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玉匠离去之后,如意道:“殿下,不如先歇歇?”

慕容辞躺在锦榻上,阖上双眸,如意轻手轻脚地取来小毯子盖在殿下身上,然后退出去。

风急雨骤,她奔跑在狂风暴雨里冲向清元殿

父皇躺在龙榻上,面目安详宁和,可是无论她怎么叫唤,父皇就是不醒,不睁开眼睛,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焦虑着急地叫唤,蓦然看见父皇身边有十几枚血玉,那些血玉忽然流出鲜血,血水越来越多,弥漫了整个龙榻,父皇好像躺在血海里。

她声嘶力竭地喊“父皇”,惊骇地发抖,可是父皇依然沉睡着。

血水不断地从血玉里流出来,流到宫砖上,好像要蔓延整个寝殿,血漫清元殿

她想淌过血海去救父皇,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迈不开脚步。

父皇

慕容辞剧烈地喘着,胸脯起伏得厉害,忽然,她睁开眼眸,眸子睁得大大的。

如意听见那一声凄厉的“父皇”,连忙奔进来,柔声安抚:“殿下,是否发恶梦了?”

慕容辞喘得厉害,口干舌燥,说不出话。

如意拿着布巾擦拭她额头的汗珠,“只是噩梦,不是真的。殿下,喝杯茶吧。”

说着,如意端来茶盏,伺候她饮茶。

饮茶后,慕容辞收拾了一番来到外殿,此时日薄西天,晴艳的夕阳为宫墙抹上一层金艳艳的血色。

晚风徐来,些许凉意拂面,清爽极了。

“殿下,沈大人已经来了,正在膳房下厨呢。”如意笑道。

“哦?本宫去瞧瞧。”

慕容辞来到膳房外,看见厨子和宫人都被沈知言赶到外面,膳房里只有他一人忙活着。

她挥退厨子和宫人,问道:“大理寺可有查到什么?”

他把两块牛肉放入烟雾缭绕的锅里,顿时响起吱吱的清脆声响,“我问过了,没查到有用的线索。”

她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无奈地叹气,没有任何线索!无从查起!

虽说犯案之人大有可能是宫里的人,可是宫人那么多,如何查起?难道要一间间、一座座地搜宫吗?

“殿下,你也别太灰心。这件事也没危害到人,咱们以静制动。”

沈知言让侍从注意火候,说了一句。

慕容辞知道这件事暂时没什么可怕,可是宫里已经传遍了,不少宫人都在暗地里议论天降血玉一事。

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噩梦,她心里忐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不多时,他端着两只青花瓷碟出来,明朗地笑,“殿下,去吃牛肉。”

焦香扑鼻,牛肉的香味随之散发出来,她闻到了,顿时食指大动,“你这做法是煎牛肉?”

沈知言神秘地挑眉,径自前往大殿。

慕容辞坐在案前,看着青花瓷碟里一块热气腾腾的香嫩牛肉,“为什么把牛肉切得这么薄这么小?”

“不小了,这块牛肉吃下去,就七八分饱了。夜里你还可以吃夜宵。”他嬉皮笑脸地催促,“快尝尝。”

“这么大一块,怎么吃?”

她拿起银箸夹起来,却被他阻止。

他举起一把精巧的匕首,“我这么聪明,当然发明了一种有趣好玩的吃法。来,我帮你。”

说着,沈知言把她那碟香煎牛肉拿过来,用银箸按住牛肉的一侧,用匕首切出一小块,再切出一小块。接着,他把那碟牛肉还给她,“会了吗?”

慕容辞先把那两小块牛肉吃了,回味无穷,“香嫩爽滑,风味独特,妙极妙极。”

琴若和如意目瞪口呆,这样吃也太诡异了吧。

“其实做法很简单,不过牛肉要腌一下,还要我独家秘制的孜然香料。这种香煎牛肉既有牛肉最本真的味道,又能把我独家秘制的香料融入到牛肉里面,色香味俱全。”他一边切牛肉一边手舞足蹈地说,“殿下你知道我是如何发明这种吃法的吗?有一次,我在验尸的时候,发现女死者的小腿腹被烧得通红的铁片烧了”

“你再说半个字,本宫把牛肉扣在你脸上。”慕容辞低着头切牛肉,不紧不慢地说着。

“沈大人你还是专心吃吧。”琴若笑道。

沈知言丝毫不以为意,笑了笑道:“下次我多做两块给你们尝尝。”

如意笑得眉目弯弯,“那就多谢沈大人了。”

这时,一个内侍疾步来报:“殿下,端柔郡主求见”

声音还没落地,后面就冲上来一人,侍卫都拦不住。

慕容辞无语地皱眉,她怎么又来了?

琴若和如意连忙伸臂拦住,“请问端柔郡主有什么要事?”

慕容诗拍下她们的手臂,一本正经道:“我找太子殿下当然有要事,很重要的事。”

琴若、如意再次阻拦,没想到她一屈身,从她们的手臂下钻进去。她们也不好揪住她硬拦,连忙追进去,“殿下,郡主她”

慕容诗看见沈知言也在,有点错愕,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向慕容辞行了个礼。

沈知言起身行礼,“拜见郡主。”

“你们在吃什么?”她看向那碟牛肉,吞了吞口水,,“这是牛肉吗?好奇怪的牛肉呀,不过好像挺香的。”

“郡主,下官正与殿下商讨要事”看见殿下那张脸如秋水般冷彻,他就知道殿下现在心情不太美丽。

“你们不是在用膳吗?”慕容诗坐下来,用银箸夹起整块牛肉,“正好我也饿了,我尝尝这牛肉味道如何。”

说完,她大口咬下去,嚼了嚼,惊喜地点头微笑,“殿下,这牛肉好好吃。”

沈知言全身僵硬,一副被惊雷劈中的模样,一脸的生无可恋。

琴若和如意仅表示爱莫能助,为他的牛肉节哀。

慕容辞悠然吃着牛肉,不理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这牛肉是下官的。”沈知言低声提醒,笑得干巴巴的。

“是吗?可是我已经咬了,有我的口水呢,就是我的了,你还要吃吗?”慕容诗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一边说,口齿不清。

“那就送给郡主了。”他备受挫折,摆出一副苦逼脸看着殿下。

慕容辞用清冷的声音一字字强调道:“郡主,这里不是御王府,是东宫。”

言外之意是,郡主你这般无视宫规,本宫该如何惩罚你?

慕容诗幸福地吃着牛肉,娇憨地笑,“我知道是东宫。”

沈知言紧紧握拳,为她的智商感到担忧,“你擅闯东宫,没有经过殿下的同意,就在这儿享用膳食。端柔郡主,你好大的胆子!”

“殿下不会责怪我无礼的,因为从现在开始,我是殿下的伴读。”

慕容诗笑眯眯道,眉目笑成一弯月牙儿。

即使她笑得娇憨可爱,可还是改变不了她智商、情商感人的事实,让人气得咬牙切齿。

慕容辞和沈知言等四人一脸懵逼,郡主是太子伴读?

慕容辞的内心好像有一万匹骏马奔腾而过,她这个太子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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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正文 第018章:血雨

见慕容诗一脸的笃定与笑靥,又见殿下眸底的清寒之气,沈知言正色道:“郡主,伴读贵精不贵多。殿下有我一个伴读就够了。”

慕容诗扬起下巴,深以为然地点头,“太子伴读当然是贵精不贵多。沈大人你身兼大理寺少卿之职,事务繁忙,哪有空闲陪伴殿下?你这个太子伴读当得太不称职了。”她看向慕容辞,挺起胸脯,“殿下,往后我这个伴读日日我都陪着你,鞍前马后地伺候殿下。”

慕容辞克制着把她扔出去的冲动,不置可否,清冷地看向沈知言。

他明白殿下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道:“郡主出身御王府,贵不可言,自然有资格当太子伴读。不过太子伴读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敢问郡主,您熟读四书五经吗?要当太子伴读,首要的要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不如您先把《孟子》背一遍给殿下听。”

琴若和如意对视一眼,端柔郡主怎么可能背得出来?

“这”慕容诗挠挠头,面露几分尴尬,“几年前我跟师傅学过,但时隔多年,忘了。”

“郡主,不如您先回去请个师傅教授四书五经,待您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再来求见殿下。”

沈知言心里偷乐,早就知道端柔郡主不学无术,即使跟着师傅学习了几年,也是天天逃学去爬树掏鸟窝、下河去捉鱼。再者,她出身将门,御王府对后代在文这方面的培养颇为疏怠。

慕容辞径自往外走,呼出一口长气,“沈大人,本宫还有要事跟你商讨。”

他立马跟上,把慕容诗晾在那儿。

慕容诗看着他们离去,想叫住他们,却只是张了张嘴,心有不甘地咬着下唇。

琴若劝道:“郡主,入夜了,您还是先回王府吧。”

站在殿门处,慕容诗回望东宫,心更加坚定了。

东方的长空浮现一抹鱼肚白,最初的天光似一把利箭刺破浓重的黑暗。

万籁俱静里,一声闷雷从遥远的苍穹动地滚滚而来。

天子寝殿守夜的内侍元顺被闷雷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透过纤薄的窗纸看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便再度睡过去。

接着,殿外响起淅淅沥沥的清响。

初夏的第一场雨如豆子般筛下来,敲打在黄琉璃瓦上,叮叮当当。

元顺再无睡意,索性起身,去寝殿内瞧瞧陛下。

陛下睡得很沉,宽大的御帐里静谧如死。

然后,元顺轻手轻脚地打开殿门,往外头望去。

凌晨的斜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冷气直钻袖底和衣襟,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忽然,他睁大眼睛,面上布满了惊诧狐疑,把殿门拉开一些。

顿时,他剧烈地喘着,下意识地捂着嘴,脸上交织着惶急与恐惧。

怎么会这样?

他再也不敢耽搁,疾奔出去找人。

东宫。

慕容辞思虑甚重,被这场凌晨的雨惊醒了,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

匆匆的脚步声已经放得很低,不过她还是听见了。

她坐起身,扶着有点疼的头,“怎么了?”

如意用莲花金钩把玉色纱帐,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清元殿内侍来报”

“父皇出事了?”慕容辞的心猛地揪起来,立即下榻,从衣架上扯过衣袍,“为本宫更衣。”

“殿下别慌,陛下没事。”如意连忙安抚,“元顺等内侍亲眼目睹,清元殿下血雨。”

慕容辞的心落回原处,但眉心蹙起来,那首歌谣里的第二件事果真应验了。

只是,老爷天下血雨,这不是很奇怪吗?

来到外面,冷气、水风直扑而来,她望着灰濛濛的长空,望着被绵绵雨丝笼罩的连绵宫殿,望着被初夏的雨洗得模糊、氤氲的景物,忽然间心里涌起一阵恐慌。

清元殿殿前站着不少宫人,惶然不知所措。

刘安挽着拂尘站在殿廊下,望着下面一地的血色雨水,精明的面目有些焦虑、忧愁。

看见太子来了,他隔着雨帘施礼,“殿下,奴才不敢破坏现场,就在这儿给您行礼了。”

如意为殿下打着伞,慕容辞站在殿前一丈处,脚下是淡红的雨水。

慕容辞看过去,殿廊阶下那地儿的雨水比较红,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凶案现场。而从殿檐落下来的雨水已经恢复原本的透明,只是偶尔有一丝丝的血色。

她淌着雨水踏上殿阶,如意收了绘着芙蓉的素骨宫伞。

“殿下,天蒙蒙亮的时候,元顺起身,看见从殿檐流下来的都是猩红的雨水。”刘安面色沉重地说道,“此事千真万确,这几个都亲眼目睹。”

“派人到屋顶看过了吗?”慕容辞的心倍感压抑。

“稍后雨小了,奴才派几个人到屋顶看看。”刘安道。

“父皇醒了吗?”她看向元顺,往殿内走。

“陛下醒了,不过时辰还早,尚没起身。”元顺在前面引路,进了寝殿。

龙榻上,慕容承闭着眼,好似睡着了,面目安详。

慕容辞不愿惊扰父皇,低声问元顺:“果真如刘安所说?”

元顺点头,“奴才不敢隐瞒。”

外面传来刘安指挥侍卫上屋顶察看的声音,她来到殿外阶上,等候结果。

这时,萧贵妃的銮驾匆匆赶来,看见地上那些淡红色的雨水,她吃了一惊,冷淡地扫了慕容辞一眼,进寝殿去看望陛下。

三把木梯架在殿檐,由于雨过湿滑,侍卫只能在木梯的顶端往上看,都说屋顶没有异样。

不多时,闻讯赶来的摄政王慕容彧和大理寺卿顾淮、大理寺少卿沈知言同时抵达。

慕容彧看着满地的淡红色血水,面目沉郁。

雨水打湿了他的玄色蟒袍,袍子下摆和衣袂都湿透了,可见这一路赶得匆忙。

这雨已经下了半个多时辰,而地上积蓄的雨水尚有浅淡的红色,可见这血水之多。

他温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站在一旁的太子,慕容辞原本是等着沈知言来禀报,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便转眸看去。二人目光相撞,她下意识地转开视线,心神微乱,有点不自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顾淮向刘安问询,沈知言察看过现场,走到太子面前,半个身子被雨水洇湿了,“血水溶于雨水,已经分辨不出是人血还是狗血猪血。”

她点点头,“这件事不同寻常,和昨日的天降血玉一样,本宫觉得是人为的。”

这时,聚集在东侧廊下的宫人窃窃私语。

“这件事太古怪了,其他宫殿都不下血雨,偏偏陛下的清元殿下血雨。”

“昨日奉天殿天降血玉还没查清楚,今儿一早又出事,这血雨下得诡异。”

“莫非是天谴?”

“还记得那首歌谣里唱的吗?前两件事都应验了,接下来会不会发生鱼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