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自己这可怕的念头吓到了。

所幸鬼影的回归拯救了她。马车缓缓停在街边,他站在小窗外,敲车壁的轻响很有规律。

“说。”慕容彧依然抱着她,大手不规矩地游移。

“属下暗中跟随那位公子一段路,那位公子乘坐马车前往云海客栈,属下跟着进了云海客栈,不过奇怪的是,属下找了所有客房,都找不到他。”鬼影低声道。

“他已察觉被人跟踪。”慕容彧沉声道。

方才慕容辞安静了片刻,现在鬼影走了,自然是奋力挣扎,“放开!”

慕容彧恍若未闻,深眸冰冷地凝起来,“放眼天下,鬼影的轻功极少人及得上。能察觉到鬼影,秦公子的武艺,至少轻功不在鬼影之下。而在鬼影的盯梢下消失无踪,更是不简单。”

她赞同他的推断,秦公子的武艺修为或许与慕容彧不相上下。

看来,她小觑了秦公子。

可是,两次相处,她完全感受不到秦公子有这般高强的武功。

周游诸国做买卖,却拥有高强的武艺,秦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秦公子结交你,或许不是偶然。”慕容彧的黑眸飞落一丝冷酷。

“你的意思是,他有意结交本宫?”慕容辞惊诧,可是回想那日相遇,好像真是偶然呀。

秦公子不可能料到慕容诗会在朝阳大街被一只小狼狂追不舍,不可能料到她会下马车看热闹,不可能料到慕容诗拽着她飞奔不过,若不是那日,也会有另一次“偶然”的相遇。

慕容彧深黑的瞳眸凌厉地收缩,“以后若他找你,无论是什么事,你都不要答应,也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最可怕的是,秦公子已经知晓她的身份,才有意接近她。

眼下他还不能跟她这样说,毕竟他还拿不准,只是推测。

慕容辞没有说话,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他静静地抱着她,她静静地靠在他胸膛,时光寂寂地流逝,他们静静地感受彼此的心意,不负流年与岁月。

惊鸿殿。

在宫女的引路下,沈知礼来到后苑,看见凉亭里坐着一个宫装女子。

寂静里忽然响起一串铮然清音,流畅如流水,又似玉石相击,更似刀剑相撞,清越的旋律里有三分铿锵之意。

那宫女止步,沈知礼也止步,站在凉亭外望向亭内。

石案放着一架古筝,慕容裳端柔而坐,素指翻飞,抚奏冷弦。

她的妆扮清素雅然,身穿素白衫裙,罩着雪白纱衣,似一片片清雪堆砌而成,纤薄清瘦的人儿似要羽化成仙。她柔软的青丝梳了简单的发髻,一半青丝流垂在肩背,发髻只插着一支白玉兰簪,冷凉的秋风吹来,青丝飘飞,与雪白的薄纱共舞,飘逸轻灵,不落尘俗。

沈知礼默默地心想,公主与以往的妆扮迥然不同,或许心境改了,人跟着就变了。

慕容裳那张小脸好似未施粉黛,眉睫低垂,专注于抚奏。

那卷翘浓密的长睫似一幅珠帘,遮掩了主人隐秘的心事。

古筝清越的音律时而轻柔绵长如月华洒落,时而急促密集似鼓点奏响,时而激越尖利若刀剑相搏,时而舒缓清逸如春风拂过技艺高超绝妙,令人惊叹。

沈知礼不由得看得痴了,公主宛若不慎落入凡间的仙子,脱俗幽雅,更加动人心魄。

音律渐止,余音袅袅。

慕容裳并未抬起眉睫,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盏优雅地饮茶。

那宫女示意沈知礼进去,沈知礼进了凉亭,敛衽行礼,“拜见公主。”

虽然慕容裳是天家女儿,但已经没有尊贵的公主封号,沈知礼可以不必行礼,不过礼多人不怪,她还是恭敬地行礼了。

“起身吧。”慕容裳的语声轻淡如烟。

“公主传召知礼,不知有什么吩咐?”

沈知礼听了不少关于公主的事,心想这些日子公主禁足在惊鸿殿,想来反思了不少,整个人里里外外好像脱胎换骨一般。

慕容裳娇唇轻启,“听闻沈大小姐才貌双全,尤其是书画双绝,名动帝京。中秋宫宴那日,你在宴上当场作画,做了一幅《良辰美景》,艳惊四座,被太子哥哥美誉为惊世之作,是不是?”

“是,确有此事。”沈知礼恭谨地回道,公主问起这事有什么目的?

“沈大小姐当真是才貌双全呢。”

慕容裳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目光微厉,“这张小脸可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沈知礼心道不妙,低眉垂眸。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公主似乎对她怀有敌意。

“公主谬赞了。臣女只是雕虫小技,太子殿下是鼓励臣女才那么说的。臣女若是一只有点光芒的萤火虫,那么公主便是天上的皎皎明月,微弱萤光怎能与明月辉华相提并论呢?”她眉目恭顺,柔柔说着。

“好伶俐的一张巧嘴。若本宫是男子,只怕也被你的才貌吸引,甚至鬼迷心窍。”慕容裳抬着她的精致下巴端详她,冷凉的目光在她面上游移,似一条啃噬人心的阴毒小虫,十分骇人。

“臣女不敢。”

“你在宫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荐献艺,胆子大得很,怎么会不敢?”

“是是臣女兄长”

“即使本宫整日待在惊鸿殿,宫里发生的事也本宫知道得一清二楚。别以为你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臣女愚笨,真的不知公主在说什么”

“还要本宫说得再明白一点吗?”慕容裳的目光落在她娇弱的眉目,寒凉得令人从头寒到脚,“在宫宴献艺,你沈大小姐才貌双全、书画双绝的美誉就更响亮了,你想赢得心上人的青睐,娶你进府。”

沈知礼强装镇定,但瞳眸里疾闪而过的慌色与惊骇出卖了她兵荒马乱的内心。

不!公主不可能知道!

慕容裳的目光在她的面上轻缓地流转,看似温和无害,却像一把精致锋利的匕首在她面上残忍地划来划去,“别以为长了一张柔弱无辜、魅惑人心的脸蛋就想勾引谁,在本宫面前,你还嫩得很。”

沈知礼螓首低垂,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根本没有见过公主,更谈不上得罪公主,为什么公主好像什么都知道,这么敌视她。

莫非是因为他?

可是,她的心思从来不跟旁人说,只有哥哥知晓,公主又是如何知道?

太诡异了!

“怎么,被本宫吓到了?”慕容裳清素的眸子蓄满了阴冷。

“公主,臣女这是第一次见公主,公主为什么这么对臣女?”沈知礼梗着脖子,想着稍微硬气一点。

“呵,在本宫这里装傻没有用。本宫最恨装傻的人。”

“臣女自问没有得罪过公主,倘若臣女的一些小心思让公主动怒,臣女亦无能为力。但臣女对公主并无不敬之心”

“是吗?”慕容裳挑起长眉,美眸浮现冰寒的戾气,“你的那些小心思就是冒犯本宫。”

第1卷:正文 第176章:掌嘴

沈知礼全身一震,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喜欢御王就是冒犯公主?可是这件事跟公主有什么关系?

莫非公主也喜欢御王?

她震惊地瞪大双目,乌黑浓密的长睫轻微地颤动,根本无法相信

虽然御王是皇帝陛下御赐的国姓,但也属宗室子弟,而公主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这二人不可以结成夫妻吧。然而,这也没有明文规定,只要权势滔天的御王愿意,迎娶公主为御王妃又有什么不可以?

即使皇帝陛下反对,即使满朝文武反对,即使会引发朝局震荡,御王也有本事平息纷争,只要他想!他愿意!

慕容裳将她精彩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美眸阴鸷地冷凝,“这一次本宫只是小惩大诫,若你再有什么心思,休怪本宫心狠手辣。”

“公主想做什么?”沈知礼满目惊骇,“公主身份尊贵,对臣女动手便失了天家女儿的胸襟气度”

“本宫要胸襟气度做什么?”慕容裳娇媚地冷笑,“来人,掌嘴二十。”

一个宫女走过来,得到公主的示意便扬起手来,狠狠地打下去。

沈知礼懵了,回过神时已经被打了四巴掌。

公主当真是冷酷凶残!

自元秀被斩首后,这个名为玉烟的宫女便近身伺候慕容裳。玉烟乃元秀一手调教出来的,尽得元秀真传,行事利落干脆,下手狠辣无比,每巴掌都是实打实的。

才打了一半,沈知礼的脸颊就红肿了,腥甜的血涌出来,滴落在宫砖。

活了十七年,她从未遭受过这样的虐打与羞辱,百般滋味在心头,委屈,怨恨

那种宛若撕裂的痛几乎把她击溃,可是她必须撑住,必须挺直肩背腰杆,让公主知道,她绝不屈服!

剧烈的痛渐渐麻木,她看见公主冰冷、高傲地眨眸,唇角噙着一抹森冷的轻笑,那目光斜斜地瞟来,好似在看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奴仆。

终于,惩戒结束了。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四周的一切都在急速地旋转。

在这可怕的眩晕里,她听见一道森寒的声音:“不该觊觎的人,你千万不要觊觎,因为你没有资格。若你执迷不悟,本宫有的是手段让你屈服。是安安稳稳地活着,还是三天两头地受折磨,你回去好好想想。”

尔后,沈知礼被两个人拖着往外走。

不多时,她看见惊鸿殿的朱色大门迅速关闭。

她跌坐在地,努力地清醒过来,努力地睁大眼眸,倔强地抿着唇,然后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往前走。

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柔弱而坚韧。

那日跟慕容彧分开后,时辰不早了,慕容辞没有去大理寺,直接回东宫。

接连四日,她和沈知言努力再努力,查验尸首,想破了脑袋,两桩灭门惨案也没有任何进展。

她愁死了,日思夜想,就是找不到有指向性的线索。

李家族人,远的近的,他们找了,也问了,没有半分收获。

这日,他们决定再去一趟简宅、李宅。

抵达简宅的小巷入口,他们下了马车,忽然,他们听见一道激动的叫声:“殿下,我来了!”

慕容辞转头望去,心肝儿一颤。

沈知言无奈,这端柔郡主怎么阴魂不散呐。

慕容诗似一阵狂风般飞奔而来,没成想半途那地上被人泼了油水,她正好踩在上面,吱溜一声,她脚底打滑,华丽丽地往前扑倒,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惊叫。

他是男子,而且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郡主摔倒吧,因此他抢步上前,想要扶住她。

慕容辞瞠目结舌,看见了一幕诡异、不可思议的画面:

他伸出双手想接住慕容诗,却被冲击力强大的人肉炮弹扑倒。

二人一起摔倒在地,女上男下的奇特姿势。

更让人喷饭的是,慕容诗就那么凑巧地吻上他的唇。

一切都刚刚好,完美!

慕容辞双臂环胸,津津有味地欣赏这幕精彩生动、瞬间反转的好戏。

四片嘴唇贴在一起,时光静止,他们的眼眸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啊”

慕容诗惊叫,凄厉,惨烈,杀猪似的震耳欲聋,好像被一个恶魔夺走了最珍贵的东西。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到自己的初吻就这么没了,想到太子殿下亲眼目睹她和别的男子这样她快气死了,气得快爆炸了。她看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殿下,知道殿下一定是生气了,她心里又难过又愤怒,冲沈知言叫道:“你干什么冲上来?你毁了我我的清白都被你毁了!”

沈知言是知道分寸的人,但在她面前,在她当街吼叫之下,他也怒了,“郡主,我是好心救你好不好?你不谢我就算了,竟然还”

“谁要你救了?我摔死也不需要你救!”她噼里啪啦地反驳,“你就是存心不良,就是想欺负我!你太可恶了!”

“我存心不良?我脑子坏了也不会对你存心不良!”他不客气地顶回去,“是你扑向我的,又不是我扑你的。”

“你不冲过来我怎么会扑到你?说到底还是你的错!”

“我是好心救你,好心没好报,小心遭雷劈!”

“你才遭雷劈!”

“我好好的衣袍被你弄脏了才是大大的冤枉。”

慕容辞无语地望天,这两个干柴烈火般的炮筒怎么一点就爆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

不少路人过来围观,她用手挡着脸往前走,“吵够了就滚回去!”

慕容诗叉着腰凶巴巴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姑娘和男人吵架吗?你是不是想和我吵啊?来啊”

一部分人被她的凶悍吓到了,默默地离去。

沈知言和慕容诗一边吵嚷一边朝简宅走,没完没了地吵。

慕容辞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心灵被狠狠地伤害了,恨不得一掌把他们轰到天边去。

“你玷污了我的清白,你混蛋!你要赔我!”

“你也玷污了我的清白,你也要赔我!”

“我是女的,你是男的,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怎么不可以?我可是守申如玉二十多年,再者是你扑倒我的,怎么说也是你赔我。”

“哇”

慕容诗大哭特哭起来,拉着慕容辞的广袂,伤心欲绝地哭道:“殿下,他欺负我他毁了我的清白”

沈知言面红脖子粗,不甘示弱道:“殿下你来评评理,我有错吗?”

慕容辞朝他翻白眼,大燕国的断案英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郡主,若你能打到他,你就揍他一顿,这就算扯平了。”她实在是被这两只活宝吵得脑子快打结了。

“若我打不到他呢?”慕容诗抽噎道。

“那本宫也无能为力。”慕容辞灵机一动,“本宫数到三十,若你打不到他,这件事就罢了,不许再提起,否则都不要出现在本宫面前。”

慕容诗委屈得跟小媳妇儿似的,勉强答应了。

慕容辞开始数数,慕容诗奋力去追、去打,不过沈知言早已做好跑的准备,在简宅前院绕着圈跑。

“站住!你给我站住!”

“沈知言,你给我站住!”

“我一定会追到你,打到你的!”

慕容诗一边大声叫嚷一边追,形容娇蛮,气势凛凛。

沈知言拼了命跑,她自然追不上,毕竟男子的体力比较好,步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