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蓝眉心紧蹙，但还是将声音放缓，“是什么事？”他开始在桌面上转陀螺，陀螺的声音嗡嗡的，伴随着他沉缓的声音一同响起：“慕骄阳曾经做过什么事。”
一开始，慕教授不回答。景蓝反反复复问那句话：“慕骄阳曾经做过什么事。”
“他杀了人。”慕教授被催眠，只说了一句话，突然身体一震，他眼皮开始剧烈跳动想要醒过来。而大脑里，慕教授对自己说：“tom别说出来，所有的心理师都不可信任，他们可以操控任何人，他们非常可怕，谁也不能信任，除了你自己！”
“杀了谁？”景蓝的声音变得尖锐，想阻止慕教授对自己（慕教授）的反催眠。
“哦，我开玩笑的。他谁也没有杀。我逗你玩儿的。”慕教授一笑，身体停止了震动。他没能从浅睡眠里醒来，但他已经抵御了景蓝的催眠。
景蓝不再追问。这个人格的控制意识非常强大，他一直在进行反催眠。但慕骄阳真的会杀人？连他自己也无从判断，这个怎么可能？……
“一本正经先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又是一声轻笑，他微晒道。
“你不愿意融/合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舍不得意识消逝，最后连通过慕骄阳感受到的来感受她都做不到了；还是你所谓的要保护慕骄阳？”景蓝换了一个方式，可以一下子知道两个重要的信息。
但慕教授只是答：“我保证，我不会再出来阻碍慕骄阳和甜心在一起。我爱甜心，比骄阳知道的要爱，我希望她快乐。和我一起，她内心并不快乐，不然小甜不会出来。是我的过错，导致了那一切发生。”从今往后，除了最危急的时刻，他永远不会再出来。而甜心曾自杀过，更是他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痛，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她，她就不会不快乐。她一直在欢笑，却从未真正快乐。
“原来你的自主意识已经强大到了即使不出来也能时刻站在光圈里感受慕骄阳的一切。”景蓝叹息。
“是。”慕教授答。
“你想见一见小甜吗？”
“不，我对她丝毫不感兴趣。慕骄阳对她有情，但我没有，我只爱甜心一个女人。”
轮到景蓝笑了：“小甜就是肖甜心。你却不愿意接受。其实，只有慕骄阳毫不保留地爱着她，肖甜心一个女人。小甜，是她此生最为真挚的部分。她将这一部分分裂出来代替她不留一点余地地去爱慕骄阳。”
慕教授感到难堪，退了下去。
“甜心，你愿意出来吗？离开那间教室，看一看你眼前真实的慕骄阳。你的一切，他都喜欢，从不需要你去刻意保持或改变。你在意那件事对吗？海边小木屋？”景蓝开始对肖甜心下缓冲带，以防有一天，她知道真相会崩溃，“谁会在意呢？慕骄阳从来不在意。他只在意和他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肖甜心的眼皮动了动，没有人答话，小甜不答，她也不答。
“你恨慕教授吗？”他忽然问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肖甜心的反应很剧烈，她开始颤抖，汗水沿着鬓角落下。
原来，景蓝已经触及到了她最深层的潜意识。“爱对吗？所以你才退缩了。你一直知道海边小木屋的事，你在逃避，将自己躲进‘不断遗忘’的意识状态下。终于成功地自己欺骗了自己，对自己做出了补偿。由你的潜意识分裂出了小甜，小甜和你的潜意识为一个完整的共同体，但小甜被分裂了出来，你的潜意识在不断对你编织‘会遗忘’的谎言。被遗忘的部分，由小甜来填充。”
肖甜心哭了。
景蓝怔了怔，说：“你回去吧。当慕骄阳需要你的时候，请你出来。让小甜来当你逃避的借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此刻不能再逼她了，不然她会崩溃。
顿了顿，景蓝忽地说：“慕骄阳的童年，为什么会分裂出慕教授，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这次，她终于回答。
“你只需要记住，慕骄阳和慕教授从一开始就是同一个人，这就够了。就好比，你和小甜。”景蓝打了个响指，说：“睡吧。乖巧的女孩，记住你今天知道的一切，下次当你再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要记得，不要崩溃，接受有时也是一种承受，一种解脱。你崩溃，慕骄阳也会崩溃。只有你在，他才完整。人生，很多时候需要承受。女人往往比男人承载得更多。乖女孩，你一直很坚强，以后也要如此。”
她的神情变得安稳，慢慢进入了熟睡状态。
是慕骄阳最先清醒过来。
“我已经替她下了缓冲。她不会有事。她要比我们想的坚强。”
慕骄阳看向他，很认真地说：“景蓝，谢谢你。”
景蓝思考了一下，对慕骄阳“杀过人”这个问题十分难勘破，但从慕教授的回答里隐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于是说：“shaw，你的潜意识非常抗拒所有的心理师，你本质上认为他们所有人都很危险。是什么，或者说是谁，又或者是什么触发点令你产生了这个疑虑。我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你得好好想一想。就像洛泽，即使他谁也不信，但他信任你，将自己交给你。而你，似乎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这份信任。你的潜意识在这个问题上十分强硬。你得找出原因。”
像是有什么破茧而出，慕骄阳嘴动了动，吐出了一个名字。
景蓝听了，只是点一点头。
那个人，让慕骄阳很不舒服。
尤其是在他今年重遇甜心开始。
但他需要些时间去证实。
***
见小甜还在沉睡，慕骄阳忽然问：“景蓝，如果我和慕教授融/合了，慕教授从此消失，小甜也会因此而消失吗？毕竟，小甜的出现，只是因为甜心爱上了慕教授怕自己对我的感情不够坚定而令她出来了。”
景蓝想了想答：“我和tom谈过了，他不愿意融/合。他的意志要比你强烈千百倍。目前阶段你做不到融/合。”跟着又分析道：“小甜虽然是补偿型人格，但已经进化到了有了自主意识，不会太轻易被融/合。我觉得，你对小甜还是得倾听。她肯定还有心愿未了。如果她满足了，或许会和甜心主动融/合的。”
***
已是正午时分，阳光黏在她眼睫上，金光一跳一跳的，逗得她醒了。
一睁开眼，小甜伸出双手看了看，嗷了一声：“呀，还能出来呀！”
一侧头，才发现慕骄阳正看着她。
“干嘛这样看我啊？”小甜坐了起来，一边腿伸出被子外，在床边荡呀荡的，而白衬衣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一边肩膀，雪白的一片。她咯咯笑：“慕骄阳你挺坏的，还偷偷给我换衣服。”说着站了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我漂亮吧！”
慕骄阳揉了揉眉心说：“你穿的裙子太紧，睡着了会不舒服，所以我替你换了。”
“嘿，我身材好吧？！”她忽地扑进了他怀里。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他帮她换衣服时看到的“光景”。
只是想一想，都叫他喉头发紧。但他别过头去，并不理会她。
小甜一怔，嗫嚅：“我还是喜欢你像昨晚那样对我。你昨晚可温柔啦！”
慕骄阳十分无奈，揉了揉她的发说：“你身上还有伤，这两天还是多养着。我去给你做午饭了。”说着放下了她，走了出去。
小甜暗暗地笑了，嘻，慕骄阳还是对我很好的。他可喜欢我了！
他那么好，我可得报答他呀！可是怎么报答好呢？
小甜又倒回了床上，在那滚呀滚的，忽地，就想到了……
她又跳了下床，跑去衣柜里翻翻找找起来。
第60章 相伴
慕骄阳做好饭菜后, 就上楼来, 打算叫她出来吃饭了。
站在房门口, 才发现里面很安静。
轻笑了一声，估计这小丫头又睡过去了。真是小猪猪一样。蓦地, 他的心就柔软了下来。
说到底, 她只是甜心在十六岁时分裂出来的一部分。
仔细想想, 她还是和甜心很像的。那一晚, 在海边的小木屋, 连他都能感受到甜心的热情，那一刻, 甜心和小甜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想再细想, 慕骄阳觉得头痛，他倚在门边，觉得慕教授不但催眠了甜心, 还对他也做了催眠。其实，发生了的，慕教授究竟为什么还要隐瞒？连自己都要被他催眠？以至于对于那一晚, 太过于模糊, 慕骄阳根本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界限。他唯一记得的, 是甜心一直喊着他的名字。慕骄阳。这三个字，反反复复缠绕，使得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吱”的一声，门开了。只是小小的一条缝。
忽然，一只小手伸了出来, 对着他勾了勾。
他看不到门后的她，只看得到她白白嫩嫩的小手。
慕骄阳一怔，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走了进去。
“我好看吗？”她将亮红的裙摆一点一点提了上去，忽地又停了，那点红色的蕾丝拂过她雪白的月退根，露出里面白色的绸缎，在腰侧打了一个白色的蝴蝶结。那蝴蝶结细细的，如此危险……
她身上穿的，正是他给甜心买的真丝睡裙。
款式十分性感。
由她穿着，令他呼吸困难。
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小甜嘟了嘟嘴，也很委屈，“我只是想哄哄你开心呀。”一转身，她直接脱掉了睡裙，去衣柜拿衣服。
换好素净的衣裙，她才转了出来。她看了他一眼有些泄气地说：“都是她喜欢的款式。我在这里没有衣服。你就别生气了。我不是有意抢她衣服穿的。”
慕骄阳垂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将地板上那团红拣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说：“小甜，没有关系。这些衣服都是你的。”
她一喜，“你没有生我气？”
“没有。”
“慕骄阳你对我真好。”她一把跳了起来，抱着他脖子，亲了亲他的唇。
他抱着她的说：“你注意一点，不然刀伤裂开就麻烦了。”
对着她，他还是做不到推开。
他牵着她的手，转了出去。
小甜忽然八卦起来：“哎，慕骄阳，景美男整天住这边，他都不用陪女朋友的吗？还是他对你有什么企图，毕竟你长得那么英俊。”
“咳咳咳。”慕骄阳被呛着了。
“景蓝没有女朋友。他单身。”顿了顿怕她胡乱猜，又说：“他只喜欢女人。你不要乱想。”
“可是他都没有女朋友！”小甜觉得很疑惑：“靠！这么多年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靠手？！”
“咳咳咳咳。”慕骄阳的脸很红。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他有洁癖，比较挑剔吧……”
“噢，他有洁癖，忍受不了和别的女人体/液交换的过程啊……真可怜！”
“咳咳咳。”慕骄阳正要叫她别乱说话，对面数据室的门忽然开了，然后一只水杯直接砸了过来，砸到了他头上，“咚”的一声，又掉到地板。疼得慕骄阳眼前一黑，才发现，是保温的钢化杯。
而站在门后的，是一张扑克脸的景蓝。
“……”慕骄阳十分无语：“我什么也没有说，你砸我干嘛？”
景蓝“嘭”的一声，再度将门关上了。
慕骄阳：“……”
小甜见自家男人被打了，十分不爽，对着门里的人喊：“喂，我是指口水，你以为是什么！景蓝，是你自己思想龌龊，哼！”
“算了，别惹他。”慕骄阳拉了她赶紧走。
那两天，是小甜过得十分快乐的日子。
她屁屁实在是痛呀，所以只好在屋里待着。而慕骄阳总是很有耐心地陪着她。
他甚至都不问她，为什么还不回身体里去。
宅在家里其实很闷，小甜根本坐不住，但也没什么事可做了，只好看电影。
老电影，慕骄阳的品味。
她看看电影，又侧头看看他。
他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她若所所思地看着他，最后放弃研究了，离开沙发走到他身边去，蹲在他脚边，说：“慕骄阳，你不赶我走吗？”
慕骄阳只是垂下手来揉了把她的发：“你那么乖，为什么要赶你走？而且，你想通了，会回去的。”
他用了“你想通”，十分考究的字眼了。她咬了咬唇：“我没有霸着她的身体。”
慕骄阳放下书，想了想说：“你有什么心愿想达成，小甜？”顿了顿又说：“除了和我上床，其他的，我都会满足你。你好好想想，你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不肯离去，总是有原因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俩人都不说话了。
房间内很静，静得只听见哈比的呼噜声。
还有身后巨大投影下音响放出的声音。
是一部老影片，《茜茜公主》。
茜茜甜美快乐的声音透过音响传了过来。
慕骄阳回头，看着片中的茜茜发呆。
“你想甜心了对吗？”小甜说：“甜心笑时和茜茜一模一样。她们从神态到容貌都很像。”
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喜欢看这种电影呢。但确实就如小甜所说的，他是因为甜心像电影里的茜茜，所以才会收藏了那套老影碟。
她抱着他的腿，轻声说：“阿阳，让我再陪你一段时间吧。我很舍不得离开你。”
慕骄阳沉默了下去。
***
再醒来时，他并不在她身边。
他说到做到，回书房去睡了。
夜里那么静，而他不在她身边啊……
换了是甜心，他又怎么忍心抛下她呢。对甜心，和对自己，还是不同的。
有液体滑落脸庞，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是咸的，“卡门，你真是没有出息。说好的只要风流快活，不要爱情的。”
“哎，”她叹了声气，又在床上滚了几个圈：“可是我爱情没捞到，风流快活也没我份，真憋屈！”
小甜轻轻下了床，推开了房间门，又进了书房。一切都静悄悄的。
就怕被他发现了。
她正要关门，哈比就撞了进来。
她急了，毕竟进来是想对慕骄阳干点“坏事”的，所以就想赶哈比出去，眼见着它要叫了，她嘘了一声也就妥协了。
她带着夜的温度，轻轻钻进了他的被窝。
她亲吻他。不再是刻意的挑/逗，而是带着虔诚的爱慕，轻轻亲吻他。
她只是虔诚地亲吻他。甚至是他的发丝，她都亲吻了一遍又一遍。而他醒了，察觉到她的温存、虔诚，不忍责怪她，于是揉了把她的发，才说：“小甜，该去睡了。”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啊！”她咬了咬小嘴，坐了起来。
那模样十分委屈的。
她柔顺的发就披于肩头，一丝一缕，十分温柔。在夜里看，她和甜心重叠在了一起。
都怪这夜色温柔。
慕骄阳抬眸，只见窗帘被吹开了，窗前那盆白色晚香玉在月夜下柔柔地绽放着。就像此刻的她，只穿一件棉质的白色睡裙，白色的荷花边领子一层一层的，在她肩头堆积，像月下柔和的一片雪。
他温和地哄她，并把她抱了起来，让她靠在他怀里。他对她，像对一个小孩子。她咯咯笑了：“阿阳，你真是最保守的绅士。”
她抱着他手臂，摇了摇：“阿阳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就当我是哈比呗。抱着哈比睡。”
慕骄阳听了，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可能是哈比呢。”但他没有再赶她走了。
他抱着她而眠，两人中间隔着哈比。
哈比睡得特别甜，连舌头都耷拉了出来，沾得床上都是口水，但俩人都没有动。
慕骄阳听见她低低地笑，沙沙哑哑的，不像甜心甜美的嗓音，是属于小甜的声音，有着加州口音，让他想到了加州的碧海与艳阳，只听她：“幸好你没有洁癖。不然怎么忍受体/液横飞啊！”
“咳咳咳咳。”他根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被呛得不轻。
小甜很无辜：“阿阳，我是说，你能忍受哈比的体/液横飞。它的臭口水都喷到我脸上来了……”
“小甜，别说话了。睡吧。”他再揉了把她的发。而她仰起头来，再次虔诚地亲吻他的眼睛，轻叹：“阿阳，我很喜欢你呐！”
小甜很困了，但是她不敢睡，怕睡着了，就出不来了。慕骄阳那么好啊，她不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