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西拿着老板给他的帕子,擦着晋绥脸上的雨水,如置梦中,轻轻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秦周想要拍拍顾明西的肩膀,但是手放在空中,愣了半天,还是慢慢的放下,“明西,你,你先不要这么着急,晋绥肯定没事的,你的脚还好吗?”

顾明西摇了摇头。

发现她连眼神都没有给自己一个,秦周更加无精打采了。

晋绥听着周边的声音,眉头稍稍抽动,不过在他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的动作,人眼什么都看不到。

雨声渐渐小起来,顾明西不时的向外看着,度秒如年。

“明西,车上来了,我们先走吧。”谢和跑进来,“我们几个先送晋绥去医院。”说完,他又点了几个屋子里的人。

“嗯嗯。”顾明西心里猛然一跳,她没注意自己,想站起来,然后又咚的一下跌坐在床上。

因为晋绥情况不明,这次下山的除了晋绥顾明西还有班主任,以及几个比较强壮的男生。

雨来的气势汹汹,退的却平静无声。

当顾明西再次从窗子外面看过去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 ,升起白云朵朵,艳阳当空,不过若是细嗅,还是能感受到雨后特有的湿润。

顾明西眼睛一刻不离床上的人,想到今天的事,松了一口气。

“小绥,你醒了。”看见床上的人睫毛扇动,顾明西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笑。

晋绥全身都是昏昏沉沉的,他用力的张了张嘴,才很艰难的从嘴巴里面吐出几个字来。

“西西,你还好吧。”

声音干哑粗粒,有种在黑色磨砂纸上划过的感觉。

顾明西低头,更近的看着他,“我没事,是你有事,小绥,你过敏了知道吧。”

她说着说着拍了拍胸口,“以后,你还是离那些花花草草远一些吧。”

“过敏?”晋绥疑问。

顾明西伸长手,把旁边刚刚买的矿泉水水勾过来,“对,医生说你应该是对山上的某种植物过敏,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她把矿泉水瓶子揭开,把晋绥枕头竖起来,柔柔的说,“小绥,要喝点水不。”

晋绥的看了满脸关切的顾明西一眼,张开了嘴巴。

顾明西咧嘴一笑,把矿泉水瓶轻轻的对着晋绥。

水一如喉咙,晋绥就发现嗓子里有一阵清凉。

顾明西刚刚收好了盖子,徐老师秦周他们走进来。

看见晋绥的已经醒了,徐老师大步向前去,“晋绥,你醒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周一不舒服的话,多在家里养几天身体,不要急着上学,”说完他又看向顾明西,“顾明西,陈柔柔和王美月也回大部队了,你也不要为她们两个着急了。”

说完,徐老师的目光慢慢从顾明西的脸上移到脚下去,“顾明西,你的脚也要注意,不要再伤到了。”

晋绥自从醒了,目光就开始黏在了顾明西的身上,听到这一句话,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西西,你的脚怎么了。”

顾明西坐在椅子上,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可怜,苦兮兮的把绕了绷带的右脚脚踝移向晋绥,“小绥,我的脚踝骨裂了。”说这话的时候,顾明西一直张大眼睛看着晋绥。

晋绥的目光如凝墨,不自然的深起来。

“顾明西,你也知道痛啊。”跟着老徐一起进来的陈强站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只记得晋绥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顾明西回头,张牙舞爪的说,“我怎么不能知道自己痛了,还有你来干什么?”

程强吊儿郎当的看着顾明西,有些讨打的说,“医院你们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晋绥,你是不知道,顾明西今天看着你,差点学孟姜女,把我们医院哭倒了。”

顾明西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强的母亲是陵水镇人民医院的内科大夫,陈强算的是从小在医院长大的,所以碰见他,倒并不是很稀奇。

陈强目光斜斜了看了看顾明西,大步迈向晋绥,嘴巴还不停的啧啧,“晋小白,以后好好锻炼锻炼身体,不要上个山都能被花迷倒,你也太没用了。”

说完他又一脸好笑的看着顾明西,“不然,有的人白着一张脸,活像是抹了□□的女鬼,有点污染镇容,你知道吗。”

听到陈强这样说,晋绥抬头,有史以来第一次眼神停在了他的面前。

自从程强一进屋,顾明西全身细胞都在告诫自己,别理智障儿童,但是听着他这个口气,压抑了好一会儿的火因子终于爆发。

“程强,今天我就要告诉你,顾明西三个字是怎么写的。”

坐在晋绥床角,一脸荡漾无比的陈强见状,站起来,冷笑一声,“我不和病号计较。”

说完这话,陈强摆着一副冰山脸出了晋绥病房的大门。脚步平静的向前慢慢走去,非常有扑克牌的气质。

一离开门,转过弯,他的气势就全部弱下来,脚步变得凌乱起来,弓着腰四处张望松了一口气,在病房里嘚瑟这件事,幸好没有撞见他妈。

不然,他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表情有些抽搐。

“徐老师,你们先回去吧。”病房里,顾明西看着徐老师以及他身后的几个同学说,

“小绥已经醒了,我爸妈也快要过来。”

徐老师见状,安慰了几个孩子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大事也就走了。

瞬间,屋子里只剩下晋绥和顾明西两个人,晋绥张了张嘴巴,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又传来一阵声音。

“明西,明西,小绥。”

“明西,小绥。”

顾明西循着声音从门口看出去,果不其然,是焦急的宋玲方和顾保国夫妇。

“爸,妈,我在这儿。”顾明西忙不跌的应道。

“唉”宋玲方一拍大腿,握着顾明西的肩膀,从上到下全方位的审视了一番,心终于放下大半。

顾保国眼里的焦灼,从看到顾明西的瞬间,降下来大半。

“小绥,怎么样了。”检查完女儿,发现自己的半个儿子还躺在床上,又忙着问道,“小绥,你还好吧。”

晋绥的手抵在嘴角,摇了摇头。

虽然脑子里面还是是有些昏沉,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西,”顾保国担心道。“你的脚又怎么样?”

晋绥的心一抽,目光不自然的向顾明西的脚踝看过去。

顾明西摇头,“没什么事,扭到了而已,有一点点骨裂。”

宋玲方心疼的看着顾明西,说她不小心。

宋玲方不放心两个孩子,一定要留在医院里看着他们,顾明西看余光看着晋绥,心里有一肚子话想说,都憋回去了。

下午五点左右的样子,宋玲方看看天色,决定回家给两个娃炖些东西。

她给在病床上睡着了的顾明西捏了捏被角,轻轻的给晋绥说,“小绥,我先回去了。”

晋绥点头。

宋玲方一走,晋绥揉了揉脑袋,从床上起来,然后把椅子从自己的病床移到顾明西的床前。

顾明西睡的太香,脸上冒出了熟睡的酡红。

晋绥唇角蹦成一条线,看着床上的人。

今天虽然身体全然不受控制,但是意识却不是全无。

他迷迷糊糊的能感受到顾明西做的很多事,也能听到很多人在自己旁边说话的声音。只不过,身体不受控制。

晋绥正在努力梳理遇到了哪些事儿。

忽然,有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传来,晋绥皱眉看过去,看见来人,眼神里的不爽被遮住,换成一副淡然无波的样子。

“小绥,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瞧瞧你。”邹风西装黑裤,面色和蔼。

后面的黑二提着东西,闻言,也豪爽的说,“小绥啊,咋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晋绥看着门口的两个人,站起来,走到两人的面前,淡淡的说,“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邹风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孩,整理了一下袖口,“那走吧,我们让明西好好的睡觉,”

晋绥注意到这句话一些用词,目光不明,审视的盯着邹风。

第23章 来了

“小绥, 你怎么样了?”医院三楼走廊尽头的阳台上,邹风看着这晋绥不置一词,关心的问道。

晋绥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哦?”邹风神色不明的看着他, “等到我干儿子什么时候愿意和我一起走的时候。”

晋绥偏了偏头, 看着邹风, 一字一句的说,“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只要不牵扯到我身边的人,我都不想管。”

“那如果牵着了你身边的人, 你会怎么做,”邹风漫不经心的笑着, 似乎是有点好奇,看着晋绥抿直的唇线,叹了一口气,“小绥,你邹叔说句心底话, 我就是想补偿你。”

晋绥看着他, 一脸的哦, 眼底没有任何好奇。

邹风的视线看向远处, 双手撑在栏杆上,“小绥,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多年都不敢回来吗?”

虽然说这句话是疑问句式, 但是邹风并没有等晋绥回答,他自己慢慢的说下去,“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见到小玉,害怕她冷冰冰的看着我,现在我终于有底气的回来,我想人模人样的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她。”

邹风转过头,一脸欣慰,“幸好还有你,你和你妈妈真的很像,你们的脾气,五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邹风的语气越来越低落,夹杂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凄凉之意。

晋绥挑眉,“为什么?”

为什么你现在有底气站在她的面前。

邹风摇了摇头,不告诉他,反而不放过任何的机会,“至于为什么,小绥,你要叫了我爹我才能告诉你。小绥,你要跟我走吗?”

晋绥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邹风锲而不舍,意味深长的说,“天与地,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什么是天,什么是地。”晋绥反问,“天在我眼前,地在我脚下。”

“小绥,你今天还是好好想想吧。” 邹风看了他一眼,“希望明天晚上 ,你的答案是不一样的。”

邹风扯了扯衣角,满脸疼爱的看着晋绥。

晋绥的心里浮起一阵恶心,直觉上,他对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任何好感。

尽管他表现的一副和善的模样。

“小绥,我就先走了。”邹风把西装的袖子扣上,又抬头,看着晋绥,“我们明天见。”

他向前迈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貌似不经意的说,“你知道,人都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他顿了顿,说,“尤其是睡着的女孩子。”

邹风的视线向晋绥刚刚躺过的病房看去,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带着笑容。

晋绥倏地抬头,唇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你到底是想要一个儿子,还是一个敌人。”

邹风字字透彻有力,“小绥,我得不到的,我宁可毁掉他,也不想再留什么遗憾。”

他右手无意识的摸上胸口,“明天,我等着你来。”

说完,转身似乎打算离开。

晋绥目睹他的背影渐渐在眼前消失,眉头轻轻蹙起,不过下一秒钟,他呼了一口气,迈着大步子,直接向病房走去。

“西西,你醒了。”晋绥才迈进屋子,看见顾明西已经坐在床上,脸色一喜。

“ 小绥,你刚刚去哪儿了,妈她了回去了吗。”顾明西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晋绥把椅子拖到顾明西的眼前,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小绥,怎么,么了。”顾明西结巴,下意识的将手向脸上摸去。

晋绥目光深邃,“西西。”

顾明西心里猛然一惊,轻轻回答,“小绥,怎么了?”

“以后,相信我好吗?”

顾明西心里一震,抬起头来,眼神慌张的的对上晋绥。

“小绥,对不起。”一直以来不觉得自己有错的顾明西鼻子一酸,沙哑道,“以后,一定不会有以后了。”

晋绥揉了揉顾明西的发顶,“你知道就好。”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顷刻之间,顾明西心里的酸涩,全都消失不见。

“小绥,以后,我们要当最最最相亲相爱的姐弟。”

她看着他,把每个字的音都加重。

晋绥看着顾明西的眼神一滞,他忽然想到了秦周,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阵烦闷。

不过下一秒钟又被他抛开,“明西,你知道就好。”

“小绥,我们得去做一个过敏源测试。”顾明西揽着晋绥的胳膊,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你今天要吓死我了。”

晋绥的唇角弯起,“以后不要哭,我会醒过来的。”

晋绥温柔的说,今天虽然他的肉体没有反应了,但是,还是强行保留了一丝意识。

他能感受到明西的着急,恐慌。

他心疼,但是在这之上,他的心里却止不住的冒出一股兴奋与快活来,你看,西西没有抛弃他,她这么在乎他。

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了,他占据了她所有的目光,一想到这儿,晋绥整个人的灵魂都舒畅起来。

晋绥看着顾明西,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边顾明西和晋绥几日的隔阂才刚刚消除,那边顾家却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顾保国听着眼前西装革履,衣锦堂皇的中年男人口中的意思,眉毛越来越拧,“你说,你想带走小绥。”

“对,”他坐在顾家小院的石椅上,“保国,你有自己的儿女,何苦再养一个。”

宋玲方鼻子哼出一口气,他要是早几年来,她们求之不得,就是他们家的狗,这些年来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晋绥。

顾保国也楞神了,刚刚他以为多年不见,邹风衣锦还乡,请他们家叙旧。

“你和晋绥无亲无故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宋玲方疑问。

邹风叹了口气,自嘲道。

“我对冰玉的感情,我也不满你们,这些年我在外面,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因为我忘不了她。”

顾保国当年也听说过这些事,还以为是流言蜚语,没想到是真的。

但是!

他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来,语气不善道,“邹风,就算你喜欢冰玉,但是你凭什么带走晋绥?”

凭什么,邹风一笑,向背后的手下挥了挥手,一个小箱子蓦地被放在桌子上。

邹风站起身来,轻轻将皮箱盖子掀起来,“这儿有五十万,算是这几年来你们抚养晋绥的辛苦费。”

咚的一下,手掌重重落在桌子上,顾保国猛的站起来,“我不会同意晋绥跟着你的。”

宋玲方看着满满一箱子钱,闭了闭眼睛。

“你不同意,那晋绥呢。”邹风语气很平淡,似乎很平静的阐述事实,“我能给他的东西,你们给不了吧,说不定,他想跟着我走呢。”

“哼。”顾保国鼻间哼出一口气来,“有本事你自己带他走,你看他走不走。”

说完这话他看了邹风一眼,“话不投机,带着你给的东西,你走吧。”

邹风看着两人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淡然无波,还是和善儒雅的模样。

他的手微微一动,端起茶水来,抿了半口花茶,暗垂了眼。

“顾姨,我就先告辞了。”他站起来,对着一旁顾奶奶道别。

顾奶奶看着他,想了半天的话还是说了出来,“邹风,你不要执着过去,回城,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邹风的唇角溢出一丝笑容,他摇了摇头,说了最后一句话,“顾姨,有些东西,不能忘,也忘不了。”

见邹风一走,宋玲方迫不及待的戳了戳顾保国的胳膊,“老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顾保国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会的儿子,出五百万我也不会卖。”

宋玲方把臀下的凳子移到顾保国的旁边去,瞅着他的脸色,“万一,万一晋绥想要和他走呢。”

顾保国闷闷的说,“小绥不是那种孩子,”说到一半,他立刻站起来,“宋玲方,你可不准打什么主意啊,小绥就是我的亲儿子,你,你要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我,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宋玲方心一虚,立刻站起来,指着顾保国,“我是那种人吗,这些年,我不是把晋绥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吗?顾保国,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我,我”宋玲方声音一大起来,顾保国瞬间声音小下去,“那什么,玲方,是我一时有点着急,你不要生气啊。”

“妈,你怎么了。”顾明西和晋绥从医院回来,看到顾保国和宋玲方两个人对峙似得站在院子里,急道。

顾奶奶打圆场,“拌了几句嘴,西西,小绥,你们今天可是吓死奶奶了。”看见好模好样的两个人,顾奶奶捏着顾明西的手,从上往下端详着。

顾保国半蹲在门口,也讪笑着说,“我们没事,明西,小绥,你们两个好好休息,你奶奶炖了大骨汤,一直焖在锅里呢,我去给你们端。”

顾明西的扭伤只能慢慢调养,没有办理住院手续,晋绥的急性过敏,来的快,走的也快,虽然还不能出院,不过要求晚上回家来休息,医生也没有过多的干涉。

晋绥皱着眉头,空气的里的沉闷无孔不入,他的眼里已经闪过一道嫌恶的光。

刚刚回来的时候,他可没有忽视那一辆刚刚驶出去的车的车牌。

半夜时分,天空的云层厚重不堪,晋绥的眼神如鹰隼。

他透过从窗户射下来的月光,大概揣测了一番时间,从床上翻身起来,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压下帽檐。

他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响动,以免惊动了其他屋子里的辗转反侧的人。

趁着月色的掩盖,晋绥在顾家人无知无觉的时候出了大门,借着路灯,向小巷的尽头走去。

午夜时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虽然小镇的路灯橘黄,但还是带着冰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