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正文 第043章:秀色可餐

慕容彧改变了主意,折往近处的存墨阁。

有时政务繁多,夜里他批完奏折晚了,便在宫里歇下,住在存墨阁。

存墨阁古朴清雅幽静,平场很少人来。他偶尔住一夜,阁内便留了两个内侍。自然,这两个内侍是他的人。

这么晚了,那两个内侍想着御王不会来了,便歇下了。

慕容彧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因为不想让宫人知晓。

他把慕容辞放在自己的床榻,低唤两声,她依然没有反应。

茜纱宫灯点亮,暗红光影杳杳,照得她的小脸、双唇极致的白。

光洁的额头,弧形优美的睫羽,秀挺的琼鼻,花瓣般纤薄的双唇,雪白精巧的下巴,小巧如玉的耳珠,柔滑细腻的雪颈,玉白的肌肤吹弹可破

他从来都觉得“秀色可餐”这个词太过夸张,现在真真切切感受到,确实如此。

饿

那种感觉,那么的清晰。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娇嫩柔滑的雪腮,那种无以言表的柔软触感令他的血脉顿时加速运行,胸口蓦然涌起一团灼热

慕容彧暗暗叹气,把她抱起来,掐她的人中,她才苏醒。

眼前一团深黑,慕容辞缓缓睁眸,有一瞬间的清明、空白。

万籁俱静,昏暗死寂,这是哪里?

在四周暗沉的背景里,只有一张雪色俊颜散发着暖玉般的柔光,只有钢铁般的长臂紧紧揽着她。

刹那间,她小脸一热,慌张地推开他。

“这茶水是宫人每日备好的,喝点儿吧。”

他把茶杯递到她唇边,动作笨拙而生涩,可见从未这般伺候人。

她尴尬地端过茶杯,一边沉思一边喝着,莫非这里是他在宫里夜宿的存墨阁?

他把她带到这儿做什么?

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疑案、命案,想起之前在清元殿的惊心销魂一刻,想起今夜他处心积虑地制造他们单独相处的几个时辰,她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时刻不卸下的警惕和防备再度回来。

这茶水会不会被他做了手脚?

方才她刚苏醒,脑子还混乱着,糊里糊涂地就喝了。

“此处是存墨阁。”慕容彧瞧见她眼底深重的戒备,面色冷了几分,“方才你晕倒了。”

“多谢王爷。本宫没事了,先回东宫了。”

慕容辞站起身,仓惶地往外走,几分狼狈。

他快步追出去,“此时夜深人静,你一人回东宫不安全,本王护送你回去。”

她疾步如飞,好似后面有一只大灰狼追着,“不必了。”

存墨阁外停着肩舆,是他进来之时就吩咐下去的。

她愣了一下,默默坐上肩舆。方才体力不支晕倒,若徒步回去后果不堪设想,乘坐肩舆是最明智的选择。

肩舆前行,她鬼使神差地回首望去,他站在阁门下,昏光暗影隐去他那张雪颜,唯有玄色蟒袍上那些金光在夜风里细碎地闪烁,锋利而刺心。

她转头坐好,却觉得芒刺在背。

这半夜,奔波来奔波去,她确实乏了。

一直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那些警惕与防备终于可以稍稍地放下。

慕容彧望着她渐渐被黑暗吞噬,深眸冷眯,一贯的锋利沉凉。

“死者长清,年约四十七岁,脸部为青黑色,嘴唇为乌紫色,舌头发黑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是中毒身亡。”

沈知言仔细地查验长清的尸首,做出定论。

接着,他拿起那只从长清房里桌上的茶杯,凑近鼻子闻了闻,“是砒霜。”

慎重起见,他将一支长银针刺入死者的咽喉,过了片刻取出来,银针变成黑色。

“砒霜入口,引致毒发身亡。”他取下纤薄白手套,“没想到昨夜发生那么多事。”

“长清此人有可疑,稍后我慢慢跟你说。对了,小银没有净身。”慕容辞面色沉重。

“当真?”他颇为震惊,立即查验小银的子孙根,然后抱歉道,“殿下,是我疏忽了。不过殿下如何知道”

“是御王想到这一点。”

“这一点至关重要。”沈知言锁眉分析,“长清把小银拉扯大,不可能不知道他有没有净身。长清服毒自尽,极有可能就是要保守小银没有净身这个秘密。”

她缓缓点头,“内侍没有净身是欺君大罪,轻则杖责一百,重则赐死,不过长清不至于死。本宫觉得,长清服毒自尽要保住的不是小银没有净身这个秘密,而是小银的身世。”

他清雅的眉宇蓦然闪亮起来,“这么看来,小银的身世不简单。”

接着,慕容辞把昨夜的发现以及她和慕容彧的分析一股脑儿说出来,“你觉得长清有可能是瑞王一党的余孽吗?小银跟瑞王有关系吗?近来这种种疑案、命案,会不会是瑞王一党余孽潜在暗处布局,兴风作浪?”

听到这些事或许牵扯到作古多年的瑞王,沈知言心头惊骇,“御王的推测也算合情合理。长清极有可能是瑞王安插在宫中的耳目,现在长清和小银都死了,死无对证,这条线索也断了。”

“瑞王、景王当年事败,所有宫人清理了一遍,想来漏网之鱼只是少数。除了长清,估计也就刘安知道当年情况,不过想从他嘴里问出我们想要的,估计不太可能。”

“长清隐藏很深,刘安未必知道。”

“小银伺候刘安那么多年,刘安都没发现小银没净身,本宫总觉得刘安此人很不简单,藏着许多秘密。”

“刘安伺候陛下、掌管内廷那么多年,没本事怎么可能在皇宫立足?早就身首异处了。”沈知言身穿雪色轻袍,银线绣云纹广袂若流云轻垂,整个儿飘逸清湛,“虽然小银、长清跟刘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刘安长袖善舞、城府极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从他身上下手,很难,会碰一鼻子灰。”

慕容辞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没有确凿的罪证,就没有必要去动刘安。

小银、长清服毒自尽,又无从查起,进了死胡同。

而那三根花白头发,根本没有指向性。

他知道殿下和御王已经去过小银的住处看过,虽然猜到可能会一无所获,不过他还是要去看看。

“昨夜我告辞后,御王没有走吗?”

“他不走,本宫也没办法。”她心里忐忑,担心被他瞧出什么。

其实,沈知言想知道昨夜是御王提议去,还是殿下提议去小银的住处看看。

他拱手道:“殿下,我先去小银的住处看看。”

之后,如意端来汤药,慕容辞服了汤药,看见琴若走进来,面上颇为担忧。

如意问她:“怎么了?”

琴若向殿下道:“殿下,吉祥出宫采办,被一只猫咬了,流了不少血。奴才见她伤势颇重,特来请旨,求殿下准许她去太医院就医。”

如意惊诧道:“猫不是性子温顺吗?也会咬人?”

慕容辞的脑海闪过一道惊电,道:“传吉祥,本宫要看看她的伤势。”

不多时,琴若带着吉祥进殿拜见。

吉祥跪在地上,面色发白,粉紫宫女衣裳血迹斑斑,尤其是左臂的衣袖,破烂不堪,血污斑斑,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起来吧。”慕容辞淡淡道。

“殿下,请看。”

琴若让吉祥坐下,然后拉起那破烂的衣袖。

如意惊得咋舌,“那只猫也太凶猛了,竟然咬成这样。”

吉祥痛得默默垂泪,轻咬着唇,双唇全无血色,想来是流血不少。那支左臂伤痕累累,布满了血污,有爪痕,也有深浅不一的牙印,更有被咬下一块肉的伤口,左肩也有爪痕,触目惊心。

“你怎么被咬的?”如意代殿下问道。

“奴婢回宫的路上,看见一只猫从一旁飞扑过来”吉祥哽咽道,“奴婢也不知那只猫为什么那么凶猛它咬着奴婢的手臂不放接连咬了几口,所幸过路的人好心,帮奴婢打跑那只猫”

“琴若,稍后你吩咐人送她去太医院就医。吉祥,这几日你好好歇着,不必来伺候了。”慕容辞吩咐道,明眸闪着莹然光亮。

“谢殿下恩典。”吉祥叩头谢恩,然后退出去。

这时,与她擦身而过进来的是端柔郡主慕容诗。慕容诗看见她的手臂伤成那样,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避开。

如意看见端柔郡主未经通报就进来,无奈地看向殿下。

慕容辞相当地无语。

慕容诗起了八卦心,好奇地问如意“那个宫女怎么了?为什么伤成那样?”

如意回道:“被猫咬的。”

慕容诗想到今日来的目的,端庄地向殿下行礼,笑靥如花,“殿下,我背了《孟子》前两篇,现在我背给你听吧。”

“待郡主通篇背下来,再找来本宫。”慕容辞端起茶盏饮茶。

“也好。”慕容诗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关切地问,“殿下,听闻你昨日遇刺,伤势可有大碍?”

“皮外伤罢了,不牢郡主挂心。”慕容辞明眸流转,一丝狡黠自眼梢闪过,“方才那宫女手臂上的伤,郡主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慕容诗不解,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第1卷:正文 第044章:硕鼠

慕容辞道:“吉祥是被一只凶猛的猫咬伤的,这让本宫联想到近来发生的命案。本宫在想,还有什么虫兽可以把人咬成吉祥那样的伤呢?郡主聪慧机敏,相信你能为本宫排忧解难。不如这样,郡主先回府,认真地想想,除了猫,还有什么虫兽会把人咬成那样。若想到了,郡主速速来跟本宫说。”

说完,她还挑眉眨眼,表示对端柔郡主完全信任。

闻言,慕容诗心里特别的受用,美滋滋的,如饮蜜水一般。

殿下夸她聪慧机敏呢,还说她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殿下这不是相当于在赞美她吗?不是相当于认定她吗?

“殿下,我一定会认真地思索这件事,绝不让殿下失望。”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心里乐开了花。

然后,她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如意“噗嗤”一笑,“殿下这忽悠人的本事越发精进了。”

慕容辞呼出一口气,“总算把她打发走了。如意,你差个人去找知言,说本宫要他立即来东宫。”

如意领命去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沈知言回来,正要见礼,却见殿下兴致高昂道:“跟本宫来书房。”

书房里,慕容辞说了吉祥被街上一只猫咬伤的惨状,“猫的爪子锋利,吉祥的左肩和左臂有猫爪的伤痕,不过猫咬的伤口和孙玉梅、小鹿被咬的伤口有几分相像。”

“当真?”沈知言又欣喜又激动,“猫一向温顺,不太会咬人,除非是受了外来的刺激,或是用某种东西诱使猫暴怒发狠。”

“咬孙玉梅和小鹿的未必是猫,能造成那样的伤口,体型应该和猫差不多。”

“殿下的分析颇有道理。一时之间,倒是想不起来什么虫兽咬人会造成如猫咬人的伤口。”

“不如我们挑选几种虫兽,做个验证。”

“殿下这主意甚好。今日回大理寺我便准备。”沈知言惊喜地笑,“对了,我去小银的住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如殿下所说,被人清理过了。”

当即,他们想了几种虫兽,比如兔子,比如体型较小的小狗,比如猴子。

慕容辞提议道:“不如去街上转转,说不定会有收获。”

他温润地反对,“殿下昨日受伤,不可奔波劳碌,需多加休息,不如明日再去。”

她只得作罢,约定明日一起去东市。

午后,她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

琴若轻手轻脚地进来,用莲花金钩把玉色纱帐挽住,道:“殿下,春芜院的小桃求见。她等了半个时辰。”

慕容辞刚起来,脑子还有点迷糊,不记得叫做小桃的宫女是哪个。

待看见小桃,她才记起来,原来是春芜院李嬷嬷下面的宫女。

对了,之前她说过,倘若她们想起什么,就来东宫禀报。

如意在大殿布膳,慕容辞坐在北首主座,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挥手让小桃起来,“小桃,你可是想到什么?”

小桃站起来,低着头回道:“谢殿下。奴婢空闲了就回忆在春芜院二十多年的光景。午后,奴婢看见有人在烧东西,就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琴若问道。

“应该是五六年前,因为暑热重,不少人都在后院打地铺睡,这样凉快一些。一天半夜,忽然有人着了火。起初大家都没察觉,那人烧死了才有人惊醒。之后众人都起来,打水朝那人泼去,不过那人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无从分辨。”小桃绘声绘色地说道。

“有人起火被烧,不是应该会喊叫吗?周遭的人没听见喊叫声吗?”琴若不解地问。

“奴婢也觉得奇怪。不过奴婢记得清楚,当时在后院睡的人都没听见叫声。”小桃回道。

“烧死的那人是谁?”慕容辞问,这件事的确有点意思。

“奴婢不敢说。”小桃嗫嚅道,有点慌惧。

“殿下恕你无罪。”琴若道。

“烧死的那人名为翠浓,是不是宫人,也不是犯事被废的妃嫔,好像是瑞王府的侍婢。”小桃偷偷觑一眼殿下,见殿下没有动怒,才松了一口气。

慕容辞心神大震,眉心紧蹙,又是瑞王。

她问:“这件事是在柳眉进春芜院之前发生吗?”

小桃想了想,肯定地道:“是,翠浓被烧死这件事之后几日,柳眉进春芜院。”

慕容辞站起身,走向膳案,“翠浓是瑞王府旧人,是宫中禁忌,以后不可对他人提起。”

小桃慌乱地垂首,“是,奴婢会谨记。”

慕容辞拿起案上两碟糕点,递给琴若。

琴若把两碟糕点放在一起,用丝帕抱起来,递给小桃,“这是殿下赏赐的,你可以回去了。”

小桃捧着糕点,心里乐滋滋的,叩首谢恩后离去。

“殿下,烧死的那人翠浓是瑞王府的侍婢,这件事有点古怪。”琴若寻思道。

“只要起火,她必定会喊叫,周遭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慕容辞拿着银箸轻敲膳案,“除非先被杀死,再被烧尸。”

“殿下所言极是。春芜院发生这样的事,照理说应该要上报,不过翠浓的身份特殊,李嬷嬷必定不敢上报,只是上报内侍局有人死了。内侍局的宫人根本不会理会死的是人什么人,直接把尸体拖出宫外便了事。”琴若道。

“翠浓被烧死,跟柳眉进春芜院一事太过接近。”慕容辞眸光一转,“明日你去打听一下,当年瑞王府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侍婢叫翠浓。”

“是。”琴若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