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没猜错,应该是被人打了一掌,脏腑破碎而死。”他掀开死者的衣袍,“你看,他的胸口有淡淡的掌印。”

“凶手内力深厚,一掌就将李老爷毙命。当时李老爷应该看见凶手进来,并没有挣扎,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她寻思道,“莫非李老爷与凶手是相识的?”

“还有一种可能,凶手进来时,李老爷正在吸食阿芙蓉膏,正是飘飘欲仙、魂游天外的时刻,根本不知有人进来。凶手打了他一掌,他才清醒,不过很快就死了,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第1卷:正文 第085章:深入虎穴

“凶手杀人后,从窗户逃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慕容辞走到窗前,指着那鞋印,“你过来看,这鞋印虽然很淡,但应该是男子的鞋印。”

沈知言走过去看一眼,皱眉道:“凶手杀害李老爷,莫非是想杀人灭口?”

她眸色清冷,“应该是。售卖阿芙蓉膏的人得悉那个与购买阿芙蓉膏之人交易的男子被擒,担心我们查到李老爷和李家家仆,就先下手为强,杀害李老爷。如此一来,这条线索就断了。”

他沉重地颔首,“李家家仆是李老爷派去买阿芙蓉膏的,我问过了,他奉了自家老爷的命去办事,根本不知带回来的是什么。因此,他躲过一劫。”

她看向竹榻上的李老爷,道:“李老爷的身形与寻常人无异,应该吸食阿芙蓉膏没多久。”

这时,一众女眷匆匆奔进来,大声叫嚷道:“老爷老爷”

有的悲痛欲绝,有的尖锐凄厉,有的嘤嘤哭泣,算一算,共有五个女子和管家。

慕容辞看过去,三个扑在榻前的应该是李老爷的妻妾,站在后面的应该是如花似玉的女儿。

“老爷,你怎么能撇下我就这么走了?我过门不过二载,还不曾为你生儿育女,你撒手人寰,我怎么办?你教我如何活下去?”最年轻的侍妾比李家女儿才年长四五岁,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那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天际。

“老爷,你死得这么惨,我一定会为你伸冤。”李夫人神色坚定,悲痛愤然地说了这么一句。

慕容辞看见,穿金戴银的李夫人气韵端庄,对那个最年轻的侍妾非常的鄙夷轻蔑,好似嫌弃她在这种有外人在的场合这样哭天抢地很有微词,只是碍于外人在场不好训导。

却不见那个整日花天酒地的李公子,想必是在哪个秦楼楚馆依红偎翠呢。

女眷们哭嚎的哭嚎,悲伤的悲伤,把沈知言和慕容辞两个人晾在一旁。

管家对李夫人介绍道:“夫人,这二位是大理寺的官爷。”

李夫人站起身,对他们行了个礼,“拜见二位官爷,让二位见笑了。”

“若非二位官爷来府找老爷,强闯书房,小人还不知道老爷已经”管家抹泪道。

“二位官爷,我家老爷死得这么惨,你们可要为我家老爷伸冤报仇呀。”她哭道,神色哀伤。

接着,李家侍妾和女儿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伸冤的话,吵吵嚷嚷的,慕容辞的头都大了。

沈知言道:“李夫人请放心,本官必定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对了李夫人,今日你们都不知道李老爷在书房吗?”

李夫人回道:“大约一个多时辰前,老爷说要出去,之后就没见他,哪曾想到他在书房”

管家哀声道:“小人看着老爷走向大门的,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小人不知。”

其他人也表示不知,这一个时辰里没看见李老爷。

沈知言与慕容辞面面相觑,这就奇怪了,李老爷出门了又悄悄地回来,躲在书房吸食阿芙蓉膏?

“近来李老爷的言行举止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她问。

“老爷和往常一样,上午出门去巡铺,下午回来,有时回来得晚一些。”李夫人回道。

“老爷能吃能睡,没什么不一样。”那个三十出头的侍妾回话道。

“细细想来,这半个多月老爷是有点不同寻常。”那个最年轻的侍妾略歪着头回忆道,“老爷最喜欢吃的鲜果妃子笑不太吃了,老爷最喜欢的那几样珍玩好久没看过一眼了老爷的气色没以前好了,整日打呵欠,我让他睡会儿他也不睡,径自去了书房。”

“人总是会变的,这有什么稀奇的?”那个三十出头的侍妾翻了个鄙夷的白眼,尖酸刻薄道,“新鲜劲儿过了,自然就腻了。”

这话语意双关,说的就是那个最年轻的侍妾。

那个年轻侍妾闻言,小脸立即涨红,接着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煞白煞白的。

沈知言又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管家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道:“老爷出去巡铺,一般午时不回府用膳的,这十几年皆是如此。这半个月来,老爷几乎每日都回府用膳,用膳后就在书房待着,还不让小人打扰。”

慕容辞和沈知言对视一眼,如此可以断定,李老爷吸食阿芙蓉膏是这半个多月的事,而且也是在书房秘密吸食。

又问了几个问题,他们告辞离去。

回到大理寺,他们立即提审李家家仆。

“李老爷总共让你去青阳巷几次?”沈知言喝问。

“三次,小人记得是三次。”那家仆是个老实人,被大理寺抓进来早已丢了三魂七魄,战战兢兢,怎么敢有所隐瞒?

“除了巡铺,李老爷还喜欢去什么地方玩乐?比如喜欢去哪家茶楼饮茶,喜欢去哪家铺子看玉器、字画等等。”慕容辞冷声问道。

那家仆想了想,回道:“老爷喜欢饮茶,却不太喜欢去茶楼,老爷附庸风雅,倒是喜欢买些字画,尝尝去翠微阁看字画,不过近来不去了。哦对了,老爷近来喜欢玉器,买了好几件价值不菲的玉器呢。”

她好像想起什么,问道:“在哪家玉器铺子买的玉器?”

他挠挠头,“容小人想想对了,小人想起来了,是玲珑轩。”

慕容辞心里一惊,看向沈知言,又是玲珑轩。

是巧合,还是

“李老爷去玲珑轩买玉器,一般要多久。”沈知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这样的问题。

“说来也奇怪,有一次老爷说去玲珑轩看玉器,整整两个时辰来才回来。”那家仆道。

沈知言和慕容辞从囚房出来,来到后院廊下,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时她千头万绪,想理清却无从理起,“玲珑轩看着是一家没什么值得玩味的玉器铺子,可是处处透着古怪。李老爷当真在玲珑轩看玉看了整整两个时辰,那不是很奇怪吗?”

“玲珑轩跟售卖阿芙蓉膏有关吗?”他摸着下巴寻思,眉头蹙成两座小山。

“看来很有必要去一趟玲珑轩。”慕容辞没有把玲玲轩与军器监千丝万缕的关联说出来。

“殿下,倘若玲珑轩真与这件事有关,那么便是龙潭虎穴,不能莽撞前往。”沈知言忽然扬眉,兴奋道,“对了,我去庄家、甘家问问,庄大人和甘大人生前是否去过玲珑轩。殿下,你先回东宫,等我的消息。”

这样也好,先求证再行动。

她告辞回东宫,路上遇到寻她而来的琴若。

琴若低声道:“殿下,容公子有消息传来。”

慕容辞又惊又喜,赶往漱玉轩。

竹楼雅间里,容湛等候多时,煮好的香茶,冰镇过的新鲜瓜果和精致可口的糕点,一应俱全。

她推门而入,他立即起身相迎,躬身拱手,十分的恭敬周到。

“容公子,你这是做什么?”琴若含笑打趣。

“上次让庄主涉险,是我太过疏忽,今日特来请罪。”容湛白衣翩跹,清逸洒脱,溶溶而笑。

“算你有自知之明。”她盈盈笑道。

慕容辞含笑坐下,看着一桌的美食,顿时觉得五脏庙空空荡荡,当即拿起糕点、瓜果不客气地吃。

琴若笑道:“容公子不是说有好消息吗?”

他示意二人饮茶,道:“庄主,我终于打探到玲珑轩的虚实。”

“哦?”慕容辞惊喜不已,“速速说来。”

“玲珑轩专营玉器,其实这只是表面功夫。玲珑轩背地里干的勾当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讳莫如深。

她仔细听着,明眸越发晶亮冰凉。

琴若吃惊地捂嘴,“想不到玲珑轩暗地里干这些勾当。”

慕容辞不解地蹙眉,“这些又不是不让营业,京城里还缺赌馆和秦楼楚馆吗?玲珑轩何须遮掩?”

容湛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眼下打探到的就是这些。玲珑轩的客人多是豪富和官员,倘若让人知道官员这般玩乐,多少有损官声和前途。”

琴若点点头,“的确有损官声。”

她森凉的眸光凝于一处,“万方、王涛去玲珑轩,就是去玩这些的?”

“庄主有何打算?”见她神色坚决,他心里了然。

“玲珑轩太过神秘,看来我们要走一趟。”她勾唇一笑。

“我陪庄主去。”他立即自告奋勇。

“奴才在外面等你们。”琴若道。

华灯初上,街市依然热闹喧哗。

灯火旖旎,一辆豪奢的马车缓缓停在玲珑轩的门口。

铺子里的伙计眼尖,立马出来迎客。看见马车上下来两位锦衣华服的公子,伙计的脸庞笑成一朵花儿,“二位公子是来赏玉的?里面请里面请,昨日刚到一批新货,都是雕工精湛的上乘玉雕,二位公子一定要看看。”

二位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公子进了铺子,目光在店内转了一圈,并不说话。

“二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玉器,可否跟小的说说?”碰上这两个高冷的客人,伙计有点着急。

“这里的玉雕有什么好看的?我府里一整间屋子都是。”身形较为瘦小的公子鄙薄道。

“伙计不要介意,我这位表亲眼高于顶,向来如此。”另一位公子笑道,“今日我带他出来玩一些新鲜有趣的,这赏玉什么的就免了。”

第1卷:正文 第086章:不堪入目

这二位一唱一和、一黑一白的公子,便是慕容辞和容湛乔装打扮的。

他们都戴着面具,相貌堂堂,白衣胜雪,气质不俗,那种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气势是学不来的,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能拥有的。这伙计断定,他们是权门子弟。

伙计向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走出来问道:“不知二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玉器,二位尽管说,敝店里没有,也定当为二位寻来。”

容湛伸出右手,手里垂着一枚通体莹润、精致小巧的椭圆形碧玉,玉的背面有一个独有的标记:一朵小小的玉簪花。

掌柜看见那标记,心中有数,“二位公子,内堂请。”

慕容辞心里有些惊异,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从哪里弄来的这枚碧玉?掌柜好像识得这枚碧玉,立马就恭敬地请他们进内堂。

掌柜在前引路,来到那间她曾经到过的内堂。

“二位公子请坐。”他客气道,“二位公子想要的玉雕需十日才能送到,若二位愿意等,我便吩咐下去。”

“不必了。今日来此是品茗,听闻贵店的玲珑碧螺乃当世茶品一绝,我倒想尝尝。”容湛从容道,语笑如风。

慕容辞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玲珑碧螺?

心念一转,莫非他们在打暗语?

掌柜笑道:“原来二位公子是行家。只是玲珑碧螺有价无市,二位当真要尝尝?”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莫非你想让我们白走一趟?”容湛清凉一笑。

“自然不会让二位公子白走一趟。二位可有引荐人?”

“数日前申大人带我来过一次。”

“原来是申大人引荐的。二位公子稍候片刻。”

掌柜笑了笑便出去,关好房门。

慕容辞靠向容湛,低声耳语:“那枚碧玉从哪里弄来的?”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小心隔墙有耳。”

她按捺住好奇心,这时,寂静里响起轰隆隆的声响,木架平行移开,后面的墙壁也自动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斜角。一个青衣小厮走出来,恭敬地摆手,“二位公子请。”

她和容湛起身走去,心里有点兴奋,终于走入玲珑轩的神秘世界了。

走入昏暗,一股阴凉扑面而来,身后的墙壁立即关上。

往下走了十几级台阶,接着是一条三丈远的地下通道,隐隐的喧哗嘈杂声在周遭缭绕不散。

昏暗的通道尽头,青衣小厮在墙上机关旋转三下又三下,打开那扇厚重的石门。

石门开启,是另一个金紫辉煌、神秘豪奢的世界。

才下水晶帘,却上白玉阶。

喧嚣如闹市,各种呼喝声汇聚成洪水汹涌奔来。

视线所及的是金光闪烁的宽敞房间,摆满了珍贵宝物。

慕容辞看见,锦衣华服的老少男子围着三张赌桌大声呼喝,声情并茂,声嘶力竭,声浪如潮。每个人都面红耳赤、情绪激昂,在赌桌上慷慨欢哥、指点江山。

由于是地下石室,空气无法流通,古怪的气味经久不散,顽固地盘旋于此,不太好闻。

她微微蹙眉,虽然装饰得豪奢辉煌,但改变不了乌烟瘴气与见不得光。

容湛拉拉她的广袂,示意她不要露出破绽。

青衣小厮介绍道:“二位公子,这个房间可以一掷千金,那个房间可以狎玩美人。二位想玩什么便玩什么。”

“我们先看看。”

容湛笑道,看见青衣小厮走开,这才对慕容辞道:“我们先去那个房间看看。”

慕容辞点点头,前往那个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雅致古朴、宽敞无比的房间,装饰与那赌房迥然不同。多个绘着典雅春宫图的细绸四扇屏风放在中间,将偌大的空间隔成一个个小空间,靠墙放着一张张铺着富贵软锦的贵妃榻。

即使有屏风的隔断,也遮掩不了房里的淫靡龌龊。那些衣衫不整或赤身裸露的男女倒在贵妃榻上颠鸾倒凤,与春宫图上的各种香艳姿势如出一辙,不堪入目。暧昧的调笑声,破碎的娇吟声,孟浪的欢笑声,混杂在一起,简直是荒淫无耻,令人叹为观止。

慕容辞铁青着脸,立即转过身,胸口剧烈地起伏。

容湛拉着她的广袂来到一个尚算安静的角落,低声道:“庄主不要这样,被人识破就不好了。”

“你可知道,这两个房间里的男子至少有一半是京官。”她气恼地咬牙,眸色森寒,恨不得将那些官员一个个揪出来,拉出去游街。

“庄主稍安勿躁。”他低声劝道,“朝廷并无明文规定,在职为官的官员不能赌、不能嫖。即使把他们全抓了收押大牢,也不能治他们的罪。”

“近年来的确对全国官员疏于监管,是该管管了。”她决定,和慕容彧协商一下如何制订官员为官的有所为、有所不为,哪些有罪哪些无罪。

“去赌桌上玩两把,不然会被人怀疑。”容湛看见,有两个青衣小厮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慕容辞不情不愿地跟着去,木然站在他身旁,看着所有人为这可笑的输赢而热血沸腾,听着这些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她好似咽喉被人扼住,呼吸不畅,脑仁疼得厉害,心里万分悲凉。

整个朝廷,所有京官,一半沉浸于赌与淫乐,不知多少人沉迷于阿芙蓉膏,丧失了理智,变成瘦弱病夫,堕入黑暗的深渊,那么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一个人的脑子坏了,那么离死不远了。

一个国家的朝廷腐坏了,那么只有一个下场:万劫不复,国破家亡。

好似一筐鲜果,一个坏掉了,可怕的病菌蔓延开来,一个个鲜果接连腐坏,不用多久一整筐鲜果都会腐败烂掉。

此时此刻,她思绪纷乱,心里悲愤悲痛悲哀悲凉

喧嚣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