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阳郡主那张明媚的小脸从人群中露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挖坑的终于来了。

这个小美女,虽然与我接触不多,但是我对她却是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在大前年元宵节家宴上,她美其名曰约我去看花灯,结果却领着我湖边小树林去捉奸去了,下场是那夜之后我被齐晟禁足三个月,宫中人人传说太子妃红衣撞邪。

第二次是前年前往避暑行宫的途中,她将我从马车里糊弄出来瞧春光,结果却是带到了茅厕君面前,一番试探之后,茅厕君终于认定我是个假货,于是宛江之上,齐晟与茅厕君一番斗法,我差点被人在宛江里煮了饺子。

这一次见面,小美女脸上先是闪过了意外和惊讶,紧接着,又灿烂地笑了。

她这一笑不要紧,我只觉得周身一阵小风飕飕刮过,连带着头顶的太阳都失去了热度。

我低声问齐晟:“你约来的?”

齐晟微微摇了摇头,松开了牵着我的手。

朝阳郡主抛下了那几个同行的少女,独自一人向着我与齐晟欢快地跑了过来。

我眼角余光就看到四周一下子多出好几个身影来,不露痕迹地向着齐晟四周围了过来。

齐晟微微抬了抬手,那些身影顿了顿,眨眼间就又消失在四下里了。

我正惊叹这帮子暗卫如影如魅的身手呢,朝阳郡主已经是跑到了跟前,潦草地向着我和齐晟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问道:“三哥,三嫂,你们也来游玩吗?”

齐晟在兄弟中排行老三,早年还是太子时,茅厕君也会偶尔叫他三哥,不过自从齐晟登基之后,他就已经跳出了兄弟们的排行,于是,就再没人敢叫他三哥了。

朝阳郡主此刻这样称呼,说明两个问题:第一,这丫头脑筋活络,一看我与齐晟的打扮便知道我们两人私下里出来的,自然不愿意叫人识破了身份。第二,这丫头脸皮子也够厚的了,不管双方关系怎样,口头上是一定要亲热的。

齐晟负着手,略略点了点头。

朝阳郡主又笑着向我看了过来,撒娇一般地说道:“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三嫂了,三嫂也不邀我去玩,小侄女满月的时候我送的礼三嫂看到了吗?可是喜欢。”然后不等我开口,又上来抱住了我一只胳膊,笑道:“好容易在外面遇到了嫂嫂,不能轻易放过了。福缘寺里的素斋有名,我和一些朋友正打算去尝尝呢,好嫂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样说着,手却在暗处悄悄地捏了捏我的手臂。

我十分无语,暗道你挖坑就挖坑吧,为什么还要当着齐晟的面挖呢?这么巧合的相遇,这么不合礼的相邀……你坑挖得老大,又不带盖,就差在坑的四周竖上“此处有坑”的标示了,你叫我怎么去跳这个坑?

我就有这跳坑的心也没这跳坑的胆啊!

我赶紧挣脱了朝阳郡主的手,又往齐晟身边靠了一步,借此表明自己此刻坚定的立场,然后就抬头看着齐晟,等着他的反应。

齐晟淡然地笑了笑,替我拒绝道:“家中有些事,你嫂嫂得同我一起回去。”

朝阳郡主听了有些失望,往下拉了拉嘴角,但又很快乐和起来,巧笑着说道:“过几日我去给老祖宗问安,到时候我再去看嫂嫂吧,三哥不会拦着我吧?”

齐晟这回只弯了弯嘴角,连话都没答。

朝阳郡主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起来,不过还是笑着扯了几句闲话,撒了两句娇,这才辞了我们走了。与她同来的那几个少女一直在远处等着,虽都做着看风景的模样,不过却不时地往这边瞄上一眼。朝阳回去了也不知道与那几个小丫头说了些什么,她们就都向我们这边瞧了过来,还有人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齐晟视而不见,淡定地牵起了我的手,拉着我沿着另外一条山路往山下走去。

待走出了几十米,绕过了两个弯,朝阳郡主那伙子人早就看不到了,我这才拽了拽齐晟,问道:“怎么会这么巧?”

齐晟回身看向我,说道:“老九想见你,若是不出意外,他此刻也在这山中。”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惊得我差点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我和齐晟私服游翠山,这要传出去顶多算是个帝后情深的佳话,但若是我和茅厕君在这被人逮住了,那可就不是约会,成幽会了。

见我惊讶,齐晟反而是笑了,问道:“你可想见他?”

说实话,我是真想私下里见见茅厕君,毕竟有些话是没法叫人来传的,只能我们两个见了面才能说。

不过我还没活够,当着齐晟的面,打死我都不会说自己相见茅厕君。

我镇定地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道:“不想见。”

齐晟笑了笑,转身又走。

我在后面站了片刻,才又追了上去,叫道:“哎?”

齐晟停了下来。

我有心问他是不是早就料到茅厕君想要见我,所以才带着我来这翠山给我们两人创造机会,可这话都到嘴边了,我却又突然改了口,只能问他道:“咱们中饭在哪吃?”

齐晟面色有那么几秒钟的僵滞,然后便问我道:“你想吃这寺里的素斋吗?”

那朝阳小美人说了要从寺里吃素斋的,我若是再去了,难免不会再碰上。眼下是敏感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琢磨了一下,忙摇头道:“我不喜欢吃素。”

齐晟说道:“那好,我们先回盛都,我知道一个地方饭菜做得极好,带你去尝尝吧。”

说完便带着我往山下走。

翠山离盛都还二十来里路呢,这个时候下山,再赶回城也得过了晌午了。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只恨早上没能多吃几块点心垫肚子。

齐晟在前面走得潇洒,我脚下故意慢了慢,想着写意能在后面追上来,可不曾想我这里走得慢,尾随在后面的写意也跟着慢了下来,总离着我有那么二三十步,不远不近地在后面吊着。

没法子,我只能回身冲着她招了招手。

写意微微一怔,这才急忙跑上前来,低声问我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饿得急了,额头上都已经起了汗,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颤声问道:“有吃的吗?”

写意被我吓着了,好半天才抖着手从怀里摸出半块用帕子包着的玫瑰糕来,“奴婢一时贪馋,就剩下这些了。”

半块就半块吧,好歹也能充充饥。

我刚将这半块玫瑰糕塞进嘴里,走前面的齐晟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看着我问道:“饿了?”

饿了?我一大早就被他从被窝里提溜了出来,马车上好容易吃块点心,他还叼走了半块。这一大上午又是爬山又是磕头,眼下太阳都到头顶了,我能不饿吗?

我是真想抱着他的大腿哭一句“这位大爷,我是真饿了啊!”

可能是我的眼睛出卖了我的内心,我虽没回话,齐晟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瞧你这点出息,这才几顿没吃。我以前在军中时,曾三天粒米未进过,也不像你这般。”

口中虽说着,手上却拉起了我,脚下的步子走得比刚才也快了些。

刚从后山里绕出来,却有随行的侍卫寻了过来,面上隐隐带了惶恐之色,凑到齐晟身边低声说道:“主子,山下的马车被人做了手脚,已是废了。”

我一愣,转头看向齐晟,就听他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忙细细禀报,简单说来就是“这是一场意外”。

因福缘寺香火鼎盛,来得人多,车马也极多,山下便专门辟了块场地给人们存放车辆牛马。最早是有心思活络的小贩,挑着担子在场子里卖些吃食玩意给看守马车的仆人车夫,慢慢地竟聚成了不小的集市,连杂耍班子都引了过来。

我与齐晟下了车之后直接上了山,暗中护卫的人员也都随着我们走了,只剩下车夫并着两个便装的侍卫在山下留守。那几人因怕出事也不敢四处转悠,只守着那车等我们下山。谁知你不惹事并不代表事情不来惹你,不知怎地,停在边上的一辆马车就突然受了惊,这一下子可就乱套了。

场子里一片大乱,人人都躲着那辆受惊的马车,那杂耍班子本来正抡火盘子呢,见状也没心思表演了,顺手就将手里的火盘子甩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我们的马车上。

那火盘子烧得正旺,里面又有易燃的东西,眨眼工夫就将车厢给燎着了。

车夫与侍卫只顾着在车前控制惊马,却忽略了防火,待再反应过来,虽然救出了马,那车却已是被烧得连车厢里暗藏的精钢铁板都露出来了,实在要不得了。

这果真是一场“意外”啊!

齐晟面上虽是波澜不惊,眼神却是有些阴沉。

福缘寺离着盛都城二十来里路,这个时节又没有公共交通工具,所以大伙来上香能选择的出行方式不外乎就三种:

要么骑马、骑驴,这全看你个人喜好,图潇洒的大都骑马,讲究安全的基本骑驴,当然个别极有性格的也会骑牛。

要么坐车,马车牛车就全看你家庭条件了,富贵之家大多是装饰华丽的马车,普通家庭也就是辆牛车了,虽慢些,可毕竟能省了脚力。

再剩下那些实在没钱的,也就只能靠着两条腿走了。

眼下我们的情况是,车虽没了,但是马还在的,倒还不算是最坏。

问题是,我今日穿了一身正统的女子裙装,若骑马却是大不雅的。当今之计,就是叫人快马加鞭地赶回城去,重新弄了车来接我们。只是这样的话,我这顿饭就得等到天黑才能吃上了。

只这样一想,我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齐晟默默站了片刻,却是忽地笑了,转头与我说道:“走吧,咱们也去寺里吃素斋去。”

我与他相处久了,对他的脾气也多少了解了些,暗叹茅厕君这回是真是惹急了他。我不觉也有些奇怪,若是茅厕君只想暗中见我一面,无需这样来搞啊。他一个王爷,又有亲娘在宫里做太后,就算是宫里耳目众多,要想见我也不是没空子可钻,何必搞得这样声势浩大呢?

我随着齐晟又往寺里走,待从后厢房里吃了一顿素斋,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地再次“巧遇”了朝阳郡主。

朝阳郡主一张小脸上笑得跟花一般,这一回身边没了那几位贵女相伴,却是多了一个年轻人,正是茅厕君的好兄弟,杨严。

我忍不住往杨严身后看了看,倒是没瞧到茅厕君。

齐晟正用着杨豫在云西平乱,看在老子的份上也不好太薄待儿子,又加上杨严前阵子刚又去了一趟云西,回来没几日,齐晟便问起杨严云西的情况来。

朝阳小美女听了没几句,脸上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来,拉了我袖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央求道:“好嫂嫂,咱们不听他们说这些没意思的,听说西边新建了个园子,里面景致极好,咱们过去瞧瞧?”

我心中一凛,好嘛,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转过头去看几步外的齐晟,恰好他也正抬眼往我这里看过来。我急忙瞪大了眼,恨不得用眼神向他保证,我现在的心绝对是又红又专,全无半点小心思。

齐晟就挑着唇角笑了笑,然后交待朝阳道:“去吧,多带着几个人,日头大,别叫你嫂嫂晒着了。”

朝阳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挽了我的胳膊就走。

写意这回不用吩咐,紧跟着过来了。

西边果然是有个不小的园子,里面种了不少花木,眼下开得正盛,园子一角又引了活水进来造景,小桥流水的,倒是极风雅。

朝阳小美女刚领着我上了小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我回头一看,好么,果然是写意落水了。我就知道她们得想法子把写意给调开,却没料到手段就这样简单暴力,直接把人挤水里去了。

果然是不能指着女人来怜香惜玉啊!

那池子里的水并不深,看样子不过是刚到写意腰间,几个侍女手忙脚乱地将写意从水里拉了上来,倒是没受什么伤,身上衣服却都是湿透了。夏天穿得又单薄,单衣湿溚溚地贴在身上,一下子把身材显了个透。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写意,这丫头是真得加强营养了,这小身板,明明都十五六了,看着可真够单薄的。

朝阳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口中却是忙叫那侍女们带着写意下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写意一面拧着裙子上的水,一面委屈地偷眼瞄我。

丫头啊丫头,你本就不该跟着我来啊,你来了,就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啊!我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冲她点了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道:“去吧。”

写意不情不愿地被人架走了,朝阳脸上立刻收了笑嘻嘻的模样,一脸严肃地拉着我往园子深处走,低声说道:“快些,九哥他们早就等得急了。”

我被她拉着走得飞快,只想问她几句: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做这事的后果吗?你们明摆着欺负齐晟,他可能放过你们吗?茅厕君那里是破罐子破摔了,你呢?你可还待字闺中呢啊,齐晟要想整你,都不用费心劳神的,只一个赐婚就能叫你恨不得投第二次胎去了。

哎,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啊。

朝阳将我带到了一间僻静的厢房内,一进门果然就见茅厕君等在里面,身边还坐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看眉眼有些眼熟,想了想却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茅厕君与那人都站起身来,然后茅厕君又冲着朝阳点了点头,朝阳就带上门出去了。

我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茶水入口只是温热,可见这两人果然是等候多时了。

坐在对面的茅厕君就笑了笑,指着身边的男子向我介绍道:“这位是杨豫杨将军。”

我听得愣了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人竟然是杨严的老爹?难怪看得眼熟,早在泰兴城外时倒是远远见过一面。

不过,这位老兄不是应该在云西平叛么?齐晟前几天还接到他的战报呢,怎地竟然突然私自回京了?

许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杨豫淡淡一笑,说道:“皇后娘娘不需担心,云西那里臣已经妥当安排了,不会出事的。”

我按下了心中的惊愕,看向他问道:“是杨将军要见我?”

若不是他要见我,茅厕君大不必费此周折。

杨豫与茅厕君对视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正是臣想要见皇后娘娘一面,事关重大,须得与殿下和娘娘见一面才能谈。”

我看他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得也坐直了身子,问道:“杨将军要说什么?”

杨豫沉了一沉,问道:“娘娘可知道皇上为何命臣去云西平叛?”

我想了想,平静答道:“他先调走了杨将军,然后再将我这个皇后禁足,为的就是诱使殿下与我张家的联合,然后再将一石二鸟,在消减殿下的同时,也重创张家,将军政大权俱都拢于己手。”

茅厕君与杨豫并未显露丝毫惊讶之色。

茅厕君轻轻笑了笑,对我说道:“我与张三姑娘订婚,不过是为了安皇上之心,本想着解释与你听,可后来见你一直这般平静,便猜着你已是想透了这些。”

杨豫却是略带欣赏地看着我,赞道:“娘娘果然聪慧,殿下没有看错人。”

我本想自谦两句,可转念一想又闭了嘴。人家说这话也许不是赞我聪慧,而只是称赞茅厕君的眼光而已。

又听得杨豫继续说道:“不过娘娘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抬眼看向他。

“皇上调臣去云西,看着是为了除去殿下身后依仗,实际上却有更深的意思。”杨豫停了停,微微绷了绷嘴角,这才又说道:“皇上心中更想的是想将臣调离江北,困于云西,将臣手中兵权不漏痕迹的收回。臣本没多想,是到了云西之后才渐渐察觉。因为云西叛乱远不像之前朝中说得那般严重,贺家多年镇守云西,兵力充沛,贺良臣又是宿将,怎么对这样的叛乱束手无策,非得从江北调臣过去平叛?”

他说的这个问题我也疑惑过,按理说贺家是齐晟的心腹之臣,是军中三大巨头之一,连个云西都平定不了的,倒是真废物得叫人既安心又意外。

杨豫又继续说道:“后来,皇上又命贺秉则分靖阳张翎之兵屯守西胡边境,却派薛、莫两家增兵靖阳、新野一线,看似是为了压制张家而进行的防务调动,仔细想来却是暗藏玄虚的。若是臣所料不错的话,云西平乱之后,皇上也不会叫臣再回江北,而是留臣驻守云西,改调贺家主力北上。”

杨豫说到这里,停下来静静看我。

这一串兵力调动,听得我脑子也有些发紧,我用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随意地划着杨豫所说的几个地点,以及兵力的调动方向。

茅厕君若与张家联姻,齐晟必会寻了借口除去他,捎带着断了张家一个臂膀,而到时杨豫深陷云西,兵权也会被架空。这一切,都打着内部争权的烙印,齐晟与兄弟争,与外戚张家争,与杨豫争……

可结果却是江北的重要城池却都已换上齐晟的心腹战将,北疆一线更是在一直慢慢地,不露痕迹地屯聚重兵。

突然间我脑中一亮,失声问道:“他要对北漠动兵?”

北漠与南夏对立已久,五十多年前更是打了一场长达六年的恶仗,成祖就是从战中发迹,以一个先太子遗腹子的身份复位成功,成就一代圣主。杨豫的父亲麦帅,更是江北的一个传奇,自一名步兵小卒起,短短时间内便成为统领江北军的元帅,六年时间内历经数次恶战,却从无败绩。

还有张氏祖父张生,贺秉则祖父贺言昭,莫家莫海,薛家薛武等人,都是当时叱咤江北的战将。

那一场战争以南夏的胜利而告终,成祖本想着趁胜追击灭掉北漠,可当时的江北军统帅麦穗却不知为何突然撂了挑子,置成祖的君命于不顾,带着亲卫回了盛都。

成祖当时还因为此事大怒,将麦帅投入了天牢,不过这对君臣一同起于江北,两人之间有太多别人看不透的东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最后成祖并未将麦帅治罪,又将他放了出来。

那麦帅也是个有个性的,出来后竟舍了盛都的荣华富贵和麦帅府中的娇妻幼子,一人一马独自走了。据说麦帅后来也曾回来过,不过身边已是有了新人,也生育了别的子女。人们便都说麦帅虽然是个英雄,但对原配徐氏却是无情的。那徐氏救麦帅于危难中,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还被麦帅过继给了别人,最后只落了一座空落落的麦帅府,守了一辈子。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成祖对徐氏母子便多有照拂,对杨豫更是纵容。

这些都是半个世纪前的老黄历了,我也是听宫女们八卦的时候提起过。

那场战争之后,南夏与北漠虽然一直对立,边疆上也时不时地就发生一些摩擦,但两国也不过都是口头上谴责一下,或者用外交途径表示一下遗憾什么的,却没再发起过大规模的战争。

想不到齐晟登基不过两年,竟要准备着对北漠动手,而且,还为了这次动手多方谋划,不惜挑动云西叛乱。

张家、杨家、茅厕君与我等不过都是棋子,齐晟他下得好大的一盘棋!

据说他爷爷成祖复辟时也是利用云西之乱,现在看来,这爷孙俩还真是像,连手段都大同小异,真不愧那个“酷肖成祖”的评价。

杨豫此刻眼中已全是敬佩之色,危襟正坐,与我拱手道:“娘娘心思敏锐,真乃女中豪杰。”

茅厕君看着我,唇角上却是挂了一丝苦笑,说道:“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对江北苦心经营,经常在江北大营一待数月,现在看来,他早已是有心对北漠动手了。更别说兵指北漠还是成祖的遗志。”

我脑子里有些乱,这些到底是谁的志啊愿的我不关心,我只知道我得重新认识一下齐晟此人了。

这样一个能在数年前就慢慢谋划一个天大的棋局的人,别得且先不说,只心志之坚韧就叫人感到恐怖。

我沉默良久,忽地记起一件事情来,忍不住问杨豫道:“我曾听杨严说过,你们杨家有家训,外敌当前必要先护国守民,他既然有用你平云西的胸怀,为何不让你去领兵打北漠?”

毕竟杨豫是麦帅的传人,军中声望在那摆着呢,对北漠也可说是一种震慑。

杨豫听我问到这个似是有些意外,稍一迟疑,平静地说道:“因为臣有一半北漠血统,在此事上皇上是不放心臣的,这也是皇上为何非要把臣调到云西架空的原因,而不是明面上看到的那般为了对付殿下。”

我微微张了嘴,已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傻了。

麦帅与徐氏都是根正苗红的南夏人,长子杨豫竟然有一半北漠血统,这是怎么说的?到底是麦帅偷了人还是徐氏爬了墙?再一联想麦帅对徐氏母子的态度,难不成这杨豫还真不是麦帅的骨血?

茅厕君轻轻地咳了一声,接过话去,“既然看透了皇上的打算,那么,我们要怎样做?”

他说着,向我看了过来。

我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玄机,这个“我们”,可是又把“我”给圈进去了?我抬眼看茅厕君片刻,说道:“既然猜到皇上的用意,殿下可以不娶三姑娘。”

茅厕君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他既有除我之心,有些事情便是避免不了的。我若是顺着他的意娶了张三姑娘,碍着张尚书这一层的关系,到时候皇上对我可能还会抬一抬手,否则……”

他没说下去,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觉得一个狐狸窝里不可能养出绵羊来,哪怕他现在从始至终都披着羊皮,他也是吃肉的。所以,我不相信茅厕君是为了守信才要坚持与我联盟,若不是我这个皇后还有可用之处,他大可以抛开了我直接去找张家去谈。

既然找我,那就说明在他们的计划里,我是必不可少的。

我承认自己考虑事情总是比他们慢半拍,当下最好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我瞥了眼一旁端坐的杨豫,问茅厕君道:“我脑子愚笨,猜不透人心,殿下有什么打算直说便是?”

茅厕君笑了笑,答道:“我与杨将军商量过了,还是觉得你的法子最为稳妥。”

我的法子?我的法子就装乌龟,简单易学,包教包会。

我气乐了,说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各自蹲各自的瓮,都小心着点,叫人养小了没事,只别被养死了就成!”

说完起身便往外走。

杨豫一下子急了,忙唤住了我,“皇后娘娘……”

我转回身来,看着他两人,冷笑道:“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法子好,还这么费劲地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