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王爷要关押重要的囚犯,会关押在哪里?”

“属下不知。”

“王府有地牢吗?”

“有。”鬼影忽然觉得,太子殿下挺聪明的。

慕容辞沉思半晌,在他耳边道:“把金衣公子关押在地牢,你调集府里最厉害的府卫或是暗卫把守。还有,你亲自护送那几个人去刑部大牢,把金衣公子的衣袍穿在其中一人身上,假扮为金衣公子。”

他抱拳拱手道:“是。”

这太子殿下哪里草包了?跟王爷的精明有得一比。

尔后,她进房去看慕容彧,府医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慕容彧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俊颜死白死白的,泛着淡淡的青色,在昏红烛火的映照下更是吓人,好像死了一般。

她想起之前他在王府门口的那一幕,他硬是撑了那么久,直至回府了,嘱咐她之后才放心地晕过去,这一路他必定撑得很辛苦吧。

倘若他真的死了,她的心头涌起隐隐的恐慌,他死了,那北燕国怎么办?

朝野必定风起云涌,各派势力争权夺利,她有本事弹压吗?有本事稳住朝局吗?

再说江山社稷,北燕国臣民引以为傲、膜拜崇敬的一代战神死了,诸国不再忌惮北燕国,加上北燕国的绝世神兵机密外泄,声称和睦共处的东楚国、南越国必定联手西秦国挥军来犯,到时三国大军压境,她这个太子如何应对?

这内忧外患的局面好似瞬间就会分崩离析,她有本事解决、掌控吗?有本事保家卫国吗?虽然她有信心,但没有半数把握。

此时此刻,她脊背生寒,全身僵冷。

没想到,国富民强、震慑诸国的北燕国竟然是慕容彧一人在支撑,护国柱石、国之栋梁的美誉不是虚的。

对慕容彧的重新审视,慕容辞得到一个惊心动魄的结论,觉得可悲又可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从今往后,她要更加努力勤勉,成为他那样的人,成为北燕国的擎天之柱。

“王爷没有性命之忧吗?”她问府医。

“殿下请放心,王爷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势过重,不知何时才能苏醒。”府医回话。

“你先下去煎药。”

“小人告退。”

府医退出去,慕容辞坐在床边,默默地看他,心念转了一拨又一拨。

两个侍婢端着温水进来,要为他擦身。

她来到外间,让侍婢把膳食放在案上,开始吃。

体力消耗殆尽,她必须补充体力,然后沐浴更衣,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

吃完后她进去看他一眼,便回厢房吩咐琴若伺候她沐浴。

她沐浴更衣后过来看他的时候,他服了汤药,不过还没苏醒,睡得那么沉那么沉,好像再也不会醒来。

琴若让侍婢都退出去,自己在外间候着。

慕容辞忍不住伸手描摹他飞扬入鬓的剑眉,轻点他笔挺的鼻子,摩挲他微凉的薄唇他睡得这么沉,卸下平时的凌厉狠辣,以柔软无害的姿态面对她,却不再生动鲜活。

慕容彧,你会醒来的,是不是?

若你明日苏醒,你会怎么做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有人敲门。

接着琴若来报:“殿下,鬼影求见。”

慕容辞来到外间,让他进来。

鬼影拱手行礼,禀奏道:“殿下,一切都已妥当。没有人半途来劫。”

“今夜你和无影辛苦一下,府内加强巡逻。”

“是。”

眼见他退出去,她又道:“慢着。”

鬼影回身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宫总觉得不安。你带本宫去地牢,本宫亲自去会会金衣公子。”慕容辞的明眸掠起一丝戾气。

“是。”

鬼影带着殿下前往地牢,地牢的入口在书房。书房里间,他把书架的第三层第四格的所有书册都拿出来,露出墙面的机关,他按了一下机关,轰隆一声,旁侧的白墙打开一个斜角。

她暗暗思忖,原来地牢的入口在这里。

他率先进去,她跟在后面。

地牢是石室,但设计相当的精细雅致,完全可以住人。

顺着石阶往下走,阴凉之气扑面而来,她把地牢的环境默默记在心里。

走了一阵,经过一间间石室,终于来到关押金衣公子的地方。

她感受得到,这里部署了重兵,杀气隐隐。

石门开启,他们走进去,金衣公子双手双脚被绑,又被塞了一种化去内力的药物,因此他很难自己挣脱逃走。

他侧身而卧,身躯微曲,听见动静也不愿睁开双目看看究竟是谁。

慕容辞冷冷地看他,陡然间怒火蹭蹭地上窜,燃烧烈烈。

想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想到那些被阿芙蓉膏荼毒的官员,想到已经外泄的绝世神兵,仇恨的怒火就炽烈地燃烧着。

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泄恨!

“南越国三皇子,越景辰。”

她语声清冷,极为自信。

金衣公子蓦然睁眼,那双如毒蛇般阴冷的眼眸盯着她,忽然间蕴起一丝笑意,“太子殿下如何知晓我是三皇子?”

慕容辞不回答,给鬼影打了个眼色。

他上前几步,摘了金衣公子面上的金色面具。

一张清朗俊逸、白皙如瓷的脸庞映入她的眼眸,那人斜飞的眉目带着骨子里就有的阴邪之气,笑着,却那么邪毒,令人无端的凛然。

他盯着她,含着极为自信的笑意,“我这张脸,不至于让太子殿下失望吧。”

第1卷:正文 第107章:削首

慕容辞轻微一笑,明眸里浮现几许森凉,“本宫的确有点失望,因为你很快就会身首异处。”

越景辰费了好大力气才挣扎着坐起身,语气极为笃定,“我相信你不会杀我。”

“哦?本宫倒是想听听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我在贵国经营玲珑轩多年,耳目早已渗透贵国朝堂,甚至是皇宫,你怎么会轻易杀我?”

他有恃无恐地笑,眉宇蕴着丝丝缕缕的阴毒狠辣。

她莞尔轻笑,“本宫的确很想把你在帝京、宫里安插的耳目连根拔起,不过本宫更担心夜长梦多。”

鬼影看着殿下,她明明是笑如春风,如小白兔般纯良无害,却让人无端地觉得毛骨悚然。

越景辰不慌不乱、不紧不慢道:“莫非你不想用我这条命换取更大的利益?”

“你这条命自然很值钱。怎么?害怕了?”慕容辞明眸微眯,唇角噙着一丝讥诮。

“成王败寇,我越景辰从未怕过。我只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他梗着脖子,骄傲而狂妄。

鬼影也很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猜到金衣公子的身份。

她清冷道:“南越国皇帝生养了五个皇子,因为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五个皇子明争暗斗多年,斗得至死不休。三皇子的生母出身卑微,在后宫的位分只是不上不下的昭仪,自小不被南越帝喜爱、重视,也没有文武大臣支持他。可以说,三皇子在五个皇子里实力最弱,无足轻重。”

越景辰眸色阴郁,对方说的都对,没有文武大臣支持他,所有人都觉着他没有问鼎那至尊宝座的资格。他不甘心,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他越景辰是最聪慧、最擅谋、最有资格继承帝位的皇子,所有人都瞎了眼。因此他自请外出历练,没想到父皇想都没想就恩准了。

“其他四个皇子的生母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多多少少都有支持者,都有不可小觑的根基。他们怎么可能舍弃帝京的一切到北燕国做这凶险之事?”慕容辞接着道,“三皇子足智多谋,想要赢得南越帝的青睐与器重,就要另辟蹊径。只要立下大功,回国后便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看来是我低估了太子殿下。”越景辰恼恨的是,被御王算计了,他不忌讳站在一旁的鬼影,嘲讽道,“其实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这个草包太子还不是被御王压制多年?在北燕国,在天下人眼里,北燕国只有御王,哪有你这个草包太子?”

鬼影大怒,他这是挑拨离间。

慕容辞好整以暇地笑,“本宫的确是草包太子,那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越景辰阴狠的目光看向鬼影,“只要你保我一命,待我回到南越国,我必定协助你登上帝位,除掉你的心腹大患。”

鬼影的面目陡然凶厉起来,太子殿下会听信他的挑拨吗?

她嘲弄地冷笑,“你当着御王的下属说这样的话,不是找死吗?”

越景辰愤愤地瞪她,其实他没有选择,落在他们手里,是他太过大意。

他应该在得手后立即杀了御王和慕容辞!

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他自食其果,怨不得人。

不过,他相信,他精心培养的那些死士必定会来救他。

“其实本宫打算将你腰斩,明日午后将你在帝京犯下的罪恶公诸于世,然后在帝京百姓的围观下行刑。不过本宫担心事情有变,只能委屈你了。”慕容辞徐徐道,明眸如寒水初敛。

“你想今夜杀我?”越景辰终于面色微变,阴郁的眉间布满了骇色。

“你残害我北燕国臣民,私买军事机密,危害我北燕国江山社稷,本宫怎么能留你到明日?”

她接过鬼影扔来的宝剑,缓缓拔剑,剑锋与剑鞘摩擦发出的金属声十分尖锐刺耳,对越景辰来说是死亡的逼近,是可怕的凌迟之音。

越景辰的眼眸瞪得圆圆的,盛满了惧色,“你不想知道军器监绝世神兵秘密的下落吗?不想知道我在皇宫、文武大臣里安插了哪些耳目吗?”

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在北燕国辛苦四年却功亏一篑,不仅没有立下大功还赔上一条命。

鬼影盯着太子殿下,倒是想看看,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会杀南越国的三皇子。

寒光如惊电!

一蓬鲜血飞溅如虹,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慕容辞手起剑落,迅疾若电,眼里浓郁的杀气渐渐消散。

鬼影看着地上那血淋淋的头颅,那双眼睛依然圆滚滚地睁着,死不瞑目。

她把宝剑扔给他,拿起那面精美、珠光宝气的金色面具,寒声下令:“明日申时腰斩示众。找一个跟他体型差不多的人代替,戴上面具,本宫要来一个瓮中捉鳖。你以御王的名义抽调禁卫军、京城防卫司的精锐守住刑场,再调派御王麾下的暗卫在外围守株待兔,本宫要将越氏余党一网打尽。”

鬼影领命,不禁对太子殿下刮目相看。

倘若王爷没有昏迷,想来也会这么部署。

次日一大早,不少官兵在各大街道张贴告示,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

刚刚对两个作奸犯科之徒枭首示众,今日又要腰斩示众,这朝廷怎么天天杀人示众。

帝京百姓们热议如潮,很不解朝廷的做法,因为杀人示众实在太吓人了。

“腰斩跟枭首差不多吧,反正都是血淋淋的,都是尸体不全。”

“这回腰斩示众的是什么人?”

“告示上不是写了吗?是异国细作,残害了不少臣民。朝廷这才大张旗鼓地腰斩示众。”

“原来是异国细作。那就应该杀!”

“腰斩真的是从腰部这儿斩断吗?”

“那是自然,腰斩很可怕的”

围观的人群外围有一个人装束迥异,戴着的斗笠压得低低的,随后他快步离去。

御王府。

慕容辞吃过早膳去看望慕容彧,他还没苏醒,面上的青色淡了点。

她坐在床边心平气和地凝视他,很难想象平日里那么强势狠辣、运筹帷幄的一个男人,会安静地沉睡着,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若是以往,她早就趁此良机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虽有杀他的冲动,却有一大堆的理由制止她下手。

一言以蔽之,她再也下不了手。

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不知道现在的心软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只知道现在他不能死。

慕容辞握住他冷凉的大手,想起这几个月来他们的纠缠,他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一时喜一时悲

“你会不会揭穿本宫的秘密?”

“你会不会取而代之?”

“你会不会杀了本宫和父皇,会不会屠杀慕容氏?”

没有人回答她。

两个侍婢端着汤药进来,要给慕容彧灌药。

慕容辞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把他搀扶起来,看着她们掐开他的嘴,把汤药灌进去,而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退出寝房,站在廊下望着天高云淡,惆怅地叹气。

端柔郡主慕容诗快步走来,看见太子殿下在这儿,喜上眉梢地飞奔过来,“太子殿下。”

慕容辞不耐烦,看她一眼便往前走。

“殿下,今日街上好热闹,我们出去逛逛吧。”慕容诗笑逐颜开,笑如一朵夏日红花,娇艳灼灼。

“你三叔重伤昏迷,你竟然还有心情上街?你想过去看看他吗?”慕容辞凌厉地瞪她,“本宫是太子,公务繁多,没空与郡主闲逛。”

虽然她下令封锁御王重伤昏迷的消息,不过府里的人都知道,只是严禁对外泄露消息。

慕容诗吓了一跳,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殿下吃了炸药吗?

不过,殿下生气的模样依然那么俊美。

她听闻三叔受了伤,原本就是来看望三叔的,只是看见殿下在这儿就得意忘形起来。

眼见自己惹毛了殿下,她连忙进去看望三叔。

慕容辞往外走,却看见沈知言迎面走来,眉目濯濯,一袭白衣清雅如月,风姿湛湛。

“殿下。”他拱手一礼。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她惊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