顿，也难免为姜谣的脑回路折服。
姜谣抹了一把眼睛，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似的，笃定道∶＂三年，三年之后，我让我爸来找季校长提亲。＂
？？？
＂喂……＂季渃丞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对姜谣他实在是无可奈何，只盼着她上大学了，成熟了，能放弃对自己的念想。
＂你先回去吧，好好总结分析，去叫下童淼，我跟她说个事情。＂季渃丞只想狼狈不堪的躲开姜谣。
姜谣面色有些犹豫，眨着红眼睛∶＂喵喵不是故意了，你别说她，她可不像我。＂什么都能忍下去。
＂你想多了。＂季渃丞错开目光不看她。
姜谣慢吞吞的往出走，哪怕季渃丞那么说她，她还是对他依依不舍。
＂等等。＂季渃丞突然叫住了她。
姜谣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回头望着。
季渃丞从抽屉里拿来一个小盒子，推到姜谣面前，淡淡道∶＂生日礼物。＂
一款施华洛世奇的星星手链。
-
周雅茹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抓着卷子，站在童淼面前，低声问∶＂你成绩呢？为什么没有成绩？＂
周围一圈同学小心翼翼的看着周雅茹，窃窃私语。
周雅茹这次没有发挥好，差点被挤出年级前十，但即便这样，也是班级里的第二了。
第一是徐茂田，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童淼的名字。
所以才过来问。
童淼轻声道∶＂我不参与排榜的。＂
周雅茹自从上次学科竞赛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对，班级里的同学都能感觉得到。
童淼当然也感觉得到，周雅茹在跟自己比学习。
但是她努力的有些病态了，童淼不忍心打击她。
＂卷子呢，卷子总有吧，给我看一下。＂周雅茹伸出手，脸色有点白。
＂算了吧。＂童淼犹豫道。
＂你就给我看一下能怎么样？还是你瞧不起我，怕我看不懂你写的步骤。＂周雅茹有点阴阳怪气。
童淼皱了皱眉，还是把卷子拿了出来。
她知道周雅茹是故意激她，但是不给恐怕周雅茹不会善罢甘休。
周雅茹拿过了卷子，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座位，对照着自己的答案，给童淼估分。
越看她的脸色越难看，血液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浑身发麻。
她对的童淼也对了，她错的童淼还是对了。
如果参与排榜，童淼一定是这次的年级第一了，比何晓白还厉害，要不是英语还错了几道，童淼这是要考到750啊！
她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像是头骨裂开了一般，刺痛她的神经。
她赶紧从包里翻出两片小药片，合着水咽了下去。
第42章
周雅茹对完了卷子，在座位上沉默了半晌，小药片的药效到了，她的头疼渐渐缓和了些。
她擦掉额角渗出的汗，小心翼翼的将童淼的那份卷子折好，起身还给童淼。
＂我大概跟你差了八十分。＂走到童淼桌前，周雅茹平静道。
童淼看着她青黑的眼袋和虚弱的神情，有些不忍，总觉得自己当初贸然参加竞赛给周雅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说到底，周雅茹是和她一样，输不起的人。
但是她或许更幸运一点，至今没有遇到难以跨越的顶峰，好像只要她努力过了，就可以得到了。
但周雅茹并不是。
童淼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周雅茹，就像她也无法说服她自己。
她只能苍白无力道∶＂雅茹，我在初中就学过高中课程了，所以等你到高考复习……＂
周雅茹冷静的打断她的话，勉强笑着点点头∶＂好的，我现在没时间，假期会找老师把课程补完。＂
童淼皱了皱眉，担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意思是，等到高考复习的时候，大家的成绩都会上来了，差距也不会拉开这么大。
但周雅茹好像钻了死胡同，总是朝着强迫自己的方向思考。
＂我知道我和你比还差很多，但人总是要向最好的看齐对么？＂
周雅茹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论，她不能允许给自己太多时间和太多的理由。
“你这样......”童淼说不下去了。
她怕周雅茹也成为那千万分之一，得跟她一样的病。
那种病发作的时候，让她宁可放弃所有取得的成绩。
“我准备每天多学两个小时，到期末看看。”周雅茹老实跟童淼说。
其实也是提前告诉童淼，我期末还是要和你比，所以你千万要认真答题。
徐茂田也相当关心童淼的成绩，看周雅茹在跟童淼说话，他也凑过来，小心的在一旁听着。
但眼神看向别处，装作并不在意。
周雅茹抬眼看他，冷冷道∶＂你不用偷听了，童淼比你高五十分。＂
徐茂田有点失落的＂噢＂了一声，挠了挠头，想要离开。
被人戳破意图让他有点尴尬，更何况，他自认和童淼的关系并不好。
＂等等！＂
周雅茹突然叫住了他。
徐茂田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周雅茹头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干嘛？”
周雅茹沉静的舔舔干涩的唇，朝童淼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茂田，以后我们就不是互相竞争了，你明白吧。”
徐茂田懂她的意思，班里出现了更厉害的童淼，所以他们的目标都不再是彼此，谁都想成为超越童淼的存在。
周雅茹继续道：“但我觉得我们的学习方法都还不够优化，我们可以共享一下，取长补短，你觉得呢？”
徐茂田犹豫的挠了挠头。
他的确想知道周雅茹的学习方法，但是对于他自己的，他又有点舍不得。
于是岔开话题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问童淼，她的不应该是最好的么？”
三人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童淼默默低下头，手指慌乱的整理着文具盒。
她其实并不是学习方法有多么高级，她真的是天生对题目非常敏感，就像有人画画好，有人音律强，而她的技能点，大概就点在了应试教育上。
可要怎么跟周雅茹说？
似乎无论怎么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雅茹也没有说话，她清楚的看到过，童淼从不上晚自习，还用了绝大部分的时间做和高考无关的竞赛题。
这样的人，真的是努力能超越的么？
但是勤奋一直是她的人生信条，她不允许有超脱这个规律以外的事实存在。
她没有看童淼，反而继续对徐茂田说：“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我可以先告诉你。”
徐茂田沉默半晌，终于禁不住诱惑道：“好吧。”
周雅茹趁热打铁，继续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徐茂田：“另外，每天在完成我们自己的计划之后，我希望我们可以计时再做两套卷子，各自打分？”
徐茂田皱了皱眉，心底有些吃惊：“可我每天学完已经十二点半了。”
周雅茹冷笑着耸耸肩：“也就再多一两个小时而已，你不做我可要做了。”
童淼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劝道：“雅茹，你这样身体受不了的。”
周雅茹没有搭理童淼，留给徐茂田一个坚定的眼神后，转身回了座位。
童淼朝徐茂田看了一眼，在她心里，徐茂田虽然在意学习，但还有起码的理智。
徐茂田无奈的摊摊手：“试试吧，我总不能让她下次超过我。”
他只能接受周雅茹的计划。
短暂的交流之后，徐茂田又埋头进半米多高的练习册里，一推眼镜，继续奋笔疾书。
童淼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向教室后排的方向看了一眼。
司湛还不在，他大概去了楼下商店买水。
但是姜谣很快从外面推门进来了，非但没有沮丧伤心的神情，反而一脸甜蜜。
她一回到座位就趴在了桌子上，狠狠在袖子上蹭了蹭脸，然后看着童淼傻笑。
童淼点了点她的小酒窝，也不由得淡笑：“怎么了，难不成季老师还表扬你了？”
姜谣轻轻咬着下唇，眼中还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她贴在童淼耳边偷偷道：“他骂我了，骂的可狠了。”
童淼枕着纤细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和姜谣对视。
“有一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病......”
姜谣鼓了鼓嘴，知道童淼在拿她的样子开玩笑。
她小心翼翼的从校服外套的兜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举到她和童淼围成的阴影里。
把小盒子打开，一条银白色精致的手链安静的摆放在黑色的绸缎上。
姜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惊喜道：“他知道我生日啊，季渃丞他给我生日礼物了呀！”
童淼也难免惊讶，在她眼里，一直是姜谣掏心掏肺的付出，季老师那里没有半点回应。
但如果能记得生日，大概也不是对姜谣完全排斥吧？
“很漂亮的星星。”童淼低头仔细看着。
季老师的眼光很棒，银白色的小星星里面嵌着一颗小钻石，亮晶晶的，纯洁又青春。
姜谣小心的合起来，捏在手心里，放在心口处。
童淼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发自肺腑的甜蜜。
甜蜜的姜谣低声呢喃：“对了，季渃丞找你去呢，因为陈冬吧，他要是说你，你也别生我们家季老师的气啊。”
第43章
童淼小心翼翼的推开季渃丞办公室的门，心里有点忐忑。
陈冬也太实诚了，都不知道改一点答案的。
这次的物理题过于难了，大家考的都不是太好，陈冬凭借完美的选择题竟然一跃进了年级前十。
季老师想不发现问题也难了。
“来啦。”季渃丞的态度倒是和蔼，他甚至还给童淼准备了一把椅子。
童淼贴着椅子边坐下去，根本不敢坐实。
“老师对不起，我不会再给别人抄了。”
童淼软绵绵道，诚心实意的忏悔。
季渃丞点点头，却把液晶屏幕转过来给童淼看。
“这是司湛机器人的算法和机械设计，你简短的看一下，有什么想法？”季渃丞没有过于深究抄袭的事情。
童淼迷茫的看了看长长的程序，看的眼花缭乱。
她根本不懂这些，甚至都不理解这些程序是怎么操控机器人的，所以只能摇了摇头。
“我都看不懂，还没有学过计算机语言。”
她老老实实答道。
虽然也并不清楚，季渃丞给她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季渃丞缓缓点了点头，又切换了另一个界面，那是一张复杂的电路图，但依稀能看出机器人漂亮流畅的轮廓。
“这个呢？”
童淼凑上前去，仔细的瞧了瞧。
这个她能看懂，电路和开关控制着机器人的动作，完成的是一个抓取并抛投的过程。
她点点头：“这个我懂。”
季渃丞把机器人的初代模型调出来：“所以受力分析和距离时间测算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司湛的机器人美观是足够美观了，但还不够精准。
应付普通的比赛，只要机器能听从指挥基本就能拿奖，但VEX可不行。
机器人还要灵活和准确，才能在短时间内得分，这对设计者的要求非常高。
童淼沉默了半晌，终于明白季渃丞是什么意思了。
司湛的队伍还缺人，想要走的更远更长，还需要强有力的队友扶持。
她糯糯问：“老师，这是司湛的意思么？”
季渃丞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坚持不要你参加，但如果想要取得成绩，你是一个很值得争取的队友。”
童淼默默垂下眸，脑子里面不断思索着。
竟然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病，而是有些惊喜和庆幸，她的特长可以帮到司湛的忙。
这种认知让她有些害怕。
她不敢多想，但是却清楚的意识到，司湛在她心里，起码是不同的了。
但是这种不同该怎么发展和解决，她不知道。
或许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一切都能回归正轨。
“老师我懂了。”她舔舔唇角，喃喃道。
季渃丞关上屏幕，有些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不懂他为什么那么坚决，但你也要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不用委曲求全的帮他。”
哪用委曲求全呢，大概要绞尽脑汁才能掺和到司湛的项目里吧。
童淼站起身，把椅子搬回原位，礼貌的退出了季渃丞的办公室。
走廊灯暗着，秋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刮进来，仿佛野兽的低鸣，树叶拍打在一起，发出唰啦唰啦的脆响。
看天空乌云密布，大概是要下雨了，操场上看不到什么人，少有的几个从小商店跑回来的，也很快钻进了教学楼里。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浓浓的雨腥味儿。
小时候她就很喜欢闻这种味道，在闲暇的时候，轻松的时候，她能迷恋的嗅好久。
现在也是一样。
她一点儿也不紧张和焦虑。
那天在购物广场，司湛在她身后说的话，她一直记得。
——你不必每次都赢，我会为你准备好Plan B.
她虽然暂时还做不到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却相信他的Plan B.
他总是有办法，快速打消她的焦虑，然后再一脸玩世不恭的出现在他面前。
童淼冲着微蒙蒙飘下的细雨，喃喃道；“赌一把吧，司湛。”
赌你还能准备好Plan B，赌我能帮你顺利完成比赛。
她转回身，从窗边离开，远离了浓郁的雨腥味儿，却带着一脸轻松。
季老师让她尊重自己的意愿，她的意愿就是司湛能拿第一，然后顺利保送进清华。
刚走到教室门口，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一回头，司湛带着室外清冷的气息，打量她。
“干什么去了？”他慵懒问道。
童淼捋了捋头发，站的离他远一点：“你干嘛呀？”
啧。
司湛把吸吸果冻拎到童淼面前：“给你买东西还这么跟我说话。”
一袋大大的，够童淼喝一天的吸吸果冻。
她勉为其难的拿在手里，捏了捏。
果冻软软的，一挤就四散奔逃。
“你说你不喝凉水，却吃凉果冻。”司湛继续念叨着。
他自己没什么意识，但童淼却敏锐的察觉到，司湛已经把她的习惯当做了口头日常。
她有些尴尬的往后蹭了蹭，小声嘟囔：“没事我先回去了。”
司湛单手撑着墙，拦在她面前：“有事，谁说没事。”
童淼只能退了回来。
“什么事呀？”
“你看我成绩没？”司湛问。
“啊？”
没看，她还真没看，被周雅茹一打岔，她都差点忘了，司湛也在榜单上的。
不对，她也没有非要看司湛成绩的职责啊。
“靠，你竟然不关心。”司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明显有点失落。
童淼捏了捏掌心，指甲小心的划着墙面。
问的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