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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转身回了屋内,寻了件厚厚的斗篷给自己裹上,顺手又从桌上端了盘子瓜子抱在怀里,匆匆出得屋来,往那屋前台阶上坐好,这才抬头看向海棠,与她说道:“你别急,慢慢说。”

海棠面色有些发黑,看怪物一般地看我。

我朝她笑笑,又道:“我自小就看话本子,听人讲故事,你莫要在意,只说自己的就行。刚说哪里了?对了,说到‘不过一眼’,不过一眼就误了终身了么?然后呢?”

海棠拿手指我,指尖都直哆嗦,恨声道:“百花羞!你,你,你!”

她一连“你”了几遍,也没能说出我到底怎样来,可见真是气得狠了。我坐在台阶上,无辜看她,又问道:“你还往下说吗?不说我可就回去睡觉了,这地上也挺凉的。”

海棠忽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我,怒道:“百花羞,你故意气我呢吧?”

“你才看出来么?”我反问她,看她两眼,站起身来,不急不忙地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平静回道:“我大晚上的不睡觉,却要来听你讲你那少女怀春的故事,我不故意气你,难不成我有病么?”

海棠目光怨毒至极,瞪得我片刻,却忽地又笑了,问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杀你易如反掌,却不动你,只冷眼瞧着你那一对蠢爹妈给你重选驸马么?”

她唇边带着笑,眼中却是冷意森森,“我就是想看看,日后他若知道你又另嫁了人,会是个什么反应。他为之甘愿魂飞魄散的人,在他离开之后不过数日,便就一心想着另配佳偶,琵琶别抱……他知道了,可是会恨自己眼瞎?”

难怪王后给我选驸马,海棠没有从中捣鬼,原来,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我看着她,问道:“你这些年来一直不嫁,并不是因为没挑着合适的,而是一心在为黄袍怪守贞,是么?”

她微微一笑,傲然答道:“我乃是天女转世,这些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我!”

“那白珂呢?”我又问,“他十几年痴守在你的身边,又算是什么?”

海棠愣得一愣,这才冷笑,道:“他不过是个修炼成妖的畜生,竟然也敢宵想我!他肯守在我身边,不过是他存着痴心妄想,所作所为,又不是我求来的,干我何事?”

“是啊,不是你求来的。”我低声感叹,笑了一笑,又道:“但是,起码你可以拒绝。”

海棠一时怔住。

我抬头看了看那西方夜空,雪夜清朗,夜空也显得异常干净,颗颗亮星闪烁其中,却辨不出到底哪里才是那奎宿所在。

“你觉得我另择佳偶就是对不起奎木狼,是么?”我问海棠。

海棠冷声反问:“难道不是么?”

我笑了笑,道:“他既已弃我而去,我为何不能另择佳偶?你刚也说了,男女之事,最好不过就是‘你既无情我便休’。我非但要另择佳偶,我还要风光大嫁,快快乐乐地过我的后半生。我不是你,我不会为了别人的几句话,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约定就偏执成狂,害人害己。”

海棠面色涨红,尽是愤怒之色,“他真是瞎了眼!”

“是么?”我笑,又道:“那他就怨自己眼瞎好了。”

海棠又愤愤看我片刻,许是觉得与我再无话可说,怒而转身,拂袖而去。

我想,我一定是让她失望了。

你瞧瞧,黄袍怪走了之后,我竟然没有整日里哭天抹泪、寻死觅活,我竟然还依着王后给我重选驸马,而没有以死抗争,我竟然还能吃着下、睡得着,竟然还能……活得像个正常人!

第80章 你既无情我便休(2)

这在海棠眼里,甚至在知道几分内情的世人眼中,皆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吧。

毕竟,黄袍怪曾那样地“痴情”于我,而我,此刻却这般地“无情”于他。

这一年的除夕过得格外平淡,海棠自那次走后,再未来过。

我想可能是没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乐趣的缘故。你想想,便是落井下石,也要砸着井下的人,听着她惨叫连连才得乐趣,像我这样坐井底抬头朝上喊“再扔两块下来”的,那井上的人估计也会觉得无趣。

王后偷偷派了心腹过来,叫我耐心等待,说国王那里已是下了诏令,救援大军由朝中名将龙啸北率领,于年后出发北上去解边城之围,白珂就列其中。只要他一走,王后便会暗中控制海棠,断了他们两个的通讯,到那时我便可以去碗子山了。

事已至此,我唯有耐心等待。

正月十六,大军出了京城北上,又过了十多日,估摸着大军已经走远,王后亲派的一队精锐侍卫才趁着夜色到了别院。我早已等待多时,整了行装上马,扬鞭直往东而去。三百里道路,昼夜奔驰之下,第二日傍晚时分,我便到了那黑松林外。

旧地重返,不过才短短数月时间,却已是恍如隔世。

那带队的侍卫队长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那位报信人,他下得马来,恭声与我商量说道:“公主,此处山路崎岖,松林丛簇,夜路实在难行,不若先在林外修整一晚,明日一早再进林内。”

我明明心急如焚,却只能强作镇定,答他道:“也好,你着人扎营,我自己去林内查看一番,探一探道路。”

不想那侍卫队长却是闪身挡在我面前,劝阻道:“来之前,王后娘娘曾万般嘱咐卑职,一定要保证公主安全,万不可放公主独自去冒险。您奔驰整整一日也定然累了,不如先入帐休息,卑职安排他人前去探路。”

哪里是不放心我独自去冒险,明摆着,王后是对我仍有戒心,生怕我偷偷跑了。

我笑笑,只得应了下来,坐在一旁树下,看着那些侍卫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饮食。冬季天短,待吃过些饭食,天色便就已是黑透,我自去营帐休息,留那些侍卫在外守夜警卫。

直熬到夜半时分,我才又偷偷出帐,不想还未走出营地便就又被那侍卫队长截下了。他神态从容,不卑不亢,只恭声问道:“公主要去做什么?”

我噎了一噎,答道:“呃……赏月。”

侍卫队长抬头看了看天,默了一默,才又问我道:“月亮在哪?”

我忙抬头望天,找了好半天,莫说看不到什么皓月当空,就连个月钩都没找见。这才想起今日正值月末,乃是不折不扣的晦日,没得月亮。我干巴巴地笑了一笑,“既没有月亮,那我也不赏了,我回去休息,休息。”

我又折回了营帐,睁着眼睛生生熬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那侍卫队长才命人拔营,护卫着我进了那黑松林。林内一如往前,藤攀葛绕,草深路窄,虽有兵士在前挥刀开路,却仍是难行。就这般走走停停,直到正午时分,才到了那波月洞前。

过了石桥,波月洞前已是一片荒凉,瞧不出半点生机。我不死心,到底进洞去看了一番,没寻到半个人影,这才退了出来,领着众人转向那北侧山涧。路更难行,很多地方都骑不得马,只能下来牵马步行,又走了足足有小半日,方隐隐听到了山涧水响。

我命众人原地等候,只带了那侍卫队长一人继续往前,又走了一段,待绕过了一道石壁,这才真正来到崖边。

上一次来这里时还是十三年前,我随黄袍怪来此避难,此次再来,我很是找了一会儿,这才寻到那下崖之处。果然,拨开长在崖边的两丛杂草,小心探身往下看去,在距崖边三两丈的地方,就看到了那棵斜刺里长出来的山枣树。

那侍卫队长受王后之命,生怕我有个好歹,一直紧跟在我的身旁,他瞧了瞧那山枣树,问我道:“就是从这里下去?”

我点头,答道:“枣树根所在的位置便是洞口,只要能跳到那树上,便可沿着树身爬过去。”

侍卫队长想了一想,道:“公主在崖上等着吧,卑职先下去看看。”

“不行!”我忙一把拉住他,瞧他不解看我,又解释道:“你不知底下情况,贸然下去反而会遇危险,不如你在崖上等我,放我下去。”

那侍卫队长却是说道:“既有危险,那卑职更不能让公主一人下去。”

我笑了笑,“有些事情,你遇着是危险,我遇到了,却未必是。这涧底不会有人,若有,也只会有妖怪,我都认识他们,不会有事,而你是生人,纵是武功高强,也未必敌得过妖怪的邪术。这般贸然下去,若是被妖怪吃了,岂不可惜?”

那侍卫队长也算是个豪杰,听了这话也是面不改色,想了一想,道:“既然这般,那卑职陪公主一同下去。”

我瞧他那模样,是绝不肯放我一人下去的,无奈之下也只得应道:“那好。”

两人身上带的都有绳索,先从崖边寻了块坚实稳固的大石头做柱,用绳子牢牢绑定,然后才把绳子顺着崖壁垂了下来,直落到那棵老树上。那侍卫队长试了试那绳索,与我说道:“卑职先下去,然后再接应您。”

我点头,嘱咐他道:“小心。”

他也有些本领,双手抓了那绳索往下一跃,正正地踩到了斜伸出的树身上,又沿着树身往山洞方向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情形,这才仰身与我说道:“确有个洞口,您把绳索系在腰上,慢慢往下滑,卑职接着您。”

我照他所说,顺着崖壁小心翼翼地滑了下来,待脚踩到洞内实地,已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天色已晚,洞内光线更显昏暗,那侍卫队长点燃了火把,小心翼翼地向洞内探去,待看到那盘旋而下的石阶,又回头问我道:“公主可来过此处?就是这条道么?”

我点头,从他手中拿过火把,在前走了下去。

那台阶盘旋着直通涧底,走起来甚长,转了许久都不见底,待走到后面,我双腿已是有些僵硬。那侍卫队长是个细心之人,见状便就建议道:“公主,这瞧着先到不了底,咱们不如停下暂作休息,可好?”

我满心焦急,哪里还能停下休息,闻言只是摇头,“不用,这就快到了。”

不想刚说了这话,那侍卫队长猛地一把扯住我用力往后拉去,口中疾呼道:“小心!”

我脚跟被那台阶一绊,人顿时往后坐倒下去,就觉得几道疾风从面前贴着鼻尖擦过,紧接着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弩箭似雨一般落在了右侧石壁上,好一会儿才消停了下来。

我被那侍卫队长罩在身下,僵在那里半晌没得反应。

过得好一会儿,那侍卫队长才站起身来,生怕我受了伤,慌忙问我道:“公主,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道:“这里原来没有机关。”

那侍卫队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确定我真的没事,这才执了火把上前去查看那些弩箭,回头与我说道:“这机关不只是用来拦截敌人,还有示警之用,想来崖底之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脚步声从下响起,紧接着柳少君的声音从台阶下方传来,惊讶道:“公主?”

那侍卫队长忙闪身挡在我的身前,向着柳少君厉声喝道:“停下!来者何人?”

“没事。”我忙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又伸手拨了拨那侍卫队长,示意他让开,又解释道:“他是我朋友,不会伤我。”

侍卫队长回头看了看我,又去打量柳少君,过得片刻,这才让到了一旁。

柳少君忙上前来,问我道:“刚才可有伤到?您怎么来了?”

我顾不上答他,甚至连身旁的侍卫队长都顾不上避讳,只急声问道:“阿元与阿月在哪里?他们可还好?”就瞧着柳少君明显怔了一下,我心中顿是一沉,不禁又慌又怕,慌乱问道:“他们怎么了?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了?他们现在在哪里?”

柳少君面露诧异,反问我道:“他们已被大王派来的神使接走了,怎么,公主竟不知道么?”

我一愣,“什么神使?哪里来得神使?”

“您不知道这事?”柳少君也被我问怔了,瞧了瞧一旁的侍卫队长,又问我道:“公主这是从何处来?”

此时此刻,我哪里顾得上理会他这些,只上前去揪住了柳少君衣襟,颤声问道:“我问你,我的阿元与阿月呢?到底是谁接走了他们?什么神使?谁派来的神使?”

“公主莫急。”柳少君忙道。

第81章 你既无情我便休(3)

“我能不急吗?我的孩子呢?”我怒吼,只觉脑门一阵阵发蒙,竟似有些站立不住,“我把他们两个托付给你,你到底把人给了谁?”

织娘不知何时从下面跑了过来,上前来扶我,口中答道:“是大王派来的神使,手上有大王的亲笔书信。少君仔细核对过了的,确是大王手书,这才把两位公子交给了神使带走,说是要带去天庭的。”

“不错,”柳少君忙接道,又解释道:“当初那孙悟空大闹咱们碗子山时,大王曾找到此处,知晓两位公子在此。后来,有天庭星君唤他上界,他临走时,交代了属下好好照顾两位公子,他会尽快派人来领两位公子。属下瞧着事情都对得上,这才将两位公子交由神使带走,为保安全,还特意跟着他们到了南天门外,眼瞧着那神使带着两位公子进了南天门,这才回转。”

织娘奇道:“公主竟不知道这事么?奴婢曾问过那位神使,他可是说大王已知您的下落,自会去寻您啊!”

寻个屁!他非但没去寻过我,就连带走阿元与阿月,都不曾去与我说过,若非我自己千方百计找来,怕是这一生都不会知晓了。十三年夫妻,多少次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说什么一生一世,说什么陪我终老,到头来竟不过尽是虚妄!

奎木狼,好一个奎木狼!

我身形晃了一晃,只觉得喉间一片腥甜。

“公主?公主?”

我隐约听得耳边有人急声唤我,那声音却似离我远去,越来越远,渐渐模糊,终于,一切归于了静寂。我竭尽了全力,才能开口,缓缓说道:“没事,我缓一缓就好。”

不想自己身体却是不争气,才说完这话,就觉得眼前一黑,人便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在涧底石室之中,石桌上点着烛台,织娘独自守在床前,正默默地抹着眼泪,瞧我睁眼忙探身来看,轻声叫道:“公主?”

我强撑着坐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见这石室里布置得很是温馨,不由问道:“你和少君在这里生活?”

织娘点头,“事情过后,我和少君曾回过洞府,那里是住不得人了,而谷里虽还算好,可又忍不住叫人睹物思人。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说不如就在涧底安家,清净,也安全。”

一场突来的祸事,谷中居民死伤无数,就是幸存的那些,也怕是走的走,逃的逃,早已物是人非了。我不由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都是我的不好,一时乱发善心放走了那唐僧,给大家惹了这一场弥天祸事来。”

“这怎能怨您!”织娘忙道,“若不是您放走了唐僧,真叫大伙吃了唐僧肉,那才是作了大祸。就凭那孙悟空的本事和性情,定要平了咱们碗子山的,那时才是一个也偷活不得。”

我垂头,沉默不语。

织娘又上前来握我双手,柔声道:“真的,公主,咱们谁都不曾怨过你。”

活着的人不怨,可那些死去了的呢?

我双手掩面,终忍不住流下泪来,涩声道:“可是死了那么多的人,红袖和一撮毛都死了!她们两个都死了!”

织娘叹了口气,将我揽入怀中,安慰道:“奴婢知道,当初少君带着两位公子回来的时候,就说红袖她们可能回不来了,他怕您难过,没敢和您说。他心里也一直不好受,觉得是自己无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用红袖和一撮毛去换两位公子。”

她停了一停,又继续说道:“当时,奴婢就和他说,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一切,不过都是定数罢了。红袖与一撮毛两个,既然肯去做这事,她们自己心中也是无悔的。”

我得她几句安慰,心中总算好受了许多,忙从她怀里挣了出来,擦了擦眼泪,自嘲道:“许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哭这么一场,倒是痛快。”

织娘静静看着我,忧心道:“公主……”

我忙又摆手,强自笑道:“没事,真的没事了。”

织娘犹豫了一下,才又迟疑道:“公主,有件事情奴婢不知该不该问。”

我几乎已经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忙就说道:“别问,什么也别问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都往前看,往前走!”

不想这话说了却是白说,织娘那里仍是问道:“大王为什么没去找您,只单单派人接走了两位公子?他明明和您那样恩爱,想当初在涧底得知您被那孙悟空困在刑堂,他带着伤就要上去救您,少君都拦不住。若不是大王本部星君寻到此处,拿他上界,大王定会回去和那孙悟空拼命的。公主,这中间……是不是生了什么误会?”

我闻言不觉苦笑,默了片刻,答道:“据我猜着,许是恼我骗了他吧。”

奎木狼与苏合许下那一世之约便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前来赴约也不过是为了守信。而我,之前因着一心想要逃走,不敢承认自己就是苏合转世,待海棠到来之后,我再说出这话,他也只当我是安慰他的戏言,不肯相信。

想奎木狼回到天庭,得知我就是那苏合转世,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他原本就觉得苏合奸诈狡猾,再经由此事,怕是更加认定我这个“苏合转世”是有意欺骗他的感情了。

这算是有误会么?也许算吧。

不过,十三年朝夕相对,他竟然认不清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才是最叫人心寒的。

织娘还欲再问,我却是不想再说,只道:“别的都不提了,阿元与阿月那里既然是被他接走的,我也可以放心了。我这次来,除了寻人,还带回了红袖与一撮毛的骨灰,想寻个好地方将她们两个葬了。”

说到这里,我才忽想起一事来,问道:“跟我来的那个侍卫呢?”

织娘答道:“那侍卫说还有同伴等在崖上,需得上去安排一下他们,少君不放心,跟着他一同去了。”

正说着,柳少君与那侍卫队长却是一同回来了。

那侍卫队长名叫萧山,乃是个极干练的人,不仅将崖上那队侍卫俱都安置妥当,还给我带来了红袖与一撮毛的骨灰坛子。

我抱着那坛子,问柳少君与织娘道:“我想把她们葬回谷中,可好?”

织娘那里已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柳少君伸手来抚那坛子,眼圈也是微红,哽了一哽,方道:“好。”

第二日一早,柳少君和织娘同我一起出了涧底,去谷中安葬红袖与一撮毛。天气晴朗,山南坡的积雪已经开始消融,我们在半山腰上选了处风景秀美的地方,给红袖和一撮毛造了座合葬墓。

不是不想分开,而是已经分不开来,当初她两个惨死在宝象国皇宫的白玉阶前,俱都现了原形,宫人们俱都又惊又怕,铲走尸首胡乱烧了。待我寻到时,也只得了这么一捧骨灰,哪里还分得出谁是谁。

织娘抱着墓碑放声痛哭,许久都爬不起身来。我默默站在墓前,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心底一片惘然。柳少君先上前去扶起了织娘,这才回身来看我,问道:“公主日后有何打算?”

我望一眼避在远处的萧山及其手下们,平静答道:“报仇。”

织娘拧了秀眉,咬牙道:“我跟您一块!”

柳少君闻言想了一想,道:“桃花仙那里不难处置,她元神至今未归,只要寻到她的本体,刨开树根放一把火烧了便是!枣树精纵是要拦,有属下在,也不用惧他。”

我点头,抬眼看向柳少君,问他道:“你可知白珂的弱点?”

柳少君微怔,一时没有答我。

织娘那里却是罕见地发了火,一把推开了他,怒道:“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顾及什么兄弟情分不成?他与那海棠设计陷害公主时,可有顾及过大王的恩情,可有顾及过你的生死?”

柳少君微微抿唇,凝眉不语。

我忙上前去劝织娘,道:“织娘,你莫要这样,少君有少君的难处。”

“难处?他能有什么难处?”织娘愤愤反问,冷哼一声,又道:“不过就是自认与那白珂是兄弟,不肯说罢了!”

柳少君看了看织娘,却是向我解释道:“白珂已修炼千年,法力比属下高深许多,非属下可敌。”

这话不知真假,也许是他真的敌不过那白珂,也有可能如织娘所说,他是还记挂着与白珂的情分。而此刻,我只能点点头表示理解,道:“此事以后再说,先去南坡寻桃花仙吧。”

桃花仙的居所就在碗子山南坡的那片桃林之中,往年我也曾去过几次,绕出山谷沿着山坡一路上行,至顶处便可看到几间石屋,屋后长了株老桃树,枝繁叶茂,四季长青,那就是桃花仙的本体。

我们赶到时,石屋后竟也在办着丧事。

第82章 你既无情我便休(4)

除了枣树精,那化成人形的猫妖“虎大王”也在,两人正蹲在老桃树前烧纸,枣树精一边烧纸一边抹泪,嘴里不停念叨道:“阿桃啊阿桃,我那般劝你,你都不听,非要吃什么唐僧肉求长生,现在可好,非但没求来了长生,反倒丢了性命,何苦来哉?”

我抬眼看去,只见那株老桃树枝叶枯败,竟已现死态。

那猫妖最先发现我们,惊得立时从地上窜了起来,差点都踢翻了面前火盆,他撒腿想逃,却被萧山持剑从后挡住了去路,几次突围都不得逃脱,最后只得死心,回过身向我跪倒,连声央求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枣树精面上倒是平静,默默擦干了眼泪,起身与我和柳少君行过了礼,这才说道:“诸位来晚了一步,阿桃已是死了。”

“怎么死的?”织娘追问道。

枣树精又不觉泪流,却是不答,只转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猫妖,道:“还是你说吧。”

猫妖忙道:“仙子是被压龙山狐狸洞的那些人害了性命。”

原来,桃花仙对唐僧肉一直念念不忘,那唐僧师徒一离开宝象国,她立刻就带着猫妖从后追了过去。无奈孙悟空实在厉害,他们连靠近尚且不敢,更别提得机会杀那唐僧了。就这样跟了几百里,桃花仙觉得再跟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就超过了那师徒四人,赶去前面的平顶山莲花洞报信,想着借那金角、银角之力除去唐僧的徒弟。

早之前,奎木狼还是黄袍怪时就曾说过,桃花仙若真是去平顶山与那金角、银角等人共谋唐僧肉才是糊涂。

不想竟被他说中了。

失去了波月洞的庇护,又没得白骨夫人相伴,不过是草木成精的桃花仙,又是那样娇蛮的性子,纵是那金角、银角两个不会与她计较,可压龙山那窝狐狸,却是容不下她的。

最后落的结果,竟是连白骨夫人都不如。

猫妖悲道:“那胡念念几次借机欺辱仙子,仙子忍气不下,就与她起了争执。金角、银角两个大王却拉偏手,眼睁睁看着胡念念把仙子打伤。压龙大仙那个老狐狸更是恶毒,说是把仙子接去压龙洞养伤,却对仙子百般折磨,仙子熬受不过,没几日就死在了压龙洞里。小的千辛万苦,这才逃了条性命回来报信。”

枣树精那里又是抹泪,感叹道:“若是大王还在,他们哪里敢这般欺辱阿桃。”

“呸!”织娘啐了他一口,“你们还有脸提大王,若不是她忘恩负义,勾结外敌,我碗子山何至于到此地步!”

那猫妖闻言忙看我,又是连连磕头,解释道:“当初我们追唐僧到宝象国,遇到海棠与白珂,本只想着借白珂之力捉住唐僧,是那海棠哄骗着仙子往驿馆里送的信,说是一则可以离间大王与公主夫妻之情,二则也是可以绊住唐僧,好方便白珂趁机下手。仙子一时糊涂,这才做下了错事,实不料后面会发生这许多的事情!仙子自己也是十分后悔,每每想起,都自责不已。”

那封所谓“家书”我曾亲眼见过,其言辞文采确不像出自桃花仙之手。这猫妖话里许是也有几分是真的。不过其余的,却就不见得了。

我抿唇不语,抬头望得那老桃树片刻,淡淡吩咐萧山道:“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