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乐喝了口水,良久才抚平心中的异样。

下机后,不少大巴司机来迎接,问她们去哪儿,报价一个比一个低。

因为机票是朝乐垫付,宋佳芝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忙掏出钱买了两张票。

朝乐想喊住她也迟了,守在外面的检票员热情洋溢地哄着她们上去。

“怎么了?”宋佳芝问道。

“怎么不去正规车站买票?”

“正规的?”宋佳芝讪笑,“我不知道啊。”

她们要坐的大巴看起来又破又烂,随时都会散架似的,安全系数低得人心悸,朝乐不太放心,“我去那边买票吧。”

“哎——”宋佳芝拉住她,“我这已经买了,你再买的话不是浪费钱吗?”

言外之意,还能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她吗。

朝乐在来之前已经打听好,这里的大巴距离目的地很远,一张票七十元打底,但是这家大巴报价只需要二十。

怎么想都不可能。

女孩子出门在外,不被别人占便宜就不错了,哪有机会占别人的便宜。

朝乐还是想放弃,但宋佳芝已经在检票员的推搡下上去了。

“你——”朝乐试着喊。

“姐姐你快上来吧,我给你留了位置。”宋佳芝把包包盖在旁边的位置上,不让其他人靠近。

没办法,朝乐只能上去。

早就听闻一些不良大巴会胡乱收费,半路会要求乘客叠加补票,不补的话就撵下车,到了目的地,车票比正规大巴收的钱还要贵。

朝乐的这个想法没多久就被验证了。

车才开了五分钟,司机说快没油了,让每个乘客凑五块钱加油。

才五块而已——纵然大家不满,索性也给了。

朝乐察觉到不妙,捅了捅宋佳芝的胳膊,“我们下去吧。”

“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买的车票太便宜了?”

“我觉得这种车坐着不安全。”

她这么说,检票员立马操着浓重的乡音道:“小姑娘可不要瞎说,我这车看着破烂而已,速度可比其他车快多了。”

越快越不安全。

朝乐见检票员放着座位不做,死死堵在门口,生怕她们要提前下车似的。

宋佳芝没出过远门,乐滋滋地欣赏窗外的风景,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外面的狗尾巴草都比家里花漂亮。

半个小时后,车子行驶在窄小的乡村小路上。

检票员打了个哈欠,开始正式收费,一个人二十,俗称过路费。

有乘客不愿意,抱怨道:“上车前我们不是买票了吗?”

“我可没说你们上车前买了票就不用再买,”

“你们这是欺诈消费者。”

检票员依然厚着脸皮把手伸过去。

也有人说算了算了,不过多加二十块钱而已,算下来还是比正规大巴便宜得多。

收完钱,车子继续行驶。

宋佳芝是个聪明人,已经知道朝乐是对的,但她仍然倔强,假装自己是好心办错事。

天快黑了,朝乐只想快些到达目的地,多交钱就多交吧。

不知到了哪里,路段不仅偏僻,连个村庄都没有,只有他们一辆车缓缓慢慢地行驶。

检票员见时机已到,再次踱到乘客跟前,挨个收费。

“每人二百。”

二百?其他乘客立刻惊了,“你们这是抢劫吗?”

“爱给不给,不给滚下车。”

检票员的态度变得飞快。

几名男乘客面面相觑,他们既然想占便宜,经济上应该比较困难,哪有让人白白吞了这么多钱的道理。

不约而同,他们站起来,打算给检票员一个教训的时候,后座的人也撸起袖子,纷纷往这边走来。

后座的都是壮汉,为这辆黑车保驾护航,“怎么,你们想干嘛?”

局面一度僵持,几名男乘客见打不过,收起拳头,嘴上不客气地道:“信不信我报警!”

“你说啥?”

“我要报警!”

车,应声停下。

说要报警的人,直接被他们几个人粗鲁地扔下车,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拿。

“这是什么情况。”宋佳芝哆嗦道,“就这样被赶下去了吗,天都黑了,也不识路。”

“现在知道怕了?”

“我们怎么办?”

朝乐没说话,从包里拿出四张老人头,递给检票员。

检票员蘸了唾沫的手指捻了捻钞票,“挺大方啊你们。”

朝乐别过脸。

宋佳芝没敢玩手机,生怕被误以为要报警而被检票员夺走手机。

“这附近还有狼呢。”检票员手搭在朝乐的椅背上,“你们交的钱呢,是保护费,不然我们这车冒这么大的风险,容易吗。”

他们明明是为了逃避大路的收费站才走的小路。

朝乐深知如此,没有点破,她是个俗人,没勇气和本事和恶人斗争,只是她上车前就记好车牌号,发给司从了。

车开了有一会了,不少乘客都走得差不多。

快到目的地,车上只剩下一个老头和她们两个女孩。

除了司机和老头,包括检票员在内,几双眼睛纷纷盯向她们两个。

气氛压抑得很。

“我已经给朝阳打电话了,他会来接我们。”朝乐对宋佳芝说,声音提高不少,“不知道他和工人们吃没吃过饭。”

宋佳芝纳闷道:“他不是在医院吗?”

朝乐:“……”

车停下了。

老头下了车。

“我们也走吧。”朝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真想把宋佳芝的嘴巴捂住。

只剩两个女孩,宋佳芝偶尔的小聪明全然没了用,不由得惊慌,忙跟在朝乐后面,随手把包抓起。

检票员悠悠地堵在门口。

后座的人也慢慢地往这边靠拢。

“小姑娘找亲戚吗?”检票员问道。

“是啊,大叔二伯都在这里。”朝乐表面镇定,手心握了一层汗。

“这里是施工重地,没有你要的亲戚。”

检票员这句话,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也就是说,她们到了目的地,但是施工现场很大,很难辨认朝阳在哪里。

至于他出没出院,朝乐心里也没有底。

“要钱是吗。”朝乐也爽快,把钱包里的钞票取出来,往半空中撒去,“谁拿到就是谁的。”

后半句,让几个壮汉一个激灵,纷纷去捡钱。

他们和大巴司机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没有特别往来,眼里看到钱后哪顾得上什么平摊。

朝乐趁机下了车。

“我的伞——”宋佳芝低叫了声,之前在琴房捡的LV伞被她落在座位上了。

几秒的时间差,已经让她和朝乐脱离开,检票员没有揪着朝乐不放,转而将宋佳芝拦住:“你呢,要么给钱要么给人。”

“我,我没钱。”

“没钱,谁信呢?”

宋佳芝只是个小姑娘,眼泪立刻被吓得逼出来,“我真的没钱,你们要是想要钱的话,就把那伞卖了,好几千呢。”

闻言,检票员拿起她座位上的伞,把玩一会,“真假的?”

“真的。”

“你说你没钱,那这值几千的伞是哪来的?说谎都不带脑子。”

检票员不屑地一哼。

“我是真的穷……”宋佳芝说着说着,哇哇大哭,仿佛自己已经受到欺辱,而这些年来憋在心里的郁闷,一下子全部释放。

“把手机给我!”检票员凶恶地说。

宋佳芝把自己的果机递过去。

检票员干这行时间不短,真货假货在他手里眼里,一试就知,把宋佳芝的手机翻了翻,找到序列号,检查后,立马破口大骂——“假的!你玩个苹果手机还弄假货。”

宋佳芝越哭越厉害。

“我的手机给你,把她放了。”

朝乐站在车门下面,说话间已经将手机抛出去。

检票员怕手机给摔了,忙拿手去接,而趁此期间,朝乐已经拉过宋佳芝的手,将人拉了下来。

“都给我站住,一个都不准走。”

检票员生怕朝乐给他的也是假货,立马下车,按住朝乐的胳膊,“等我检查过再说。”

话音落下,不远处突然蹿出几道手电筒的光芒。

脚步声嘈杂细碎,昏暗中,只觉有人,还没摸懂是谁,朝乐感觉面前一阵风扑来,身侧的检票员被一拳打在地上。

车上的人应声下来,看见一群农民工后,顿时愣了,脚步重新退回去。

检票员被揍得不轻,荒郊野岭,他的叫声突兀刺耳,伏在他身上的人仿佛发了疯。

看清来人的身形后,朝乐说:“够了。”

朝阳的动作迟疑半秒,还是站了起来,大病初愈,用力过猛,导致脸色苍白,好在晒得黝黑,又是晚上,主导情绪被覆盖住。

人虽然起来,鞋子仍然碾压在检票员的右手上。

“朝阳!”宋佳芝一头栽进他的怀里,两只手将他环抱住,“你来得真及时。”

朝阳垂下的手没有动,僵硬,木然,那双眼睛不知落在何处,焦距像是落在检票员的身上,余光又瞥见朝乐。

检票员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抽出自己的右手,慢吞吞站起来。

“将这几个人带到警局。”朝阳吩咐工人们,“警察不管的话,让老板处理。”

这些人既然敢如此横行霸道,上面应该有人罩着,不托关系向顶层举报,治不了他们。

“妈的——”检票员低骂,狠狠瞪了眼朝阳,“送老子进警局就进,你揍老子干什么。”

朝阳没说话。

倒是宋佳芝,援兵来了后,底气充足,“谁让你刚刚抢劫我们,还想占我便宜。”

“占便宜?老子什么时候占了你便宜?”

像是想到什么,检票员揉着自己的右手,看了眼朝乐,“不就他妈摸了下她胳膊吗。”

朝阳面无表情:“再说一遍。”

“我……”好汉不吃眼前亏,检票员把话咽下,自顾自骂了几句。

在他人目光触及之前,朝乐及时岔开话题:“走吧,我肚子好饿,还没吃饭呢。”

“我也好饿。”宋佳芝的注意力也转移到胃上,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又凑到朝阳那边,“亲爱哒,你吃饭了吗?“

朝阳没说话,往后面退了退,又想到什么,主动牵起她的手,语气也温和许多:“等你们一起吃。”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朝乐一眼。

朝阳和宋佳芝在一起,亲密地说话,和普通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朝乐走在他们后面,按亮手机照路,看见上面有一条司从给她回的信息。

【车牌号发给我做什么。】

她回道:【我担心车子不安全,如果出事的话,你也可以找到我】

过了会,那边跳出几个字。

【那你怎么不发给你弟。】

☆、22

朝乐坦诚回复:【不想麻烦他。】

那边没有回。

过了会,朝乐问:【你吃过饭了吗?】

还是没有回复。

直到走到民宿,仍然没有听见微信震动声,朝乐纳闷自己哪句话惹他不开心了吗。

这里的工人们都很热情,讲他们之所以及时赶到,是因为早有预料,这辆大巴坑人无数,别人他们管不着,但是老板娘来的话,不能不管。

朝乐笑着谢之,她只是来溜达溜达,反而给人家添了麻烦。

一路走来,宋佳芝一直和朝阳走在一起,娇声娇气地抱怨这里环境没想象中那么好,还有很多蚊子。

“听说这里的蚊子毒性很大。”

她穿了短袖短裙,皮肤又白又嫩,蚊子专叮她咬,不一会儿,小腿上起了三两个红包。

“我这儿有药,抹一下就好,你不要挠。”

朝乐边说,边拉开包包的拉链,里面除了药膏,还有湿巾和水瓶,出门在外,能带的小物件都带来了。

涂了药,宋佳芝才停止抱怨,“姐姐你真体贴,带这么多东西,谁娶你都是福气。”

这本是常识,平白被夸,朝乐不知该回什么好。

黑暗中,朝阳手上的烟冒着忽明忽暗的火,沉闷得厉害。

朝乐看他一眼,都不知道何时他抽烟抽得这么凶。

接了人,工人各回各自住的地方,朝阳带她们来到一家民宿。

宋佳芝怕再被蚊子咬,只能来回地蹦跶,再说马扎被工人坐过后,不干净,她也不舍得弄脏自己的衣服。

做饭是位阿姨,一直在忙活,半米高的矮桌不一会儿就盛满了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