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哪有神送到?积德才生玉树苗.

小小囊儿何足道,救她饥渴胜琼瑶."

员工的提醒

手机的铃声仍然在继续,晓岚接起来,就听得对面传来林绍祥的声音:“晓岚吗,听说你回鹿州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绍祥?”晓岚倒是有点奇怪了:“你还在鹿州?”那个雇用林绍祥准备上市的企业,也在这次经济危机的大潮中受了重击,只怕三五年内休想上市了。

林绍祥笑道:“是啊,我已经离开了那家企业,现在鹿州大学受聘讲课,打算做一些土方经济文化方面的研究。富成的事,我也听说过了,你——要参与张氏企业的营运吗?”

晓岚微微叹了一口气,拂开心中的沉重:“是啊,我总得帮帮阿纶。”

林绍祥笑道:“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不过得你请我啊。我找了一些材料可能对你们企业有用,你约个时间吧!”

“嗯”晓岚在脑子里暗把最近的事务飞快地过一遍说:“那就后天晚上吧,到时候我约你!”

收了线,把刚才伤春悲秋的心收起大半,晓岚开车回到了厂里,打算把事情向方菊英一交差就完。

就在她走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刚开始她也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那声音似乎犹豫地追了上来,她这才听到有人在叫她:“老、老板…娘,老、老板…娘!”

这种称呼让晓岚头几下有点没意识到,她一向不太来厂子里,就算来了跟着方菊英,之前打过交道的也是几个元老,自然这些元老们也是直呼她的名字。只有这段时间常在厂里,所以称呼混乱,因为也有员工管方菊英叫“老板娘“,所以头几下真没意识是在叫她。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数米外犹犹豫豫地跟着一个黑黑瘦瘦看起来颇精干的小伙子。晓岚转身指了指自己确定对方找的是她,这才停下脚步问:“找我吗?”

对方连忙点头,晓岚问:“有什么事吗?”

那人看上去十分紧张,捏着衣服下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是定型车间第一组的组长,我叫赵小山。老板娘,我看到公告了,是不是说员工自动辞职可以多一个月的工资?”

这几天跟着方菊英看花名册,晓岚也多少对员工的情况了解了不少。听得他一说,脑海里迅速找资料,便想起这赵小山似乎工作不错,连这次裁员的最后名单上都没有他。此时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却有辞职的打算。这可真是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考场。想留的留不了,能留的倒想走。

想到这里,晓岚点了点头:“你想辞职,多拿一个月的钱。可以啊,公司也鼓励大家这个时候自谋更好的出路。”

“不、不、不是…”赵小山更窘了,结结巴巴了半天,才说:“我听说公司打算全面打开内销市场,要在全国设分销店征代理商,我想,我想…”

晓岚一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只得耐下心去问他:“你想怎么样?”

赵小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老家在陕北,这几年出产石油经济好转了,我想我能不能做我老家那一块的分销商。”

晓岚看着他说话,自己虽然只是听听,也觉得吃力了,终于见他把话说出来了,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说:“这是好事啊,你跟销售部去商量一下,看看具体应该怎么做?”

“我、我问过了,”赵小山脸涨红了:“但是加盟费要十万,我、我只有三万。老板娘,我是想问问,能不能少点,或者让我分期付款…”他虽然仍然一副窘态,但是说起具体的事情来,却显见口齿伶俐了很多,只是说到能不能少点时,话语声却不由地低了下来。

晓岚看着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她看了赵小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有这个心很难得,我尽量跟总经理和代董事长商量试试看。”代董事长即方菊英。

赵小山惊喜地抬起头来,仿佛不相信自己的好运似的,忽然鞠了个躬:“谢谢老板娘,谢谢!”

“别、别这么叫我。”晓岚听着这个称呼就觉得很寒,又不是唱大戏,门口开片小杂货店的倒顶喜欢别人这么称呼,她可敬谢不敏:“叫我名字晓岚或者大姐好了。”

“谢谢——”赵小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个名词来称呼:“晓岚姐。”

这段日子,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张羽纶增加了吸烟量,晓岚的咖啡用量也大增。几天下来都有点顶不住,可是很奇怪,向来身体还是有些七病八痛的方菊英,却是越忙越起劲,精力充沛直把江晓岚这个年轻的儿媳给比下去了。

晚饭时,张家三口坐在一起,交流各自一天的工作内容。

晚餐会议

晚饭时,张家三口坐在一起,交流各自一天的工作内容。

方菊英先开口说:“你爸爸最近身体好多了,医生说过段时间可以出院了。”

两夫妻听了也非常欣喜,张羽纶先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爸爸出院我就放心了,有许多事也感觉有了主心骨。”

方菊英白了他一眼说:“你爸爸虽然说出院了,可还要老长一段时间恢复呢,公司现在你才应该是顶梁柱,知道吗?”

张羽纶点了点头:“我知道,妈。我最近一直在跟本地鞋企的一些人在商议,怎么样联合走出这个困境。”

方菊英一听顿时有了兴趣,不禁俯过身来问:“怎么样,有什么眉目?”

张羽纶说:“现在世界性危机,外贸的单子几乎跑光,这也是事务。光是减产裁员,只是被动应战,坐着等死。不如转作内贸,还能够拼出一条活路来。”

方菊英叹了口气,想起了以前的许多事情,那些走过的风风雨雨,不禁叹了一口气,说:“唉,内贸难作啊!虽然说外贸抢单子难抢,业内杀价格杀得几乎没有挣头,老外又挑剔要求又高,为了应付他们的要求,机器更新换代都花不少钱,还动不动就找理由退货。可是至少外贸的钱硬码,有一分是一分。我们这些人当初何曾没有想过做内贸,可是国内的信用度太低,你说钱货两讫吧,基本上就没有人会来进你的货了。可是欠款吧,欠着欠着,说不还就不还了。最后卖了几年卖不动了,几年前的压货统统退还给你,压货压款,这两样就得压死你。”当年,她也曾做过内贸,想起来两夫妻那时候一趟趟地跑去找经销商要钱,一天天耗到没钱住宾馆而去住地下室的日子,只觉得恍若隔世。

张羽纶这些天也到处奔波,跟那些同行们大会小会开了无数,许多老一辈的苦水他大多也听过,点头道:“是啊,我们在一起也是说到这件事,也都在商量怎么样解决这件事。我们打算成立联合公司,利用各家的资源合并起来,有重设计的,有重速度的,有重质量的,还有重销售的,到时候优势互补,然后产销一条龙,全国各大城市联合设点,同一家商场中各品牌分柜,广告宣传都统一做,这样可以解决运输、宣传、店铺等费用…”

晓岚听到这里,也不禁插嘴道:“我还有个建议,大城市可以设立联合广场,小城市可以让各企业分流下去的员工进行代理。他们熟悉产品的各项优势,能力为人也能够信得过。公司再建立培训基地,帮助他们如何打开销路,如何解决营动中遇到的难题,双向共赢。”

张羽纶忙看着妻子:“晓岚,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的?”

晓岚忙把今天遇上赵小山的事说了一遍,听完后大家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方菊英才点头道:“不错,这个员工很聪明,我看这样想的员工也不少。针对这些特殊的代理商,我们可以制订一个更加优惠的代理制度。只是这些代理商承包商向来良莠不齐,如果不是我们自己亲自一个个跑过来监督着,三年两年就变质了。某某集团就是这样,总公司稍有点事,下面的分公司经销商就齐了心卷钱跑,你告都告不了这些人。”

晓岚忽然想到以前看到关于一些外资企业管理的例子,说:“关于承包商代理商良莠不齐的问题,我想我们可以参照一下西方那些大公司的成功营运经验。把应该监督的事项分解成一项项,每一项列出标准,然后让专业的公司代我们随机地定时定点去监督…”

方菊英疑惑地问:“这个法子管用吗?”

晓岚笑着解释道:“麦当劳肯德基开遍全世界,统统是代理商加盟的,口味统一手法统一财务统一,也都是请专业的公司代替他们去监督出来的。”

方菊英看着张羽纶:“阿纶,你认为呢?”

张羽纶看了晓岚一眼,点头说:“这个建议非常好啊,我也跟他们商量去。另外,如果将来经济好转业务增多,也可以把这些业务分项,让其他工厂来做,不象以前业务量大了不敢接,最后又加班加点,业务少了吃不饱,想尽办法找业务。虚拟经营和虚拟生产这一块,服务业已经在做了,只是我们这一块,大家有顾虑,怕转包出去人家偷工减料坏名头,或者被人抄款式,自己的产品还没上柜,别人的假货就已经满天飞了。管理这一块,我们本地离欧美那些公司真是差太远了。对了,现在世界性的经济危机,看看能不能挖几个高手过来我们公司。”

方菊英点点头:“阿纶,你现在做事,比以前好多了,妈也放心了。对了晓岚,你还有什么想法?”

江晓岚想了想,转身翻出最近找到的一些资料,拿给方菊英说:“妈,我最近跟北京那边朋友交流了一些事,据说中央要出台政策,好象要投入四万亿来拉动经济,我看我们可以争取一些技术革新的项目。”

方菊英是过来人,闻听了此言叹道:“晓岚啊,这种事我们就不要做梦了。这种国家拨款、项目补助,向来都是给国企的,哪能轮到我们私企头上来。”

江晓岚摇头:“不一定,我才听说,前些年有许多优惠政策大家都不知道,许多项目经费躺在那里睡大觉,一直都没有用掉。有些文件下到基层,根本就没有公布出来,很多东西不是专业经手的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许多政策文件不是向上级负责汇所的工作,只是向下服务优惠的,有些人接了文件也未必仔细看仔细执行。左手接来右手进抽屉。”

张羽纶想了想说:“以前倒是听说过这些政策,不过经历过的人都说,一个项目钱没有多少,为了跑这个项目花下的钱和时间精力、打的交道倒不少,不划算。”

江晓岚只得耐了心解释自己为什么的原因:“妈,阿纶,我觉得跑项目不仅仅只是为了那点项目的经费,更为了这些项目会成为政府官员的成绩,所以如果跑下来的话,将来我们做什么事,就会有许多便利。”

张羽纶有些心动,转问方菊英:“妈,你的意思呢?”

方菊英摆摆手:“现在许多新的东西,妈已经跟不上趟了。反正公司总归要放给你们的,你们自己试试,妈不干涉。有事用得上妈,就叫妈去做好了,人头方面,妈总归比你们熟。”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方菊英就在医院里把这件事同张富成聊开了:“…不管他们做得成不成,总归有我们老俩口给他们善后。我就是看着阿纶同晓岚小两口,现在有商有量的样子,心里实在高兴。阿纶现在做事也沉稳了用心了,晓岚呢现在也是实实在在当自己是张家人了,也不象以前那样不过问闲事,我看得出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帮阿纶打理生意。现在啊,我就想她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那就圆满了。”

同时,晓岚也与吴姐在通话,吴姐正在电话里抱怨关于她的丈夫苏行长的事情:“老苏最近头发脱落不少,简直就要地方支援中央了,他自己也觉得难看,索性剃了光头。唉,这一走出去,简直多老了十岁。”

晓岚也叹气,这一次经济危机袭来,鹿州企业家如苏行长为般为了头发越来越少而索性剃了光头的人数明显增多,那次区里为了今年的税收硬是拉了企业家们来开会,台上一眼望去,光头一片,连灯炮都节省不少。

吴姐羡慕道:“说起来啊,你们阿纶倒是好,还是一头乌黑的头发,半点不落心事。”

晓岚叹道:“哪有,这段时间他也一样压力大啊,睡一觉起来,枕头上都是头发,全是让这经济危机给愁的。我让人去磨了芝麻粉核桃粉让他每天吃下去,这才好些。”

吴姐嗐了一声说:“别提了,我还不是去辛辛苦苦地弄来熬给他吃,结果他倒象是我要给他吃毒药一样,死活不吃,我都要拍桌子同他翻脸了,他才给你天大面子般吃得一次两次。我总不好次次同他吵得七死八活吧。我都是为了他好,难道还为了吃这些东西,天天夫妻打架不成。还是你们阿纶好,你给他弄他就吃。”

晓岚不禁笑道:“你以为阿纶有多听话,男人都是这副德性,叫他吃点补品就象叫他吃毒药一样。我劝了两次看看他这样勉强,索性叫西饼店统统给做成饼干点心,在他到的地方统统给放上,书房里放两盒,车子里放一盒,办公室里放一盒,会议室里放一盒。这段时间他经常加班加点,肚子一饿,茶水就着糕点也就吃下去了。虽然说过时的扔掉浪费也不少,至少他吃下去的更多啊!”

吴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晓岚,我以为我去弄这些补品,已经算是够关心老吴了,但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及你有心。”

晓岚倒有些不安了:“吴姐,看你说的。”

吴姐笑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办法,老苏的头发保住,我真是要感谢你一辈子。对了,最近好象贷款有些松动,你们富成赶紧争取,能到手尽快到手,要不然政策一时三变,说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就是一群经济动物的生活状态,米有多少风花雪月情情爱爱,默…

向大家报告一件乌龙事,豪门巧妇也参加那个彩虹杯了,就是某天我的编辑同我说扔上去吧,于是我手一抖动扔上去忘记了.后来同我说要投票,我一看手机投,不能让人家花钱,于是再度把这件事扔一边当自己没参加.后来同我说入围了,现在投票不花钱,不花钱滴俺就说出来了.嗯嗯,本书在这个系列里,大伙儿顺手就去点一下就成了.汗…投完同我说一声,我送积分感谢。

最近四章中够送积分最低线的回贴,都送了。谢谢大家。

吴姐“嘿”了一声说:“别提了,我还不是去辛辛苦苦地弄来熬给他吃,结果他倒像是我要给他吃毒药一样,死活不吃,我都要拍桌子同他翻脸了,他才给你天大面子般吃得一次两次。我总不好次次同他吵得七死八活吧。我都是为了他好,难道还为了吃这些东西,天天夫妻打架不成。还是你们阿纶好,你给他弄他就吃。”

晓岚不禁笑道:“你以为阿纶有多听话,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叫他吃点补品就像叫他吃毒药一样。我劝了两次看看他这样勉强,索性叫西饼店统统给做成饼干点心,在他到的地方统统给放上,书房里放两盒,车子里放一盒,办公室里放一盒,会议室里放一盒。这段时间他经常加班加点,肚子一饿,茶水就着糕点也就吃下去了。虽然说过期的扔掉浪费不少,至少他吃下去的更多啊!”

吴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晓岚,我以为我去弄这些补品,已经算是够关心老苏了,但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及你有心。”

晓岚倒有些不安了:“吴姐,看你说的。”

吴姐笑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办法,老苏的头发保住,我真是要感谢你一辈子。对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听老苏说,X先生下月要回鹿州。”

“真的?”晓岚也惊喜交加,连忙追问了一声。

X先生原是本地人,二十多年前随舅父远赴非洲,多年来企业扩张涉及各行业,在非洲数国政商两界都拥有极大势力。业内都知道,若是同x先生搭得上线,就等于半只脚踩入非洲各类“金矿”型产业了。X先生虽然颇有提携同乡的美名,只是如今他身价涨高,来去匆匆,他若是回国,自然有省部级的高官不远万里赶来为他接风,平常人难得知道消息,也不易寻到机会接近到他。

晓岚听了吴姐的语气,心中一动:“吴姐,你有办法能让阿纶有机会见一下x先生吗?”

吴姐沉默片刻,才道:“老苏有个表兄弟,同x先生是年少时的朋友,这次x先生回来,自然也是要同老友们团聚的。X先生那里有个项目,但是他表哥怕是没有实力接下来,所以想托老苏帮着找个合伙人…”

晓岚已经明白了,连忙道:“谢谢吴姐,能否给我们一个机会?”

吴姐想了想说:“我约了他太大明天去喝茶…”

晓岚已经接口道,“我来请吧!”

吴姐笑了:“好吧,就当我们遇上,你试试看你们是否谈得来,要是谈不来,我也没办法。其实老苏还真是蛮犹豫的,‘不作中,不作保’,他们这些做银行业的,个个胆子都小,实在不敢替人承担什么。”

晓岚心领神会:“谢谢吴姐,我心里有数。”

吴姐爽快地道:“那好,地点就定在我们自己的会所吧!”

ABC俱乐部,已经改名半山会所,而这一次的会面,也将跟无数次会所中的那些聚会一样,在淡淡茶香中、在动人的音乐中、在SPA中…最后两位太太达成意向后,就分头打电话召自家丈夫来,由着男士们自行商议合同细节,完成一次次的合作。

转眼就到了跟林绍祥约定的时间,晓岚先订了座,提早过去点了菜,才看到林绍祥风度翩翩地过来。

他一坐下就拿了个移动硬盘推给晓岚:“这里面有些材料,我想你应该用得上。”

晓岚接了硬盘,看了看:“是什么?”

林绍祥抿了一口红酒,很是轻松:“是关于一些政策,优惠条件,需要的文件。还有就是鞋类的一些改进技术,和研究机构的具体情况,另外还有一些国外连锁联营公司的管理模式…”

他说得轻描淡写,晓岚却听得心惊,这小小的硬盘里头所含的信息却是万金不换,这轻轻一句里,不知道有林绍祥多少的心思。她想了想,还是问:“为什么要给我?”

林绍祥笑了笑:“就当我帮老同学一把,不行吗?”

晓岚微笑着推回:“这个情面也太大了。”

林绍祥也微笑着再推回:“就当我欠你十年前一个道歉,一句解释。”

晓岚想了想,干脆不在这个话题上绕圈子,问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是应一个企业邀请帮助他们做上市,现在他们不做了,你为什么又要留下来。”如果林绍祥这份留下来的心,用心做这份材料的心,是出于某种感情,那么此时的她,真是不胜负荷的。

林绍祥淡淡一笑,或许他当初在接受鹿州大学的聘请时,他在做这份材料时,或者带着一点点其他的想法,但是在晓岚跟着张羽纶一起回来,一起投入张家的企业运营之后,他那一点点的想法,也早已经克制了。

更何况,其实他更多的,还是有着他自己的计划:“我在华尔街这么多年,也研究了这么多年西方的经济方式。可是我发现,没人能够解决经济危机。唯一的收获就是,他们学会了转移危机。利用战争,利用大国强势,利用一切手段…从1985年的日本广场协议,到九十年代东南亚金融风暴,再到伊拉克战争。可是总有一天,一切被转移掉的危机会总爆发。所以我想抛弃那些理论,回到中国,来看看我能不能再做个新课题。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去上海,可是没想到来到了鹿州,跟这些企业家接触后,我却有了新的发现。或者我可以做个新课题,我们可以不再想着逃避危机,而是在危机过后如何再生。而鹿州是最值得研究的地方,因为鹿州的草根企业家们,他们具有这种野草般强悍的再生能力。”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晓岚不禁也感触起来,忽然觉得这句诗的确是太贴合鹿州人的生存能力了。这十年在鹿州,她是深深地感受着身边无数人展现这种能力,不管是白手起家的方菊英,还是仍然一穷二白在夕阳红亭烧粥的叶大妈等人,不管是吴姐这样的富太太还是九婆这样的老保姆,不管什么样性格的人,再柔弱处也都在天性中似乎带着这块地方上特有的坚韧。

她看着林绍祥,忽然间有种冲动,想把那天自己接到他电话时正在想的事,去问他。这些疑问在她心里不止多少回自问,可是她却不能跟张羽纶说,也不能跟公婆说,因为他们无法理解她这样的想法,事实上她自己有时侯也怀疑自己的无病呻吟:“绍祥,有时候我觉得我是有产阶级,可是从小到大,我们所受的教育,还是无产阶级太深的烙印。那天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正在滨江大道上,我看着夕阳红亭等着舍粥的人,看着路上那些失业的人,我忽然有一种很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你看,我这十年,忽然就挣了这些钱,可是它是怎么来的,我到现在还是一片迷雾。也许当初在挣钱的时候,什么也没顾得上想,但是现在,却觉得很荒谬。钱流进我们的口袋,也等于流出了他们的

口袋。也许就是我们所操纵的一切,让他们失业,让他们穷困。可我们还在那里舍粥施茶,包括这种上电视的捐款,真是说不出的的假惺惺。财富的含义是什么,这些年来贫富分化越来越大,当你划入那一个被划下去的阶层时,个人的努力奋斗,到底还有什么用?而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我还能够做什么,我似乎失去了以前那种对投资的兴趣!”

林绍祥想了想,拿出烟盒点上根烟深吸了一口,好一会儿才说:“晓岚,你想多了,贫富分化这种问题,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研究了几千年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个世界上公平和效率本来就是不可兼得的。如果要绝对的公平,那这个社会就失去了发展的动力。如果一味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最后两极分化到了极端就会让这个社会崩溃。所以人类社会几千年就是这样周而复始。至于你说因此失去投资的动力,我倒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你知道国际投行和国际炒家从这次金融危机中卷走多少钱?”

见晓岚摇了摇头,然后他在桌面上用红酒写了个数字,晓岚吃了一大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绍祥说,“西方玩这一手已经几百年了。用一种他能解释得清但你却无法明白的手法,让你的钱莫名消失,让他的钱变大。这种金融手法最早来自犹太人,其实早在希特勒之前,欧洲各国就在排犹,因为早期的欧洲人傻归傻,但是有一点最简单的却能够看到,那些犹太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隔了几年以后,他发财了,你却莫名其妙欠了他一屁股的债,所以当地人就愤怒了,就开始排犹了。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学过的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吗,反映的其实就是当时一种社会现状——但是现在不同,犹太人在美国和在欧洲不同,因为后者欧洲是当地利益层极深厚的情况下,他们挑战不了。而美国同样是从一片空白开始,所以他们的经济体是跟着美国一起发展的,又伴随着美国的军事力量而推及全球,成为美国对世界的吸血机器,所以说,华尔街掌握着世界经济的命脉。而在中国,懂得投资懂得经济运行的人太少,你不去做,并不表示别人不会被抽血。所以我倒还是宁可鼓吹国内多一些成熟的金融投资者,至少我们面对着将来的金融环境,面对着国门打开后捅进的金融炒家时,不至于全面崩溃。将来国家需要你们这些真正在市场上游泳过的人,而不是我们这些坐而空谈的所谓经济学家,因为我们所学的一些,都是从西方贩过来的二手理论,而我们真正需要的,却是在国内实战过的自己的经济经验。”

晓岚觉得有点晕,她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明白了:“所以你愿意留在鹿州。”

“是,”林绍祥再度把硬盘推给晓岚,“我需要数字,我不只是在帮助你,我也希望通过你们来验证我自己的研究,包括你和你周围圈子里的人。我想看到你们是如何用你们的方式走出困境的,同样也希望能够验证我所学所知所准备的东西,我需要实证和数据。现在,你可以收下这些资料了吗?”

晓岚收起了硬盘,忽然觉得一阵轻松,似乎困扰她很久的许多事都随着这一顿饭而解开了。她定神想了想笑道:“既然决定这几年在鹿州安顿下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毕竟我还是个地头蛇。”

林绍祥笑着摆了摆手说:“不用,学校里把房子等都安顿好了,而且我女朋友也在帮我收拾呢!”他想了想,还是故意说出了“女朋友”这三个个字,而他也就在晓岚回国以后,才正式确定开始这段恋情。

“你女朋友?”晓岚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笑问道,“长得漂亮吗,让我帮你看看!”

林绍祥拿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递给晓岚:“你看看,觉得如何?”

晓岚仔细地看了看,赞道:“很年轻啊,你不说是你女朋友,我还当是九零后的呢!”照片上的女孩子不算特别漂亮,但是却有一种很青春的活力。

林绍祥微笑:“她是九零后啊,是九零年生的。”

晓岚一口红酒直接呛到了,失声指着林绍祥说:“你说什么?你找了个九零后的小姑娘。”她还以为林绍祥在开玩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兄,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啊,你是七十年代的,找个八零后的还差不多,找个九零后的,你当她爹都可以了!”

林绍祥收起了笑容,脸上的神情很是正式:“晓岚,如你所说的,我是个大男子主义者,我喜欢照顾女人,喜欢掌控一切,也喜欢接受女人崇拜的眼光。可我也不喜欢那种软弱无知或者菟丝花蔓萝那样完全没有自我的女人…”

晓岚取笑道:“老兄,醒醒吧,现代社会你怎么找得到一个既有自我有主见又对你崇拜有加的女人呢?”

林绍祥指了指手机上的照片:“她是跟我学习的研究生,脑子很快想法很大胆,也很崇拜我。我在她面前,多上十几年的知识储备,我想我有足够的信心,她就是我需要的那种妻子。”

晓岚看着这位老同学,摇摇头,尖锐地说:“那十几年后呢,她回成长,她也会获得知识,你多上十几年的知识储备,总有一天,不再会成为你的优势,到时候,只怕你就是一个被抛弃的糟老头子了!”

林绍祥仰首大笑,不可否认,他的大笑中有一种成熟男人独特的魅力,果然是足够吸引小女孩的,只可惜江晓岚这样的熟女早已经免疫了。林绍祥不在意地笑道:“十几年后的事,谁知道呢?不要说十几年后,就算是几年甚至是几个月前,谁能够想到金融危机的爆发,那些上百年的大公司纷纷破产,那些巨贾富翁跳楼自杀?甚至人生能够有十几年的黄金年华,就已经足够。谁知道十几年后会怎么样,难道为了怕十几年后要失去,而连现在这十几年的幸福要放弃,那不是太杞人忧天了吗?”

晓岚看着林绍祥,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否认,这个人在这一点上很无耻,但是他的无耻倒是显得很坦荡。她相信他婚后也会是一个好丈夫,这一点从他几十年对母亲的孝敬照顾但又强势决断上能看得出来。当年她当他的女朋友时,他对她的关怀体贴,他的大男子主义,表现的是那种大丈夫式的把她庇在他的羽翼之下,成为他呵护的一分子。如果不是一个特别自我的女人,那么,也许嫁给他是一种傻乎乎的幸福吧。

只是,不是她的。

也许把张羽纶和林绍祥放在一起对比,晓岚才能够真正认定,她想要的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

服务员上了一盆本地特产的醉蟹,这本来是晓岚极喜欢的食物,此时闻着那海腥味,晓岚忽然却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俯身欲呕。

林绍祥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扶住,一边叫服务员准备盐开水,一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晓岚瞟了他一眼,带着半认真半取笑的口气道:“我被你的无耻恶心到了。”

林绍祥却脸色一变,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状态,想了想然后微笑道:“我看,真正让你犯恶心呕吐的罪魁祸首不应该是我吧,而是你们家的张先生。”

晓岚从医院里出来,直接开车回家。

一直到下车时,她的微笑仍然还挂在脸上,再度摸了摸手袋里的化验单,上面那一行专业的医学术语她几乎可以背出来“尿妊娠试验呈微弱阳性”。

她步履轻松地推开门,却听得楼上极度热闹,不禁问过来开门的九婆:“九婆,是不是阿纶他们的会议开完了?”

九婆乐得直点头:“是啊,是啊!刚才还叫了好几箱酒送上去,估计正在庆祝呢!”

张羽纶联合了十几名同业的企业家,为了组成联合公司,已经在自家楼上的书房里闭门开了好几天的会议了。晓岚曾推门进去过,一股子的烟味弥漫外加面条油腥异味,每个人面前一台电脑,数台打印机不停吞吐着纸张,满地的废稿,从昨天开始,每个人的眼睛都已经熬得通红了。

这几天大家连楼都不下,连饭也没心思吃,顶多就是一人一碗面条,呼噜噜吃完,半分钟也不耽误开会商议的时间。方菊英和晓岚忙完公司里厂里的事,还忙着做后勤,既然为了方便不肯几菜几汤的,只好不停地送牛奶进去,然后在面条里塞鲍参翅肚等。

虽然大家都有做联合公司是好事的想法,但是真正落到实处时,思想上的分歧太多,利益的分配众口难调。本次的组合,虽然是张羽纶等几个发起人费尽心思的安排,比如说A企业擅长市场推广但是产品质量老是不行,B企业产品质量虽然不错但是样式老化,C企业老板脑子最活但是实力最弱等,原计划是成立联合公司以后,来一个设计共享、市场共享、质量提高等,但是,本地企业家向来有“宁为鸡头,勿为牛尾”的习惯,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发号施令,再加上此后大家的利益捆在一起,什么事都得商量着来,不管怎么划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颇有“吃亏”之感,联合后的好处眼下没见着,自家所恃的优势却要拿出来给别人,此后就失去此份优势,便都不愿意,都想着法儿为自家企业多划些好处来。

以前本地商界也曾经有过这些类似的合作,不过以前本地企业家几乎都是比较直爽甚至可以说是赌性,都可以在对一个项目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只凭着本能的直觉,觉得有钱可挣, 就忽啦啦地联合投资了。结果弄得不欢而散,好友反目的很多。所以近年来,大家对于这类的事情也谨慎了很多。

但是这次牵头的张羽纶等几个人算是新生代了,所以考虑得比老一辈更加商业化一点,宁可在事前把所有可能的因素都考虑到了,商量好了,免得事情做到一半就有人反悔退出,最后弄得没结果,这在以前是经常发生的事。

因此这次联合公司谈判的进行,就尤其显得艰苦卓绝,几乎是一点点地掐出来。预先跟律师一起做出来的合同就厚厚一大本,然后大家几乎是在这一大本厚厚的合同中逐条地进行推翻重构,逐字地掐过来算过去,每个人都在现场连线自家企业的法律顾问。

晓岚上午出门时,还觉得他们至少还得掐一两天,没想到此时回来,居然就已经达成协议了,也不禁感到惊喜。

她快步走上顶楼,这几天长闭的书房门已经大开,就听得里头闹哄哄的,热闹无比。

晓岚走到门边,向内看去,只见这几天争得面红耳赤的十几个人,此时满脸红光,畅笑欢声,勾肩搭背,各人都衣衫不整,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相互灌着,不知道是谁开始荒腔走板地唱起歌来。

刚开始也是各唱各的,唱着唱着,也不知道从谁开始唱那首“在路上”,然后大家就都停下了自己唱得乱七八糟的各种歌曲,跟着合唱起来:

“那一天,

我不得已上路。

为不安分的心,

为自尊的生存,

为自我的证明。

路上的辛酸已融进我的眼睛,

心灵的困境已化作我的坚定…”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侯起,它成了鹿州企业家们最喜欢的歌,到歌厅必点必唱,也许,是因为这里头写出了他们的心声吧。

晓岚手握着有化验单的手袋,微笑着倚在书门的门边,看着一屋子纵声高歌的男人们,眼角也不禁有些潮湿,不知不觉中,她也在低声和唱着:

“在路上用我心灵的呼声,

在路上只为伴着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