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半梦半醒中感觉到有人解开自己的衣襟,猛地清醒过来,握住那人的手臂。

烛火摇曳,朱瑄坐在床头,俯身看她,漆黑的双眸冷冷地凝视着她“梦见罗云瑾了”

金兰愣住,眼角泪花闪烁“什么”

朱瑄没说话,垂眸,揭开锦被,手指挑开她的衣襟,脱下竖领罗袄,衣衫,最里面的绣缠枝莲的纱褂子大片雪白露出来,金兰觉得冷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眸子黑幽幽的,接着往下脱,扯开裙带。

金兰躺在红地织金满绣串枝四季花被褥间,朦胧的灯光下浑身肌肤如凝脂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她红着脸按住朱瑄的手。

朱瑄顿了一下,温热的手掌轻轻扣住她的手,按在床沿,不许她动弹“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金兰回过神,冷得直打哆嗦“王女医检查过了。”

“我不放心。”朱瑄轻声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要亲自确认一遍。”

金兰莫名心虚,只好躺着不动,任他从头看到脚。

朱瑄面色沉凝,检查得很仔细,过了一会儿俯身抱金兰起来,让她搂着他的脖子,连肩膀背后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她躺下,为她盖好锦被。

金兰羞得面红耳赤,缩在被子底下,一拱一拱的,飞快穿上衣衫和纱裤。

朱瑄起身出去,拿了个汤婆子回来塞进被子底下,摸摸金兰的脸“还冷吗”

金兰手脚冰凉,赶紧把光着的脚踩在汤婆子上,惬意地舒口气“现在好多了。”

朱瑄嗯一声,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你再睡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我叫你起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膳房准备。”

金兰一愣,摇摇头。

朱瑄给她掖好被角“睡吧,没事了。”拍了拍她,起身出去。

金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面,余光扫一眼黑漆槅扇,雕花缝里透进点点淡青的天光。

原来天还没黑吗朱瑄怎么提前回来了

朱瑄出了内殿,走进东边暖阁。

小满几人跪在地上,他们刚刚领了罚,不敢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规规矩矩跪好,低着头说明事情原委。

天还亮着,雪光透进窗格子里,一室清气浮动。

扫墨等小满几人说完,递了盏热茶给朱瑄“千岁爷,罗云瑾找到故意放狗的人了,是猫儿房的内官他说是吴娘娘指使他这么做的,吴娘娘当年小产,一直对郑娘娘衔恨在心,看郑娘娘的爱犬经常去猫儿房玩,就买通内官,要他们放狗咬死那只狮子犬。”

金兰是被无辜殃及的。

朱瑄问“人在哪儿”

扫墨道“罗云瑾让小满把人带过来了,就在后边院子里关着。殿下您看怎么处置他们”

朱瑄喝口茶,道“不必关着了,送去昭德宫。”吴妃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多人手,仁寿宫肯定帮了她一把。金兰因为郑贵妃的狮子犬才会受惊,郑贵妃也该出把力。

扫墨愣了一下,点头应是。后宫的纠葛东宫就不必参与了,让郑贵妃她们狗咬狗罢。郑贵妃脾气暴烈,把人送到她手上,她必然会把这事闹大,那时才好看呢 朱瑄打发走其他人,只留下扫墨和小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罗云瑾救了太子妃他怎么也在”

金兰的生辰在腊月,她喜欢雪天。前几次下雪的时候她就嚷嚷着说想出去堆雪人,那时候她身上不舒服,不敢出门。这几天又是接连的落雪天,她昨晚就开始兴奋了,搂着他的胳膊嘀咕要堆什么雪人,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知道她今天会在清望阁那一片玩雪。怎么罗云瑾恰好也在 小满一惊,小声说“小的也不清楚罗云瑾突然闪身出来救了太子妃,他好像是从仁寿宫那边过来的。”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如果没有罗云瑾,太子妃肯定会被咬伤,他也就没命在这里回话。

朱瑄不语,眉头轻皱。

圆圆以前也被狗咬过。

第一次是罗云瑾救了她。

没想到第二次救她的人还是罗云瑾。

扫墨欲言又止。

朱瑄看他一眼。

扫墨忙道“罗云瑾毕竟是为救太子妃才受的伤,之后又抓着了那几个内官,殿下您看是不是派人过去问一声”

朱瑄薄唇轻挑“当然要派人,你亲自过去,伤药补药一样都不要缺,记得回来把单子拿给太子妃看。”

扫墨会意,躬身应喏。太子不希望太子妃对罗云瑾心怀愧疚。

第九十一章 好疼

春光潋滟,芳草绕阶, 清风拂过, 满院花瓣飘零, 苔痕斑驳的石阶前一地乱红。

十五岁的罗云瑾头戴纱帽, 身着青色圆领袍,手里托着一只空了的茶盏,拾级而上, 走进长廊。

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头发花白、身材肥胖的老宦官急匆匆走过, 看到罗云瑾,脸上现出几分喜色“你总算回来了,快点”二话不说, 拽住他的袖子就走。

罗云瑾眉头紧皱。

老宦官拉着他钻进一间破落的小院子, 推开西边那间厢房的门, 吱嘎一声,房里床上躺着的人哆嗦了一下,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发抖。

“你赶紧劝她吃药”老宦官关上门, 接过罗云瑾手里的茶盏放到一边, 递了一碗药给他,推他往床边走。

罗云瑾眉头仍然皱着, 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 居高临下, 看着瑟缩成一团的金兰,冷冷地道“吃药。”

金兰抬起头,面色苍白,眼睛微微有些红肿,认出他来,“云瑾哥”像是刚刚哭过,声音有些沙哑,说不出的委屈。

罗云瑾手中的药碗往前一递“喝了。”

金兰神情凄苦,颤抖着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喝了一口,双眉微蹙,像是要吐出来似的,眼帘抬起,偷偷看一眼罗云瑾,知道他不会惯着她,没敢撒娇,低着头继续喝,小脸皱成一团。

老宦官嘴里直念佛“吃了药就好你被狗咬伤了,这几天就不要去当差了,我去那边说一声就好。好好歇着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别出门,吹着风了不好。”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话,看金兰喝完了药,从袖子里摸出几片瓜珀糖塞进她手心里。

“好好歇着,我还要去前头当差,等我回来带虎眼糖给你吃。”

金兰点点头,乖巧地答应一声“忠叔,我晓得,我不出门。你好好当差,别惦记着我。”嘴里含着瓜珀糖,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李忠爱怜地摸摸她的发顶,“好好歇着。”回头看一眼罗云瑾,“你今天就别出去了,就在屋里看书,正好看着她。她要是发热了,你记得给她换药。”

他起身出去。

罗云瑾一声不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等李忠走了,拿了本书坐在窗下看。刚翻了两页,袖角被人轻轻扯了两下。

他皱眉看过去。

金兰趴在床沿边,探出半边身子,手臂努力地往前伸,终于够到他的袖子,见他回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罗云瑾轻轻甩了一下手臂。

袖子无情地从手指间滑走,金兰面露失望之色,自己笑了一笑,手腕一翻,手掌朝上摊开,掌心躺着几枚雪白的瓜珀糖。

“云瑾哥,给你吃,这是福建那边进贡的糖,用蔗糖腌渍的。”

罗云瑾捏紧手里的书,扫一眼那几枚沾满糖霜的瓜糖,淡漠地挪开视线“我不爱吃糖。”

金兰的手还朝他伸着“这个不是很甜,你尝一块就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又道“云瑾哥,昨天谢谢你救了我,我不知道他们居然在东宫养了狗下次我会小心点那只狗差点咬穿我的腿,太疼了”

罗云瑾没有搭理她,回头继续看书。

金兰等了半天,大概是手酸了,悻悻地收回了手臂,躺回枕上。她很安静,明明眼睛睁着却一句话都不说,时不时一手托腮盯着罗云瑾看一会儿。

罗云瑾知道她在看自己,脸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觉得很不自在,有点窘迫,有点恼怒,可是李忠叮嘱他留下照看她,他不能丢下她不管。

他定定神,继续看书。

不知不觉看完小半本书,外边天色渐渐暗下来,罗云瑾放下书,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转头看向床上,双眉略皱。

金兰一动不动地躺在枕上。

这么安静睡着了

他起身走过去,愣了一下,脚步陡然加快,拍拍金兰的脸“醒醒。”手摸到她的额头,滚烫。

金兰发热了,满头是汗,脸上烧得通红。

罗云瑾拍拍她的脸“醒醒。”

金兰睁开眼睛,长睫毛上盈满泪珠,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目光空茫缥缈,神情呆滞“云瑾哥,我好想吃肉,特别想,大块的肉骨头,炸的、炖的、焖的都成”

罗云瑾一愣“你饿了”烧成这样了还想着吃骨头

金兰神志模糊,根本没听清他说话,眼泪一颤一颤的,还是掉了下来“云瑾哥,我会不会和太医说的那样,变得和狗一样喜欢吃生肉骨头我昨晚听见忠叔和药房的人说话了,他们说被疯狗咬的人也会变成疯子怎么办我现在特别想吃骨头”

罗云瑾听明白了,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

她以为自己会变成疯狗

脑子有毛病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金兰越来越低沉,浑身轻抖,眼泪直往下淌“云瑾哥,我有点想咬你一口怎么办我可能真的要变成疯狗了”

罗云瑾无语了一会儿,掀开被子,看金兰腿上的伤口。

昨天她想偷偷溜进东宫去,看守太监放狗咬她,他正好路过,救下了她。她小腿被咬伤了,胳膊上也有咬痕,还好那个太监只是拿她取乐,没想真让狗咬死她,万幸没伤到骨头。

他揭开纱布,重新给她上了药,盖好被子。

金兰双眼发直,满脸是泪,呜呜哭了起来“云瑾哥,我要是真变成狗了,你们别管我,也不要告诉五哥,我会咬你们的”

哭了一会儿,又委屈起来了,抽抽噎噎地道“我不想变成狗”

罗云瑾坐在床沿边,看着她眼角闪烁的泪花,心想她怎么这么多眼泪哭这么久了还有泪珠不断涌出来。

平时那么爱笑,盈盈望过来的视线永远带了几分俏皮的笑意,原来哭起来也这么会哭。

他沉默了很久,无奈地道“没事,你这是饿了,你不会变成狗。”

金兰呆了一呆,泪眼朦胧“真的”

罗云瑾点点头,学着李忠那样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别胡思乱想睡醒就好了。”

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喜欢一个阉人已经很奇怪了果然是个傻子。

金兰望着他,渐渐镇定下来,泪花中绽出一个笑容,虚弱地道“云瑾哥,你真好。”

“统领统领”

耳畔响起轻轻的呼唤,有人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

罗云瑾从梦中醒来,凤眸猛地睁开,眸光如电,杀意暴起。

守在榻前的属下们吓得打了个寒战,忙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垂手站好。

罗云瑾坐起身,环顾一圈,这里是他值房的厢房,屋中炭火烧得噼啪响,一室暖融融的火光。

他收敛杀意,皱了皱眉,伸手想揉揉眉心,胳膊动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痛楚。

下属忙道“统领小心,您碰着伤口了”

罗云瑾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太医已经为他包扎过了,纱布缠得厚厚的,挡不住那股浓厚的药味。

他动了动胳膊,低声喃喃“原来被狗咬伤这么疼”

所以她想找他说话分散注意力。她实在太疼了,疼得浑身发抖。可是那时的他不想理会她,拿了本书坐在那里看了一下午,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知道他不耐烦,只能生生忍着疼,忍着忍着就发起高热,烧糊涂了,以为自己会变成人不人狗不狗的怪物。他哭笑不得,心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罗云瑾靠回榻上,缓缓闭上眼睛。

圆圆,真疼啊。

下属退出厢房,面面相觑,个个一脸不敢置信统领刚才好像含含糊糊说他伤口疼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身经百战、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统领居然也有怕疼的一天白天统领就那么拖着血淋淋的胳膊到处抓捕宦官,好像根本没受伤一样,太医为他清洗伤口,他也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会儿怎么疼起来了 他们嘀咕了一会儿,心道一定是太医院的伤药不好,统领才不会怕疼。

第二天金兰问过扫墨才知道,朱瑄昨天确实是提前赶回来的。

宫人去前朝报信,他当时正和工部的官员商议事情,听说她差点被咬,立刻丢下官员赶回东宫看她。

金兰看一眼映在槅扇上的雪光,心想难怪昨天朱瑄的发丝间有还没融化的雪粒子,皱着眉头说“我没被咬着不必小题大做,下次不要惊动太子。”

御史最重规矩,朱瑄丢下朝官回宫探望她,工部的人不会怎么样,御史一定会上疏批评他。

扫墨笑着道“殿下无须担忧这些。千岁爷说您是他的妻子,您遇险受惊,身为您的丈夫,他理应回来探望,朝中大臣再没有因为这个为难千岁爷的。小的们如果隐瞒不报,千岁爷动怒,小的们担待不起。”

金兰笑了笑。

她虽然没被咬着,但黑狗扑上来的时候她真的吓得魂飞胆战,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那两只黑狗狰狞的脸,朱瑄能回来陪她,她很高兴。

扫墨从袖子里取出一份礼单,“殿下,这些是送给罗统领养伤的药材补品,千岁爷让人预备的,您看看还要不要添些什么”

金兰一愣,接过单子细看,哭笑不得,伤药和寻常补药就不说了,人参鹿茸灵芝这些罕见的药材也是一大抬盒一大抬盒的送,罗云瑾就算顿顿吃估计几年之内也吃不完。

她放下单子,道“这些够了你派人去猫儿房那边看着。”

扫墨应是,问“殿下担心猫儿房还有人居心不轨”

罗云瑾昨天快刀斩乱麻,直接领着锦衣卫抄了猫儿房,该审的审了,该关的关了,该看守起来的看守起来了,太监找到吴娘娘那里的时候,吴娘娘还没反应过来呢内官监连夜选了一批内官送到猫儿房顶空缺,那些人看到猫儿房提督太监的惨状,吓破了胆,谁还敢生事 金兰摇摇头“我不放心猫儿房的猫狗,你派人去那边看着,半个月后如果没有狗发狂再把人叫回来。”王女医说如果半个月内没有猫狗发狂,那咬伤罗云瑾的狗应该不是带疯病的狗。

扫墨点头应喏。

珠帘晃动,宫人进殿通禀,德王妃和庆王妃结伴探望金兰。

金兰起身相迎,笑着道“我没事,大雪天的,你们怎么过来了”

德王妃和庆王妃忙快步走上前,拉着她的手按她坐下,一人抬着她的一边胳膊,围着她上上下下端详了好一阵,齐齐松口气“你就别起来了,好好歇着吓死我们了,没有被咬着就好”

庆王妃擦了下眼角“我昨晚就听说了,一夜没睡好,今早拉着七嫂一起过来,七嫂还吓哭了呢”

德王妃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道“宫人说得太吓人了,我听着就觉得害怕。”

金兰站起身,晃晃胳膊抬抬腿“没事,我真没被咬着。”

两位王妃长舒一口气,她们知道金兰没被咬,但是实在放心不下,必须亲眼看她依旧活蹦乱跳的才能安心。

接下来各宫陆陆续续派人来探望金兰,宫外的命妇也往宫里递牌子打听消息,各处打发到东宫传话的人络绎不绝,养伤压惊的礼物不断送往东宫,很快堆成了小山包。

仁寿宫的宫女送来一堆积年的好药材,道“老娘娘本想亲自来看您,轿辇都备好了,胡女史说雪太大,轿夫容易脚底打滑,不敢让老娘娘出门,老娘娘这才罢了。”

金兰笑着说“孙媳妇毫发无伤,哪敢劳动皇祖母来看我本该由我先去皇祖母那里请安才对,也好让皇祖母安心。”

说着就要起身。

仁寿宫的宫女忙按住她“老娘娘说了,您这次受惊不小,不必去请安,好好养着就是。”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道,“老娘娘还说让您受委屈了。”

说着长叹一口气。

金兰不接这个话,笑盈盈地道“多谢老娘娘体恤。”

等宫女离开,金兰问小满“怎么连宫外的人都知道了”

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

小满啧啧了几声,小声说“殿下,您是不知道,昨天阖宫都在传,说郑娘娘故意放狗咬您,宫外的人听说了,义愤填膺,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宫里宫外都在骂郑贵妃蛇蝎心肠,手段歹毒。”

金兰嘴角一抽怎么成了郑贵妃放狗咬她

郑贵妃好像有点冤啊

第九十二章 黑锅

郑贵妃也觉得自己很冤。

她的狮子犬被两只细犬咬得奄奄一息,脖子上好几道深深的咬痕。为了敷药, 宫女只好剪去狮子犬脖子上卷曲的长毛, 好好一只肥美圆润的狮子犬眨眼间变成身子滚圆、脖子光秃秃的丑八怪, 她还没抱怨什么呢, 她放狗咬伤太子妃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连宫外的郑氏兄弟都急急忙忙进宫求见郑贵妃,劈头就问“姐姐, 你怎么能对太子妃下手你忘了咱们家和皇太子的约定了”

郑贵妃怒不可遏, 当着满殿宫人的面掀翻一盘御膳房刚刚送来的南炉鸭。

郑家弟弟吓得一个哆嗦, 看着翻滚到自己脚下的金黄油亮的焖鸭,咽了口口水,畏畏缩缩地道“姐姐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 可是太子妃是皇太子的眼中珠、掌上宝, 您动谁都行, 别动太子妃呀”

郑贵妃唰啦一下随手抄起一只堆放佛手、绿橙清供的果盘,掷到郑家兄弟跟前。

果盘是香木制的,在地上骨碌碌打了个滚儿, 绕着郑家兄弟转了一圈,啪嗒一声倒在珠帘下。

郑家兄弟知道姐姐动了真火, 抖如筛糠, 跪倒在织锦地毯上。

郑贵妃站起身,走到两个弟弟面前, 冷笑“你们还知道郑家和皇太子的约定那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们, 你们兄弟俩整日吊儿郎当, 吃喝嫖赌,养鹰斗狗,一件正事没干过,最近怎么和赵王走得那么近还把你们的人手借给赵王”

郑家兄弟对视一眼,心虚地道“姐姐,六哥是您教养长大的,我们是六哥的舅舅,平日里免不了来往”

郑贵妃呸了一声,柳眉倒竖,一巴掌拍向两个已经人到中年的弟弟“谁把你当舅舅你以为赵王一口一个舅舅叫得情真意切的,心里就真把你们当舅舅了我只是个贵妃赵王的亲舅舅也没你们这么上赶着给赵王搭台子”

郑家兄弟熟练地躲开郑贵妃的巴掌,兄弟俩一起往前扑,一边一个抱住郑贵妃的腿,挤出几滴眼泪“姐姐您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皇上一天都离不开您,宫里宫外谁不知道啊王皇后虽然没被废,可是宫里做主的人一直是您,您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太后娘娘都得避着您,您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郑贵妃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甩开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赵王的心思我知道,他有那个野心,我却不敢把郑家搭上去,你们俩以后再敢和赵王眉来眼去,我亲自收拾你们”

她和朱瑄作对、撺掇嘉平帝废太子是一回事,把整个郑家搭进去是另一回事。

郑贵妃低头看一眼两个不中用的弟弟,想起这些年为了郑家苦心孤诣的辛酸,怒火更盛,一人给了一巴掌“不成器的孽障我活一天,你们风光一天,等我死了,谁给你们当靠山郑家一没显赫的家世,二没有出息的子弟,不过是被人瞧不起的外戚罢了朝中大臣不敢得罪你们,可你们看谁肯和郑家结亲他们就等着我死呢到时候我翘腿走了,也照管不了你们了,你们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怎么支应门户当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是女儿家,爹娘卖了我,我进宫当宫女,煎熬了二十多年才熬出头,咱们家还是家徒四壁的破落户你们兄弟俩一点本事都没有,小的时候家里卖了我换粮食喂养你们,长大了又靠着我锦衣玉食享了这么多年的福,现在你们也是当爹的人了,就不知道给子孙留一条退路全都来指望我,我指望谁去”

郑家兄弟痛哭流涕,狠狠地抽自己几巴掌“姐姐,我们知道你的苦,家里都是靠着你才能有今天。我们一点本事都没有,不能为姐姐分忧,也不能为姐姐争光,只能赖着老脸求姐姐给碗饭吃,姐姐疼我们,疼侄儿侄女,我们都知道”

郑贵妃骂够了,甩开两个弟弟,走回内室“现在做这个样子有什么用你们但凡老实一点,本分一点,我也用不着操这么多心。”

郑家弟弟跟着爬进里间,仍是一边一个,跪在郑贵妃脚下,抱着郑贵妃的腿“好姐姐,我们以后再也不搭理赵王了您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管他赵王庆王德王,我们一个都不理会”

郑贵妃躺在美人榻上,闭上眼睛,挥挥手“行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别哭了,几十岁的人了,再哭都给我滚出去”

郑家弟弟对望一眼,抹了抹眼泪,立刻收了哭声。

郑大望一眼卷起的珠帘,小声问“姐姐,前些天送进宫的药,你吃着怎么样那可是你弟妹费了一千两银子寻来的秘方,那大和尚说了,这个药连吃半年,保准一胎得男你弟妹天天在家求神拜佛,给姐姐抄写佛经,求佛祖菩萨保佑,菩萨托梦和她说了,姐姐这辈子是有福气的人,一定能子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