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尴尬了。多少年后顾初就在想,那会不会是他的初吻,如果是,心高气傲的陆北深同学在面对那个问题时当然就会尴尬。

顾初攥着项链,白兰花坠铬疼了手心。白兰大抵都成了青春的记忆了,可在那个下雨的小巷,记忆就被陆北辰给掠夺和修改了。他不应该这么贸然而然地闯进她的世界,北深走了,她的世界却还始终被他占着,她无法将他赶走,别人也就无法住进来。

那一年的亲吻,其实并没有奠定她和陆北深的恋爱关系。

在恋爱这种事情上,她,或许是他,有可能都不是强中之手。再又或者,他需要理清一些关系,一些跟萧雪有关的关系?其实她心里始终是打着问号的,她不知怎么问,而他,也从不解释。

北深与陆北辰相比,他会更像是一个守候者,军训过后的风言风语似乎也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大学生活总是忙碌而又精彩,偌大个学校,不同系别的学生,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如果不是有心,如想总也不见面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她张扬她不知天高地厚,军训过后就是繁忙的学业,还有色彩斑斓的社团,她在面试文艺社团的时候,那么大言不惭地跟社长说,我要应聘这个社团的社长。

如果是现在,她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结果可想而知,她被踢出了局。

顾初是羡慕当年的自己,在那个缩小的社会构架里,那位做社长的学姐“封杀”了她进社团的路,而她,为了跟那位学姐抗争到底,愣是自己组建了个乐队,玩得风生水起。

后来顾初才知道,那个社长学姐有一个从小到大的闺蜜,闺蜜的名字叫做萧雪。

只是她后知后觉,现在想想,公报私仇的成分是极大的。

多少年过去,萧雪还像是个影子一样缠着她不放。

七年前萧雪缠着她的男人,七年后萧雪缠着她的妹妹。

这种感觉,是令顾初要了命地窒息。胸口真的就很闷了,她捂住心脏,疼额上冷汗直出。

不到半小时,陆北辰来了,轻车熟路地敲开了她家的门。她长发披肩,愈发衬得脸色苍凉,淡淡的眉影总是挂了忧愁,可眼神坚决清亮,她侧身让他进门,没说一句话。

顾初还穿着家居服,是曾经跟顾思一同去买的,当时她们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顾思笑着跟她说,“姐,人家穿情侣服,咱俩穿姐妹装。”

那一天也是在游巷,阳光很好,顾思一直挽着她的胳膊逛东逛西的。其实那里所有的店都是开向外地人的,什么东西都贵,逛到最后,她们两个只选了这两件一模一样的家居服,然后绘了各自的画像上去。

家居服不是她自己换上的,昨晚昏睡前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她叹了口气,为彼此倒了杯柠檬水,其中一杯递给了陆北辰,没说话。陆北辰是眼睛毒的人,她也料到他能猜透她的这声叹息。他便开口了,“家居服是我帮你换的。”

顾初端杯子的手滞了一下,其实这是不难想到的问题,只是陆北辰言语如此地直接,她还是无法接受既定的事实。陆北辰又补上了句,“你放心,趁人之危这种事我做不来。”

他像是给了她一个保证,又像是解释了昨晚上他如何给她换的家居服。

顾初轻轻点了下头,垂下眼睑,看着杯子里的柠檬粒一点一点地脱离,油走在水影里,让她想到了无家可归的孤儿。陆北辰也端了杯子,喝了一口,微酸。

抬眼看了她,她还是按照他的口味泡了柠檬水,窜在心尖上的情绪难以形容。见她执着小银勺在搅着她那杯柠檬水,他伸手,拿起夹子夹了两块冰糖,放在了她的杯子里。

她爱甜,正如她自己说的,特别特别喜欢吃甜食。

顾初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抬眼看他,微愣一下,过了一会儿她说,“不好意思,家里还是没有烟灰缸。”她便又起身,有点不知所措,“或许,我可以下楼现买一个。”

陆北辰起身拦住了她,顺势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我今天不抽烟。”他看着她说。

他的眼神略微凝重,抬手轻碰了她的脸颊,他以为她会躲,但她没有。她也没像平时似的急于逃离他,如画中少女般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脸色却愈发白得厉害,显得楚楚动人。

陆北辰的眼眸染了暗,掌心贴着她的小脸,修长的手指碰触到了她的发丝,微凉,顺滑,像极了摸上绸缎的感觉。他的手就微微用了点力,将她的身子拉近了些。

她还是没有挣扎和反抗,就一直垂着眼,唯独的动作就是下意识咬了下唇,但很快地就松开了,浅粉的唇瓣印了咬痕,她没抬手抵住他,只是双手攥拳垂在腿两侧。

如同皎月的脸,淡若远山的眉,那一抹浅色的唇如花似的镶嵌。

陆北辰盯着她,然后,压下脸贴近了她。

她闭了眼,唇有点抖。

陆北辰吻上了她的唇,沿着她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占据了她的唇瓣。

顾初安静地像个肖像,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任由陆北辰吻着自己。他的唇稍有清新的柠檬气息,多少匿藏了他的冷硬,可对于一声不吭的顾初来说,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他的吻加深,似乎想要挑起她的热情。

直到,陆北辰的唇滑到了顾初的耳畔,呼出的气息有些紊乱,他低噶着嗓音问,“为什么?”

顾初抿着唇不说话。

陆北辰微微眯了眼,手劲加大,她的脸就被迫更是贴近了他,近到她能看见他眼底的墨黑,像极了一潭墨,一潭暗暗翻滚着的墨。她的呼吸轻浅而又绵软,细不可闻。他的脸近乎贴上她的,一字一顿,“这个时候如果我提出我想要了你,是不是也可以,嗯?”

顾初的手指攥得愈发生疼,有一瞬又是麻木,会让她误以为是折了。许久后她才喃出一个小小的声音,她说,“陆教授,如果,你想的话…”她顿了顿,颤着唇补了最后四个字,“那么…可以。”

就像她始终不敢去看他的眼,因为那是跟北深一样的眼,她不敢去瞧,只怕自己迷乱了,失去了心神,然后就会真的觉得,她将这一切都是给了北深。

哪怕是*,她也想,这么清醒地*。

顾初能察觉到陆北辰收了手劲,她的后脑勺就有点紧,那只专门解剖死人的手,那专门用来攥着解剖刀的手指,就如同在掌控着一个枯骨似的控着她的后脑勺。他的气息加重了,似乎,她还听到了他咬牙的声响。

空气似乎凝滞,时间也如同停止。

片刻,他开口,嗓音涔凉,气息落在了她的鼻骨也甚觉凉意,他的声音自上而下,“顾初。”他咬她的名字咬得十分狠,“你把我当成什么男人了?”

下一秒,顾初觉得后脑勺一松。

是陆北辰放开了她,起身到了窗子前。他给了她一个背影,她看得清楚,这一次,他掏出了烟盒,点了一支烟,轻吐烟圈的时候,与窗子外的光圈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身形自是高大,挡住了大片的阳光,挺拔的背影就显得愈发疏离和不近人情了。

多有想哭,心就有多疼

取悦一个人不容易,得罪一个人却来得极其容易。顾初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已然是将他得罪。陆北辰刚才的问话成了刀子,锋利得可以阔开她的胸腔,窥探她的内心。顾思的自首夺走了她的理智,她跟罗池不熟,唯一一点有交情的人,就是眼前的陆北辰。

那一摞摞的档案,所有的数据全都印在她脑子里,她以为那就是案情的全部,但现在仔细想来,那些数据不过只是萧雪的尸骨检测,陆北辰在怀疑谁,罗池正在追踪谁,文件中怎么可能会有?

她从来都不屑于这种行为,这种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出卖了自己的行为,她知道,陆北辰更不屑,优秀如他,身边怎会缺女人?

可是,她还能求助谁?

在没有任何付出下,一直对她耿耿于怀的陆北辰凭什么要帮她?她难以看懂他的心思,就正如,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他追求她是什么意思,如果硬是要给出一个答案,她想,他不过就是想要亲眼看着她落入悬崖,万劫不复。

成年人的世界里,在某些事情上向来不会兜兜转转。接吻,少了青春年少时的轻羞,多了成年人的激情老练;男女之间不再压抑着对各自的渴望,也许只是刚刚认识,也许就只是因为一杯酒…

她明白成年人的规矩,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对追求青春懵懂的资格。

这种最直接的交易,也是她唯独能够拿出来的。将自己像个祭品一样奉献,他的拒绝,却是令她惊讶。又或许,是她太高估了自己。是北深误导了她,曾经,北深也对她好奇过,那隐忍的情绪和不安分的手告诉了她,他是如此地渴望着她。那个时候她就在想,一定要将最好的自己留给他。

直到,她和他走到了岔路口,她向左,他向右,背与背之间成了三米的距离。

陆北辰最不该的就是,表现出跟北深一样对她的渴望,哪怕他是假装,都不该给她这个希望。如果她早知道,一定不会将最后的一点尊严赔上。

“如果,今天来的是罗池或其他人呢?”良久后,陆北辰转过身看着她问。

顾初渐渐垂眼。

是的,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不能看着思思出事。”她回了这句话。

陆北辰的脸色就青了,铁青。夹烟的手撑在了窗台上,烟头静静燃烧,烟灰多了大截,他盯着她良久,狠狠抽了一口烟,吐出,将烟头直接扔出了窗外。

“很好。”他咬了这两个字出来,很重。

然后,他大步迈到沙发前,冷不丁地将她抱了起来,到了卧室,将她扔在了*上。顾初觉得后背撞得很疼,眼瞅着他就直接压了下来。

他的吻变得愤怒。

咬疼了她的唇。

他的新生胡茬甚至磨疼了她的锁骨。

男人的气息染着危险,更像是一种歇斯底里地的力量,来将她吞掉。

顾初闭上眼,她感觉自己的衣衫被扯开,他的手就毫不怜惜地钻进来,微凉,她打了冷颤,心就扯着疼,一下一下地提醒着她的愚蠢。

可头顶上愤怒的情绪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身上压迫感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了。

顾初缓缓睁眼,见陆北辰已起了身,那张脸依旧是铁青得骇人,但他始终是压制了,抬手整理了下略为凌乱的衬衫,再开口时声音涔寒,“顾初,你行,你真是好样的。”

话毕,转身出了卧室。

她一阵心慌,手忙脚乱地整了衣服下了*,见他正好抄起车钥匙要走,就快步上前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臂,颤着声音说,“求你别走,我…需要你的帮助。”

“放手。”陆北辰很冷。

她不松手,就那么紧紧地拉着。

陆北辰盯着她,眼神犀利,对上她的哀求后,眉头一皱,胳膊一挣就脱开了她的手。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房门敞开着,有凉风钻了进来,刮得她头发乱飞。

她倚着门边缓缓地蹲下来,头发遮住了脸,满腔的悲伤就如海浪似的拍过来。她知道这件事被她搞砸了,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化为乌有。顾初咬住了手指,强迫着用疼来压着想哭的*。

多有想哭,手指就有多疼,然后,心就有多疼。

怎么办?

如果没有熟人从中帮助的话,顾思能顺利出来吗?没有谁会耐心到等着一个不配合自己的嫌疑人坦白,其实她更想的是亲眼见一下顾思,她觉得,顾思一定是有苦衷。

可现在,她连唯一能帮上忙的陆北辰都给得罪了。

用了她最不齿的行为。

不知蹲了多久,久到腿都麻了。

直到,一双男式皮鞋出现在她眼前。

顾初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猛地抬头,是陆北辰,他又回来了。

像是整张的夜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就从这道口子里钻进来,黑暗被光亮给挤走,只剩耀得令人睁不开眼的光圈。她愕然,忘了起身,就这么蹲着,发梢近乎垂了地。

陆北辰缓缓蹲身下来,伸过来,捏了她的下巴。此时此刻的他,眼神是如此地淡定,就好像刚刚愤怒而走的人不是他,他像是个过客,经过,给予她的安慰。

可他的声音始终还透着凉,他一字一句问,“你还以这种方式求过谁?”

顾初不敢再出声,只是摇头,她怕,她的声音会引来他的反感。

见状,陆北辰的眉心松了,收了手,起身,又弯身单臂将她圈住,她顺势站了起来,双腿是麻了,软软地靠在了他的怀。陆北辰就环着她进了屋子,随手带上了房门。

“作为顾思的家属,你的确不适合知道太多事。”回到沙发后,陆北辰说,“而且,现在这个阶段你也见不到顾思。”

顾初被他搀扶着坐在了同一张沙发上,靠着沙发角,双腿还是麻的,正在缓劲儿,像是瘫了似的难受。但也不及听到陆北辰的这番话,她看着他,嘴巴张了张。

就是因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刚刚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