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禄子憋着笑脚步不由加快了些,而秦砚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夜色下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如既往的清冷。

柳吟就这么踩着他地上的斜影,一步一步跟在身后,声音轻细,“我想问太子哥哥一个问题,只要你如实相告,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这种话她不知说了多少遍,小禄子都不信了。

见人不说话,柳吟只能跟在他身侧,抬手慢慢拉住他衣袖,莹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你…是否真的不会娶我?”

她只想被明确的拒绝一下,这样自己就有借口不再缠着他了,大不了装模作样伤心个一段时间,总比这样一直演下去好,自己以后也得嫁人呀。

轻细的女声响起在寂寥的夜色中,男人眸光微动,视线不由缓缓落在旁边的女子身上,她低着头,只余垂落在肩侧的青丝遮住半边轮廓。

小禄子默默加快脚步走在前头,渐渐离两人有了一段距离。

“沈太傅没教你女子需矜持文静?”他声音清淡。

抬起头,柳吟眨着眼一本正经的道:“太傅只教我有话就要直说,拖拖拉拉很容易遗憾终生的。”

四目相对,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两只手指快速的缠绕着绣帕,抬起头干干的看着天边的下弦月。

晚风微凉,男人眸光幽深一片,半响,薄唇微启,“你想嫁给孤?”

第18章 辩解

这个问题太直接,柳吟愣了好一会,才憋红了脸,一副羞涩的低下头,“我…我当然想嫁给太子哥哥。”

漫不经心的瞥了她眼,男人迈步走在前面,神情让人晦涩难懂。

见他不说话,柳吟又立马跟了上去,继续锲而不舍的问道:“我就想知道表哥到底会不会娶我?”

她最讨厌别人打太极了,和这个太子说话能把她急死。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走至一处分岔路口才脚步一顿,回过头意味深长的对上她双眸,声音低沉,“你既不愿说实话,孤为何又要告诉你。”

相视一眼,柳吟被对方那个眼神搞的有些懵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往东宫的方向前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愣了许久,她才渐渐回过神,回想着对方刚刚那句话的意思,这…是已经不相信自己了吗?!

不可能!她表演的那么深情!

可…刚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越想越忐忑,等柳吟一路思绪混乱的回到撷芳殿时,整个人都恹恹的,难怪那个太子最近那么奇怪,突然间还和自己说话了,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这才转变那么大?

如果没有看穿她的话,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柳吟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炸了,算了算了,这种弯弯绕绕还是不适合她这个幼儿园学生玩,就算他看出来又怎么样,反正也不会娶自己。

“表姐,我特意让御膳房送来的烤羊腿,你快尝尝!”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只见六公主叫人端着一个大羊腿走了进来,刚洗干净脸上的脂粉,看到有吃的,柳吟立马凑了过去。

烛火幽幽,烤羊腿上还滋滋冒着热气,一看就很酥软可口,本就在宴会上没吃饱,她立马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切了一块下来,知道六公主是在挽留自己在宫中多待几日,可该走的还得走,这皇宫又闷又无聊,她还是回自己家住逍遥自在些。

腿已经好了,第二日还得去书院上课,几日不见,那五公主已经彻底不敢来惹她了,显然也知道了明月郡主的事。

太傅让背诵文章,拗口又难记,背不出的人明日就得罚站,听闻无论什么王公子弟在他手里都是一视同二,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他来做太傅,而且一做就这么多年。

大殿内响起一片嗡嗡不断的念书声,柳吟字都认不全,还得跟着六公主一起念,边记边读,脑袋都要大了。

“表姐就多留几天嘛,不然你回府后又没人陪你念书了。”六公主见缝插针似的道。

沈太傅正在四处巡视,还没有走到这边,柳吟立马瞥了她眼,声音压低,“我才是伴读。”

“那表姐就更应该留下陪我了呀。”六公主面上全是认真。

殿内全是念书声,柳吟正欲再说什么,却见六公主身边的红儿忽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好像有什么要紧事一样。

知道太傅最忌讳有人打扰他上课,可红儿也管不了那么多,走近后,立马冲着两人低声道:“表小姐不好了,长公主带着明月郡主去找皇上主持公道了,说是您放的蜘蛛在明月郡主身上,如今皇后娘娘已经赶了过去。”

柳吟:“!!!”

她没告状,这两人倒知道倒打一耙!简直是欺人太甚!

骤然起身,也顾不得还在上课,她立马就往外冲去,六公主叫都没叫住,只能赶紧随后跟了上去。

沈太傅也唤了几声,最后只能沉着脸瞪向其他人,决定等两人回来再罚她们。

只有五公主勾着嘴角在那里念书,察觉到沈瑶的视线,这才凑过脑袋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

闻言,后者神情并无太大变化,依旧低着头念着书,一双杏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精光。

听红儿说他们在乾清宫,可是外面守着大批御林军,不等柳吟靠近就被拦了下来。

“柳姑娘,若非圣上传召,您不得入内。”御林军神色冷硬。

扫了眼这大批御林军,柳吟不禁退后几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乾清宫的门,六公主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后,就立马拉着她胳膊,“表姐我们快走吧,母后一定会为你辩解的。”

闻言,柳吟依旧有些不甘心的瞪着那扇殿门,在那里来来回回走来走去,不知道那个长公主是如何抹黑自己的,而且最近皇帝不是有在打压她们柳家,这要是真的连累她爹娘了怎么办!

而与此同时的内殿中气氛却是一片凝重,一个身着玫红金罗蹙鸾华服的中年女子正身姿笔挺的站在那,旁边还立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只见她露出的额前生着片片红疹,格外骇人。

“皇上,您也瞧见明月如今的模样了,女子容貌何其重要,女子家吵闹我可以不管,但那柳吟这般歹毒,您看如今明月这副样子,日后要如何出去见人,这是让她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吗?”

咄咄逼人的话语响彻内殿,皇帝坐在那疲惫的揉着额心,一旁的秦砚也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幕,神色如常。

“皇姐说话还是得拿出证据来的好,虽然本宫也心疼明月这丫头,可难道吟儿的名声就不重要了吗?单凭你三言两语就给她扣个这么大的帽子,你让日后世人如何看她?”皇后皱着眉掷地有声。

闻言,长公主更是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向皇后,“那日不止一人看到柳吟身边的丫鬟在明月身上动手脚,皇后娘娘一句事不关己,就要撇的一干二净不成?”

“那皇姐便将那些人证全传来,若真是如此,本宫必定不会再为那丫头辩解。”皇后不急不缓道。

闻言,长公主不由眼眸一眯,传人来?以她柳家的威势,谁又敢说什么,当真是厚颜无耻!

“好,我这就让人传祁阳郡主过来,她也亲眼瞧见过,看到时皇后娘娘还有何话可说。”

话落,长公主立马看向旁边的宫女,后者立马躬身退了下去,倒是后面的明月郡主一直低着头没有吭声,眼中全是恨意,等她好了,定要十倍奉还回去!

皇后眼神微动,顿了顿,忽然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皇帝,“皇上,既然要查,那便彻查到底,前几日吟儿在御花园被蛇咬伤,臣妾早就觉得不对劲,干脆一同查清楚的好,臣妾也不想吟儿蒙受不白之冤。”

说到这,明月郡主顿时眼神一变,不由偷偷拉了拉长公主衣袖,后者并未回头,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骂这丫头肯定没有收好尾巴,真是会给她添乱。

两人争执不休,皇帝坐在那也是满脸疲惫,清官难断家务事,说来说去怎么也说不清。

“既然太医说明月过半月便可好全,皇姐何必大张旗鼓搞的人尽皆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他不轻不重的道。

闻言,长公主立马眉头一皱,殿内瞬间又响起她尖锐的声音,“明月身为郡主,却被人如此欺凌,那便是将皇家颜面踏于脚下,此事不追究,日后置我皇家颜面于何地?”

殿内其他宫人也都低着头暗叹这长公主脾气真是一如既往火爆,可没办法,谁叫她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呢。

皇后也皱着眉思索着要如何解局,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这长公主连她柳家的面子都不顾,居然真的要把事情闹大。

“御花园蚊虫一向多,宫人们时常见到这类蜘蛛,皇姑姑如何确定蜘蛛不是自己爬到明月身上?”

突然的声音让长公主眼神一变,立马看向说话的太子,好奇对方怎么突然肯为柳家那丫头出头,不过语气还是要缓和许多,“众人亲眼瞧见难道还有假不成?”

话落,秦砚神色不变,薄唇微启:“既然是亲眼看见,为何不当时将其拿下?”

长公主一噎,倒是皇后一脸异样的看了眼自己儿子,就跟第一次看到他一样,眼神透着讶异。

“前几日表妹被蛇咬伤,放蛇的小太监刚好要被处死,皇姑姑有时间的话,不妨听听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

不咸不淡的声音让众人心思各异,特别是明月郡主,面上满是紧张,只能一直去扯自家娘亲的衣袖,她可不想和那臭丫头鱼死网破。

就这么定定的看了眼她的好侄子,长公主眼眸一眯,忽而僵硬的道:“既然太医说半月便能好全,皇姐便不追究了,免得有人说我得理不饶人。”

见此,皇帝自然是笑着摆摆手,“皇姐能看开自是最好,王海,快将西域进贡的玉灵膏给明月,小丫头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说着,他还不经意看了眼旁边不动声色的儿子,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从乾清宫出来,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旁边的儿子,正欲说什么,却只见她的侄女正在乾清宫外走来走去。

当看到他们出来时,柳吟自然是第一时间迎了上去,经过那个长公主身边时,也是沉着脸扭过头。

冷哼一声,长公主还是带着自己女儿径直离去,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

“你怎会在这?不用上课?”皇后嗔怪的看了她眼。

“表姐是偷跑出来的,回去后太傅肯定又要罚我们了。”六公主立马道。

柳吟不由瞪了她眼,跟着又凑过去挽住皇后的胳膊,偷偷瞄了眼那边的男人,莫名想到他昨天的话,又开始纠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拆穿。

拍拍她手背,皇后忽然看着秦砚温声道:“快到午时了,不如一同与母后用午膳如何。”

第19章 坦白

顿了顿,男人才淡淡出声,“好。”

见此,皇后也是笑着走在前面,柳吟跟在后面欲言又止的想要发问,可奈何不好开口,只能无所事事的东看看西看看。

回到长春宫,等上了午膳后,皇后才神色认真的看向秦砚,“柳侍郎一事你父皇是否真的动怒了?”

殿内只余了些贴身伺候的宫女,听到皇后的话,柳吟和六公主都是相视一眼,然后都默默的低下头吃着饭,老实的不像话。

闻言,秦砚只是不急不缓的给皇后布菜,神色不变,“母后多虑了,父皇只是在气头上,过一阵必会将柳侍郎调回京,您不必担忧。”

柳侍郎就是那个她被贬压的大伯父,柳吟不懂朝中之事,可听她娘的意思,这好像是第一次皇帝对柳家人下手,可见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这样?”皇后神色缓了缓,也让人分不清她是否真的安心,面上却是带着抹宽慰的笑意,“若是这样,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说着,又把视线投向正在数米粒的柳吟,嗔怪似的道:“你这丫头净会惹麻烦,今日还得多亏你表哥帮你收拾烂摊子,还不快谢谢人家。”

有这个太子在,柳吟筷子都不敢伸太长,骤然听到她姑母的话,不禁一脸懵逼的抬起头,跟着又看向那个一直吃饭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气质原因,她总觉得皇室里的人吃饭特别好看。

“表姐…”

六公主忍不住用手肘碰了她一下,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表姐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一直盯着皇兄看。

轻咳一声,柳吟回过神,虽然不知道当时乾清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站起身,夹了一块鱼肉想要放进男人碗里。

不出意外,她的筷子还没靠近就被人挡了下来。

“不必。”他眼帘都未抬。

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柳吟早就习惯了,只能把鱼肉放进自己碗里,然后一口吞下,跟着又狠狠扒了口白米饭。

皇后扫视了两人一眼,跟着又漫不经心的问道:“昨日…”

“咳咳——”

柳吟突然涨红了脸蹲在地上咳嗽起来,旁边的六公主都吓懵了,连忙放下筷子去扶她,“表姐你没事吧?”

“咳咳…我…”柳吟拼命用手指着喉咙,“刺…”

“快传太医!”皇后立马吩咐道。

见此,殿内伺候的宫女都纷纷去倒水,传太医的传太医,瞬间乱成了一团。

“表姐你快喝水。”六公主急的眼眶都红了,连忙端过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柳吟灌了一杯又一杯温水,可喉咙的异物感依旧格外难受,就连说话也非常费劲,那张莹白的小脸都涨红了,眼角还渗出丝丝泪渍,看起来好不可怜。

皇后也起身来到她身边轻拍着她背,面上满是担忧,一边又催着宫人快点将太医传来。

扫着那张难受的小脸,秦砚不急不缓的抿了口清茶,须臾,忽然起身,周围的宫人立马退至一旁。

柳吟就这么一杯又一杯灌着水,下一刻,只见一只手忽然扣住她喉咙两处,紧接着就是一股恶心感袭来,分不清是被掐的还是恶心的,她瞬间就在那剧烈的咳嗽起来,拼命去掰脖间的手。

谋杀啊!

“这…”皇后欲言又止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有些心疼自家侄女。

随着大手一松,柳吟也拼命的咳嗽起来,就差被把肺咳出来了,“我…我…”

她哑着嗓子连忙去摸自己脖子,却感觉那异物感好像消失了,连忙欣喜的看向众人,声音沙哑,“我…好了!”

“儿臣还有政事处理,就先行告退。”秦砚忽然对皇后拱手颔首。

“诶…”皇后顿了顿,立马看向还在喝水的侄女,“还不快谢谢你表哥。”

“咳咳——”

差点没把水给喷出来,柳吟一手捂着还在发疼的脖子,一脸幽怨的看了眼男人,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我都快被掐死了。”

如果不是跟这个太子没大仇,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刻意在报复自己。

“胡说八道什么。”皇后皱着眉不悦的瞥了她眼。

“表姐。”六公主也意味深长的拉了拉她衣袖。

扫了眼她脖间的指痕,秦砚眸光微动,继而转身径直离去,后面的柳吟非常有自觉的追了上去,都不用人催。

今日太阳并没有那么大,午时还有些微风拂来,惹人昏昏欲睡,柳吟就这么捂着隐隐作疼的脖子跟在他身后,不时给那个小禄子使眼色。

后者非常“识时务”的退的远远的,她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御花园人来人往,看到他们的太子殿下,纷纷跪地在一旁,头也不敢抬。

跟了一段路,柳吟才敢迈着小碎步上前,伸过脑袋认真道:“刚刚…谢谢太子哥哥了。”

又是一阵沉默寡言,柳吟也习惯了这样的他,左顾右盼间,见周围没什么人经过时,这才低下头轻声道:“好吧,我说实话。”

她揪着手帕,声音跟蚊子飞一样,“我…的确是因为爹娘…才…才一直缠着你的,他…他们…都说让我…嫁给你,我…我也没办法。”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肯定玩不过这个太子,与其和他玩心眼,不如老实交代。

轻细的声音响起在身侧,男人眼帘微垂,棱角分明的轮廓不带任何情绪,继续脚步稳健的走在前面,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

见他没有反应,柳吟也有些忐忑不安,撇撇嘴,只能继续跟在他身后道:“我今日便要搬回府,以后也不会再缠着殿下了,反正…你也不会娶我。”

这样也好,说清楚后她就不用再演戏,浑身轻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表现出一副被这个太子伤了心的模样,便不会有人怀疑她为何转变的这么大了。

“小禄子。”

突然的声音吓得落后一大截的人连忙追了上来,额前不自觉冒着虚汗,“殿下有何吩咐。”

“孤记得库房中还有一盒玉灵膏,待会拿给她。”他声音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