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北深还活着。

那么,他也一定不会轻易原谅她。

顾初觉得胸口闷,许是房间里没透空气。她便上前将窗子如数打开,午后温热的风就卷了进来,很轻,吹在脸上有点黏黏的,却冲散了他的气息。房间不算乱,卧室的桌角放着个空杯子,里面有红酒的残渍,看来,昨晚她走了后他是喝了酒。

拿着杯,不知怎的,她就可以想象到他倚窗抿酒的样子。灯光也一定不会是明亮的,窗外是星辰和霓虹,室内是昏暗,只有月光肆意进来,扯了他的身影,他的身影必然是高大的,岿然不动,就在那,久久的…

*上一角的被子是掀开的,另一边平整如初。顾初看着被褥,不经意想起昨天看见的那个女孩,能让陆北辰开怀的那个女孩,心微微沉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过手去,抱起了另一头的枕头,低头去闻。

没有女人香,只有他的气息。

说明…昨晚他是一个人睡的。

竟小小雀跃了一下。

可很快地,顾初掐了一下自己,再次提醒:他不是北深。

将*单被褥扯下,命保洁阿姨拿来新的换上,衣柜微敞,顾初打开来看,他的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之类的都已经拿过来了,衬衫、领带、西装、休闲装整齐挂放,打开下方最大的鞋柜,有他换穿的鞋子,大多数是商务皮鞋。中间的抽屉打开,顾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整齐叠放的是男人的*。

她赶忙关好抽屉,心脏还在扑通通地瞎跳。

浴室的收衣筐中有他换下来的衣物,是家居服,还有他昨天穿的衬衫、长裤,顾初将干洗人员叫来,将待洗的衣物都交给了工作人员。那人指着筐里的衣物说,“里面还有一件呢。”

顾初的心脏就又开始不老实了,将筐踢到一旁,清了清嗓子,“这件…客人不需要别人来洗。”

工作人员离开后,她盯着筐里孤零零的那件,使劲咬了咬唇,他绝对是故意的,她深信不疑。是不需要别人来洗,但明摆着是要她亲自动手。打开水龙头,她选了专门洗*裤的皂粉,一下下搓得仔细。她给自己的借口是,这件*是牌子的,价格也不低,她要是洗坏了还得赔钱。

可鬼才相信这番独白。

事实上是,她第一次洗男性*,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抬头不经意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老天,脸红得跟熟透了似的。自认为洗得干净后便挂晾,顾初盯看了一眼,又觉得脸烫得要命,想着能用什么办法最快晾干它,然后放在那堆干净的*里,这样,她也犯不上这么尴尬。想了想,目光转到吹风机上,看得出神。刚要付诸行动,门铃这时响了,顾初惊了一下,赶忙退出了浴室。

门外不是陆北辰。

一个女孩子,见顾初开门后先是一愣,然后朝着她清爽地笑,“嗨,我找Vic Lu。”

顾初没反应过来。

“哦,抱歉抱歉。”女孩儿马上纠正,“是陆北辰,我要找陆北辰。”

“他不在。”顾初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儿,她认得,就是陪着陆北辰喝咖啡的女孩子,看样子不经常说中文,发音有点怪。

与此同时,女孩也在打量着顾初,眼睛亮晶晶的,有一抹惊艳扫过。然后兴奋地抓起她的手,“我们是不是见过?”还没等顾初回答,她便恍悟,“啊,我想起来了。”

顾初有点受不了她的一惊一乍,说,“你可以打陆教授的电话。”

“Vic的手机打不通,可能又跟死人待在一起了。”女孩一挥手,“啊,纠正,是陆北辰。”

Vic,原来陆北辰的英文名叫Vic,就在这一瞬,她突然意识到,她和陆北辰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她站在墙外,而陆北辰和眼前这个女孩,才是一个墙体里的人。

女孩笑嘻嘻地看着她,“小妹妹,你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顾初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妹妹?”

“你看着年龄很小啊。”

顾初觉得她有点怪,微微侧身,“你要进来等吗?”

“不用了,你把这份文件转交给他就行了。”女孩从兜里掏出个大信封,递给她。

顾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女孩见状问,“怎么了?”

“这样不好吧?你亲自交给陆教授吧。”

女孩闻言更觉奇怪了,“你不是在这吗?”

“对,但是…”顾初想解释明白,但低头一看自己的服装,又将话咽进肚子里,她今天来得匆忙,没去领酒店职业装,直接穿着自己的衣服就来收拾房间了,她想着尽快收拾完尽快离开。所以很显然的,她要是跟眼前这个姑娘解释说自己是酒店工作人员,也更令人奇怪了。

“别但是了,我这边有事呢,没时间再去实验室了。”女孩将信封往她怀里一塞,“帮帮忙,谢啦,反正他又没把你当外人呢,走了啊。”

就这样,女孩风风火火,来去匆匆的,只剩下顾初一个人杵在门口傻站着。

被抓了壮丁

好半天顾初才反应过来,将文件拿进书房,却迟疑了女孩刚刚的话:反正他又没把你当外人。什么意思?她是误会了吗?只是见她在陆北辰的房间?

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看得出应该跟陆北辰的关系不错。

顾初觉得心烦,将信封扔在了桌上,信封的口是开着的,里面的文件就露出了一角…

像是…红头文件?

她心一动,但很快地就将念头打消,转身去忙别的。

可那一角的文件影子总是在她眼前转,虽说手里忙碌,心里一直嘀咕着,能让陆北辰过目的肯定都是跟萧雪案子有关的,其实她挺想知道这个案子的进展,可能是因为涉及到了顾思,可能也是因为她跟萧雪打过交道。

悄悄又往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行,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

然而管不住脚,顾初扒着书房的门,内心绞着劲地挣扎。

其实,偷偷看一眼的话陆北辰不会知道。

但是,那又属于私隐文件…

在纠结了能有一刻钟的光景,顾初还是抵挡不住内心*,进了书房,将文件小心翼翼地从信封里拿出来。

果然是萧雪的案子。

是一份批示过的文件,附件上是陆北辰做的有关案子进程的报告,一水儿的英文。

顾初听见心脏在咚咚咚狂跳,耳膜也听见了聒噪声,她看见陆北辰在报告中指明萧雪尸体上的发现,有初步怀疑的死因…被人投毒致死?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恨萧雪?

一页一页翻看,附件上还有尸检的具体报告,也尽是专业的英文符号。顾初真是谢天谢地没将所学的还给老师,否则铁定是看不懂这份文件了。想着那女孩怎么就放心将这么重要的文件交给她,敢情是以为她看不懂专业术语也就没当回事儿吧。

估摸着看了十几页的样子,顾初心里沉甸甸的,她是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萧雪的死亡,文件中贴着的一张张照片的复印件,触目惊心。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了。

吓了顾初一跳,手一抖,原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听着又不对,紧跟着就听到男人接手机的嗓音,“说话。”

顾初头皮一麻,抬眼正巧瞥到书房门口那抹高大的身影,他正转身离开,去接了电话。

什么情况?

也就是说,陆北辰刚刚已经回来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书房门口盯着她偷看文件的样子?站了有多久?一分钟还是十分钟?顾初想到这点后,脚跟一软差点倒地,他走路都没声音吗?怎么跟鬼似的就出现了?

关键的问题是,他还知道她在偷看他的东西!

怎么办?

顾初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也太丢脸了。

伸长了耳朵,能听见他还在通电话,顾初真想遁隐算了。将文件又放回了原位,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书房。书房连着会客厅,会客厅连着玄关,想要离开必然要路过会客厅,而陆北辰,就站在会客厅的窗子旁打电话。

窗子是开的,依旧有风进来,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就顺着风钻了她耳朵里。

“对,一定要做毒物检验…嗯,死者家属没意见,不管花销多少,这项检验还是要做。”

在说萧雪的案子。

顾初是不是该庆祝一下自己终于能听懂陆北辰在说什么了?但这种了解是可耻的,她就像个小偷似的,还是个被人抓个现形的小偷。

抻出头查看,陆北辰是背对着她的,暗自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打个照面那她连死的心都有了。趁着他通话的功夫,顾初蹭着墙角开溜,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生怕弄出什么声响。走到门边的时候才察觉自己的包还在沙发上,暗自叫苦,又折回头,开始了“艰难的旅程”。

离陆北辰越来越近,那股子压力也越来越大。

顾初盯着他的后脑勺,生怕下一秒他就回头,在心里请出了各路神仙保佑,不求别的,只求能够悄无声息地走出这个房间就行。她缩头缩尾地蹭到了沙发旁,手指一点一点靠近挎包。终于够到了包带,攥在手里,慢慢地回拉。

陆北辰还在通话,看样子事情很棘手。

这个时候顾初就希望他的通话能长一些,再长一些,方便她像只鸵鸟似的逃脱。包到手,她抱着包转身猫着腰一步一踮脚地朝着门口走。马上要出会客厅,下一步就到玄关,腿刚抬起来,就远远听到陆北辰说,“嗯,可以,就这样。”

顾初一激灵…

那边,陆北辰结束了通话。

这边,顾初的脚像是定格住了,迟迟没落下,过了几秒,下意识地扭头。

陆北辰早就转过身,正靠着窗子看着她,哦不,确切地说,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他不急不慌,悠闲自若,似乎将这一场猴子戏上演的时间拿捏地十分精准。顾初就听脑袋“嗡”地一声,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你这是唱哪出呢?”他开口,似笑非笑。

顾初的脚也酸了,终于有了落地的神经反应,她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一刻像是只猫,反射弧太长了。

既然被发现,也只能面对了。

“那个…房间已经收拾完了,您要是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想离开了。”

陆北辰踱到沙发旁坐下来,慵懒地靠着,修长的右腿优雅地叠放在左腿上,问,“你今天不用在酒店工作?”

“今天我休息。”

“明天呢?”

“我只有周三和周五才在酒店上班,而且只上夜班。”顾初想着一次性说清楚也好,省得他总是折腾自己。

陆北辰便不说话了,他在沉默,却是在盯着她的沉默,眼神里有若有所思,可在顾初看来,这一准儿没什么好事。她想的是,此人必然要来追究她偷看文件的行径,现在不动声色,不过是研究在怎么冷嘲热讽罢了。便趁着这个空档,开口,“那个…我可以走了吧。”

“你们酒店流行穿着便装服务客人?”他懒洋洋道。

顾初心里明镜,看他的架势,是没打算让她离开。从容回答,“刚刚我已经解释过了,今天不是我的工作日。”

陆北辰的唇微微上扬,在笑,虽浅,可熠熠生辉。他起了身,走过来,顾初冷不丁想起昨天的一幕,就开始紧张了。然而,他没再有昨天的行径,只是路过她打算进卧室。

可就在经过她时,陆北辰故意在她耳畔落了句,“我喜欢你穿职业裙的样子,很性感。”

顾初觉得耳朵痒痒的,但更多的是被他这句听似轻浮的话给震惊着了。眼波一颤,抬眼看他,就只及他的背影了。她僵在原地,呼吸变得急促,这样的陆北辰会令她误以为是北深,因为北深也喜欢说些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戏弄她。

陆北辰似乎在查看她整理房间的情况,甚是满意。末了说道,“之所以需要专人负责,是因为我的职业,我讨厌被陌生人窥探隐私,还有,有可能会有需要保密的文件放在房间里。”

这番话像是解释,但顾初听着,觉得更像是提醒。

“酒店的保洁阿姨也都是经过上岗培训的,她们不会泄露客人私隐。”她跟着他的身后为酒店员工正名,一同进了浴室,“而且,陆教授就能保证我不会将在房间里看见的一切告诉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