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萧根本不相信贺云舟那套说辞，世上有许多多年追求、滴水石穿的人，为什么她不能成为其中一个？说到底，贺云舟对她的抗拒还是因为穆凝。
从小到大她讨厌过不少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穆凝一样让她看不顺眼过，只要见到穆凝，她整个人没一处舒坦的地方。
她看得出董玉态度坚决，她再多说也没有用，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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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劲一回A市便接到了董玉的电话，让他跟穆凝一起回家吃个饭。他打电话通知穆凝，询问她的意见。董玉已经三番两次提出让两人回家吃饭，她再拒绝就是自己不懂事了，于是爽快答应下来。
肖劲跟穆凝开车过来时肖问钟也已经在了。穆凝第一次正式拜访，少不了礼物跟规矩。她为肖问钟准备的茶叶，为董玉准备的玉镯，对方都一一收下了。阿姨在厨房做菜，董玉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两个人聊着天，气氛还算融洽。
肖萧则一直没有下楼，大概是眼不见为净。
午饭做好端上来，董玉吩咐肖劲上楼喊肖萧下来吃饭。
肖劲走到她房间门口，听到她似乎在跟谁讲电话，说什么“你到了啊”，他抬手敲门，肖萧身子一僵，立刻将电话挂了，警惕地看着他。
肖劲盯着她看了几秒，说：“吃饭了。”
“你先下楼吧，我一会就去。”
肖劲双手插兜、转身便走，只下了一层台阶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肖萧踩着拖鞋跑出来，肖劲回头看她兴奋的表情，眉头皱得死紧。
他下了楼，门也正被阿姨打开。
他远远地听到阿姨的声音，“这位小姐，请问你是…？”紧接着便是轻柔的女声，“我是杜凌霄，是肖劲的朋友。”
阿姨回头去看肖劲，肖劲点了下头，杜凌霄微微笑着走进门，“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杜凌霄。”
肖问钟跟董玉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而此时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董玉问：“杜小姐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国的？”
杜凌霄看了眼肖劲，说：“就是前几天，我跟肖劲已经见过面了。”
肖劲这时候坐到穆凝身边，恰好听到她轻笑了一下。
“笑什么？”他低声问了一句。
“我笑你是棵好白菜，谁都想来拱一拱。”
肖劲笑了笑，“你不一样，是我主动凑上去让你拱的。”
穆凝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滚。”
董玉那边还在尴尬着，突然跑下楼的肖萧已经亲热地挽上了杜凌霄的手，“凌霄姐，你怎么忽然回国了？”
“我就回来待几天，很快就回去了。”她望向肖劲，期望能收到他的一点回视，结果他一直低着头跟穆凝轻声说着什么，眉眼之间尽是温柔，目光没有分给她半分。
董玉客气道，“先坐吧，我们正要吃午饭，杜小姐跟我们一起吧。”
“不了，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肖萧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再吃点吧，张阿姨做的菜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尝一尝。”
董玉知道肖萧跟杜凌霄之前压根没有见过面，这会却亲热得有些过分，她猜得到原因，还是对杜凌霄笑了笑，“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点吧。”
众人坐下来，肖萧一直在杜凌霄旁边跟她讲话，肖问钟敲了敲桌子，“肖萧，肖家吃饭的规矩你忘了？”
肖萧撇了撇嘴，“我是肖家人，凌霄姐又不是。”她说完见杜凌霄脸色尴尬，自知说错话，补救说：“不过这件事也说不好，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呢。对不对凌霄姐？”
杜凌霄又是一阵尴尬，低着头没讲话。
肖劲就坐在肖萧另一侧，他重重地搁下筷子，那声音让肖萧忍不住颤了一下。
“肖萧，你凌霄姐过几天就要走了，你难不成还要介绍我们家的孩子给她认识？”
杜凌霄听他的话难受地咬着唇，肖萧说：“我说的人当然是哥啦。门当户对，之前又一起在国外念书，你们之间的情谊是其他人根本比不了的，你现在不好好珍惜，以后会后悔的。谁都知道娶老婆要选择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人，哥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肖劲的忍耐已到极限，脸色沉了下来，“你再敢多说一个字试试！”
肖萧不甘示弱地回视他，“我就要说！”她看向一脸平静，正在夹菜的穆凝，“你还没意识到吗？只要你在，我们家就总是这种气氛，我们之前多和睦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每回都能把气氛搞僵！”
肖劲扣住肖萧指向穆凝的手，用力拉到桌下，肖萧右手挣不开，左手端起茶杯，猛地向穆凝身上泼去。
肖劲倾身为她挡住了大半，滚烫的茶水还是难免溅到穆凝身上，她被烫得手指一抖，低头看了眼手背，还没说什么，只听到房间里“啪”地一声响。
肖萧难以置信地捂着脸，董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手还在颤抖，“肖萧你闹够了没有？！”
“妈，”肖萧眼中有泪滚落下来，“您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董玉于心不忍，还是用力一指楼梯，“你给我滚到楼上去！”
“好，你们都不想看到我，我滚就是了！”肖萧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在地板上用力划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肖萧上楼以后，一桌子的气氛都冷了下来。
肖劲身上不觉得痛，他低头看，穆凝的手背却被烫得通红，肖劲咬了咬牙，说：“妈，我带穆凝去房间处理一下。”
董玉似在出神，很久才应了一声，“去吧。”
肖劲立刻起身，拉穆凝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安顿穆凝在床边坐下，他在抽屉里翻了很久才找到一管烫伤膏，看了眼管身，却发现已经过期。
“你等一下，我去外面买药，很快回来。”
穆凝拉在他的手，“我想回去了。”
她脸上尽是疲倦，肖劲在她面前蹲下身，“好，我们回去。”
两人下楼时，杜凌霄已经离开了。肖问钟去了书房，只剩董玉呆坐在客厅里。董玉见他们下楼，立刻抹了下脸，起身说：“手没事吧？”
“妈，家里的烫伤膏没了，我带她去药店买药，就不回来了。”
董玉这时候也没有任何挽留的心思，摆手说：“去吧。”
肖劲走出门口，回身关门时看到董玉又抬手抹了一下眼泪。
所有人都离开后，董玉上楼去了书房。
肖问钟架着眼镜在看书，她走过去，肖问钟见她脸色不好，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董玉坐下来，肖问钟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
“问钟，”董玉轻声问道，“你说我们之前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对肖萧那么宠爱，让她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肖萧会慢慢变好的，她只是比正常的孩子懂事晚了些。”肖问钟安慰她。
“她真的会懂事吗？”董玉苦笑，“她越是长大，我就感觉越是力不从心。肖萧之前那么乖巧，如今却…是不是当年的事情我们真的做错了，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们？如果我们当初没有找人开那份证明，我们也没有因为她失忆就不把真相告诉她，如果能让肖萧知道自己曾经犯了怎样的错，她现在是不是能够收敛一点，不会像今天一样让我们一家人难堪？”
肖问钟面容冷肃，“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现在告诉她她曾经杀过人，对方还是她哥哥女朋友的母亲，她会有什么反应？你要想清楚，如果我们告诉她了，状况一定不会比现在好。”
肖萧站在书房外，听着从门缝中传来的声音，脊背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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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穆凝的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文最后是HE的，而且肖劲跟穆凝会有小包子。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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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出去不远便有一家药店，肖劲留穆凝在车上等，一个人下车去了马路对面的药店。他推开药店门，一阵冷风蓦地灌入室内，割在人脸上似刀一般，店员眯眼瞅着门口，有点不满，可转眼看到他的样子，脸上的不耐立刻消失了。
女店员笑道，“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药？”
肖劲看她一眼，说：“我女朋友被热茶烫伤了，我来买烫伤膏。”
店员一听有点泄气，把刚刚嗑的瓜子皮丢进垃圾桶，不急不忙地走到一排东西前，取了一管烫伤膏给他，“还需要点什么吗？”
“不需要了。”
店员报了价钱，问：“刷卡还是现金？”
“现金。”
肖劲走出药店，发现马路对面的车旁站着穆凝，天气太冷，她搓了搓手掌捂住脸，肖劲快步穿过马路，将她按回车里。
“怎么不在车里等？”
“车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开窗就好了，天气这么冷，容易感冒。”肖劲打开烫伤膏，挤出一些在指尖，轻轻慢慢地涂在她的右手手背上。
涂完药，两人却彻底沉默下来。
肖劲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似乎在等她回神。
穆凝只是忽然想起她在搬出家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一直跟穆承之作对，那段日子家里吃饭的气氛非常糟糕，能够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的时候很少，她明知做一切都是徒劳，还是不遗余力地挑起矛盾口角，自己心有不爽，也要让所有人不得安宁。
那时候她很累，是从心底真正的疲倦，那时候她就明白，当只剩她一个人，所有亲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与他们抗争时的无力是即便最后自己赢了一切都弥补不了的疲惫。
她能理解肖萧今天的举动。原本宠着她、一切都由着她去做的家人执意要欢迎一个她不可能从心底认同的人，她会反抗，会破坏，都是正常的表现。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是羡慕肖萧的，羡慕她有宠她爱她的家人，羡慕她有被娇惯跟纵容的机会。
而当她搬出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被家人呵护娇惯的机会她今生再也不会有了。
“在想什么？”她出神太久，肖劲递水给她，出声问道。
“没事，我不渴，”穆凝将水推了回去，转头看他，“你不是说出差回来以后有话要对我讲？是什么话？”
肖劲握着瓶身的手一紧，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道，“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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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刚都没吃什么东西便发生了那样的状况，这会都有些饿了。
肖劲翻了翻冰箱，发现里头没剩什么东西。
“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好好吃饭？”
穆凝说：“懒得自己做，这几天都是在外面解决的。”
“那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随便做点东西吧。”
肖劲就着冰箱跟厨房里有的东西想了想，拿手机查起菜谱。
穆凝对他没什么信心，怀疑道，“你行不行？”
肖劲背对着她说：“你别管。”
穆凝站远了，倚在厨房门框上，抱胸盯着他的背影。
肖劲查好菜谱后，背对着她慢慢道：“前一段时间我说过要帮你调查阿姨当年被杀害的真相，这几天终于有眉目了。”
穆凝站直了身体，声音忍不住发颤，“你查到了？”
“嗯。”
穆凝走到他身边，急切问道，“那几个孩子都有谁，中间究竟有谁动过刀，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肖劲洗着菜，手还是湿的，他把菜放上菜板，随意甩了一下手，转身面对她。方才背对她时还不觉得，此刻看住她的眼睛，他方感觉心脏上方悬了一把刀，似乎每动一下就会被刺中一次。
他悄悄吸进一口气，慢慢道，“一共有五个人，四男一女，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那几个人的资料我一会可以从电脑上给你看…”
肖劲顿了顿，说：“当年那个女孩子，如今已经二十五岁。杀害阿姨的事情，她牵涉其中，但那天晚上她在逃跑时发生车祸，失去了部分记忆，她的父母交给警方一份证明，是她车祸后失忆的证明。她之前曾患有抑郁症，行为偏激，曾做出过自杀行为，后来患有癔症，她的父母也出示了相关证明，证明她在杀害阿姨时是头脑不清醒的状态。”
穆凝知道他会详细解释这个女生的事，一定有原因，她点了点头，肖劲继续说：“但事实是，那个女生在那之前只是有轻微的抑郁症，会自杀也不完全是因为心理上的疾病，而是想要吸引家人的注意，至于癔症，那只是她父母为保护她想出来的借口，她精神没有任何问题。”
“那其他人呢？”穆凝冷笑着问：“是因为什么逃避了责任？”
“他们——”
一阵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肖劲的话。两个人一齐往门口看去，穆凝吸进一口气，说：“我去开门。”
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了肖萧的脸。
她微微迟疑的功夫，门铃已经再次响起来。
穆凝皱了皱眉头，将门打开。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肖萧没答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看。
穆凝见到她一阵心烦，“你来找你哥？”
“我来找你。”
“找我什么事？”
肖萧闭了闭眼，说：“你会接近我哥，会屡次跟我作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穆凝眉头拧得更紧，“什么意思？”
“你妈妈的死跟我有关系，虽然我并不记得…”肖萧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了？”
“当年那个女孩子，如今已经二十五岁。”
“杀害阿姨的事情，她牵涉其中。”
“她在逃跑时发生车祸，失去了部分记忆。”
肖劲的话在耳边回响，穆凝一瞬间明白了所有，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察觉穆凝在门口逗留太久，肖劲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怎么了？”
穆凝动作极为缓慢地回身看他，肖劲见她脸色惨白，向门口的人看去，“肖萧，你过来做什么？”
“哥，”肖萧像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印证一样，轻声问他，“我跟她妈妈的死有关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肖劲一下子像被定在原地，他浑身冰冷，半晌才转过脸，低头去看穆凝的表情。
从肖劲的表情里，穆凝一瞬间了解了一切。
她的手在颤，只好□□口袋里，她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刚刚说的那个人，就是她，对吧？”
肖劲张了张嘴，发现此刻发声变得异常艰难。
“嗯。”只有一个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穆凝笑了一下，“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肖劲想去拉她的手，却发现她早已是一副防备的姿态，他抬起的手又跌回去，“我也刚刚知道不久。”
“那是多久？在今天之前？”
肖劲点头。
“你出差的时候？”
“不是。”
“元旦假期？”
“不是。”
“我们一起跨年的时候？”
肖劲连“不是”这么简单的字都讲不出口，只能摇头。
“那是在阿姨受伤住进医院的时候？”
肖劲握上她的手臂，“不是，在那之前，我知道以后，想要过来告诉你的，但是我妈她忽然住进了医院，我——”
“始终没有时间是不是？”穆凝轻轻挣开，笑了一声，“你没机会说，那你在那之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看着我什么都不知道，跟你一起跨年、过节，一起回家见你的父母、还被杀害我妈妈的刽子手泼了满身热茶，你心里爽快吧？”
她每笑一次，每讲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他脸上。
他喉咙涩痛，一字字道，“穆凝，我没有，我从来没那样想过，我知道真相以后，心里的震撼跟痛苦并不比你少。我一直在找机会告诉你，可我又怕你知道一切之后会更痛苦，我甚至想过如果真的将这件事瞒你一辈子多好，可我不能那样，虽然肖萧是我的妹妹，但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穆凝看向肖劲，试图看清他的脸，却发现他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不清。她最终不再执着于去看清他此时的表情，转身往里面走。
“你走吧。”
肖劲追上她，拦在她眼前，“你让我走去哪里？你不想再见到我了是吗？”
穆凝仰起头，他的脸终于在她眼眶中的泪光里映出一个影子。
她望着他的眼睛道，“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但我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