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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不紧不慢地收整着棋盘,又似闲谈般问我道:“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最近还是以前?”我随口问道。

他答道:“以前。”

以前的我长在宫外,也算是母亲一手带大的,许多脾性都随了她,闺中女子喜好的那些文雅玩意多半不会,倒是上树掏鸟下河捉鱼的事情没少做过,也难怪大姐玮元公主每次见了我都忍不住摇头叹气,恨不得将我关在房中从头教起。

记起以前的事,我不觉微笑,道:“以前最喜出去游山玩水。”

黄袍怪默了一默,这才说道:“此世间甚乱,我又不方便各处行走,陪你出去游山玩水怕是不大可能。不过,近处也有不少游玩之地,待年后春暖花开,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

他别的话我没大往心里去,倒是注意到他说自己不方便各处行走,忍不住问道:“你的伤还未好利索?”

他垂了垂眼帘,道:“伤已无碍。”

既然伤已无碍,那就是还有别的事不方便他去各处去了。可之前他不是才刚跑遍了四大部洲吗?那不成只是蒙我?

他似猜到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解释道:“并不曾欺瞒你,我独自出门与携你出游,大有不同。”

我闻言更是诧异,正欲再问,那自黄袍怪一来便就不见踪影的红袖却是突然从外面进来了,规规矩矩地向着黄袍怪行了一礼,恭声说道:“大王,柳少君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大王。”

黄袍怪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不想红袖却是不动地方,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他说自己有些不方便进来,还请大王移步。”

莫说是我,便是黄袍怪也轻轻挑了下眉毛,似是有些惊讶,先转头看了看我,这才起身出门。等他前脚一走,我忙招手示意红袖过来,低声问她道:“柳少君是怎么了?为何说不方便进来?”

不想红袖也是一脸奇怪,摇头道:“奴家也不清楚,瞧着他也不像是被人打过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是不肯进来,非要请大王出去说话。也不知有什么话,非得要背着人说!”

听红袖这般说,我心里更是好奇,抬眼瞧了瞧红袖,低声问道:“你胆子可大?”

红袖一听这个就笑了,道:“瞧您问的,奴家可是野地里长的玩意,荒坟岗子里滚大的!”

“那好。”我满意点头,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去偷偷跟着你家大王,看看柳少君跟他说些什么事!”

红袖一怔,随即就又换了副嘴脸,十分真诚地说道:“公主,奴家虽是野地里长的玩意,可天生胆小!”

我愣了一愣,差点没仰倒过去,看红袖半晌,也真心实意地与她说道:“红袖,回头我把虎大王脖子里项圈解下来,送给你吧。”

红袖讪讪笑了下,“奴家哪用得着那个啊,是吧?”

正说着,一撮毛却是从外面跑了进来,一叠声地叫道:“红袖姐姐,我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我忙问。

一撮毛听我问起,赶紧答道:“刚红袖姐姐叫我偷偷溜去白珂那里看看情况,我刚看到了!就是上次来闹事的那个白衣女子,这回身边还带着一个更标致的小娘子,比桃花仙还娇,天仙一般的人物!我亲眼瞧着白珂领着那两个人往大王住处去了!”

第30章 呦!“正主”来了(2)

红袖紧着给一撮毛打眼色,可那一撮毛却没觉察到,小嘴噼里啪啦地,直待一口气把话都说出来了,这才发现红袖那里一个劲地挤着眼睛,愣了一愣后,问道:“红袖姐姐,你眼皮怎么了?抽筋了啊?”

“我抽你奶奶的嘴!”红袖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嘴怎恁快?回头我非叫织娘给你缝起来不可!”

一撮毛被吓得傻了,怯怯地看看我,又去看红袖,眼泪汪汪的,一时连话都不敢说了。

我忙安抚地拍拍她,柔声道:“没事,你红袖姐姐眼皮抽筋正难受呢,你莫惹她,先出去玩吧。”

一撮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屋中只剩下我与红袖两个,红袖立刻就又变了脸,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堆着笑与我说道:“奴家也是跟一撮毛闹着玩呢,公主千万莫多想,您坐着等等,奴家先偷偷去大王那里探听个消息,回来再跟您禀报。”

我淡淡一笑,道:“不用了,你这天生胆小的。”

红袖笑得讪讪,“天生胆是小些,不过后来荒山野岭地跑多了,胆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大了。”

我问她道:“可是那个在喜堂上说我不是百花羞的姑娘又来了?”

上次拜堂时,我光顾着害怕黄袍怪了,倒是没怎么注意那个女子,只记得她是叫黄袍怪“奎哥哥”的,瞧着倒像是旧相识。

“这听着一撮毛的意思,就是那女人来了!”红袖说着,偷偷瞥我一眼,又道:“公主娘娘您放心,咱家大王上次既把那女人随意打发了,这次必定也不会听她那些闲言碎语,她别说带个小娘来,她就是把她老娘都带来,也不顶用!”

别说,我还真好奇她这次带个小娘子过来做什么!

她上次可是来喜堂上拦婚的,就指着我的鼻子尖,信誓旦旦地与黄袍怪说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根本就不是百花羞!她还说什么来着?说她那苏合姐姐在奈何桥上苦等黄袍怪三日不到,一气之前另投了别的轮回。

这么说来,黄袍怪口中那与他有“一世之约”的女子是叫苏合了?

我打量了红袖几眼,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猜着吧,她这回带来的小娘子,许就是她上次说的那个苏合姐姐的转世之人。”

“不能吧?”红袖明显着怔了一下,忙道:“公主快别瞎猜了,您和咱们大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您俩天地也拜过了,洞房也入过了,那女人再说什么也晚啦!”

我笑而不语,这事可不像红袖说得这般简单!

黄袍怪能在那山涧中一住十五年,除了疗伤,怕是还有要等那苏合转世的“百花羞”长大成人的缘故。他与那苏合也不知道有个什么牵扯,才会许下这“一世之约”,黄袍怪更是因此立下重誓。若那白衣女子真的带了“苏合”找来,别说我与他现在还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便是我已为他生儿育女,怕也不足为绊。

幸好,幸好!幸好我与那黄袍怪还是有名无实!

虽这般想着,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有些不痛快,他这里刚说了要我与他相守一世,转头便就与别人相亲相爱去了,实在是叫人恼火。想来也是奇怪,他都丑成这般模样了,竟还有人对他念念不忘,也倒算是神奇。

一时间,我心思百转,只立在那里沉默不语。

红袖那里竟是罕见的正经,好声劝我道:“公主千万莫多想,有什么疑问,等过会儿大王回来,您直接问他便是,不管有什么事,说开了也就好了。”

她所言倒也不差,有些事还是须得向黄袍怪问清明白,说开了才好。若白衣女子带来的真是那“苏合”转世,他两个自去守那一世之约,而我则回宝象国继续做我的“百花羞”,选我的驸马。

这般一想,我倒是舒心了许多,也不再要红袖去偷听什么壁角,只等着黄袍怪回来。不料,这一等就等了三天,黄袍怪那里莫说回来,便是连一言半语都不曾叫人捎来。

纵是我性子再好,此刻也不觉有些恼了。

红袖许是瞧出了我面色不佳,忙上前来劝,道:“公主,稳住!一定要稳住!便是那小妖精攀上大王,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您是大,她是小,您是正室,她是侧室。累死她,也越不过您去!”

狗屁的正室侧室啊!我好好一个公主,为何要和人共夫争大小?再者说了,若黄袍怪长得跟李雄那般,我便是豁出脸皮去争上一争,好歹也算是有个图头,可就黄袍怪这模样,你说我犯得着和人去争吗?

别的公主嫁人那叫下嫁,我嫁黄袍怪那就得叫跳崖!

气到深处,我反倒是笑了,慢声细语地与红袖说道:“你家大王许是一时忙忘了,又或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红袖紧着点头,应和道:“就是,就是。”

我不急不忙地站起身来,慢步往外走,“既然这般,不如咱们就去瞧瞧他去,顺便也看看那白衣女子到底是谁,又带了什么人过来。”

黄袍怪住得离我并不算太远,我虽未去过,却也是早就打探清楚了的,出了院门先往缓坡下走,过一条阔而浅的清溪后,再沿着石径蜿蜒往上,待再绕过一道石壁,便可瞧到坐落在半山腰上的一方小院,那便是黄袍怪日常起居之处。

与我的居处相比,此院不免显得有些简陋,不过胜在环境雅致。据红袖说这院前院后种得都是花木果树,一年四季都见花开。这话倒是不假,沿着山路一道行来,光是梅林我就看到了两处。此时正值隆冬,梅花开得正盛,红袖每次遇到,都想着将我拉进去赏一赏梅。

待她再一次在前面拦下我,我不得不与她说道:“你不用这般拦我,我又不是去找你家大王吵架。再说一撮毛腿脚最是利索,这会子怕早就赶到你家大王那里通了风报了信了,咱们真没必要再在此地浪费时间。”

红袖掩饰地甩了甩帕子,讪讪笑道:“瞧公主说的这叫什么话!奴家是真心实意想要您去瞧一瞧那树梅花,您不知道,自从那梅花精跟人私奔了之后,那梅树都枯了好多年了,不想今年却又盛开,真是稀罕呢。”

我笑笑,不理会她,从她身边绕过了,继续往山上走。

红袖忙又从后追了上来,却不敢再拦我,只在旁不停念叨:“公主凡事要看开点,咱们大王这样的人物,早晚免不得又这些花啊草啊,猫啊狗的缠上来。您看着顺眼呢,就多瞧几眼,要是不喜呢,就别去搭理,您可是大王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得有容人之量,您说是不是?再说了,姐妹多了,凑在一块儿也热闹嘛!要奴婢说啊,就是桃花仙和白骨夫人她们,也可以一起招过来嘛,别的不说,就桃花仙每年结的桃子,那叫一个水灵蜜甜!”

我不禁停下步子,问她:“那枣树精咱们还招不招?你不是说他结的枣子又大又甜吗?”

红袖脸上顿现矛盾之色,手上将帕子好一番撕扯,这才道:“那得看大王的喜好了,奴家瞅着,大王不像是个好男风的,您瞅瞅柳少君那模样可不差,小腰又细又软,可也没见着大王对他另眼相待。”

正说着,就远远瞧见柳少君从院门外迎了过来,整衣向我行礼,笑模笑样地说道:“这大冷天的,公主怎么过来了?”

我向着他欠身还礼,不动声色地笑道:“红袖说这附近的梅花开得最好,非要拉着我过来赏梅,刚转到前面那片林子的时候,远远瞧到这院子,忽又想起几日未见着你家大王了,就顺便过来看看他。”

柳少君闻言,便就拿眼去瞄我身后的红袖。

红袖立刻就从后面跳了起来,叫道:“我的公主娘娘!奴家什么时候——”

“你刚才说的呀。”我截断她的话,笑了一笑,又道:“自从梅花精跟人私奔之后,前面那片梅树都枯了好多年了,今年才忽又大开,也是稀罕呢!”

红袖愣了一愣,问我道:“奴家真这么说的?”

我点头,“确是这般说的。”

红袖偷偷瞥了一眼柳少君,嘿嘿干笑了两声,才道:“是挺稀罕的,哈?”

柳少君微笑点头,又与我说道:“公主初来谷中尚有所不知,咱们这里稀罕的地方多了,何只这梅林一处。就在这附近不远,还有几处人间难见的好景,不如在下陪着公主过去瞧上一瞧,可好?”

红袖忙着应道:“好呀,好呀!公主咱们去瞧瞧吧!”

见他们两个这般拦我,我越发肯定黄袍怪那里确有不想叫我知道的事情。我耐心耗尽,已是懒得再与他们两个做戏,索性直言道:“我不想看什么好景,让开,我要见黄袍怪。”

第31章 呦!“正主”来了(3)

柳少君与红袖两个俱都怔了下,红袖那里先“哎呦”了一声,惊声叫道:“公主,您叫咱们大王什么?”

“黄袍怪,我叫你家大王黄袍怪。”我答,又反问她:“怎么?你们还想吃了我?”

“公主说笑了。”柳少君许是看出我已动怒,忙伸手拉了红袖一把,又解释道:“不是在下拦着不让您见大王,而是大王这几日出谷办事,此前刚刚回来,一路风尘难免疲惫,不如您先回去,待大王稍作休息之后,再前去探望您,可好?”

“不好。”我答得干脆,又冷哼一声,道:“他既旅途疲惫,才更该我去看他。”

说完,再也不理会他们两个,只径直往那院内走。

那柳少君欲要拦我,却又不好自己上手,忙就给着红袖打眼色。红袖略一迟疑,赶紧从后抱住了我的腰,劝道:“公主,冷静!冷静!”

她虽看着瘦弱,可那力气实在不小,就这般从后拖着我,竟叫我往前再迈不得一步。这般一闹,我那骨子里的狠劲也上来了,反手环住红袖腰腹,自己身子往下一压,使了个巧劲把她往上掀去。

红袖只顾得上“哎呦”了一声,人就被我从背上掀翻了过去,四脚朝天地拍到了地上。

柳少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瞅瞅我,再去看看红袖,然后再抬头瞅瞅我,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拍拍手掌,恨恨道:“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了!我倒看看谁还敢拦我!”

红袖刚要爬起来,闻言就又立刻躺倒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又喊:“哎呦,奴家的小腰一定摔断了,可是爬不起来了!”

一面喊着,一面还向我挤了挤眼睛,往着门内歪了歪嘴。

好姑娘,算你还有点眼力!

我也向她笑笑,抬腿直接从她身上迈过去,冲过院门,一路横冲直撞了进去。那院子不大,却处处设景,我没能在前院找见人,便又直往后面而去,待刚绕到小石桥前,还未瞧见黄袍怪,却一眼瞅到了立在桥上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身形瘦削高挑,外罩一件大红披风,也不知是何织就,光辉夺目,更称得那面庞如雪似玉,其上修眉俊目,清冽纯净,别有一股风流。她就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不发一言,未动一步,却已是极为引人瞩目,叫人一眼看去,再不忍移开眼光。

她似是已被我的脚步惊扰,美目轻抬,秋水般的眸子往我这里望了一望,面上神色却无甚变化,只微微低头,向着桥栏退了一步,让开了桥面。

美人,绝对的美人!纵是我随着母亲各处行走多年,也算见遍了各式的美人尤物,可这等样的人才,却也是罕见。也难怪黄袍怪三日不见踪影,便换做是我,对着这样的美人,怕是也要多瞅上几日的。

柳少君他们不知何时从后追了上来,红袖瞧到那女子模样,一时也是呆了,怔怔道:“毁大发了!这是从哪找了这么个祸国殃民的玩意来啊?这换谁都得稀罕,便是咱们大王,这回怕是也要着了她们的道了!”

她说着,又伸手过来拉我,“公主,听奴家一句劝,敌人太过强大,与之正面交锋实属不智,不若先回去,待从长计议!”

我本也是看得出神,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一把甩开了红袖的手,一步一步地慢慢往桥上走。待到那女子身边时,我便有些迈不动步子了,索性停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叹道:“你长得可真好!”

她闻言一怔,这才抬眼看我,目含诧异。

我又忍不住问道:“你可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苏合?”

她又看我两眼,垂下眼去,轻声道:“奴原叫海棠,半月前被素衣仙子买下,给奴更名为苏合。”

“不是更名,是姐姐原本就该叫苏合!”女子清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寻声看去,就见之前那大闹喜堂的白衣女子从那边屋檐下走出,快步往这边而来。就在她身后,黄袍怪也缓步下了台阶,抬眼看了看我,从后跟了过来。

那叫素衣的女子步伐极快,眨眼间就到了桥上,把海棠往身后一拦,横眉怒目地对着我,娇声喝道:“你们敢欺负我苏合姐姐?”

我怔了下,身后的红袖却已是从后面跳了起来,掐着腰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公主欺负你苏合姐姐了?”

那边,黄袍怪也已到了桥头,正在拿眼瞥我,目光沉沉,看不出个喜怒来。

我忙一把摁住了红袖,顺势又往后退了一小步,手扶上桥栏,娇怯怯地问素衣道:“姑娘这是哪里话?我瞧着你这苏合姐姐人才出众,心生欢喜,这才凑上前来说了两句话,怎能说‘欺负’二字?若非姑娘说这也叫欺负,那我向苏合姐姐道歉便是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努力酝酿情绪,待到话说完,眼里总算是蕴上了点泪,这才抬眼往黄袍怪身上瞧了一瞧,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大王”,然后便就垂目不语了。

“你!你!”素衣那点功力显然连红袖都比不上,被我这样一出戏,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怒极之下,只回头对着黄袍怪叫道:“奎哥哥!此刻人都在眼前,咱们索性就把话都说开了吧!苏合姐姐我费尽千辛万苦,终已找到。你不肯信我,自己也亲自去查过了,知道我所言并无半点虚假,也该知道苏合姐姐为你吃了多少苦。你现在便就当着苏合姐姐的面说一句,你可还要与她守那一世之约?”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便就都落到了黄袍怪身上。

黄袍怪默然不语,看了看那海棠,又来看我。

那素衣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我的身上,面色一时更冷,又逼问黄袍怪道:“怎么?你要为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弃苏合姐姐于不顾吗?奎哥哥!你都忘了当初苏合姐姐都为你做过什么,而你又应了她什么吗?”

黄袍怪缓缓垂目,依旧不言。

他这般态度,实在叫我心寒,一颗心终慢慢沉了下去。我强自压下心中不快,弯唇笑了一笑,道:“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

“公主莫怕!”红袖忽地大声打断我的话,从后挺身而出,直面着素衣的怒气,丝毫不让,“可不是咱们大王不守一世之约,是你这苏合姐姐先行毁约,另投了其他轮回,这才害得咱们大王误把公主寻了来。这堂也拜了,亲也成了,生米都熬成黏糊饭了,还能怎样?你还想怎样?”

那素衣一时被红袖噎住,气得俏脸发白,又指着红袖连声道:“你!你!你!”

就见红袖那里深吸了口气,突然间又变了脸,挥着帕子轻轻地打了一下素衣,满脸堆笑地说道:“所以要奴家说啊,大伙都别着急,有事好商量嘛!这一世之约呢,大王自然不会辜负苏合姑娘,可我们公主呢,也不能就此抛了,对吧?谷中这样大,有多少人住不下呢,姐姐妹妹地凑在一起才热闹。放心!我们公主是个大度人,莫说苏合姑娘,就是素衣仙子您,她也容得下的。”

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得在后伸手去扒拉红袖,叫她道:“哎?红袖,红袖?”

红袖抽空回头瞅我,笑道:“公主别着急,奴家瞧着素衣仙子也是个明白人,咱们把话说开了也就是了。”

她说着,又转头回去握起素衣与那海棠两人的手,继续哄道:“要奴家说还论什么大小啊,只要脾气合得来,姐姐妹妹地混着叫呗。”

海棠秀眉微皱,紧抿着唇瓣没有言声。

素衣那里却已是傻眼,就这样呆愣愣地瞅着红袖,一张脸上时红时白,也不知是恼是羞。

我瞄一眼黄袍怪那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的大脸,又好心地去拽红袖,提醒她道:“红袖,你先停一停,听听你家大王怎么说。”

红袖听到我提黄袍怪,这才停住了嘴,抬头瞧了黄袍怪一眼,吓得顿时扔开了素衣的手,“嗖”地一下子就躲到了我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小声央求道:“公主救我,奴家可是一心一意为了公主。”

她是不是一心一意为我,我已无心追究,只想着快刀斩乱麻,尽早了结这场闹剧。

我拍拍红袖的手,先叫了柳少君带她下去,这才又抬眼去看黄袍怪,正色道:“我今日前来,并非是要闹事,而是听闻苏合姑娘已经找到,特意来问一问黄袍大王,何时可送我回朝?”

此话一出,那几人俱都是一愣,黄袍怪只是抬眼定定看我,素衣那里却已是忍不住问道:“你竟肯离开?

第32章 呦!“正主”来了(4)

我不由笑了一笑,道:“素衣仙子,我本就是宝象国公主,若不是被黄袍大王误当做苏合姑娘摄到这里来,此刻怕是早已在国内选好了驸马,下嫁成婚了。不瞒姑娘说,我在这谷中待了四月有余,一心想要还家,便是黄袍大王,也是因着那一世之约才留我在这谷中,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素衣似是仍有些不信,歪头打量了我两眼,又回头去看黄袍怪,问道:“奎哥哥,她说的可是真话?你们果真是有名无实?”

黄袍怪未答,只是默默看我,半晌之后,才问我道:“你想回去?”

我向他笑了一笑,应道:“是。”

黄袍怪又道:“可你之前已应了我,要与我在此厮守。”

“那是你我皆都误会我便是苏合姑娘转世。”我答得从容,转眼看了看那俏立在旁的海棠,又与黄袍怪继续说道:“既然这是误会,那所说所应的自然不能再作数。”

“不再作数……”黄袍怪低声重复,面上神色难辨,过得许久,才忽地扯着嘴角笑了一笑,道:“公主所言有理。”

我能瞧出来他心里不高兴,其实我自己也不大痛快,可与他有约的苏合既来,我若是再多做纠缠,又或是表露恋恋不舍之态,未免叫人瞧低。

此事本就无解,要么,他负了苏合之约,要么,他就与我一拍两散,总不能真如红袖所说,我与那苏合皆都留下,让黄袍怪坐享齐人之福。且不说人家苏合愿不愿意,就是我这里也万万行不通。

我抬眼直视黄袍怪,问道:“不知大王何时可以送我返家?”

黄袍怪垂了眼帘,淡淡答道:“公主先回去,待我把此处的事情处理完毕,便送公主返家。”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便就只应了一声“好”,转身离开。

柳少君与红袖皆立在门外等候,正不知在谈些什么,瞧我出了院门,红袖忙就迎上前来,急切问道:“怎样?可是定下大小了?”

我愣了一愣,这才明白红袖的话,差点仰倒过去,道:“哪来什么大小!之前是你家大王认错了人,眼下既然搞清了,当然是哪来的往哪去,我自回我的宝象国,那苏合留下来与你家大王做夫人。”

红袖瞪大了眼愕然看我,又忍不住痛声埋怨:“哎呦我的公主,你怎么这般没用啊!奴家也是瞧错了人,竟还觉得你是个厉害的,没想到竟然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怎就不能忍一时之气啊,她现正在风头上,您让一让她也就是了,何必争这一时的长短!”

我颇为哭笑不得,也与她说不通此事,只裹了裹披风,抬脚往回走。

红袖“哎”了一声,还要再追,不料却被柳少君一把拽住,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法术,就瞧着他往红袖头上一拍,红袖便往一旁滚倒,待几个跟头过后,竟是现了本相,变成了一只红毛狐狸。

那狐狸向着柳少君伏低了身躯,呲牙低吼,显然是极为恼怒,片刻后,瞧着恐吓不见作用,便就又换嘴脸,窜上前去四肢紧紧抱住柳少君裤脚,连那一丛尾巴都缠了上来,就是不肯松开。

我瞧着不禁失笑,摇了摇头,正欲继续往山下走,却听得柳少君出声唤我,又道:“公主请缓步!”

母亲曾教导过我,但凡不到生死关头,人情都要留上一线。这柳少君虽是个蛇妖,和毕竟与我无冤无仇,总是心里再不欢喜,也犯不着对着人家甩脸子。我闻言停住脚步,回身看他,客气问道:“柳君还有何事?”

柳少君腿上犹带着已变作狐狸的红袖,一瘸一拐地追了过来,道:“大王这几日没有去见公主,只因不在谷中,并非是陪着海棠姑娘。”他迟疑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不瞒公主,那日素衣仙子带着海棠姑娘忽至谷中,称她才是苏合转世,大王独坐一夜,第二日便带着属下一同去了海棠姑娘家乡查访此事,今日方回。”

我听得好奇心起,不由问道:“素衣仙子凭什么断定海棠姑娘就是苏合转世,她可有何凭证?”

柳少君答道:“据素衣仙子所说,苏合当日在奈何桥上等待大王,曾摘了桥边几朵彼岸花拿在手中把玩,并与素衣仙子玩笑说投胎时也该带朵彼岸花在身上,也好方便日后相认。这海棠姑娘,掌心便有一朵红色胎记,正是彼岸花模样。”

他说着,又停了一停,才继续说道:“而且,若属下没有猜错的话,海棠姑娘与苏合面貌应是极为相似。”

我愣了一愣,难怪黄袍怪见到海棠后会独坐一夜,想是内心也是极为震惊的。不过,我却还有些不解,又问道:“既然已确定海棠便是苏合转世,那为何还要去她家乡查访?你们又查了些什么?”

“一是大王对素衣仙子所言仍有怀疑,二是……”柳少君看我两眼,才又说道:“据素衣仙子所说,苏合这一世活得极苦。海棠自幼丧母,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十三岁时其父又病逝,族人非但不肯伸手相帮,还抢夺了海棠父亲仅留下来的一点薄产,并把海棠卖入了娼家。”

我听得愕然,“竟还有这样的族人?”

柳少君点头,继续说道:“那娼家养了海棠三年,只为卖个高价,若不是素衣仙子及时寻到,已是将海棠卖给高官做妾了。此事皆由素衣仙子所说,大王一时并不肯信,这才带着属下前去查访。”

“结果如何?”我忍不住问道。

“句句属实。”柳少君轻声答道,看了看我,才又小心问道:“不知公主是否知道,那苏合全因与大王定下了姻缘之约,这才转世投胎,而大王因事耽误,令其误会大王失约,一怒之下转投他世,经历种种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