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慕临渊问长宁,“他抢了你什么东西?”

“他把阿颖的庚金小雷珠抢走了。”长宁趁机告状,“还说我们杀桃源那头黄鼠狼不对。”

苍凤道:“你们是不对。”长宁困惑的仰头看着师傅,苍凤说,“桃源追杀你们,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长宁道:“当时追我的是桃源二师姐,我当时就躲进了青梧居,不像阿颖真被人一路追杀,后来到了雍州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就忘了说了。”说到底就是没吃过苦,所以没上心。

“我让刑堂把庚金雷珠送回九华宫。”慕临渊安抚的摸摸小姑娘的头发,“以后不能再淘气,随便去危险的地方,我们会担心的。”

听到大师兄温柔的话,长宁的心虚往师傅怀里缩了缩,“其实也没很大的危险。”她觉得自己现在环境太好了,不利于自己成长。

“这方峥都金丹修为了,还欺负两个小姑娘。”苍凤面沉如水,“我看关他一阵罡风洞清醒清醒!”门派中世家跟师徒之间一直有纷争,苍凤世家出身,自然相对偏向世家,且方峥这次行事太过分了。

修行界中女修大半都是世家出生,这倒不是因为太上宗选女徒挑出生,而是世俗中连男子修行、认字的都不多,更别说女子了,即使在太上宗属国,很多贫家女孩即便有灵根也不会来修行,因为对那些女孩子的父母来说,女孩终归是别人家的,修炼的再好,一旦嫁人都归夫家了。十岁的女孩与其让她们去修行,一去不回,还不如在家干活,年出嫁时收一笔聘礼划算。

慕临渊颔首:“宗门师妹被人追杀,他袖手旁观不说,还夺师妹武器,这次刑堂不会轻饶他了。”这方峥最爱挑衅的就是世家中的天骄,那些人修为精深,又大多有傲气,不屑跟方峥计较,每次都被他顺利逃脱,这次没这么容易了。

慕临渊微笑,“鹤儿,你这次随何宛然去京城住一段时间吧。”慕临渊见她这段时间一心都扑在沈三娘身上,本不想让她分心,准备到了京城再说,现在她回宗门就跟她说一下。他心中暗叹,要不是自己那时候回来的晚了,又一心疗伤,没注意小姑娘,他根本不会让师叔答应这件事。

长宁迟疑了下,“师傅、师兄,阿颖是不是准备换身体了?”长宁思来想去觉得阿颖会心情不好也就这个理由了。

“她跟你说了?”苍凤问。

“没有,我就觉得她心情不好。”长宁说,阿颖不是冲动的人,能勾动她心情的人也就这件事。

“不错,她跟何嫣然必须要分开了,不然何嫣然坚持不了多久了。”苍凤说。

“那撄宁真君肉身是快转世了吗?她的肉身目前在京城?”长宁问,她最关心就是何宛然的肉身。

苍凤点头,“撄宁真君的肉身没有撄宁真君的记忆,每次恢复记忆时就是她尸解转世时,你们去了京城只消静待她恢复记忆即可。”

“那撄宁真君在世俗的身份为何?”长宁问,阳神大能的元神投胎,怎么都不可能是普通身份吧。

“她是当朝晋阳公主,世俗皇帝跟他皇后的幼女。”苍凤说。

“什么!”长宁吃了一惊,她在世俗待过一段时间,也知道当今皇帝姓李,皇后郑氏出生高门,跟皇帝青梅竹马,帝后感情很好,在长宁来太上宗之前两人一共生育了六子,这晋阳公主是两人唯一的女儿吧?光看这封地就知道她有多受宠了,“难道阿颖以后要跟皇室牵扯联系?”长宁忧心的问。

“不用,晋阳死了就不是皇家人了,最多报答下父母养育之恩。”苍凤说。

长宁暗忖,别的不说,光是晋阳这个身份,她们就不大好直接夺舍啊,难道要去盗墓?长宁想了一会,准备给沈家写信,让沈家打听下皇家的情况,这种事沈家应该比太上宗了解更清楚。

“鹤儿,你去过京城吗?”慕临渊问。

长宁摇头。

“那沈家跟皇家有关系吗?”慕临渊又问,师叔说鹤儿跟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慕临渊查了所有牵涉此事的人,跟鹤儿有联系的只有何宛然,慕临渊怀疑师叔是不是推算错了。

“我也不大清楚。”长宁在沈家时间不长,对世家之间的关系不了解,“我记得沈家出过几个皇后,但都是好几代之前的事了,或许跟郑家有联姻吧。”

慕临渊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苍凤也觉得奇怪,既然鹤儿跟皇家不熟,怎么卦象会说她跟这件事干系极大?

长宁却没多想,“师傅、师兄你们放心,我一定妥善帮阿颖夺舍的。”不管有没有关系,阿颖都是她好朋友。

慕临渊听了更不放心了,但又不好说让她不要那么上心,只能道:“你要注意自己安全,带上道兵。”

“我会的。”长宁认真的点头,“师傅,你能替我炼制几个小冰魄珠吗?”这件事关系阿颖一辈子,跟出去历练不同,她要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除了小冰魄珠还要什么?”苍凤一口答应,心中还颇为欣慰,小徒儿终于问自己要武器了。苍凤这两个徒弟收的极省心,秦以清年少沉稳,行事从容干练;长宁娇憨可爱,贴心乖巧,被人这么溺爱都从不惹祸。苍凤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她也颇为自得。别人家的徒儿见了师傅不是缠磨这要学法术,就是索讨宝物,只有她两个徒儿,向来只有她们孝顺自己,从不开口问自己要宝贝。

“就小冰魄珠吧。”长宁比划着,“师傅,我小冰魄珠想要三种,一种可以炸单人的,一种炸五人的,一种要炸二十人以上的。”

“你后天来取。”苍凤说。

“师傅你真好。”长宁又在苍凤怀里磨蹭了,撒娇什么她完全没压力,在师傅眼中她再大也是小孩子。

苍凤把黏着自己的小丫头交给慕临渊,“你这几天替她准备下行礼,等阿颖回来就该出发了。”

“是,师叔。”慕临渊暗忖鹤儿身上防身的用具够多了,武器也不少,给她准备些能随时用的符箓吧。

长宁随慕临渊回了太上峰,慕临渊理事,她就待在一旁看资料,要不就回慕临渊住所修炼,慕临渊现在的住所焕然一新,依然是玉石搭建而成,但却用了少见的水暖玉,踩在石头上温润如水般,很得长宁喜欢,最爱趴在玉石上休息,大师兄就是眼光比一般人高多了。

长宁在太上峰待了两天,何宛然就回来了,回宗门后她也没回九华宫,直奔太上宗找长宁,“鹤儿,你看这个你喜不喜欢?”她手里捧着一个玉缸,里面满满的都是清香袭人的莲花。

“这是素瓣玉莲花?”长宁问,素瓣玉莲花通体白色,连莲台和莲子都是白色,陪着鲜嫩的绿叶,十分赏心悦目。

“对。”何宛然将玉缸放下,“桃源里有不少灵植,就这个最漂亮,我把五十年以下的都给你采来了。”

长宁汗颜,“这样的话,别人不够分吧?”

“这莲花娇贵的很,要养在蓝田灵玉脉上,除了我师傅、宗门外,也就你们这里能养恶,宗门哪里给了两朵就够了。”何宛然说。

“那我一会给师兄去。”长宁还不知道师兄带回来的那条蓝田灵玉脉在哪里。

“你喜欢就好。”何宛然一笑,放下茶盏,“我先走了。”说着她长身而起。

“你去哪里?”长宁问。

“我回九华宫。”何宛然说。

长宁狐疑的看着她,“你回九华宫?我看你是要去京城吧?”

何宛然脸色微变,长宁让侍从带走玉缸,等房里人都退下后,她长驱直入的问:“阿颖,你是不是有心事?是因为嫣然吗?”她跟何宛然那么多朋友,根本不需要客套。

“你都知道了?”她知道鹤儿早知道她跟何嫣然一体双魂的事了,她问的是这次夺舍的事。

“嗯。”长宁把手盖在何宛然手背上,“阿颖,你放心,我们都会帮你夺舍的。”

何宛然垂目半晌,突然问长宁:“鹤儿,你说我夺舍了,还是我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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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何宛然的心结(下)

“当然是你。”长宁毫不犹豫道,“阿颖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听了什么人说闲话?”何宛然低头不说话,长宁也不逼她,拉着她去书房,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抱枕。

何宛然手足无措的抱着软枕,看着长宁抱着软枕,盘膝靠在隐囊上,闲适安然,她略一迟疑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只是背部略显僵硬,她平时自律惯了,还没坐过这种姿势,不过一会她也渐渐放松了。

长宁也不跟她说话,揭开了香炉点香,何宛然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随着烟气袅袅升起,她轻叹了一声,“没人对我说闲话,除了我爹娘,大家都在安慰我,跟我说换身体是很容易的事,等换好了身体,我就能继续修炼了。”

除了爹娘?长宁略一挑眉,有点理解何宛然的心结了。

“如果当年是我附身在嫣然身上就好了,这样我早去投胎了,也不会弄出这么多事,还让师傅、师兄为我担心,师傅还为了我去求了撄宁真君。”何宛然怅然道。

何宛然的话语气中的黯然让长宁眉头紧皱,阿颖夺舍在即,有这念头可不大好。何宛然见长宁满脸忧心,对她笑了笑说,“我也知道这么想不对,我有师傅、有师兄、有师姐,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应该满足,但——别人都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爹娘就这么对我?”

何宛然喃喃道,从名字到后来的偏心,何宛然一直告诉自己她有师傅、师兄就够了,可到底还是意难平。父母为了嫣然催她夺舍,却完全不顾师傅再三说她夺舍有危险,要做好最周全的准备才行。难道他们就真恨不得自己代何嫣然死了?

长宁知道何宛然的身世,她们父母算上何嫣然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何宛然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修为一般,快三十了,尚未进入筑基期,这辈子是金丹无望了,何宛然是家中资质前途最好的一个,要在寻常家庭,她肯定是众星拱月的宝贝,但她家中父母却更看重何嫣然和两个哥哥,时常让何宛然私下补贴两个哥哥的修炼资源。

“阿颖,你恨何嫣然吗?”长宁问。

何宛然微微摇头,“我不喜欢何嫣然,但也没有恨她。”在何宛然心目中,恨一个人就要杀了他,她从来没想过杀了何嫣然。

“所以你只是不服她在爹娘心目中的地位超过你?”长宁问。

何宛然一怔,随即微微点头,苦笑着问:“是不是很幼稚?”

“这有什么好幼稚的,孩子都有独占父母的心理。”长宁说,“我也不乐意阿翁再领养个孙女。”当然阿翁如果成亲生子,再养个孙女,她一定当亲妹妹一样宠爱。

何宛然被她逗得一笑,“那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是孤儿,阿翁养大了我,他跟我爹娘也两样啊!”长宁说,“阿颖,不是所有的父母、孩子之间都是亲密无间的,你或许天生亲缘浅薄。”

何宛然听到亲缘浅薄这四个字难免黯然,“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这是何宛然最不甘心的地方,四个孩子中她最优秀,为什么父母都看不到她的好?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太好了,不需要他们操心,所以他们才忽略了你。”长宁说。

何宛然不解的望着她,“难道这样不好?大家都不喜欢自己孩子优秀吗?”

“不是不好,你想我们的师傅、师兄师姐为什么疼爱我们?还不是因为我们年纪小,学什么都要他们手把手教,他们时常陪着我们,能不疼爱我们吗?感情是培养出来的。而你家里两个哥哥迄今尚未筑基,你爹娘是不是要担心他们?”长宁问,见何宛然点头后又道,“你妹妹何嫣然没了身体,如今神魂都快消散了,他们是不是更担心?家里除了你,没有一个不让他们担心的孩子,他们就忽略了你。”

没人跟何宛然说过这种话,何宛然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跟嫣然一样,我爹娘就会看重我了?”

“那你师傅、师兄师姐就不喜欢你了,你要他们还是要你爹娘?”长宁问。

“我要师傅!”何宛然不假思索的说。

“那不就行了。”长宁拍拍她的肩膀,“我们这次去京城把身体顺利换了,你暂时不要去管他们,连你哥哥的修炼资源都不给,让何嫣然去作天作地,我相信过不了半年,你爹娘一定做梦都想你!”

何宛然这样的父母她见多了,许多老人最偏爱的孩子往往都是日子过得最不好的,他们总会以各种借口,逼着其他儿女补贴这个孩子,恨不得几个孩子间都均贫富,完全忘了孩子成家后都有自己家庭了,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兄弟姐妹之间何来均贫富的义务?长宁劝何宛然,“阿颖,生恩不及养恩,在我心目中阿翁、师傅他们才是我爹娘。”她可不能为了爹娘让她师傅、师兄伤心。

何宛然一笑,“换了身体,我跟何家最后的关系都没了,我为什么要管何家的事?”

长宁眨眼望着何宛然,这次轮到她困惑了,阿颖不是最不服气她爹娘不喜欢自己吗?何宛然见小美人眨眼的可爱样,忍不住揉着她的脸,“我只是困惑我爹娘为什么不看重我,没想以后跟他们有接触。”说到底何宛然就是不服气,为什么她是四个孩子最好的,爹娘却最不喜欢她,鹤儿给她解开了疑惑,她心结也打开了,“我将来的身体是我师傅给我求来的,师傅才是我爹娘,至于他们——我的身体都还给他们了,以后他们跟我也没关系了。”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长宁欣慰的说,她最怕的就是阿颖放不开自己爹娘。

何宛然搂着她说:“鹤儿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我们是朋友嘛。”长宁说,旁观者清,要是换在别人身上,阿颖早看清了。

“我这次去京城就为了换身体,撄宁真君转世之身是当朝晋阳公主。”何宛然说,“我要留在那里好几年,鹤儿你去看了你师侄后就回门派吧,别陪我了。”她以前不知道自己去京城是为了夺舍,才想让鹤儿陪她去北京,现在知道了,就不可能让她陪了。她听师傅说她这次夺舍可能有凶险,拖着师傅、师兄她已经够愧疚了,她不想在连累鹤儿。

“我不陪你,我去清池县的道观当主持。”长宁说。

清池县?何宛然想了一会,脸色微变,清池县离现任皇帝的皇陵不过百里?如果晋阳年幼夭折,帝后一定将她安置在皇陵,“你怎么想去那里当主持的?那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里离皇陵不远,我先过去探探路,你夺舍应该会在那里吧。”长宁思来想去,觉得阿颖还是在皇陵里夺舍比较好,不容易有人打扰。

“不用。”何宛然摇头,“我师傅会替我看好位置的,没必要耽搁你修行。”

长宁乌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瞅着何宛然,何宛然轻咳了一声,“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长宁狐疑的问,“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陈师兄。”

何宛然叹了一口气,也没瞒着长宁,这也瞒不住,“师傅说我这次夺舍可能有凶险,但他们都不好轻易插手,插手后就是必死之局,别人我又信不过。”何宛然的师傅算了好几个好友、徒儿师侄,都是凶险之局,唯有算到跟她修为相当的道童时有一线生机,她实在是无奈了,才求到了苍凤头上。

“那我更要跟你一起去了。我师傅还说这件事我跟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我可以帮你。”就算没联系她也要去,她不可坐视阿颖有危险。

何宛然欲言又止,长宁道:“你别劝我了,你会对我见死不救吗?”

何宛然无奈的苦笑,长宁安慰她,“你放心,你师傅只说是危局,不是必死之局,只要我们小心,总能成功的。以后我们肯定还会遇上这种事,我们就当一次历练好了。”

何宛然沉默半晌,“如果有危险,你立刻躲得远远的,我大不了转世重修。”她没想让任何人为自己丢了性命,这是她欠何家的命,这次过了之后她跟何家就再没联系了。

“如果有危险,我会先顾自己。”长宁点头,她会竭尽全力就阿颖,但不会用自己命换她的命,“你有想过以什么身份去京城吗?”长宁问,只有准备的越齐全,她们才会越安全。

“就以太上宗弟子身份。”何宛然说,“这样也方便我接触皇室,我师傅说撄宁真君目前尚未恢复记忆。”

“那我跟你分开走。”长宁说,“我还是以沈家的身份出现。”九大上门对皇族了解不深,也很少去干涉中土事宜,只有想收弟子的时候才会去中土一趟,或者中土再有大灾时派弟子入世救助世人,论世俗势力远不及沈家。

“好。”何宛然也觉得沈家身份不错,“你或者以花间派弟子身份出现也不错。”花间派在世俗的根基更深厚。她记得长宁说过,她跟花间派亲传大弟子有几面之缘。

“嗯,我到时候去问问。”长宁暗忖这件事的关键还是要找个安静的夺舍之处。

两人商量着将要点尽数记在竹简上,等沈家将她的身份安排完毕,她拿了冰魄珠,告别师傅、师兄,跟何宛然一路往南直入东土。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多写点的,但是这章写到这里完了,下面是京城内容,我想理理后续,明天尽量多更新一点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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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紫云观鬼窟(上)

都说杏花春雨江南,似乎春光尤其偏爱江南,其实北国的暮春,也别有一番意趣。恰是谷雨后的一天,离京城一百里外的永安县外的驿道两旁,远山如黛,眼前草色新发如烟,团团粉色的野花铺满了整片草原。

时近酉时,驿道上,行商旅客车来马去,正是热闹的时候。永安县临近城门口有个长达三四里斜坡,坡度虽不大陡峭,但车马上行却颇为费事,来往行客至斜坡前都需要卸货空车方能上行,因此在斜坡两侧有不少依靠替来往行客挑货为生的百姓。路边不时有讨价还价之声,还有人再次搭建了几个简易的茅棚充作茶寮,卖些茶水、牛马饲料为生。

“嗒嗒——”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两匹骏马由西向东徐徐而来,这两匹骏马走的不算太快,但看着筋骨强健、体态修长、通体呈淡金色,神骏非凡,马上是两名头戴羃离、妙曼美好的女郎,春风迎面吹来,马鬃参差披拂,衬着两旁的山花漫烂,宛然一副绝好的仕女春山行旅图。

忙碌的众人有些被这两匹前所未见的骏马也迷住了,也有人不住的打量着这两名孤身女郎,虽看不清她们的容貌,但从两人优雅的骑马姿态能看出两人出生不凡,这样的女郎怎么会孤身外出?

两名女郎骑至陡坡前,在一处老妪开设的茶寮前停下,两人轻盈的下马,款步走入茶寮,那老妪忙上前迎客,“两位娘子可要喝什么茶水?”说着她用自己那块麻布使劲的擦着茶寮中的桌椅,生怕自己桌椅污了这两名仪态高雅的女郎。

“老人家不忙,敢问这里离京城有多远?”其中一名红衫女郎柔声问道,声音清柔婉转,好听之极。

“两位娘子要去京城?这里离京城约有百里距离,两位今天怕是赶不过去了,即便赶过去也要宵禁了。”老妪说。

听了老妪的话,两人互视一眼,另一名紫衣女郎问:“那此处可有清静些的女观?”这名女郎声音清越如玉罄,也十分好听。

老妪闻言有些为难道:“我们这里没什么女观,两位娘子要是借宿的话,不如去城中客栈。”

红衫女郎见老妪面有难色,从荷包中取出一串铜钱,“我们走了一路有些累了,劳烦阿媪给我们备个炭炉。”

老妪见这串铜钱足有一贯,忙将它塞入怀中,“小娘子稍候,我这就给你拿炭炉。”她开了那么多年茶寮,很多讲究些的人家都不用她茶寮中的茶具,只借个小灶和炭火,她手脚麻利的给两人备好烹茶的小灶和炭火,“娘子,要水吗?我这里有从山上打下的清泉水。”

“不用了。”红杉女郎从挂在马背的行囊里取出一组不起来的陶制茶具,她支起茶具,将一葫芦清水倒入陶罐。

老妪见两人不过要了几块炭,就给了自己这么多赏钱,难免有些不安,“两位娘子的马可要喂些豆子?可要进些茶食?我这里还有腌鸡腊肉。”

长宁见茶寮后面放石槽脏乱不堪,她笑着摇头,“不麻烦老人家了,你请自便。”

这两名女郎就是长宁、何宛然,她们坚定的拒绝了师兄的十八相送,两人从太上宗一路往南,一开始是御剑而行,可长宁用来指路的蜂鸟似乎进阶了,一直在沉睡,两人只能凭直觉走,时常走着走着就走歪了,东海、西疆都转了一圈,最后没法子只能召出天马遗蜕一路问路往京城过去。两人在陆地上辨别方向的能力不错,总算没继续走错路。

长宁等陶罐中的水煮沸后,将沸水淋在壶身上醒壶,然后再煮一罐泉水泡茶。她这套瓦茶具看着不起眼,实则是用已经失传的天清澄泥。天清澄泥可以吸收提炼万物精粹,用天清澄泥制作的茶具是修士的最爱,很多修士都有一套养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茶具,很多茶具甚至不放茶叶都有茶香味。长宁这套茶具是宝茶祖师伯给她的,她爱若至宝。

“我们今天去山上休息一夜吧。”何宛然说,她这一路走来,客栈里总会遇到不少心怀不轨的人,好些人见她们是孤身女子,时常半夜不怀好意的敲门,何宛然虽不惧这些人,但也被扰得烦不胜烦,后来两人就选清静的道观借宿,找不到道观就露宿荒野。

“好,一会问问这里有什么山林。”长宁说,等泉水煮沸后,将沸水灌入茶壶中,一股茶叶淡淡的香气散开,她等茶壶静置了一会,给她跟何宛然一人到了一杯,两人手执茶碗品茶。自打有了这套茶具,她每天除了修炼外,就记得养壶了,每日不辍,不然她也不会在茶寮停留。

那老妪见两人喝茶,干脆给两人抓了一把瓜果松子,“这是我自家炒的松子,两位娘子尝尝。”

长宁笑着接过碗碟,何宛然取出一块手帕将松子挑出抱在手帕中,手轻轻一用力,抖开绢帕时松子壳已经粉碎,露出了完好的果肉。何宛然这手震住了不少人,好些人都移开了闪烁的目光。老妪吃了一惊,这紫衣小娘子好大的力气!

“老人家,这里附近可有什么景色颇佳山林?”何宛然问。

老妪问:“两位小娘子要去山林踏青?”

“对。”何宛然含笑颔首。

老妪道:“你们两个小娘子怎么能去那种荒山僻壤,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何宛然正要说话,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老妪忙去压茶寮外已盖上麻布的茶桶,生怕茶桶被震翻。长宁、何宛然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十来匹骏马疾驰而来,为首的几名锦衣华服,显是贵家弟子,两人只望了一眼就没在意,长宁低头继续养她的宝贝茶壶,这时茶叶的茶味已经冲淡,她将茶渣冲刷干净,用软巾慢慢的轻柔的擦拭茶壶。

那些人也在茶寮门口停了下来,为首两名锦衣少年啧啧称奇的围着何宛然、长宁二人停在门口的天马遗蜕,“韦六哥,你看这是血汗宝马吗?”

那位被人称呼韦六哥的少年惊疑不定的望着这两匹骏马,“看着的确很像血汗宝马,但此处为何有汗血宝马?”

众人走入茶寮,老妪上前问:“贵人里面请,几位想喝茶还是用酒?小店前几日腌了不少鸡肉鱼笋,下酒菜很多。”

“哦?”那韦六对身后下人吩咐道,“你随她去进去拣些整齐给我们做一顿好吃的,今天晚上我们应该消耗极大。”

下人应声而下。

那些少年听到晚上两个字都兴奋了起来,“六哥你说紫云观真有女鬼吗?”

那老妪听到紫云观三字,惊得连手中的木炭都落地了,茶寮外的人都脸色突变。长宁、何宛然好奇的抬头望了他们一眼,两人都坐在最里侧,又下意识的收敛了气息,众人都没察觉她们。

老妪骇然问:“贵人想去紫云观?”

“老人家,说来你也是本地人,过来跟我们说些紫云观的事,里面的女鬼真那么厉害?”几名少年兴致勃勃的问。

“贵人,紫云观去不得啊!我们抱朴观的观主亲口说这里那里已经是凶地了!闲人莫入!”老妪脸色都变白了,她一来是真为这些少年担心,那凶地已经进入了三位道士了,都没再出来过;二来这些少年一看就知道出身非富即贵,要是出了什么事,知道他们来自己茶寮,难免会连累自己。

“那些牛鼻子除了会骗人香火钱外,还会做什么?”一名少年不以为然的道,“他们不行,不代表我们不行!”少年“唰”一声,拔出了身上的佩剑,“看到没有!这是我家祖传的避邪宝剑!”

长宁、何宛然讶然对视,以两人的眼力自然看出这少年手中的佩剑是一把低阶法器,祭炼的很完美,可惜碍于材质缘故,不能再进一步,这少年说祖传的也说得过去。

“你那把宝剑算什么!”另一名少年不屑的道,也取出了一件宝剑,那柄宝剑卖相要比前面一把法器宝剑好多了,只可惜这把只是符器,剑身上存着的灵力都也快用完了,装饰意义大于实用。

“沈三宝,你不是说你有堂姑是修士吗?你怎么不把你堂姑给你的宝贝拿出来?”众人说着说着,突然问起了一名蓝衣小少年。

那蓝衣小少年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左右,年纪在众人中属小的,余下大多在十五六岁左右,他呐呐道:“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既然连道士都说那里是凶地,我们又没什么修为,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这少年貌若好女,真真称得上色若春花、皎若秋月,身上衣服看似简单,实则用差不多色系的绣线绣了暗纹,头冠一方玉佩、腰间垂了五六样各色挂饰,有铜钱有玉佩还有小铜刀,手腕上挂了五六串串珠。

何宛然看了这少年一会,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长宁,这少年身上的物件不是法器就是符器,且都是新制的,手法也是太上宗惯用的,她知道鹤儿对家人非常大方,用不上的法器如流水往沈家送,一心一意的给沈家添家底,这人又姓沈,不会是她亲戚吧?

长宁摇头,她不认识这少年,不过看他这样子,也应该是沈家人?

“你要是不敢就别去。”众人不屑道。

沈姓少年涨红了小脸,磕磕巴巴的说:“谁害怕了!我就是不想让大家轻涉险境!”

“什么险境!你分明就是怕了!我们有陈氏五虎保护,还怕一个区区小鬼?”一人冷笑。

沈少年被人嘲讽的眼眶微微泛红,“表哥那是小心!不许你们欺负我表哥!”娇嫩嫩的声音响起,一个看着约十岁左右的男装小女童嘟着小嘴瞪着众人,很有架势的护着小少年,这女童生得玉雪可爱,美秀绝伦,让人心生怜爱,她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众人似乎颇为忌讳这女童,都不敢多说什么,还是韦六戏谑道:“难道在十九儿眼中就沈三一个表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