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辞也觉得奇怪,“的确匪夷所思。眼下还无法确定乔妃的致命死因吗?”

再者,为什么乔妃死前紧紧地攥着檀珠手链?

沈知言颔首,“我还需详细查验一次。”

她在犹豫一件事,是把乔妃的尸首暂时放在毓秀殿偏殿,还是搬到另一处?

按照惯例,后宫妃嫔殁了,一般先行安放在其居住的寝殿的偏殿,尔后再出殡。不过乔妃死于非命,要查清真相才能治丧出殡。而侦破此案还不知道要过几日呢,若尸首一直放在毓秀殿,也不是个事儿。

当即,她吩咐琴若,找几个侍卫把乔妃的尸首搬到听雪阁。

“母妃母妃”

是慕容裳凄厉的哭叫声。

慕容辞和沈知言转过身,慕容裳狂奔进来,苍白着脸朝床榻飞奔,惨烈地哭喊:“母妃”

她趴伏在乔妃的身上,嚎啕大哭,“母妃,你这是怎么了?母妃你快醒醒不要丢下儿臣一个人母妃你听见儿臣的叫声了吗?母妃你醒醒啊”

她痛哭流涕,情真意切,悲痛欲绝。

慕容辞悲伤地叹息,骤然失去母亲,谁能受得了?

她上前两步劝慰道:“皇妹,节哀顺变。你母妃已经去了,你就让她安心地走吧。”

“太子哥哥,母妃为什么会死?”

慕容裳悲伤地问,泪水模糊了眼,未施粉黛的小脸苍白如纸,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淌。

第1卷:正文 第212章:檀珠手链

见皇妹这般伤心难过,慕容辞心里难受,柔声安慰:“本宫会查明真相,为你母妃伸冤。”

慕容裳再次放声大哭,趴在乔妃身上。

慕容辞温柔道:“皇妹,现在要把你母妃送到听雪阁,你先起来好不好?”

慕容裳哽咽道:“太子哥哥,臣妹禁足期间没有好好孝顺母妃臣妹想在这里好好伺候母妃,求太子哥哥恩准”

这也是人之常情。

慕容辞答应了,若要验尸,沈知言来毓秀殿便是。

“太子哥哥,臣妹想和母妃说说体己话。”

“好。”

慕容辞和沈知言离开,吩咐琴若在大殿候着。

站在殿廊下,慕容辞正要开口,却震惊地看见父皇踉踉跄跄地奔进来,后面有两个内侍一边追着一边喊道:“陛下陛下”

她惊惶地飞奔过去,父皇怎么会得知乔妃殁了?什么人泄露了消息?

慕容承的身上穿着寝衣,披着墨色大氅,面上布满了悲伤,“太子,乔妃她去了?”

“父皇,这件事儿臣慢慢跟您说,儿臣先护送您回清元殿。”她又焦急又担忧。

“朕不回去!朕要去看看乔妃!”他坚决地推开她,往大殿走。

“父皇父皇”慕容辞疾步追上去。

沈知言站在玉阶,以身挡住去路,“微臣拜见陛下。”

慕容承认出他是大理寺少卿,黄白的脸庞有几分威严,“你在这儿就最好,跟朕一起去看看乔妃。”

萧贵妃薨的时候,他没有亲自去看看,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乔妃也死了,他必须见她最后一面。毕竟这段时日里,她伺候他尽心尽力,比萧贵妃还要温婉可人。如今她死于非命,他怎么可以不来看看?

沈知言温润道:“陛下,方才微臣和殿下已经查验过乔妃的尸首。乔妃已经过世,陛下节哀。”

慕容承这才知道他是来阻拦的,恼怒地推他,“滚开!”

“陛下请听微臣一言,事关乔妃。”沈知言气定神闲道。

“说。”慕容承终究止步。

“乔妃死后情状不大好,美貌有损。而每个人皆有爱美之心,乔妃必定不愿在陛下心中留下这不美的最后一面。倘若她还有一口气,必定也不愿让陛下见她那有损的容颜。”沈知言道。

“父皇,知言说得对。死者为大,乔妃的临终心愿,父皇也不管了吗?”慕容辞附和道。

“可是,朕不能连枕边人的最后一面都不见”慕容承哀伤道,双目闪着泪光。

“陛下亲自来毓秀殿,乔妃在天有灵,已经非常欣慰、感恩。还请陛下让乔妃走得安心一些。”沈知言又道。

慕容承望着近在咫尺的大殿,几次想要迈出步伐,但终究缩回来。

他皱纹横陈的眉宇悲痛地抽动,泪光闪烁,可见压抑着极大的悲痛。

慕容辞可以感受父皇的悲痛,在她还年幼的时候,但凡有妃嫔过世,父皇听了之后冷静地发号施令,无动于衷,不曾哀伤过。今年不一样了,父皇的变化很大,珍惜身边每一个人,对生老病死的体会尤其深刻。

这应该是好事吧。

慕容承终究没有进去,在琴若、内侍的护送下回清元殿。

只是,他嘱咐太子,务必查明乔妃之死的真相,擒拿凶手。

沈知言详细地查验了乔妃的尸首,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乔妃的面部、头部越发乌青,脖子以下依然没有中毒的迹象,那么,凶手如何让乔妃中毒?

琴若猜测道:“把剧毒抹在乔妃的头皮?这就可以解释头皮为什么变成乌青色。”

他摆手,“乔妃怎么会让凶手把剧毒抹在自己的头皮?若是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倒是有可能,不过凶手必须让乔妃陷入昏迷。可是,乔妃的身边一直有宫人伺候着,凶手不易得手。”

“若是半夜呢?凶手潜入毓秀殿,趁乔妃睡着了将她弄昏迷,再把剧毒抹在她头皮上。”慕容辞推测道。

“那凶手必定对毓秀殿比较熟悉,而且手脚敏捷,因为半夜潜入毓秀殿,很容易被巡守的宿卫发现。”他分析道。

“可是,凶手为什么杀害乔妃呢?凶手又是什么人呢?”琴若又提出一个疑问。

“乔妃因为什么而死,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沈知言道。

“乔妃死前头痛,因此抓挠头部,还紧紧攥着檀珠手链”慕容辞百思不得其解,拎着檀珠手链看,“为什么乔妃死前抓着这手链呢?”

这时,刘安踏入偏殿,禀报道:“太子殿下,毓秀殿的宫人都在外面候着,现在传召审讯吗?”

她扬声道:“先叫檀香、沉香进来。”

檀香、沉香进来,恭敬地行叩拜礼,面上满是惧色。

琴若厉声喝道:“你们务必一五一十地招来,若有虚言,为乔妃陪葬!”

闻言,她们捣蒜似的点头。

慕容辞冰冷地喝问:“如你们之前所说,乔妃死之前一人在寝殿午歇?”

她们重重地点头,“千真万确。”

“今日午膳乔妃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跟平常一样。”檀香一边回忆一边说每一道膳食和茶水。

沈知言查验过乔妃的午膳和茶水,没有发现有毒。

慕容辞又问:“这两三日乔妃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或者毓秀殿有什么怪事发生?”

沉香和檀香对视一眼,摇摇头。

“毓秀殿没有怪事发生,跟往常一样。”沉香道。

“乔妃每日起身后先处理后宫事务,尔后去清元殿伺候陛下,有时乔妃回来用午膳,有时在清元殿陪陛下进膳。”檀香娓娓道来,“每日午后乔妃总会小睡半个时辰,之后起来打理后宫事务。”

“这些时日乔妃经常去看望皇妹吗?”慕容辞追问。

“乔妃大约三五日去看望公主一回,最近的这次是五日前。”沉香回道。

“近来乔妃跟陛下如何?”沈知言忽然开口。

“乔妃跟陛下恩爱非常,又勤谨地侍奉陛下,没发生什么事。”檀香回话。

“这手链你们见过吗?”慕容辞取出檀珠手链晃了晃。

“奴婢知道,这手链是乔妃最为珍视的物件。”沉香道。

“哦?是父皇赏赐给乔妃的?”

“的确是陛下赏赐给乔妃的。”檀香歪着头回想,“公主还没失踪的那年对,大约两岁那年,陛下把这檀木手链赏赐给乔妃。”

“有一回,年幼的公主见乔妃手腕戴着手链,就要摘下来。乔妃见此就把手链给公主玩耍,公主失踪了,这手链也跟着不见了。”沉香接着道,“五年前,陛下派出去的人找到公主,就是凭借这檀珠手链找到的。公主回宫后,就把檀珠手链交给乔妃保管。”

“这几年,这手链一直收藏着吗?还是乔妃时常把玩?”慕容辞不知道皇妹的失踪、回宫跟这檀珠手链有这么深的缘分。

“乔妃极为珍视这手链,吩咐奴婢务必妥善保管,珍藏在一只木匣里。不过不知为什么,前些日子,乔妃吩咐奴婢取出手链。”沉香道。

“这几日,奴婢见过几次乔妃拿着手链呆呆地看着,一发呆就是一盏茶的工夫。奴婢问乔妃在想什么,乔妃也不说。”檀香道。

慕容辞若有所思,为什么乔妃这几日拿出手链看得发呆呢?

沈知言见殿下不再询问,便接着问:“这几日乔妃有没有见过平常不会见的人或是神秘人?”

檀香和沉香面面相觑,然后摇头,“乔妃见的人无非是宫女、内侍,没有见过神秘人。”

他接着问:“最近乔妃可有出宫过?”

她们再次摇头。

他又问:“乔妃可有对你们说过一些莫名其妙、或者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或者有没有提起一些古怪的事?”

她们又是摇头。

他还想再问,慕容辞让她们先行退下,他叮嘱她们,若想到什么,立即去东宫禀报。

“殿下,传召下一个吧。”

“本宫有点乏,本宫先回东宫,你接着问吧。”慕容辞匆匆往外走,不理会他的叫唤。

沈知言莫名其妙地皱眉,殿下这是怎么了?

尔后,他审讯了所有宫人,所得到的供词都没有檀香、沉香这两个近身宫女详尽,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他来到东宫,琴若却说殿下已经歇下,让他明日再来。

他越发不解,殿下有点不对劲,以往殿下遇到命案可谓拼命三郎,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提前走人。

第二日,沈知言行色匆匆地赶到东宫,还没踏入大殿,欣喜的声音就传进去:“殿下,我知道乔妃如何中毒的了!”

慕容辞正在用膳,听见这话只是眼皮掀了掀。

若是以往,必定惊喜万分地跳起来去追问。

他上气不接下气,俊朗的面庞浮着一朵红晕,“殿下,我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了”

琴若好奇地问:“沈大人快说,是怎么个下毒法?”

如意笑道:“奴才也想知道。”

第1卷:正文 第213章:受人指使

沈知言见殿下并没有表现出激动、兴奋的样子,大感奇怪,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慕容辞站起身淡淡地问:“如何下毒的?”

他绘声绘色地说道:“乔妃的头皮为乌青色,只有一个可能:剧毒并不是直接涂抹在头皮上,而是抹在头发上。如此一来,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头部是人最重要的一部分,剧毒抹在发根,头皮很容易吸收剧毒,只要连续在发根涂抹剧毒三四日,便会毒发身亡。”

她点点头,眉心深蹙,“你的意思是,宫女为乔妃梳头的时候将混有剧毒的发油抹在她的头发?”

他重重地颔首,“我想了一夜,只有这个办法最隐秘,也最阴毒。”

琴若笑道:“把为乔妃梳头妆扮的宫女传唤审讯,应该有所收获。”

事不宜迟,他们前往毓秀殿。

问了檀香、沉香才知,乔妃只让一个名为清月的宫女梳头,因为她的手艺相当的好。

内侍去宫人的通铺房找清月,没找到她。

沈知言笃定道:“这个节骨眼上清月失踪了,必定有问题。”

慕容辞立即吩咐下去,全力搜寻清月。

不多时,侍卫来报,在毓秀殿附近的井里发现一具女尸,疑似清月。再者,在清月的被褥下找到一张绝笔函。

她扫了一眼,绝笔函寥寥数语,不过交代了她下毒谋害乔妃的罪行。

“绝笔函里写了为什么谋害乔妃?”沈知言问道。

“奴婢知道清月为什么谋害乔妃。”檀香回道,“清月会梳别致的发髻,心灵手巧,乔妃很喜欢她,对她不错。不过清月不知感恩,竟然想着”

“三个月前,清月与一个侍卫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甚至珠胎暗结。她想和那侍卫离开皇宫过平凡人的小日子,因此她向乔妃禀明一切,希望仁慈的乔妃放他们一马,成全他们。乔妃知道后动了怒,对她说宫规如此,她不能徇私枉法。乔妃说可以饶他们一命,不过那侍卫必须离宫,而清月必须处理掉那胎儿。或者清月出宫,那侍卫必须留在宫里。”沉香接着道,“清月无法接受,跪在殿前三日三夜,也没能让乔妃改变主意。”

“最后,清月晕倒了,胎儿也失去了。乔妃让她休养几日,而那个侍卫真的离宫了。”檀香又道,“此后清月依然伺候乔妃梳头,不过郁郁寡欢,时常出错,乔妃知道她心结难解,也没怎么责骂她。却没想到她对乔妃生了这么大的怨恨,毒害乔妃。”

“清月就是一只白眼狼,亏得乔妃待她那么好。”沉香气愤道,“按照宫规,宫女和侍卫私相授受、珠胎暗结,必定要双双处死的,乔妃仁善保住他们一命,他们非但不知感恩,还心存怨恨,毒害乔妃,太可恶了。”

她们数落着清月的罪行,义愤填膺。

慕容辞看向沈知言,眸色平静。他觉得命案的侦破过于顺利了,乔妃之死就这么简单?

之后,他去查验了清月的尸首,的确是溺死的,没有他杀的迹象。

这夜,慕容辞辗转反侧,脑海总是浮现那檀珠手链和乔妃死时的模样,还有清月那封绝笔函。

清月识字,写得出那封绝笔函,可是慕容辞总觉得那封绝函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乔妃死后,清月大仇得报,却不觉得报仇后的痛快,反而想起昔日乔妃对她的好,以及保住他们一命她越想越觉得愧疚、不安,在懊悔、自责的作用下,她觉得没脸再活在世上,而且知道自己早晚会被抓到。因此,她写了一封绝笔函,尔后投井自尽。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绝笔函里清秀的字迹流畅平稳,应该是在心情平和的时候写的,而当时清月的心情五味杂陈、乱七八糟,怎么可能平和?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心平气和的字迹?

这个疑点,慕容辞怎么也想不通。

还有,清月和侍卫的事发生在三个月前,她为什么等到现在才下毒?

凶手伏法,乔妃之死真相大白,宫里开始治丧,出殡定在三日后。

慕容裳每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未曾离开过乔妃的尸首,多少宫人劝说都没用,她就是要守着母妃。

慕容辞去看过她,也劝说了,不过根本没用。

慕容裳清瘦了一圈,小脸苍白,双目红肿,羸弱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跑。

慕容承怜悯她的孝顺,由着她了。

出殡这日,慕容彧陪着慕容承来送乔妃最后一程——乔妃追封为皇贵妃,以皇贵妃之礼治丧,算是死后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