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舆停在回廊台阶下,就这么几步路功夫, 他肩膀衣襟处就落了不少雪花。

纪婉青持帕子扫落雪花, 替高煦解了大毛斗篷,摸了摸他的手, 还好,挺暖和的。

她下午命人往前面送了件夹袄,虽他衣裳前殿肯定备有, 但这是她的心意。

高煦真穿上了, 她满意点了点头,含笑瞅了他一眼。

“这么高兴?”他将她表情看在眼底, 挑眉问道。

“嗯, 是很高兴。”纪婉青樱唇弯弯, 想了想,又道:“殿下明日早起上朝, 还得再穿厚一些。”

大清早是最冷, 装病就好,可别弄出真病来。她忙指挥梨花等人,把加厚外袍跟夹袄取出来,好明日取用。

她回头叮嘱道:“殿下明日的衣裳我备好了, 可不能穿少了。”

在高煦的记忆里,上一次被人这般叮嘱,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他母后薨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过。

“好。”

他发现自己适应良好,一点不排斥,颔首应了,声音很和熙。

小夫妻携手到软塌上坐下,纪婉青便开始汇报目前工作进度,最后补充道:“殿下,明天大概需要你过来一趟。”

即使处理完毕所有事情,后宅管理权交接,也少不了太子点头的。

高煦不意外,“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殿下,坤宁宫若有眼线在内宅,这次必然会关注此事,并立即往外传信。”

诸事谈罢,小夫妻携手上床歇息,纪婉青刚躺下,灵光一闪,忙拉着高煦说道:“我们多注意一些,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揪出来?”

“嗯,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高煦目带赞赏,今天他才刚将这事吩咐下去,她反应倒是不慢。

纪婉青一看,就知道他早有准备了,这事不用她操心,她正好轻快。拥着高煦,她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殿下可要夸上一夸?”

妻子笑靥如花,一脸娇憨,他薄唇弯了弯,也没有开口夸奖,只用实际行动给“奖赏”了一番。

翌日一早,纪婉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命何嬷嬷出门,召集后宅所有大小太监宫人,齐聚于前后殿之间的穿堂,她有话要说。

太子妃即便没有掌权,那也是太子妃,她命令一下,没人敢不当一回事,立即便放下手头工作,聚集到穿堂来了。

何嬷嬷使人回禀,说人都到齐了,纪婉青才起身出门,往偏殿而去。

穿堂上首搬来了一张楠木太师椅,显然太子妃是要亲临,宫人太监们不明所以,不过清宁宫规矩森严,诸人也只安静地等着,也没交头接耳。

大管事谷富皱了皱眉,太子妃是东宫主母,所为何事他有预感,没有太子爷发话,他倒是不惧,不过一时颇觉诸事不顺。

夏喜留下话,说出去找个老乡姐妹,晚上也没见回来,他颇喜欢这个小妮子,换了人很不痛快。他今天本就情绪不高,不想早上差事又忙碌,好不容易处理完了,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被叫过来了。

他嘀咕道:“太子妃娘娘折腾也没用,这清宁宫,还是殿下做主的。”

旁边的副总管张兴听得清楚,不过也没搭腔,只双目微闭,当没听见。

高煦虽然将谷富扔到后宅,但却没打算让他结党营私,把后宅弄得乌烟瘴气。其他大小管事,都前殿选出来的,日常听命谷富,忠心的却是太子殿下。

张兴既然能当副总管,负责日常钳制谷富,让他不至于太离谱,前殿肯定有人脉的,他隐隐收到些风声,看着后宅变天是必然了,也就这个老浑人还糊涂着。

他暗忖,看来殿下还是颇喜爱娘娘的,若是他能借机进一步,这位主儿应更小心伺候着。

站了一刻钟,诸人听见外面小太监传唱,“太子妃娘娘到!”

当下,不管腹中有无抱怨的,众人忙俯身跪拜,迎接太子妃。

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挲声过后,一行人簇拥着身穿玫瑰红凤纹宫裙的太子妃进了穿堂。

“诸位不必多礼,起罢。”上首女声很年轻,清澈婉转,听着倍感舒适。

诸人谢恩站起,眼观鼻鼻观心,垂首侍立,不敢胡乱张望。唯独一个谷富,偷偷往上觊了一眼。

上首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妇,相貌极为姣好,气度斐然,一双星眸扫了一圈,最后刚好落在他身上。

太子妃眼神淡淡,不怒自威,谷富心头一凛,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纪婉青暗哼了一声,谷富是大总管,站在最前面,年纪五十多两鬓斑白的也就一人,她无法弄错。

这人国字脸,长相倒是挺端正的,不过眼皮子微微耷拉,一双眸子也有些浑浊,正好配了他那些肮脏行径。

她没打算与这人多说,直接开口道:“诸位手上都有差事,本宫就不废话了。”

“本宫今日召诸位到此,全因昨日有人向本宫禀报了一件要事,牵扯清宁宫后宅甚大,本宫身为太子妃,自不可置之不理。”

纪婉青话音一落,下面诸宫人太监诧异莫名,虽仍不敢窃窃私语,但却忍不住彼此交换了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有人向本宫告密,说前段时间筹备殿下大婚时,后宅大管事谷富借职务之便,中饱私囊,短短一段时日,便昧下不少银钱。”

此话一出,下面诸人震惊,低等宫人不说了,张兴等大小管事对贪昧一事是有所察觉的,他们惊讶的是有人告密,几人忍不住互相看了眼,难道是自己几个之一?

这当口,谷富炸了,他一个箭步窜出列,大声道:“娘娘明鉴,奴才冤枉!”

他敢干这事,不是没有想过后果,毕竟后宅就这么大,瞒谁也瞒不过张兴几个,只是他还是不怎么在意,毕竟以他的功劳,这小事情没有压不住的。

谷富步子从来不迈大,一点一点来,太子没有反应,就意味着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就是他的底气,只不过在一次次试探中,他的谨慎逐渐被消磨,忘记回头看看,一小笔一小笔加起来,早已超过了高煦的容忍底线。

谷富在功劳簿上躺久了,早忘了形,这时候没有反省自己,试图挽救,反倒扫了张兴几个一眼,目光凌厉,拱手对纪婉青道:“娘娘,老奴伺候主子多年,一贯尽心尽力,娘娘莫要听了小人谗言。”

他说虽这么说,但面上并无惧色,端是有恃无恐。

跟个老刁奴争辩,是自降身份,纪婉青没打算这么做,她侧头瞥一眼何嬷嬷。何嬷嬷心领神会,立即下去,片刻后回转,手里捧着账册,还带回了一个人。

这人正是夏喜,谷富惊愕后回神,立即了然,虽在太子妃跟前不敢发怒,但目光一厉,已如利剑般射向对方。

这个贱人!

夏喜恍若不觉,匆匆到了纪婉青跟前跪下磕头,提高声音禀报道:“启禀娘娘,谷总管贪昧之事乃奴婢亲眼所见,有他亲手所书账册为证,请娘娘明鉴。”

“谷总管昧下的银钱,奴婢也知藏在何处。”末了,夏喜补充一句。

“娘娘莫要听着贱婢胡言乱语,老奴是有银钱,但这都是以往主子们所赐,并非源于贪昧。”

亵玩小宫女、贪昧银钱等事,虽高煦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些都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尤其前者,若是说出来污了太子妃的耳朵,那罪名就大了。

谷富忍了又忍,压下怒火分辩。太子妃明显有备而来,目标是撸了他好掌内务,只是他不干净,若硬要闹大,恐怕他捞不上好处,现在要紧的是先否认了这事。

至于夏喜这个贱婢,回头再说不迟。

谷富策略不算错,但纪婉青没想废话,这穿堂有些凉,她还打算速战速决呢。

“据夏喜所言,你从前赏赐也有个账册记着,如今正藏在屋子房梁上的匣子里,两者都取出来,对照一番,便水落石出。”

“本宫不冤枉任何人,也不允许被蒙骗。”

纪婉青视线一转,看向张兴,“为防有纰漏,就让张副总管领几个人,一同前去吧。”

光是她的陪房去,怕这老太监又有借口狡辩。

张兴心绪清明,也没管谷富投过来的视线,一等上首话罢,便立即拱手,“奴才领命。”

随即,他飞快点了七八个人,一同跟着何嬷嬷等人出去了。

谷富脸上阵青阵白,太子妃剑指内务权,准备充足,恐怕这罪名是撇不轻清了。他懊恼自己对夏喜松懈的同时,也暗暗庆幸,好在清宁宫是太子的一言堂,只要主子不点头,太子妃怎么折腾也没用。

只不过,想起太子并未厌弃纪婉青,又联想起张兴领命时的利索劲,让他心生不好预感。

谷富在宫闱打滚几十年,预感是正确的,只是事已至此,他无法中断。

由于有夏喜亲自领路,很快就将东西账册都找出来了,搬回穿堂,一件件对应清楚,众目睽睽之下,谷富根本无法狡辩,只能眼睁睁看着。

贪昧之事落实,纪婉青一拍几案,怒道:“好一个谷富,大胆妄为,本宫身为太子妃,实无法容忍之。”

她将视线移向对方,冷冷说:“如今先卸了谷富职务,关押起来,等殿下示下。”

何嬷嬷等人应了一声,立即出来几个粗壮婆子,手里拿着早已备好的绳索,上前要压住谷富。

“慢着!”

谷富使劲一挣,他到底曾是男性,一时间几个婆子奈何他不得,他上前一步,冷笑道:“太子妃娘娘,恐怕这后宅职务任卸,娘娘说了不算。”

“太子殿下乃清宁宫之主,老奴受殿下之命管理后宅内务,没有殿下发话,不敢轻易卸下。”

事到如今,谷富恭敬维持不下去了,他直接抬出高煦,就差直接说,纪婉青即使是太子妃,也无权更改后宅人事。

奴大欺主,纪婉青听说过不止一次,这次倒是头回见识,她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便请殿下罢。”

张兴奉命到前殿大书房请太子时,高煦刚议事完毕,与外祖父吴正庸隔了长条方几落座。

他“嗯”一声,吩咐道:“让张兴回禀太子妃,孤稍后便过去。”

“殿下,”吴正庸迟疑了片刻,到底问出口,“太子妃她……”

太子妃是君,吴正庸是臣,没有他质询的余地,只是他关心外孙子,想问问纪婉青好是不好。

问话也没说完,但高煦听明白了,他顿了顿,道:“纪氏贤良淑德,外祖父且放心。”

纪婉青有无贤良淑德,他其实还没看出来,不过倒是聪敏俏皮爱撒娇,一点也不跟他生分。

时下对女子的评价,是“贤良淑德”为上佳,高煦未肯全信她,却在外祖父跟前给了好的评价。

其实他可以用还算安分敷衍过去的,但不知为何,就给予了肯定,高煦微怔。

那边吴正庸听了却很高兴,连连点头,“好,好,那就好!”

“殿下,那老夫先回去。”太子要回后面处理内务,他就不多留了。

“天冷路滑,外祖父慢行。”高煦回神点头,吩咐张德海去送,最后不忘嘱咐一句,“那事大约就在这几日,外祖父切莫插手。”

这说的是方才一起商议的政事,吴正庸神色一正,应了一声,方跟在张德海后面离开。

高煦随即站起,出了外书房往后面而去。

第32章

离得远远, 高煦便见了纪婉青,今天她召见后宅所有宫人, 穿戴打扮繁复许多,不过面上依旧只薄薄均了一层脂粉, 不喜浓妆艳抹。

她眉眼精致,粉腮樱唇, 这般反而恰到好处。

不过她正襟危坐, 面色淡淡,威仪十足, 不复他平日所见的俏皮撒娇模样。

屋里屋外反差不小,高煦微微挑眉,她倒能唬人。

“太子殿下驾到!”

转眼, 高煦步近, 穿堂内一众人听了,忙上前迎接。

“妾见过殿下, 殿下万安。”在外面, 可不能你你我我的, 若被人听了,纪婉青少不了一个没规矩的名声。

“起罢。”高煦点了点头, 神情声音和熙, 无在外无异,不过却未见半点热络。

这群内宅宫人当中,必定隐藏着纪皇后的眼线,小夫妻很有默契, 虽礼仪到位,但表现得十分生疏。

纪婉青接着抬头,飞快瞥了他一眼,目中笑意如昙花一现,随即她肃容,板着脸道:“妾请殿下来,是有要事。”

随即,她偏首看向张兴。

张兴是个聪明人,立即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点没隐瞒。

他是前殿特地选过来的人,高煦当然不存疑,他剑眉微微一蹙,一贯温润的俊脸沉了沉,看向谷富。

谷富已经“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老奴糊涂,老奴鬼迷心窍,请殿下恕罪。”

他算是看着太子长大了,主子的性格他很清楚,温和不过是表面,错了承认还有生机,若是狡辩抵赖,那是罪上加罪。

谷富其实没有太惊慌,毕竟主仆二人对这些事心思肚明,高煦从前没有发作,他认为这次也能轻轻揭过。

只可惜他错了。

他的主子面色淡淡,眼神很冷,谷富偷偷觊了眼,心头登时一凛,冷汗湿了里衣。

“即是事实,谷富便卸了管事一职罢。”高煦声音不大,却不容质询,他简单一句,便给这事儿画上了句号。

他看向谷富,“你是母后留给孤的老人,以往也多有功劳,孤不追究你近年的过错。”

一桩桩一件件,高煦容忍早到了极限,他淡淡道:“只是这清宁宫,却容不下你,你今天便收拾细软,孤命人送你出宫。”

所谓出宫养老,这必须是指定地点,以确保谷富无法泄露任何信息。从前的赏赐,他也可以带走,日后安居宫外,也算是对得住他母后刚薨那几年,主仆一起走过的艰难岁月。

大冬天里,穿堂冷风嗖嗖,谷富趴跪在地上,出了一头一脸大汗,到了这等要紧时刻,他浑浊多年的脑子陡然清醒。

“老奴谢主子隆恩。”谷富颇为了解太子,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没有把握住,善终怕就捞不上。他哆嗦了片刻,最终磕了个头,颤声应了。

他不满十岁净身进宫,四十多年过去,这个金碧辉煌却又暗潮汹涌的宫殿,早已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待在里面的时候偶尔嫌弃,如今一朝被剥离,他一夕像老了十岁。

太子妃为他所“不喜”,因此高煦一眼未看纪婉青,只淡淡吩咐一句,“内宅大管事一职,由张兴接任,总理诸般事务。”

话罢,他直接站起,欲转身离开。

“殿下,请留步!”

纪婉青上前一步,挡在他跟前,微微一福。

高煦微微蹙眉,面上未见怒色,语气却淡淡,“太子妃有何事?”

显然,他很明白纪婉青折腾出这么多事的意图,却完全没有打算遂她的愿。

纪婉青抬起头,直视他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眸,朗声道:“妾身既忝居太子妃之位,如今愿为殿下分忧,掌清宁宫后宅之内务。”

她也不迂回,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目的。

“后宅内务繁琐,太子妃年轻,还是让底下人操心罢。”高煦一句话否决,他是清宁宫头一位,他不答应,纪婉青费尽心思撸了谷富也白搭。

“非也。”

纪婉青毫不退让,立即接过话头,“天分阴阳,人分男女。乾道成男,在外开拓而掌外事;坤道成女,持家守业主理内务。”

“此乃正道也。”这话出自易经,是传统思想文化的根源所在,自然没有人能说不对。

高煦沉默了,但理论是理论,实际操作是实际操作,他不点头,纪婉青道理说破天,也无可奈何。

不过她微微一笑,却道:“陛下千挑万选,方赐婚于殿下与妾身,想必对妾身的品行与能力,是持肯定态度的。”

“妾身虽年轻,但对这些许内务,还是能游刃有余。”既有理论,能力也被肯定,而且这肯定的人还是皇帝,再推脱不让纪婉青接掌内务,就不妥当了。

穿堂一时死寂,只有冷风吹过时,微微的嗖嗖声。

太子明显没有交权的意思,太子妃竟直接上前去要,据理力争,字字句句,叫人无法驳斥。

这对天底下第二尊贵的夫妻,视线碰撞,一时火花四溅。周围宫人太监偷偷退后两步,以免遭了池鱼之殃。

其实,关于细节方面,小夫妻并没过通气,高煦事前也不知道,纪婉青究竟要以何种办法,从他手里取得内务权。毕竟,撸了谷富,还有其他人。

她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她聪敏,却不知道她思维慎密,伶牙俐齿至此。字字珠玑,步步为营,一句接一句,竟教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无法推脱。

她淡定从容,有勇有谋,此刻专注看着他,一双点漆美眸眨也不眨,似有激烈花火,熠熠生辉。

这双眸子的亮度,与她的人一样。

高煦恍惚一瞬,心内忽然有些鼓噪,不知是因何之故。

只是他到底非一般人,顷刻间便恢复正常,俊脸沉了沉,拂袖而出,只留下一句。

“既然太子妃爱打理内务,便随意罢。”

向来以温和著称的太子拂袖离去,诸宫人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喘。

纪婉青却不以为意,一脸平静地恭送太子后,转过身来,看向张兴,“张总管,日后还须你多多辅助本宫。”

张兴早隐有所觉,当即忙拱手应道:“奴才领命。”

纪婉青满意颔首,扫了穿堂诸人一眼,“好了,今日便散了罢。”

太子妃随即转身离去,剩下的大小宫人面面相觑,张兴吆喝道:“好了,好了,快办差事去,不要杵在这。”

太监宫人们不敢议论,听了张兴吩咐,立即一哄而散。

穿堂边上有个身穿靛蓝色比甲的粗使婆子,她虽一直低着头,但余光一直密切关注这上首。随着人流散了后,她回到岗位上,没多久,便说肚子疼,要去茅房一趟。

婆子是负责外围道路洒扫的,搭档是个中年宫女,三急之事大家都有,她也没在意,随意挥挥手,让对方速去速回。

这么冷的天,早点干完好回屋暖一暖。

好在婆子没多久便回来了,一切看着与平常并无两样。

纪婉青回屋后,便召来张兴,详细了解后者宅人员事务的具体情况。

张兴是个伶俐人,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宫规矩森严,不论是洒扫浆洗,还是饮食供给,都有一套严格的规矩,所谓掌管内务,也就是把个总,然后督促下面人严格照办罢了。

权利不大,活儿也很轻省,加上后宅女主子只有一个,更加简单。

她听明白后,打发了张兴,再花了大半个白日功夫,分析一番加深印象,就差不多了。

为了这么点儿事,折腾得不行,若非有高煦默许,恐怕她还捞不上活儿干。

纪婉青撇撇嘴,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是太子妃的尊严体面所在,掌权倒是其次。

当然,放在她身上,还多了纪皇后一重压力。

“青儿这是嫌人少?”不知何时,高煦站在她身后,见了她小动作,挑眉问道。

“殿下回来了。”

纪婉青惊喜回头,他今日不知为何没让人通传,她想事情入神,也没听见外面动静。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马上搂住他的脖子,皱了皱秀眉,道:“不,我没嫌人少。”

她半真半假撒娇,“我一点不喜欢添人,后宅住了我一个刚好。”她瞅了他一眼,笑道:“当然还有殿下。”

某些话,纪婉青不敢胡乱试探,只以撒娇卖乖的方式,浅浅地意有所指一句。

高煦却睨了她一眼,缓缓抬起一臂,放在她的腰身上,“这就要看你了。”她在屋里,威仪架势全无,又一副俏皮爱笑的小模样。

纪婉青眨巴眨巴美眸,咦,这句几个意思?

不过,夫妻感情还不怎么牢固,这话追根究底没意思,刚好何嬷嬷便奉上热帕子,她便顺势接过来,给他擦拭一双大手。

“殿下,坤宁宫的探子,可揪出来了?”

高煦坐下来,方便她取他束发金冠的动作,“锁定了外围几个目标,暂时还不能确定,还须一些时日。”

坤宁宫传信渠道同样隐蔽,后宅人员不少,暗中监视之下,锁定了几个举止可疑的目标,接下里重点关注,揪出来只是迟早的事。

“嗯,那就好。”纪婉青放好紫金冠,又拉他起来,替他解开外袍,同时命人传热水。

“殿下,这人找出来后,不如先留着?”也免了皇后再设法放一个。

高煦正有这打算,把人留着,能避免坤宁宫重新设法送人,还是适当放些假消息,迷惑对方一番。

他睨了她一眼,“就你聪明。”

纪婉青笑嘻嘻,推他进隔间梳洗,不忘对他挤挤眼睛,“殿下若我这提议好,那献策功劳边先攒起来,留着以后一起嘉奖。”

“那你就攒着吧。”

……

夜色已深,高煦沐浴梳洗完毕,回了里屋,他便挥退屋中宫人太监,拥着纪婉青上床歇息。

“殿下,今晚我有些不方便,怕是伺候不了你了。”纪婉青亲戚造访,自然不能行房,面前是新婚丈夫,但她说起这话题依旧很不好意思,粉颊爆红。

皇子们是有生理课程学习的,高煦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脑子一转便明白过来了。

“那就睡吧。”

年轻男子刚开荤,热情极高,但他自制力极强,本身又不是重欲之人,既然这样就直接歇下即可。

妇人癸水,高煦并没深入了解过,想了想,只嘱咐道:“你多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的。”他的关心,算是意外之喜了,纪婉青很高兴,亲了亲他,又问:“殿下,你可要回前殿歇息,或者到西边暖阁?”

这古代认为妇人经水是污秽所集,其他家人应远远避开,因此有这个破规矩,妻子来事儿了,夫君是不能同房休息的,得另找一处地方。

甚至还有些人家,得要求妻子“贤惠”,在月事期间安排女人给夫君睡。

纪婉青嗤之以鼻,她父母就不顾忌这些,爹爹只要在家,都歇在母亲屋里的。

不过她一家子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特别在皇家,万一被人拿了短处可不行。纪婉青下午来事儿后,便命何嬷嬷领人收拾了西暖阁,万一高煦懒着折腾回前殿,就去西暖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