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大家伙依旧是瞪着一双虎眼,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颜天真不禁开始思索着——

它究竟听不听得懂?

而就在下一刻,她的目光瞥见了白虎身后,宁子初正常马背上拿下弓箭,将箭羽搭在了弦上,瞄准了白虎的后背——

箭羽划破气流,直朝着白虎的后背而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白虎的身躯朝着边上一跳,轻松地避开了那支箭羽——

利箭射了个空,擦着颜天真的胳膊过,钉在了远处的一株树上。

宁子初面色铁青。

再看白虎,并未回头,依旧在颜天真身侧徘徊着,似乎觉得宁子初的偷袭对它而言不足挂齿,连看都不去看宁子初一眼。

“陛下,它太灵活了,咱们根本奈何不了它,它如今是根本不屑于搭理我们了。它似乎对颜姑娘感兴趣,既然它不急着伤害颜姑娘,那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不如我们先回大营,多召集些人手过来。”

司风说到这儿,继续扯宁子初的胳膊,试图劝服宁子初与自己离开。

见识了这头白虎的厉害,只觉得多留片刻都是危险。

不远处,白虎又将头凑近了颜天真,怂着鼻子,在她身上嗅。

颜天真也不知它究竟想做什么,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是随它去了。

白虎的鼻子,从她的头嗅到脸庞——

而就在下一刻,一道海蓝色的人影闯入颜天真的视线之中。

那是云渺。

凤云渺远远地便看见白虎往颜天真身上凑,颜天真跌坐在地上,神情无奈又有些无助。

他自然是想也不想地朝颜天真的方向冲了过去,脚下生风一般,速度极快。

颜天真眼见着凤云渺的身影逼近了,心中顿时一惊,连忙出声提醒——

“别过来!这白虎不好对付!”

云渺眼见着她身处陷境,便冲上前来,就一点儿都不考虑后果么?

他以为她身边的这一只,只是普通的虎么?

但凤云渺可不听颜天真的,身影一闪,便已经到了白虎身后!

不远处,宁子初与司风将凤云渺的动作看在眼中,顿时觉得有些意外。

这凤云渺竟如此莽撞,就那么直接冲到了白虎的身后?

亦或者是他太有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克服这只白虎?

再说白虎,听见了身后人靠近的动静,却也不急着回头,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似不把即将接近它的人放在眼里。

它身后,凤云渺已经抬起了腿。

狠狠一脚,便踹向它!

它一个干脆利落地避开,转身朝着来人一声咆哮!

“你吼什么吼!”凤云渺冲着它厉喝一声,“趴下!”

白虎这才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暴躁的情绪顿时收敛了起来,望着来人,神情似乎有些呆滞。

颜天真望着那张虎脸,只觉得白虎的模样像是——

发愣。

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它意外的东西一样,让它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这只白虎的面部表情可真丰富…

不过话说回来,云渺的态度如此差劲,它竟然不暴走?

且…

云渺最后的那句话是——趴下。

那是一句如主人一般的命令。

而就在下一刻,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

那只硕大的白虎在凤云渺锐利的注视之下,竟然真的耷拉下了脑袋,趴在了地上。

凤云渺走上前去,一脚踹向它的背——

这次白虎没躲开,任由凤云渺踹了。

颜天真有些瞠目结舌。

不远处,宁子初与司风也怔住了。

白虎对上凤云渺,竟是如此的乖巧听话,仿佛没有了脾气一般,任由凤云渺踹在它身上,也不给予回击,甚至躲都不躲。

宁子初最快回过神,几乎是一瞬间,便猜测到了一件事。

这只白虎与凤云渺的关系匪浅。

或者该说,这只白虎极有可能就是凤云渺所养。

“云渺你…”颜天真望着白虎与凤云渺之间的互动,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到了此刻,她自然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只因,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不久之前与凤云渺的一次对话——

“云渺,你为何一点都不喜欢小动物?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很想养的东西?”

“我自然也有喜欢的动物,但,我不喜如此没有攻击性的,小猫小狗小兔…看起来太过弱小。”

“不喜欢毫无攻击性的动物,原来你喜欢凶残的?云渺,你该不会喜欢蛇吧?我可警告你喔,我不喜欢这种东西,养什么动物都好商量,但是不准养蛇!”

“那…虎呢?”

“老…老虎?”

“果然是具备攻击性的庞然大物。你是已经养了,还是正打算养呢?”

“已经养了好些年了。”

已经养了好些年了…

他口中的那一只,不用多猜,就是此刻他身边的这一只了。

颜天真顿时松了一口气。

今日可真是有惊无险…

还好,这只白虎是云渺所养的那只,倘若不是,此刻云渺就不能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踹它一脚。

是他养的,只要他的一句话,所有人都安全了。

幸好幸好。

还以为自个儿今日会葬身虎口了呢。

回想起之前逃命似的策马狂奔,为了躲避这只白虎的追赶,他们三人可谓是生死时速啊。

纵然速度再快,最终也是不敌这只白虎,被它咬伤了马儿,使得马儿再也无法承重,把她和宁子初摔了下来。

在地上打滚的那一刻,他便觉得自己简直是凶多吉少了。

之后又被白虎盯上了,眼见着白虎凑上前来,只觉得自个儿今日铁定要完蛋,若是能逃过这一劫,真该回去烧高香了。

“天真,还好么?”

身侧,海蓝色的人影落下了,凤云渺的双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将他从地上扶着站了起来,“是否让这只畜生给惊吓到了?”

“还好,没被吓尿。”颜天真站起了身,有些嗔怪地望了凤云渺一眼,“不过真是有些吓人啊,我还以为自个的小命都有要呜呼哀哉了,所幸有惊无险,我就是觉得有些纳闷,这白虎为何不攻击我,反而像是在逗弄我。”

“今日的事,的确是它做的不对了。”凤云渺说到这儿,瞥了地上趴着的白虎一眼,“不妨你也踹它几脚,借此发泄一番。”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得罪它。”今天在说到这儿,嘀咕了一声,尽量不让远处的宁子初听见——

“以后还要一同过日子的,可不能得罪的太彻底,省得它记仇。”

颜天真此话一出,当即让凤云渺笑出了声。

“它不敢记仇的,我让它不记仇,他便不能记仇。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它都是听我命令的。你方才被它吓得不轻,理应对它略施惩戒。”

“罢了,我这个人虽然记仇,但我只跟人计较,不跟动物计较,还是放过它吧。”

“既然天真都这么说了,那就依着你的意思,饶过它这一回。”

凤云渺说到这儿,两步走到了白虎的身侧,直接在它的虎背上坐了下来。

白虎十分安静的趴在地上,任由凤云渺坐在自己身上,它连头也耷拉在地面之上了,闭着双眼,一副老实样儿。

上一刻还意气风发得像个恶霸,这一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颜天真觉得有些好笑,“云渺,你将它带来狩猎场,为何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呀。”

“此事我当真不知。它是擅自过来的,并未经过我的允许,更不是我带进来的。”凤云渺说到这儿,望向了不远处依旧站着的宁子初二人,笑道,“本宫的白虎惊扰了北昱陛下,真是有些惭愧。”

如今已经被他们看在眼中,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原来这畜生是你养的。”宁子初望着凤云渺,神色冷然,“南旭太子让这白虎闯入狩猎区内,意欲何为?”

“并非是本宫让它进来的。”凤云渺不咸不淡道,“这白虎原本是被本宫安排在宫外的一处庭院之内,而本宫在陛下的皇宫之中休了几日,都并未出宫去探望它,兴许它是觉得孤独了,便自个离开了庭院去玩,今日会出现在这狩猎场内,谁也没有想到。”

“你这白虎险些伤到了朕。”宁子初依旧绷着一张脸,“朕是不是该向你讨个说法?”

“陛下想要讨怎样的说法?”相较于宁子初的愤怒,凤云渺倒是云淡风轻,“我这白虎机灵得很,极具灵性,不会随便伤人,陛下说险些被它伤了,显然是夸张,它最是喜欢吓唬人,但,未经我的允许,不会吃人。”

“笑话。”宁子初沉着一张脸,“虎不伤人,这样的说法,你让朕如何相信?”

“请陛下别拿一般蠢虎的标准,来衡量本宫的这只灵虎。”凤云渺斜睨了一眼宁子初,从虎背上起了身,低头望着趴在脚边的白虎,慢条斯理道,“玲珑,去与北昱陛下握手言和。”

人与虎,握手…言和?

白虎并未有所动静,只是抬头望着凤云渺。

凤云渺俯下了身,揪住它的耳朵,“你险些惹了麻烦,这会儿还敢耍脾气了是不是?让你握手你就去!再敢闯祸,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就吃菜吧。”

凤云渺话音落下,再次抬腿朝白虎踢了一脚,“快去!”

白虎不满地发出了呜呜声,似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声音,有些生闷气的模样,却又不敢发作着,便只能迈出了步子,缓慢地走向了不远处的宁子初。

宁子初身侧,司风望着那硕大的白虎步步靠近,有些头皮发麻。

“陛下,它…”

回想起这只白虎的厉害,只怕他兽性上来了会伤人。

宁子初脸上倒是无甚表情,只淡淡道:“不必忧心,侍卫们来了。”

司风闻言,连忙抬头朝着大营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约莫几十名侍卫策着马,如潮水般黑压压地涌了上来。

想想也是,今日这只庞然大物闯入狩猎区,必定是会惊动守卫的,皇家狩猎区外围设有围栏,又有人看管着,目的就是为了防范不明来历的猎物进入狩猎区内。

一旦进入了,守卫便会奔走相告,惊动了更多的人,众人听到消息之后,便都会涌进来了。

尤其此刻宁子初还在狩猎区内,侍卫们自然都着急。

一众侍卫赶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只硕大的白虎,迈着步子正走向他们的陛下。

“白虎就在那!”

“陛下有危险!”

“弓箭手准备。”侍卫当中为首的一人发号施令,侍卫们便从背后背着的箭囊中取出了箭羽,搭在弦上,动作整齐一致,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朝着那白虎射箭。

不远处,宁子初将侍卫们的动作看在眼中,朝着身边的司风道:“让他们不要有所动作,凤云渺既然在场,就绝不会让他的白虎闯祸,可若是白虎被人惹恼,难免发起兽性。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可射箭。”

“是。”司风应了一声,转头朝一众侍卫喊道——

“陛下有令,不得射箭!”

众侍卫闻言,面面相觑。

眼见着那白虎已经逼近了陛下,陛下竟还不让他们放箭?

而下一刻,令所有人惊诧的事便发生了——

直接那白虎缓慢地走到了宁子初身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别开了头,却朝他伸出了一只虎爪。

为何看这白虎的表现,像是在嫌弃他?

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还真就按照凤云渺的意思伸出了爪,要与他握手言和。

早知这白虎机灵,却没想到它有如此多的情绪。

伸出爪子又扭开了脸,谁也能看出它有多勉强。

颜天真望着这样的一幕,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百兽之王,性格竟然这么…傲娇。

一边不得不听着凤云渺的话,一边又要耍着自己的脾气,看它此刻的表现,那意思分明是——

本王听从主人的意思,跟你握个手,但本王看你并不顺眼,不想与你对视。

众侍卫回过神后,便议论了开。

“看这白虎的态度,倒并不像是会伤害陛下。”

“看上去还挺安分的,不似寻常的老虎,见人就想扑。”

“看这白虎的动作,它向陛下伸出了手,所要表达的是什么,莫非是要——握手表示友好?”

“真是稀奇了。”

“从未见过虎朝人伸出手,一副等着对方来握的样子。”

再说宁子初,望着那只雪白的虎爪,便也试探般地伸出了手。

周围这么多人在,他不担忧自己此刻的安危。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宁子初白皙的手,握上了那只雪白的虎爪。

而就在握住的那一瞬间,白虎便迅速收回了爪子,从宁子初的手中抽离,迅速背过了身跑开。

此刻,他可以很清晰地察觉到那只白虎的情绪——

嫌弃。

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仿佛被自己碰了一下,就有多么不甘愿,它只不过是依照凤云渺的意思,与自己握手言和,一旦握上了,便等于是完成了任务。

于是它就可以毫不留恋地抽回爪子,远离自己。

还真是挺有个性。

宁子初望着前头那硕大的白影,目光之中,浮现些许思索。

如此聪明又通人性的家伙,还具备强大的攻击性,为何偏偏就是凤云渺的东西。

为何,他这一刻竟然开始羡慕凤云渺。

凤云渺一出生,便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供奉着的,他所过之处,皆是称赞与景仰。

不似自己,皇位是靠手段得来的,是用阿姐的鲜血换来的。

凤云渺的人生,也算是一段奇事。

凤云渺虽然是南旭的太子,却与南旭国如今的天子,并非父子关系,而是伯侄关系,这样的情形,放眼泱泱大国,也算是极为少见的。

凤氏皇族,血脉单薄,男丁稀少。

南旭国如今的天子名唤凤临沧,是凤云渺的亲伯父,他父亲的二皇兄。

四十六七的年岁,却只得了三个女儿,膝下无一个皇子。

而这位陛下,继承的是凤云渺父亲的皇位。

说来,这又是一段奇事。

二十三年前,凤云渺的父亲凤青黎继任南旭国帝位,封后大典也在同日进行,所封的皇后是一位将门之女,名唤孟离芝,也是凤云渺的亲生母亲。

凤青黎这位国君,是南旭历史上,仅有的一个后宫只有一位皇后的君王。

也是在位临政时间最短的帝王。

登基大典一个月后,新帝于寝宫内无故暴毙,皇后于灵柩前服毒殉情。

众臣哀悼之后,也只能收拾心情,由左相为首的一众老臣,说服晋王凤临沧登基为帝。

原本看上去,也算是挺正常的现象。

君王暴毙,自然应该推举合适的候选人登基为帝。

可这件事情没过去一年,民间便有谣传,上一任帝后并未死亡,而是借着诈死远离了朝堂生活,去过无忧无虑闲云野鹤的日子。

为了放下江山这个重大的担子,他们选择了诈死这个方法,将这个担子,留给了他们那位有野心的兄弟来肩挑。

故而,南旭国如今的君主,皇位还真是人家有意让给他的,这皇位拿得倒是容易。

好在这位君主也算励精图治,是一位勤勉的君王。可惜他十年来,都膝下无子。

这的确是令人苦恼的一件事,帝王无子,太过怪异。

他在朝堂之上,与众人商议着该如何,得知那位隐居的先帝有一子,便亲自去宫外接了那孩子回宫,封为太子。

上一任帝王唯一的儿子,也是正统凤氏血脉,再加上那男孩小小年纪便聪慧睿智,文武双全,众臣皆十分满意,只盼着这孩子长大了,能与他的父亲一样优异。

凤云渺果然也不负众人的期望,成长成如今这样精彩绝艳,风姿卓绝。

十岁之前,他与前任帝后双亲过的是闲云野鹤的日子,那种脱离朝堂,不沾染尔虞我诈的生活,想必十分快乐。

十岁之后,他过的是宫廷生活,被权势富贵所包围,又没有兄弟与他争抢储君之位,从来只有他欺人,没有人敢欺他。

他未及弱冠之年便上过战场,似乎是为了抖一抖太子爷的威风,获得更多的威望,年少轻狂,便接连吞并周边小国,三日之内拿下六座城池,一时传为奇谈。

坊间传闻,那一次的战役浮尸千里。

虽然或多或少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也足以表明,凤云渺曾经的杀伐之气有多么令人震撼。

近一年他倒是消停了不少,没听说他再与谁开打。

他本身便是一个传奇,关于他的那些事迹,在各大国茶楼酒肆早已被人说烂了,无怪乎他年纪轻轻就名扬四海,天下皆知。

麾下又有一名少年将军,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被他收为义子,忠心耿耿,难以收买。

身边养着的白虎又是如此机灵通人性。

再加上——

颜天真看着他的眼神,竟然也是那般欢喜雀跃。

宁子初心中无端有火苗升起。

颜天真从来不曾对自己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对着凤云渺笑的时候,那笑容未免太过明媚,有些刺眼。

她当真只是为了拿到九龙图,才表现出对凤云渺的喜欢么?

她是否…已经真的对凤云渺生出了情意?

她一贯擅长伪装演戏,精明如他,此刻竟然分不出她对凤云渺所展示的喜爱之情,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刻意伪装的?

宁子初的心思百转千回,这一刻的情绪颇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