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道:“柳少君欺负你了?”

这些时日,织娘一直守着那琉璃宝瓶睡觉,害得柳少君很是不满,争了几次争不过后,索性自己抱着铺盖卷去了别处睡。这两口子眼下正冷战着,见面都不说话的。

织娘闻言摇头,忙擦了擦眼泪,“奴婢是为您高兴。”她一面给我包扎着伤口,又一面感叹道:“想当初您和大王那样恩爱,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咱们都觉得能有这样一段姻缘,成不成仙也不打紧。成仙又图什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是能长生不老,也是无趣。”

我纠正她道:“这仙能成还是要成的,身为妖精,总要有点追求的嘛!”

织娘那低着头给我缠绷带,没理会我的话茬,“后来,那几个和尚一来,闹得咱们谷里天翻地覆,您与大王也……也成了那般模样。您不知道,奴婢都有多替您难过,又觉得这天道不公,竟将好好一段姻缘拆成了这般模样,真怕您与大王就此两断。您两个这般恩爱的人都会这样,那我与柳少君这样的俗物,岂不是……”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停了一停,才又道:“奴婢真怕,真怕这世间根本就没什么生死相守、至死不渝,只要大难临头,再恩爱的夫妻也是要各自飞的。”

“织娘。”我轻声唤她,伸出另只手轻抚她的发顶。

织娘抬头看我,眼里还带着泪,面上却是露出明朗的笑容来,“这下好了,您和大王虽经历波折,却又破镜重圆,可见,这世上还是有生死相守、至死不渝这回事的。”

我良久无言,好一会儿才举起那只伤手来给她看。

织娘瞪大了眼,不解看我。

我叹道:“织娘,你把我的手都绑成了熊掌了。”

织娘愣了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待停了笑,才与她说道:“织娘,‘至死不渝’这词,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谁都没有资格说。别执着于这些誓言,更不要去看别人怎样,只问自己的心,走自己的路,做到无怨无悔,这就足够了。”

织娘那里听得似懂非懂,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106章 好啊,我等着你(4)

朝中与叛军几次商量,终于择了个黄道吉日,定下了婚期。宫里越发忙碌起来,王后一心要把我风光嫁出,只怕那嫁妆备得不够丰厚,天天亲自跑内库,恨不得把里面所有好东西都挑了出来给我。

我那脾气直爽的大姐姐难免有些拈酸,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与我那位温柔和顺的二姐姐叹道:“这才是远香近臭,瞅瞅母后这心偏的,想当初咱们两个出嫁的时候,母后可没这么大方。”

二公主很是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

王后眼睛看着嫁妆单子,坦荡荡地承认道:“我就是偏心眼,偏你们三妹妹。她以前吃了太多的苦,这一次又是为国和亲,去那北疆荒蛮之地,嫁那野蛮粗人,我这做亲娘的不疼她,还指着谁去疼她?”

“哎呦呦!”大公主直撇嘴,笑道:“为国和亲是真的,可人家那首领可不是什么野蛮粗人。京中早就传开了,人那叛军首领也是世家出身,文武双全,相貌英俊,只因家道中落,又受了当地豪强欺压,这才落草为寇,却是从不滥杀,乃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而且,人家洁身自好,不仅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更是个痴情人,曾一心一意对待前妻,身边连个侍妾都不曾有过……”

“前妻?”王后奇道。

“不错,是有过前妻。”大公主点头,身体向王后那边凑了一凑,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早就跟人私奔了的,碍不着咱们百花羞的事。”

我听着听着,忽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

织娘在身后偷偷扯我,低声道:“好像是咱们以前传出去的那些……”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难怪,这话本子还是我按照套路编出来的呢。

王后那里转过头来看我,目露疑惑,问道:“这跟人私奔的前妻是怎么回事?”

我清了清嗓子,从容答道:“都是些民间传言,不可信的。”

“瞧瞧,这人还没嫁过去了,就先为人家说上好话了。”大公主笑道,开始做最后的总结陈述,“行啦,知道你那首领是个好的。我呀,也就是早生了几年,不然,也真想着寻这么个人物做驸马呢!”

“呸!”王后笑着啐大公主,“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还这么满嘴浑说,也不知道个害臊!”

殿内的人都跟着哄笑起来,就连内向的二公主,也不禁抿了嘴。

大公主虽然嘴上闹得凶,可回头自己也给我送了许多好东西添妆,又掏心掏肺地叮嘱我道:“你嫁得远,又是这么个情况,家里不可能时刻照应着,且记住,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遇到了什么事,都要以自己为重,万事大不过自己去!”

她说得恳切,我听得感动,点头应道:“大姐姐放心,我记住了。”

大公主又看看我,叹一口气,这才走了。

我琢磨着,她应是不太信京中那些传说的。

婚礼一天天临近,京中也一天天喜庆热闹起来。据说,临着城门大街的酒楼铺子早早就被人定满了,那视线最好的宝丰楼,二楼的雅座都炒到了数百两银子的高价!大伙只为着一个目的,就是能一睹那叛军首领的风采。

就在这万众期盼之中,那婚礼之日,终于到了。

宫中上一次嫁公主还是在十几年前,这一次再嫁公主,诸人难免有些兴奋过度,早早地就开始折腾起来。我被吵得几乎一夜未睡,天还没亮就被织娘从床上拽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穿衣,王后那里已是急匆匆进了门。

她瞧了我一眼,急得直跺脚,叫道:“哎呀呀,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怎么就还睡得着!”说着又去催织娘她们,“快点快点,赶紧给你们主子梳洗妆扮,千万别误了时辰!”

被王后这样一催,织娘她们在我眼前转得就更快了些。我脑袋阵阵发昏,只得木头人一般由着她们捯饬,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得脑袋一沉,这才发现那沉甸甸的凤冠已是上了头。

“这……戴得有点早吧?”我试探着问道。

王后忙摆手,“不早,不早,总不能听到礼炮响了,再来手忙脚乱!”

那前朝礼炮一响,就表示迎亲的新郎到了。

外面不时有人来报,都是什么“这里准备好了”、“那里准备好了”之类的,待听到说太子殿下也已到了我宫外,只等着遵礼送我出嫁时,王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万事俱备,只等新郎了。”

不想,这一等,直等到太阳过了头顶,那新郎竟也没来。

礼炮一直没有响起,王后面上也现了焦急之色,派了人去前朝询问消息。不一会儿,那人就传回话来,说陛下那里也不知新郎为何没来,已是派人前去军营打探消息,这就快回了。

王后犹豫了一下,过来安慰我道:“莫急,许是有什么事一时绊住了脚。”

奎木狼不能按时前来,自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知是什么事情,才能够绊住他的脚。我心中也是诧异,叫过织娘来,低声吩咐道:“你叫少君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织娘点点头,忙就去了。

满殿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瞥我,目光各异。

我身穿嫁衣,头顶凤冠,安坐在那里,表现得气定神闲。她们不知道,这不是我第一次等奎木狼。上一次是在波月洞中,我没能等到他,悲痛欲绝。而这一次,不论他来与不来,我都不至于像上次那般了。

母亲说得果然没错,不论是什么事情,只要经历得多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又等一会儿,柳少君还未回来,前朝的消息却先传了进来。那前去军营的信使已经回来,言对方营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出入。信使询问再三,对方这才答复说早些时候有上天差来的天使传旨,自家大将军已是跟着那天使驾云上界了。

大公主听了这话,顿时就急了,怒道:“这是把大伙当傻子糊弄呢!还驾云上界?他咋不驾鹤西游呢?他家大将军是什么非凡人物,还会有那天差天使前来传旨?那天使带他上天又去做什么?”

众人中,唯独王后是知道奎木狼真实身份的,她略一迟疑,问我道:“这真的是又上天了?”

奎木狼乃是私自下凡,一旦被人发现了,免不得要再收他上界。

“许是真的。”我点头,又觉头上凤冠实在是重,索性自己抬手摘了下来,笑着与王后说道:“大伙都歇歇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今儿这婚礼是成不了了,不如就此散了吧!”

王后等人被我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织娘那里却不禁红了眼圈,“可是公主,大王明明说了今日来迎娶您的,他怎能又失信于您呢!”

“没事,没事。”我忙安慰她,又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想这话音未落,却忽听得外面礼炮轰鸣,殿内中人还未回过神来,就有小内侍跑进来传信,叫道:“来了!来了!新驸马已经进了宫门,前来迎娶三公主了!”

还是织娘最先反应过来,喜道:“大王来了!公主,大王这一回没对您失信呢!”

王后二话没说,把凤冠给我重新扣头上了。她又与大公主交代了两句,便就先行赶去了金銮殿。

外面礼炮响个不停,待那炮声刚一停下,大公主与二公主就从两旁架起了我,直接往殿外走。那新封了没多久的太子殿下正在外面等着,扶着我上了轿子,再接着往金銮殿上送。

奎木狼就等在殿前,身着红衣外罩玄甲,面容英俊,身姿笔直,恍惚间看去,真如战神一般。我抬眼看他,一时也不觉有些愣神,他那里却是弯唇轻笑,从太子手上接过我去,引我一步步上殿,拜别父母。

我忍不住低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轻声答我:“无事。”

无事不会晚来这许久,瞧样子是不想跟我说了。我并未追问,停了一停,又不仅瞥了他一眼,“今儿怎么把面具摘了?”

而且还穿得如此风骚……

他目不斜视,淡淡答道:“不摘面具,他们怎么知道我长得好?”

我愣了一愣,真个是无言以对。

这会子的功夫,他已是牵着我走到了殿上。御座上,国王与王后并肩坐在一起,俱都眼中含泪地看向我。我循礼向他两位跪拜辞别,奎木狼却只是向他们拱手行礼。

殿上众人俱都一愣,那司仪正要出声呵斥,不想国王却赶紧开口拦下了,“无妨,无妨。”

王后也忙着打圆场道:“不跪就不跪吧,十里不同俗,人家北疆不兴这个。”

第107章 好啊,我等着你(5)

说完了,老两口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似有些诧异,好像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那话来。不过,他两个既然都不介意,别人就更没什么礼好挑了,仪式又顺顺当当地进行下去,直到奎木狼重又牵起我的手,带着我离开大殿。

我突然发现,他那指尖似是比刚才凉了不少。

不知怎地,我忽想起很久以前,也是他牵着我的手,沿着那盘旋的台阶,一步步地往下走,那时,他的手似乎就是这般冰凉。

我步子不由顿了顿,再一次低声问他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天差天使是怎么回事?”

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浅浅一笑,仍是答道:“没事。”

“真的没事?”我又问。

“没事。”他答,停了一停,又解释道:“是我府中的侍者,下来给我传些消息,一时忘记了隐身,被人瞧到了。”

他答得合情合理,叫人一时寻不到破绽,可不知为何,我心中却隐隐生出不安来。就在迈下最后一节台阶时,我明显感觉他脚下似是踉跄了一下,身形晃了一晃。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怎么了?”

他一时没有答我,身体却缓缓向我这边靠了过来,全凭我拼力支撑,才能勉强站住。他面色苍白,却仍是微笑,淡淡答我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你等我稍缓一缓,我再迎你出城。”

骗人!他这分明是与上次一样,受了极重的伤!

我不禁又气又急,“都这样了你还瞒我!到底是谁伤得你?”

奎木狼笑笑,轻描淡写地答我道:“龙啸北被囚,北海的人狗急跳墙,假传玉帝旨意骗我出营,我与他们打了一架,所以这才误了时辰。没事,我虽受了点伤,可北海的人也没讨了好去,那老龙被我打断了筋骨,没个几十年是养不好的了。”

“你这是受了点伤吗?”我听得越发恼怒,“既受了伤,那还赶紧去疗伤,强撑着来这里做什么!”

他却望着我笑,“因为你在这里等我。”

我喉间微哽,好半晌才能发出声来,“笨蛋。”

他垂眸看我,轻声道:“我已是叫你等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奈何桥上,我应了你一同投胎,却因身负重伤而无法前去,害你等我三日不至,怒而投胎他处。第二次是在碗子山波月洞,我又应你当夜即归,却又被海棠哄骗,醉宿在银安殿,害你独自面对强敌,无援无助。凡事有一有二,却无再三再四。这一次,我又怎能叫你身穿嫁衣,却等我不到?”

我只觉眼中湿热,脸颊上已是有泪滑落,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喃喃道:“真是个笨蛋。”

他抬手给我擦泪,低声调笑道:“再笨也比你聪明。”

我俩个忽停在那里说话,不免引得众人瞩目,那随行在后的太子殿下走上前来,先打量了一下奎木狼,这才又来看我,迟疑着问我道:“三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我抬眼看他,替奎木狼遮掩道:“我昨夜一宿没睡,今天又一直不曾进食,刚才忽觉得脑子有些晕沉,没什么大事,稍站一站就好了。”

太子殿下目光有些复杂,缓步向后退去,口中却是说道:“时辰已是晚了,不可再耽误下去,臣弟命人过来扶三姐姐吧。”

“不用。”我忙道。

那太子已是扬起手臂,勾了勾手示意来人,立刻就见有三四个内侍疾步上前,直往我与奎木狼围了过来。

我隐隐觉出不对,连忙大声喝道:“停下!”

那几个内侍却是置若罔闻,仍直奔而来,行进间,已有人从衣袖中抽出了匕首来。奎木狼急忙伸手将我掩向身后,顺势抬脚踹向那人,却因着伤重无力,只将其踹得后退了几步,自己却差点砸倒在我的身上。

那太子已经退到了人后,高声呼喝道:“贼首身有重伤,不足为惧,诸位快快上去,斩杀贼首,为国立功!”

我万万想不到这太子竟然会在婚礼上突然发难,不觉又惊又怒,急忙把奎木狼护在怀中,厉声喝道:“谁敢?”

众人被我喝得脚下一顿,那太子却又叫道:“三姐还不快些回来,怎能与那贼首为伍!他领兵犯我国境,又陷害我龙大元帅,乃是国之仇敌,绝非三姐姐良配!”

织娘就跟在后面不远处,这个时候也已冲了过来,祭出双剑挡在我与奎木狼之前,怒声斥责那太子道:“放屁!那龙啸北才是窃国累民的奸贼,你这有眼无珠的蠢货,我家大王助你锄奸,你却恩将仇报!”

我顾不上理会那些人,只低头去看奎木狼,见他嘴角已是溢出鲜血来,心中不觉更是惊慌,忙低声问道:“你现在怎样,可还能驾云?若是能,你就自己先走,不用管我。”

他望着我微笑,“走不了,也不想走,你我在一起吧。”

我咬了咬牙,摘下头上那沉重的凤冠,奋力地摔了出去,回头向着金銮殿内嘶声叫道:“父王!母后!救命!”

那国王与王后听到动静已是赶了出来,见此情景也是一惊,忙问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我与奎木狼被那些内侍团团围住,不得上前,那太子却疾步跑到国王那里,禀报道:“父王,这贼首乃是我国的心腹大患,龙元帅暗中联络了许多能人异士,这才将他刺伤。我们好容易有机会除去此贼,决不能再放走他,纵虎归山。”

国王还未说话,王后那里却已是怒道:“你什么时候和那龙啸北混在了一起,真是糊涂!还不快叫那些人赶紧退下,给你三姐夫赔罪!”

那太子却是梗着脖子叫道:“他不过是一介流民,叛军贼首,算我什么三姐夫!母后,你被奸人蒙蔽了!”说完,也不顾王后愤怒,只冲着殿下众武士吩咐道:“诸男儿听令,拿下贼首,生死不论!”

那些人本就是他部署的,自然听他号令,闻言立刻便就围将上来,想要斩杀奎木狼。织娘挥舞双剑,拼命抵挡,却也是左支右绌,危险频出。危急时刻,幸得柳少君及时赶到,卷起一阵风沙,趁着众人闭眼,扶了奎木狼叫道:“快走!”

织娘执剑在前开路,我架着奎木狼紧紧跟在后面,柳少君则在后掩护,一行人直往那宫门冲了过去。柳少君旧伤未好,法力自然受损,那狂风卷了不过片刻便就没了劲道,风沙稍歇,身后追兵就又汹汹而来。

幸好宫门就在眼前,眼看着就要能冲出去的时候,萧山却又从天而降,手执弓箭,正正地挡在了路道中央。

后面,太子带兵已是追近,高声叫道:“拦下贼首!”

奎木狼重伤,使不得半点力气,而柳少君与织娘两个加起来,也未必是这萧山的对手,而追兵又紧紧跟在身后,我们只要在这里稍作耽搁,就再也逃不出这宫城了。

我抬头看向萧山,沉声问他道:“你也要来拦我吗?”

萧山不语,漠然看我。

我又道:“龙啸北到底是什么货色,你应该清楚,太子愚蠢被其利用,你呢?是否也要甘为爪牙,为虎作伥?”

萧山微微抿唇,仍是毫不犹豫地引弓向我们射来。我心中一凛,急忙转身去护奎木狼,不想那羽箭却是贴着我们身侧擦过,直直射入后面的追兵胸膛。我惊得一愣,下意识地回首去看萧山。

“走!”萧山冷喝,再一次抽箭搭弓,对准后面追来的武士。

没有时间可以耽搁,我架着奎木狼从萧山身边跑过,待出那宫门时,却又不禁回头与萧山喊道:“你也跟来!”

奎木狼带来迎亲的队伍就候在宫城之外,见我们狼狈逃出,那带队的副将慌忙迎上前来,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要问了!”柳少君顾不上解释,只道:“快些出城,以防城门关闭!”

大家忙都上马,我与奎木狼共乘一骑,临行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宫门,见萧山也从后追来,心中不觉一松,忙就吩咐那副将道:“给后面的人留一匹马!”

说完,再顾不上许多,忙就策马冲了出去,直奔北城门而走。

大街上很是热闹,百姓们都挤在道边等着看公主出嫁,等我们这一众人疾驰而来,大伙瞧得都有些傻。很快,就有那自作聪明的人高声叫道:“抢亲!这是抢亲!这是人家北疆的风俗!新郎要抢了新娘跑呢!”

柳少君极聪明,见状忙就趁机呼喝道:“闪开!闪开!娘家人要追上来了!”

此话一出,街面上顿时又欢腾起来,还有那热心的高声给我们鼓劲,“快快快!娘家人已经从后面追来啦!”

就在这欢呼声中,一行人奋力策马,直往前去,眼看着城门渐近时,后面追兵却又追近,听得有人高声呼道:“关闭城门!关闭城门!”

第108章 好啊,我等着你(6)

可这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那守门的将领略一迟疑,我方人马已是冲至,趁其反应不及,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冲到了城外。

又往前疾驰一阵,瞧着身后暂时不见追兵身影,大伙这才松了口气,那副将拨马贴过来,看向我身后的奎木狼,问道:“大将军这是怎么了?到底在宫中出了何事?”

奎木狼伤势虽重,神志却还清醒,冷静说道:“你带人回营,紧固营防,做出欲要与敌军决战之态。敌军此刻势弱,必然胆怯,定会派使者前去和谈。你先不必理会,只作势打造攻城器械,待对方再三来求,你方能答应退兵,却要提出两个条件。第一,拿龙啸北的人头来;第二,朝廷废除太子,另立储君。”

“末将明白。”那副将一一点头应下,却又问道:“大将军您呢?”

奎木狼答道:“我有伤在身,需往别处疗伤。”他说着,又唤柳少君上前,吩咐道:“你变作我的模样,跟他回营主持大局,待大军退回北疆后,再来碗子山寻我。”

柳少君却道:“属下若走,谁人保护大王?”

奎木狼要去碗子山涧底疗伤,自然是不能带普通兵士前去,柳少君若走,他身边就只剩下了我和织娘,万一有个什么事情,连个得力的帮手都寻不到。我正欲劝奎木狼把柳少君留下,却忽听得有人出声道:“我来。”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直跟在最后的萧山策马上前,沉声说道:“我来保护吧。”

奎木狼微微眯眼,打量那萧山。

萧山就端坐在马上,神色镇定,容他打量。

我这里正觉得有些不自在呢,奎木狼已是点头,淡淡应道:“好。”

当下,众人兵分两路,柳少君随那副将赶往军营,而萧山则护着我与奎木狼折向东方,掩了行踪,往碗子山而去。三百里道路,日夜奔驰马不停蹄,待到第二日上午时刻,这才进了黑松林。

山路难行,幸亏我与萧山都曾来过,织娘又是自小在这里长大,一路走来,倒也算是顺利。那棵歪脖山枣树还长在洞口,织娘先跃了下去,又来接我,最后是萧山扶着奎木狼一同跃下。

柳少君与织娘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涧底石室略有改造,增添了不少生活用品,唯独奎木狼之前使用的那间主室无人敢动,石床上仍是干净无物,触手冰寒。

我扶奎木狼进去,问道:“可要铺些被褥给你?”

他摇头,“这样就好,这石床材质特殊,有助于我疗伤。”

本就重伤,再加上这一日一夜的折腾,他脸上已是现出灰白之色,瞧情形极为不好。我心中暗惊,问他道:“你与我说实话,你伤势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可需要去寻什么灵丹妙药来?”

他笑笑,“我没事,你什么也不用去寻。”

“你若没事,能是现在这般模样么?”我不禁垂泪,质问道:“黄袍怪,你就不能和我说句实话么?我是你的妻子,不是旁人!你为何不把实情都告诉我,偏要我自己去胡乱猜疑!”

他垂了眼眸,不肯说话。

我心中又痛又气,一时口不择言,便就说道:“好,你不说。我眼下是肉眼凡胎,傻子一样被你糊弄,那我现在就去自尽,待死了就可以变回天女苏合,再不用你说,我自己就能看出来了!”

“百花羞!”他急声唤我,情急之下,忙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你别走,陪一陪我。”

“没事,待我变回苏合,再回来陪你!”我冷声说道。

他却是微微苦笑,“你是转世投胎,一旦身死,魂魄必要先归阴司地府,待走过了那一遭再回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到时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