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携来到二更的病房。

从玻璃口那里望去,病房里除了二更,还有俞子袖。

两个人似乎有些不愉快。

顾逸迩小声问:“咱们该进去吗?”

“等等吧。”

两个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病房门被打开,二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没有等到人出来,却听见了二更的声音。

“我不可能跟你结婚。”

离他们近一点的女声带着哭腔说道:“混蛋!”

随即门被打开,俞子袖满脸泪痕,哭着跑了出来。

“你们来了啊。”俞子袖咬唇,“我先回去了。”

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俞子袖就这么离开了。

二人对视一眼,一起走了进去。

二更急忙用纸巾胡乱的擦了擦脸,然后随意的丢在地上,冲他们笑道:“你们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来了啊。”

“来看看你。”司逸坐在他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吵架了?”

“我不想结婚。”二更吊儿郎当的说道。

顾逸迩讽刺的笑了:“那怎么不分手?”

“我说过了。”二更垂眸,苦笑,“刚检查出复发那天,我就跟她说了。”

结果那个傻丫头,红着眼睛说不要,第二天就买了对戒,和他求了婚。

真傻啊。

“你就这么没自信吗?”顾逸迩咬唇,语气不由得变得凌厉,“这么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

“我赌不起。”二更的笑意僵在嘴边,“她是个好姑娘,不该守着我这么一个病秧子,结婚对她来说不公平。”

六年前的那场手术,他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

等逸哥回来,他能笑着和他开玩笑,你看啊,你没回来,我就全好了。

然后再和子袖说,学妹,等你一毕业我就以身相许,用这辈子来报答你。

而现在他说不出这些话了。

他的姐姐,在两年的那个秋天,刚做完手术,医生说很顺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三天后,她在凌晨的时候,悄悄停止了呼吸。

亲戚朋友们送来的花束还沐浴着清晨的阳光,花瓣上滴着水珠,生机勃勃的开放着,而花束的主人却离开了。

她的命,还不如盛开期只有三天的花。

后来花枯萎了,被丢弃在医院的垃圾桶里。

他和姐姐永远的分开了。

她熬了那么多年,这一走,也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

尔知秋,出生在秋天,离开在秋天。

父母终于可以专心的照顾他,他却一点也不高兴了。

小时候,爸妈总是往医院里跑,弄得他很不开心,现在那个跟他抢爸妈的姐姐终于走了,他可以独占了,却更不开心了。

他们也曾为了抢夺看动画片的权利大打出手,他也曾和姐姐一起在爷爷家嬉戏打闹,看着夏天的蝉出生,再看着冬天的银杏叶从盛放到凋零。

姐姐也抱怨过,说他出生以后,就抢走了父母的宠爱。

所以她用生病来夺回宠爱。

然后她又抱着他哭,说宁愿永远和他吵架,也不想离开他。

她离开的前一天,和他约好,等两个人病都好了,就一起再去爷爷家玩,哪怕爷爷嫌弃他们姐弟俩,也一定要赖着不走。

第二天这个不守信用的骗子就走了。

年过九旬的爷爷在葬礼上哭的像个孩子。

脑膜瘤复发时,他承认,自己再也乐观不起来。

就连勉强的笑也很难再挤不出来。

“下辈子,我不想叫尔更绿了,叫了这名字,被笑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没躲过去。下辈子,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叫尔更凉,这样我肯定能活到八十了。”

他看着司逸,声音悲凉,却依旧笑着,只是笑的实在是太难看了。

司逸伸出拳头想要像以前一样给他一个暴栗,却在中途缩回了手。

“你这辈子还长着呢,别想下辈子了。”司逸皱眉,忽然用力的抱住了他,“这辈子你也能活到八十。”

二更回抱住他,终于在他肩上泣不成声:“逸哥,我怕死。”

他怕再也看不到每日初升的太阳,吃不到喜欢的烧烤和麻辣烫,怕自己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等过个几年,他再也没有痕迹存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将他忘掉。

笑了二十几年的超级马大哈尔更绿终于哭了。

场面怎么看都滑稽。

她转过身,咬着手指,用力憋着眼泪。

人就是这样,看似坚强,却又无比脆弱。

等二更终于哭完了,司逸的白大褂也湿透了。

“我得去换一件。”司逸起身,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能哭。”

二更有些窘:“没控制好。”

司逸离开了。

二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逸姐,别笑我啊。”

“笑不出来。”顾逸迩代替司逸坐在了他身边,“跟你说个开心的事情吧。”

“什么?”

“付清徐回来了。”

二更睁大了眼睛,欣喜的反问她:“他真的回来了?”

“嗯。”

“那敢情好,咱们总算是凑齐了。”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顾逸迩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然子袖一个人单着太可怜了。”

二更抿唇,有些犹豫:“我和子袖……”

“感情从来不是无私的,你以为你给她的是最好的,但其实是逼她做了她不想做的选择,本质上还是自私。”她语气温和,轻言轻语,“看似是你无私选择放手,却并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在感情上你一直享受着主导权,被自己的无私感动,却不考虑她会不会接受,若你真想为她好,不如放手让她自己做决定,无论对错,至少她可以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

“好,但我还是不会和她结婚。”二更垂眸,语气坚定,“至少在手术之前。”

***

因为忙碌,生活开始变得昏天黑地。

嘉源和高盛的融资谈判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双方都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蝇头利。

顾逸迩都快忘了,有多久没见到过司逸了。

所谓同居,不过是同睡一个屋,睡觉的时间不一样,还是等于一个人住。

顾逸迩的办公室内,她正和谈判官商讨最后一次谈判,该用什么招数让付清徐认输。

“如果实在抓不到高盛的弱点,不如试试抓个人的弱点。”谈判官给顾逸迩出主意。

顾逸迩皱眉,付清徐的弱点她只知道一个,那就是林尾月。

她又不可能绑架林尾月来威胁付清徐。

“你能看出他有什么弱点吗?”顾逸迩按着眉心,语气有些烦躁。

谈判官也很无奈:“以他的铁血手段,年纪轻轻就坐上副执行官的位置,我想很难找到。”

“这不就行了嘛。”顾逸迩叹了一声,“从他兜里抠点钱出来可真不容易啊。”

“不过也许可以从他的家人那边下手。”谈判官将一份资料摆在她面前。

顾逸迩了无兴趣的打开资料:“无非就是他的父母了。”

果然,第一页就是付爸爸的资料。

“Wayne在三年前脱户脱国籍,正式加入美籍,他的父母却没有反对。”谈判官抛出自己的判断,“他是付氏的继承人,按理来说想要自立门户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是养子吗?”顾逸迩皱眉。

谈判官点头:“但付氏夫妇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养子了,就算是养子也应该是有感情的。”

顾逸迩皱眉:“只有一个养子?他们不是还有个亲生女儿吗?”

谈判官似乎有些惊讶,笑着说道:“顾总,你和他不是老同学吗?怎么比我了解的还少啊?”

“什么意思?”顾逸迩问道,“难道付清莱也脱户了?”

“付清莱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谈判官翻到有关于她的那一页资料,“当时是上了新闻的,这里还有一些记录。”

顾逸迩不可置信的低头仔细看每一个字。

中文资料上,付清莱的生死情况上写着简单的“已故”。

英文资料上,有当时新闻的部分摘取。

Chinese girl,sixteenth floor apartment,suicide,jump。

中国女孩,十六层公寓,自杀,跳楼。

顾逸迩只觉得遍体生寒,握着资料的手都在发颤。

“据当时所说,她跳楼的时候,Wayne也在房间里,被捆绑在椅子上,身体已经极度脱水,陷入了重度昏迷。”谈判官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个简单的故事,“他醒来后,就被送到了疗养院,在里面呆了一年,出院后准备高考,考入了HBS,在拿到金融硕士学位的第二年进入高盛,三年前加入美籍。”

她无法想象。

这短短几句话,他熬了多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写完了,就索性发出来吧,晚上的更新照旧

没错,付清莱真的领便当了

真·领便当

这一章送红包吧~

我一走剧情就没人留言了,只能用红包留住你们了

哎呀我保证走完剧情都是甜,事情总要交待清楚嘛!

☆、谈判赢家

“那他父母呢?”顾逸迩敛眉垂眸, 语气疑惑, “现在还在清河市吗?”

“已经移民了。”谈判官语气平静,“几年前付氏出了财政危机, 付英越将企业所有的股份都抛售了出去,夫妻二人出了国,一直没有再回来了。”

“这么干脆?”

“据说是被人使了绊子, 不过他们也算运气好,抛售的价格不算太亏, 卖掉的钱肯定是能够保障下半辈子的生活了。”谈判官用手点了点资料,意味深长的笑了,“所以我觉得, 这位Wayne先生一定不是普通人。”

顾逸迩仰头,语气调侃:“当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在遭受那样的变故后, 有几个能重新站起来的?他不但站起来了, 还爬到了那样高的位置上,我这个老同学, 可怕得很啊。”

从一开始见面,她就隐约察觉到, 付清徐变了很多。

纵使脸还是那张脸, 还是那副少言寡语的样子 , 但完全不再是高中时的付清徐。

高中时的付清徐,很少笑,但却也是一个正常的十几岁男生, 和朋友在一起时,会有不那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至少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喜怒哀乐。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他曾经和普通的男生没有两样。

或许比司逸还要活泼一点。

但现在,她已经完全看不透他了。

他那双眸子就如同一潭死水,唯一可见的波澜就是林尾月。

“我已经抓不住他的把柄了。”顾逸迩轻轻叹气。

只能祈祷,他是真心喜欢尾月。

“顾总?”谈判官的声音将她从飘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陆先生你先回去吧。”顾逸迩笑了笑,“这几天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是最后一场谈判。”

谈判官起身理了理西装,点头:“顾总也别太辛苦了,我见您最近神色都憔悴了不少。”

“谢谢。”

送走了谈判官,顾逸迩才端起手边的咖啡,却发现已经凉了,她皱起眉头,让助理进来重新换了一杯。

新鲜的咖啡冒着白色的热气,顾逸迩看着面上一圈圈的波纹,最终还是选择打了通电话给林尾月。

“逸迩,有什么事吗?”

顾逸迩放轻了语气:“你在做什么?”

“在学校整理学生资料。”

“最近,付清徐有来找你吗?”顾逸迩试探着问道。

“没有啊,你不是经常和他见面吗?谈判成功了吗?”

顾逸迩舒了口气:“还没结束,他很难对付,尾月,我问你,我和他,你选哪一个?”

林尾月愣住了。

这个问题,就好像是问渣男,到底选哪个女人一样。

不过她的选择很坚定:“当然是你啊。”

“为什么不选他?”顾逸迩扬了扬唇角,“我以为大多数人都是重色轻友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理由为了他而忽视你。”林尾月语气调皮,“再说了,他不是等谈判完了还要回美国的吗?”

顾逸迩咬唇,还是问出了口:“尾月,你究竟喜不喜欢他?”

“我…”林尾月奇异的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结巴,“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他对你是什么看法,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我需要知道,你是否也喜欢他。”顾逸迩垂眸,看着桌上的那份资料,“还是说,你只是单纯的感激他?”

林尾月的声音很轻:“我不知道。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下雨天,想起他不顾一切为我挡了刀,在想他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事情,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喜欢。”

高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喜欢是错误的,她对慕老师只是依赖。

她当时很笃定的否认了,相信这就是喜欢,而不是任何别的。

现在长大了,反倒还不如小时候那样坚定。

变得优柔寡断,不敢再去轻易地说出喜欢或是讨厌。

因为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再一次陷入错误的感情里。

她清楚自己和付清徐之间的差距,他的父母,他的妹妹,那都是她不敢跨过的禁区。

林尾月承认,自己是一个胆小鬼。

顾逸迩心情复杂。

她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付清徐,他的满腔深情,其实还是没有彻底打动林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