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

“还是吃点吧。”顾启珉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扣住,叹气,“你现在太瘦了——”

“顾主任。”筱笑笑蓦地起身,双手揣在白大褂里,顺势避开了他的手,“我去急诊室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话毕,便转身走了。

“哎,笑笑——”

夜吧是京城出了名过夜生活的地方,虽说这个时间尚早,但平时只要开门必然爆满。当然,里面收费不菲,甚至是不是会有明星驻场,所以出入这里的都是有点身价的人。

可今晚,进门的时候就很安静,连招待的人都没有。

顾初刚开始没觉得什么,抱着陆北辰的胳膊还处在亢奋之中,对走在前面的罗池说,“哎,你说你一个人民警察来这里,别人会不会认为你在公款消费啊?”

“消费这个词儿你是用对了,今晚上还真是一哥们包了场,但放心,绝对没花你们纳税人一分钱,而且包场的哥们也绝对不是我们人民警察,我们这些人民公仆充其量是来当绿叶的。”罗池喋喋不休。

顾初笑得清脆,“不对啊,刚才还有人说是几个小姑娘攒的局呢。”

“如果不能充分调动起你女性的嫉妒心,又怎么能配合我今晚上想要好好玩耍的心?”罗池挥了挥手,“不过放心,你绝对能看见倾慕陆教授的那些花痴们,也要你知道一下你男人在外面是有多么招蜂引蝶。”

顾初一把抱住陆北辰的腰,笑嘻嘻道,“如果真被我发现什么猫腻,你死定了。”

陆北辰将她搂紧,冲着罗池开炮,“你是不是觉得一步步下台阶太慢?需要我助你一脚之力吗?”

夜吧的场子在地下,需要下楼梯。

罗池闻言马上举手示意投降,又快走了几步。

“哎罗大警官,这场子是不是被你们警察都给扫了呀,怎么这么安静啊?就算包场的话总该有音乐吧?”顾初觉得不对劲,停车没有泊车小弟、进门没有招待生也就罢了,可这一路上连个音乐都没有就不像话了。

罗池也觉得奇怪,耸耸肩膀表示不知情。

陆北辰倒是没多大反应,许是本身他先也不常来这种场合,是热闹是安静对他来说也不关注。

两扇大铁门直达夜吧的场子,罗池大步上前一拉大门,大嗓门就扯开了,“兄弟们,我们来了!”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没有顾初想象中的欢呼,更没有她所熟知的劲爆音乐和喊号声。

罗池也愣住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顾初觉得愈发奇怪,上前把罗池拨到了一边,往里一看,紧跟着一声惊叫!

夜吧的场子面积不小,上下好几层隔空旋转设计,正对他们的就是一个超大舞池,还有一支足有三层楼高度的钢管,至上而下,可见如有表演是极为壮观。场子里的灯光很绚,各色撞击在一起,来回摇摆着映着周遭的一切,可是,没有音乐,只有灯光在动,里面安静极了。

而那些原本应该对着客人笑脸相迎的招待生们却全都在这里,同样的,缄默。他们竟是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托盘、酒杯都散了一地,而他们的衣服上,像是…血!

再往远看,地上、沙发上都有人,躺着的,趴着的…他们都跟这些招待生一样,无声无息…

空气中浮荡着血腥味,再加上红灯绿影,整个空间,骤然阴森!

320不称职的下属

整个夜吧,无一生还。

顾初惊叫过后大脑就一直嗡嗡作响,双脚像是钉死在地上似的,想迈开腿上前看看都无能为力。罗池在短暂惊愕后立刻进行警备状态,从腰间掏出枪开始四下巡视。陆北辰朝着顾初一伸手,“跟紧我。”

在被他握紧手的这一刻,顾初才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手持枪支的罗池走在前面,陆北辰则拉着顾初走到躺在地上离他们最近的侍应生前,他蹲身下来,借着幽幽的灯光观察了一下,而后,修长的手指搭在侍应生的大动脉处,眉头很快地皱了一下。顾初刚要问他怎么样,就听罗池在那边低呼,“语境!”

语境?

顾初一激灵,蓦地转头。见罗池蹲在不远处,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她顾不上去问陆北辰情况如何,直接窜到了罗池身边,离近了一看不要紧,果然是语境!

他歪斜着靠在卡座的沙发旁,阖着眼,头歪在一旁,额头上近乎血肉模糊,嘴角也流着血。顾初瞪大了双眼,捂住了嘴巴才禁止自己叫出声来。目光再转向语境身旁,还有潘安!潘安的脖子上勒了一根绳子,在灯光的晃映下,他的脸煞白,嘴唇乌青发紫,而紧挨着潘安的是鱼姜,她是趴在地上的,脸颊贴地,地面上一滩血…

不仅是他们三个,周围无声无息的人数高达三十多人…

“北辰…”顾初站在过道,没由来的恐惧席卷全身,像是有无数条蜈蚣缓缓爬上了她的脊梁骨,凉意顺着计量的毛孔直达血液,她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陆北辰!”她拼劲力气才喊出他的名字。

陆北辰在查看了门口几个倒地的侍应生后,听见顾初在绝望叫着他的名字,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上前。顾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颤抖着指着语境他们,近乎带着哭腔,“他们…他们全都死了!”

罗池环视了一圈见没什么潜在可疑,将枪重新别回腰间,拿出手机打算报警和叫救护车。刚要拨号,陆北辰开口道,“先做现场排查吧。”

罗池看向他惊讶,“这里只有我们三个,而且,我们需要保护现场。”

“我和你来保护现场。”陆北辰语气始终淡然,“初初,你来检验一下这些尸体。”

顾初盯着语境他们几个,脑子里想着的全都是平时几人的嘻嘻哈哈,还有鱼姜,虽说跟她私交不好,但顾初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死。她的双手一直在抖,闻言陆北辰的命令后,无力地开口,“我…我做不到…”

陆北辰走到她面前,目光凝重,“无论你以后从事医生还是从事法医,终有一天要去面对与你相识的人,或是你的朋友,或是你的亲人,所以,你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面对。”

“你陪我…北辰,你陪我。”顾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手还在死死攥着他。

陆北辰抬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把这些人的死亡时间、死因统统告诉我。”

“北辰…”

“去吧。”他目光严肃。

顾初只好照做。

他有他的坚决和“残忍”,可做法医这行,又何尝不是每天油走在这种“残忍”之中呢?陆北辰说得对,做医生的是“不知生焉知死”,法医则是“不知死焉知生”,如果有一天真的要面对最亲的人,那么这份“残忍”就变得有意义。

可她现在,自认为做不到陆北辰的那份冷静和“残忍”。

她缓缓往卡座那边走,每走一步,腿肚子都在打颤。陆北辰站在过道没动,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待顾初在语境身边蹲下时,陆北辰看向罗池,似笑非笑,“罗警官,看来你还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罗池微愣,转头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北辰没解释太多,唇角只是微扬。

“陆——”

“北辰!”是顾初的声音。

陆北辰没再多跟罗池说什么,径直走到顾初身边。顾初惊愕地指着语境,一时间话说不全了,“他、他——”

“你再看看其他人死透了没有。”陆北辰哼笑,“如果没死透,我替他们补上两刀。”

顾初蓦地起身,结结巴巴,“他们…”

“钝器作用形成的创伤多半有皮肤或组织的擦伤、挫伤或者挫裂伤。部分纤维或者血管未发生断裂、横贯两创壁之间形成组织间桥,这是钝器伤的主要特征之一,语境的头部创伤符合钝器造成的伤势特点。再来说说勒死的鉴别,绳子的粗细软硬程度决定勒沟的深浅、表面形态及出血点状况。潘安脖子上的这条绳子细硬,勒沟上下缘有点状出血。”陆北辰走到语境和潘安身边,双臂交叉环于胸前,嗓音轻淡悠哉,“这两人也算是给你做了一次死亡课题讲解,只可惜啊,人在面临威胁降临时都有战逃反应,钝器导致致命伤,死者却穿戴整齐,身上没有其他挣脱、对抗伤势;被勒死的这个更是不专业,可能只想着如何吓人了,倒忘了颈动脉和椎动脉如果不能完全闭塞,窒息过程较长,死者的面容不但肿胀、青紫明显,脸部还有可能出现瘀点性出血。也对,潘安嘛,就算死也得死得漂亮点,怎么可能自毁漂亮的脸蛋?”

顾初在旁生着暗气。

“一个是有着数多年经验的人类学法医,一个是造诣不错的微生物学家,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学艺不精。钝器创伤死的没基本常识,另一个弄了张惨白的大脸你是想扮鬼吓人?”陆北辰皱了眉头,一脚一下踹了他们两个,“都给我起来,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话音刚落,语境就捂着腿直叫唤,“哎呦呦教授,你踢疼我了…”

那边,潘安也慢悠悠睁开双眼,低呼了声没意思,开始跟陆北辰辩解,“我的这种装扮更符合影视剧的表达,现实中的不堪入目啊。再说了,那也是给化妆师找麻烦吧。”

陆北辰冷哼,冲着空气喝了一嗓子,“科洛,你最近是不开张没钱赚了?请不来高价化妆师你可以跟我借钱。”又转向其他人,“都起来吧,一地的鸡血,怎么?都打算改行去降妖除魔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音乐骤然大作,动感的节奏响彻全场,灯光转得异常绚烂,原本或躺着或趴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冲着陆北辰欢呼着,摇摆着。

紧跟着舞池的灯光也亮了起来,科洛现身了,一身吸血鬼打扮的他手拿话筒,十分嚣张。“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大家参加提前万圣之夜,我是爱你们的科洛~探长!”

全场都近乎爆炸了。

陆北辰站在原地没动,罗池凑上前,低吼的声音刚刚能够压住音乐,“相信我,我真不知道是科洛捣的鬼!”

陆北辰没搭理他。

罗池擦掌磨拳的,“该死的家伙!还自称探长?要不要脸?”

顾初在旁笑得快不透过气来了,其实刚一开始她还真信了,尤其是看见满地“尸体”时,陆北辰逼着她“验尸”更是让她身处崩溃的边缘。可当她去检查语境和潘安的伤口时就发现不对劲了,皮肤是温的,身上一点挣扎伤都没有,现场也没有打架斗殴的迹象,她又去摸了他们的大动脉,结果发现,这群家伙喘气喘得比谁都均匀。

科洛一身潇洒的吸血公爵装,看着倒真是迷煞行万千少女的心。他热情洋溢,“今晚,我们不但要提前庆祝一下即将到来的万圣之夜,还要隆重地为我们的灵魂人物庆贺生日!这位重要的灵魂人物他就是——陆北辰!我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靡少女心扉的陆教授!”

所有人都在疯狂地鼓掌,语境他们几个全都凑过来了,频频庆贺生日快乐。几声类似炮竹的声响震嗨了全场,紧跟着生日的辐条从高空而降,撒下万朵花瓣,两名侍应生缓缓推着一个六层高蛋糕而来。好多年轻的女孩子们也着实大胆,冲向了陆北辰团团将他抱住,各个小嗓音脆得跟黄鹂鸟似的,“陆教授,生日快乐…”

顾初被硬生生挤到了一边,如果不是罗池眼疾手快地接着,她不定要被那群姑娘们挤到哪去了。她瞪向了罗池,罗池马上把自己摘干净,“这些全都是科洛策划的,这群人里面有北京和上海的同事,还有些朋友是科洛找来的,那群姑娘们应该都是他的人,你找他算账。”

321

科洛可谓是“一掷千金”,为陆北辰包了夜吧的全场,各色美酒统统空运,酒香饱满了空气,请了6名厨师专门负责头餐、主餐、汤羹、餐后甜点,以自助的形式推向夜吧。鲜花布了全场,夜吧所有的桌台都换上上好的织锦白色餐布,更夸张的是,夜吧门外也推了十二台礼炮,就等着生日蜡烛吹灭那一刻咆哮夜空。

相比科洛的大手笔,顾初顿时觉得自己low极了,只是在网上预定了餐厅,连餐厅具体什么样都不知情。可她想破了脑袋已是发挥自己最强悍的浪漫细胞了,想来还不及科洛的十分之一。看着满场的灯红酒绿,顾初就不明白了,这科洛近乎把酒吧换了个容颜,既然如此,那就包家餐厅多好。瞧瞧这漫长的白色浪漫,乍一看还以为是结婚典礼呢。可罗池倒出了“真相”:听说科洛这个人最喜欢热闹,酒吧是仅次于他自己住家出入最多的场所。

但看得出并非是陆北辰所喜欢的,他被一群人围着,如众星捧月似的,脸上的神情不似科洛那么嗨,更多的是无奈。可毕竟是对方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宴,他也不好说什么。一大群人中,像罗池说的,很多都是北京和上海这边的同事,大家平常因为案子的缘故压得透不过气来,而最近的大案更是令这群人的神经紧绷,最开始罗池是反对的,因为生怕有损警察的形象,然而科洛的一席话“征服”了罗池。

他说,一来,生日宴的全部费用都是我来掏,不花警局一分钱;二来,我是以个人名义给陆北辰庆祝生日,而你们是我邀请来的客人,所以无关你们的职业;三来,你们是警察,是要为人民服务的,但看看你们现在的状态,一个个跟绷紧了弦的弓似的,心态很好,但状态太紧绷就容易断,欲速则不达。要有适当的放松才能更好的破案。

警局年轻人多,平时工作太忙也来不得这种地方玩,压力大的同志也顶多约着喝几杯酒就走,哪会像今天似的敞开性子好好放松一下?所以大家都褪去制服,小伙子们穿上最舒服的休闲服,姑娘们则各个化了妆,换上平时最漂亮的衣裳,好多都是美丽的花裙,忘却了外面已是深秋正浓的季节了。当然,那些围着陆北辰转的姑娘中,还有是科洛请来的,仔细看去有很多眼熟的面孔。

“是当今比较火的模特,还有明星。”潘安走过来,递了顾初一杯酒,冲着舞池那边呶呶嘴,“那位穿红衣服的女郎,刚拿了国际奖项的模特,长头发皮肤白希的那个,挺丰满的,听说在今年电影节上拿了不少奖项,不少导演看好的明日之星。”

顾初接过潘安的酒,看向不远处时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潘安是流连花丛的人,对娱乐圈的人和事了解不少,他逐一介绍,顾初的心就在翻江倒海。陆北辰是今天的主角,被一群人围着动弹不得,科洛更是热情,各色酒摆了一排硬是往陆北辰手里塞,鱼姜生性热烈,又同科洛有老交情,所以跟着那群人一起黏在陆北辰身边,笑语晏晏。

现场的男士不少,年轻的警察又不可能常年坐办公室,一出勤的运动量相当于运动馆,所以各个身强力壮,而潘安、科洛罗池等人无论从外形还是从身高都足以吸人眼球,可陆北辰在这么一群优秀的男士之中也倍是显得鹤立鸡群,他成了全场的焦点,英挺颀长,器宇轩昂,就好像是天生具备光环的人,举手投足尽是潇洒,哪怕就只是站在那儿目光淡淡笑容浅浅,也绝有令人移不开目光的资本。

这一幕令顾初想起了陆北深。

曾经她也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带着一群朋友到酒吧蹦迪玩乐,当然,那时候她们只是为了热闹,并不会喝得酩酊大醉。陆北深生性老沉,虽平时爱好赛车赌钱的活动,但不意味着他喜欢酒吧的环境,所以在他们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他就很反对她再去酒吧玩乐,直到那一年笑笑过生日,她们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在酒吧攒了局,她便也去了。陆北深生怕她喝醉便一同前往,那时灯红酒绿,她成了酒吧里最耀眼的那个,而陆北深就静静地坐在酒吧的一角,不参与热闹,像是不与凡尘俗世为伍。原本是笑笑的生日,她却被众星捧月,这也难怪,那时,她单是顾家小姐的光环就足以让一些人俯首称臣。

而陆北深不融入这种热闹,也不会主动来参与她的光环,沉默端坐,可幽暗中,主动向他搭讪的女人也不少,他的外形太过出色,酒吧这种场合,越是孤冷的男人就越是吸引女人的目光。

陆北辰与陆北深一样,就算多不想融入这个环境,他们,注定就是焦点。只不过不同的是,今晚是陆北辰的生日、是主角,而那一年,陆北深只是盯着她不容她喝醉的配角。

语境见顾初沉默,还以为她是觉得受到了冷落,伸手推了推眼镜框,道,“顾,那些女人再漂亮也没你漂亮,在陆教授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顾初抿唇,“你倒是挺会说话的。”抬眼瞧了瞧陆北辰的方向,灯光聚在他身上,他正被科洛拉着灌酒,手里那杯红酒将他的手指映得愈发修长干净。便又道,“我看那群姑娘都快被他给淹了。”

“这场生日宴是科洛之前就备好的,但人陆教授发话了,他不在北京过生日,所以科洛就打算把整场生日宴挪到上海去,结果,又接到陆教授回北京的消息。”语境手拿杯香槟,一脸的呆萌。

这话听得顾初一头雾水,皱眉,“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陆教授回北京的消息?他不是一直在北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