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桐将购物袋放进了厨房,折回客厅后见他还像是木头似的没反应,轻叹一口气上前,刚要开地灯,却听他低低道,“别开灯。”

她的手停滞了。

又听他道,“过来我身边吧。”

许桐知道他心里压了不少的事,便没强行开灯,轻坐了他身旁,他将她揽了过来,抱住。

他的力气很大,箍得许桐差点透不过气来,但她没挣扎,任由他就这么用力地搂着。许久后他才松了手,将头抵在了她的颈窝之中,一时间许桐心生了怜惜,盛天伟的这个样子,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她知道,对他说节哀顺变的话过于随意,又不能对他说郭阿姨的离世也算是减轻痛苦的话,所以,许桐选择了缄默,轻抚他的头,用温柔的力量来安抚他的伤痛。

在盛家的这场是是非非中,盛天伟成了最大的牺牲者,许桐明白他此时此刻的无力感。向来无往不利的他,不曾想能在这个时候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一直依赖的保姆阿姨一夜之间成了亲生母亲,而他最敬仰的父亲却做了如此荒唐的事…他变得被动,恨不得又爱不得,就如同陷入了泥泞之中的人,无法前行亦不能后退。

“一切都会过去的。”良久后,许桐轻声说了句。

时间是最伟大的造化大师,一切的哀痛一切的喜乐都逃不过它的洗礼和遗忘。

“会好吗?”盛天伟问,嗓音低低的令人心疼。

许桐点头,“会好的。”

有些情,总会在时间的油走下变得清晰。一直以来,她都是个力求将所有的事做得最好的人,可能受年柏彦的影响,所以始终认为男人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示弱,接触盛天伟后,方知他和年柏彦虽交情不错,却在性情上有太多的不同。他有孩子气的一面,毫不忌惮地在她面前看动画片,他伤痛时毫不遮掩,不像是年柏彦似的将所有心思收敛。

可有时候许桐就在想,也许,能看到年柏彦另一面的只有素叶,而盛天伟的另一面,只有她才能看得到。

现在,她能深切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虽然他不抱怨不去说明,但她会因他的落寞而心疼。许桐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深扎了她的心,他成功地挤走了年柏彦,占据了她的所有位置。

“许桐…”盛天伟呢喃她的名字。

“嗯?”她感觉到他的肩头微微在抖。

“你知道吗,她都没听到我叫她一声妈。”他的嗓音听着有点哽。

许桐只觉得心里狠狠揪了一下,随即将他紧搂,“郭阿姨会听到的,一定会听到。”

许久后,他的情绪似乎压了下来,轻声说了句,“不要离开我…”

许桐轻轻搂住他的头,道,“我不会离开你。”

“嫁给我。”黑暗中,他抬头,脸颊离得她好近,近到她能透过他的双眼看见他的决心,他说,“许桐,嫁给我吧。”

许桐一怔,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跟她求婚。

“我不想失去了。”盛天伟低头,唇角扫过她的脸颊,于她耳畔痛苦地说,“尤其是你。”

一股激流在心口炸开,许桐只觉得又疼又喜,半晌后她轻轻点头,是啊,这个男人,她也不想失去。

盛天伟反手将她搂住,温热的唇就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黑暗中找寻了她的唇,深深亲吻。她仰头承受,环住了他的腰。

“许桐…”他含糊低喃,“给我温暖。”

她以为他要她抱紧他,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了,他的唇却绵延下来,宽厚的大手钻了她的衣襟…许桐僵住,蓦地明白。

他解开了她的衣扣,低头,薄唇探索得更多。

许桐想推开他,手脚却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任由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窗外寒夜,微弱的光亮中有簌簌而落的东西,是下了雪。那雪粒先是小小,后又转大,而房间里,温度攀升,衣裳散落时如盛开的花…

斯密斯从抢救室里出来时脸色疲惫,顾初一下冲上前拉住了他的白大褂,问,“北辰怎么样了?”

他摘下口罩,面色凝重,许久后说了句,“需要送到监护室去观察,就看他今晚能不能挺过来了。”迟疑了数秒,看向顾初,重重叹气,“你要有心理准备,他的情况,不乐观。”

-本章完结-

382只是意外?

抢救进行了四个多小时,这期间罗池匆忙来了一次,带了片区的同事来太平间取尸体,见陆北辰还在抢救一丁点消息都没有时甚是着急,他忧心忡忡,很想在医院等着结果出来,但警局那边就这次的车祸要展开调查,他分身不暇。临走时叮嘱顾初,只要一有情况马上通知他。

顾初心力憔悴地点头。

罗池见她的衣衫都被血给染脏了,便又问她需不需通知顾思过来,顾初想了想拒绝了,已经很晚了,她暂时还不想惊动那么多人。等罗池走了后,她给顾思发了条讯息,告诉她不用给她留门。

顾思还不知道情况,回了短讯笑谑道:情人节嘛,明白明白。

顾初没跟她解释,也没回复,从信息栏里看到了陆北辰发给她的最后一条讯息,打开,黯然伤神。语境和鱼姜也一直在走廊里守着,语境平时是最敬仰陆北辰的,在他心里也一直是把陆北辰当偶像和师父似的看待,遇上这种事他吓都要吓死了,眼眶一直泛红,但还好在强忍着,又同急诊的护士要了热牛奶给顾初和鱼姜,担起照顾女士的责任。

鱼姜在忙活完之后也只剩下等待,顾初知道她非但不会走,而且还会详细盘问车祸原因,所以,当鱼姜站在她面前询问情况时她并不奇怪。

“那辆车是冲向我的,北辰为了把我推开才发生了车祸。”顾初据实而告,她心里清楚鱼姜在了解实情后会多愤怒,但这就是事实,就算她不说,她也能从罗池那边查出车祸的过程。

果不其然,鱼姜闻言后脸色发青,盯着她如同是盯着个仇人,咬牙切齿道,“顾初,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为什么你就不去死?”

顾初面无表情,实则,心在滴血。

语境听了鱼姜类似诅咒般的言辞后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那要我怎么说话?”鱼姜指着她,冰冷冷地对语境说,“是她害得Vic出了车祸,我这么说已经便宜她了,我都恨不得杀了她!”

“这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呀。”语境将她往走廊对面拉,劝说,“现在可不是埋怨责怪的时候,先过去坐吧。”

鱼姜狠狠咬着牙根,攥紧了拳头,盯着顾初又道,“现在你还不承认自己是个害人精是吧?Vic生命垂危你满意了?你还想害得他失去什么?我要是你,早就离得他远远的!”

语境不停地拉她。

顾初任由她骂着,半句争辩的话都没有。

“别骂了。”语境压低了嗓音说。

鱼姜冷哼一声,到对面坐下了。

长灯下,顾初静静而坐,瞳仁一丝神采都没有,如枯井黯淡寂寥。可鱼姜的话字字如针,扎得她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痛,她何尝不想躺在里面的人是她自己?她何尝想要陆北辰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鱼姜说得没错,她就是个害人精,如果不是因为救她,陆北辰哪会像现在这样危在旦夕?

所以,当斯密斯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时,顾初恍若隔世。

斯密斯对陆北辰的诊断给出了最坏的打算,顾初听了这个结果后腿一软,整个人差点摊在地上,鱼姜像是失了魂魄,一把揪住斯密斯的袖子,道,“什么叫情况不乐观?他的情况你不是一直都很了解吗?他这次一定没问题的对吧?”

斯密斯一脸的尴尬,下意识看了顾初一眼,又暗自给鱼姜使了个眼神,轻咳了两声,“我只是说最坏的情况,很多时候还要看病人的意志。”

“换医院…”鱼姜呐呐地说,“斯密斯,给Vic转院吧,找最好的医院。”

斯密斯无奈,低叹了声,刚要开口就听顾初说话了,“最好的医生都在这里,已经没转院的必要了。”

语境上前拉了鱼姜一把,“对啊,斯密斯医生在这,还能往哪家医院转?”

“那——”

“斯密斯医生。”顾初打断了鱼姜的盘问,看向斯密斯,“他什么出来?”

“马上。”斯密斯看得出她一直在强挺着,那张脸还是丝毫没血色。“会有护士推他去监护室,今晚无论如何这里都不能离人,我也会在医院里看着,有什么情况方便第一时间处理。”

“好,我会留下。”顾初点头。

鱼姜上前,“我也不会走。”

“语境。”顾初淡淡开口,“你送鱼姜回家,你们明天再过来吧。”

“啊?”语境一愣,“今晚我想留下看着教授。”

“没错。”鱼姜不满地看着她,“顾初,你没资格支走我们!”

“监护室里不需要这么多人。”顾初一字一句,“他需要绝对的安静。”

“你——”

斯密斯见情况不妙马上劝说鱼姜,“顾初说得对,你们还是回去吧,明天一早再过来,现在以他的情况熬不起转院的折腾,监护室空间有限,人多了的确麻烦。”

语境扯了扯鱼姜,“走吧,我送你。”

鱼姜可能不会听顾初的话,但斯密斯的话她是绝对要听的,狠狠瞪了顾初一眼后就跟着语境离开了。待两人走后,斯密斯上下打量了顾初,迟疑,“你…不需要回家换件衣服吗?没关系,这里有我守着。”

顾初摇头。

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就这样,陆北辰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顾初穿着无菌服跟着斯密斯一同照料。

他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还如纸似的惨白,连同向来喜欢微扬的薄唇,都白得发青。身上几处骨折倒是没什么,已打了石膏可以自行痊愈,但伤及了内脏,这也是今晚需要重点监护的原因。顾初最担心的是他的头部,当时他的后脑出了不少血,她只怕…

“他的生命体征较弱。”斯密斯轻声说,“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来维持他的生命,只要能挺过今晚,那么救助就有希望。”

“如果他能熬过今晚,那么,他能醒过来吗?”顾初是学医的,自然知道最要担心什么。

斯密斯医生沉默,许久后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想骗你,顾初,以他现在的情况,就算能熬过今晚,醒过来的几率也不大。”

顾初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心如刀割。

斯密斯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肩头微颤,甚是不忍,轻拍了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怎样,都要过了今晚再看。”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许久后说,“我想看一下他脑中的血块情况。”

斯密斯面色怔楞一下,迟疑,“这个…”

他的态度引起顾初的怀疑,她回头看他,“怎么?不方便?”哪怕是作为陆北辰的家属身份,她也有权提出这个要求。

“不是不方便,只是现在所有的片子还没调出来,你也知道现在都是急诊,人手不够。”斯密斯给了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解释,“等所有的检查结果归档,我会拿给你看。”

顾初轻轻点头。

斯密斯暗自松了口气,又道,“他有些私人物品,你得去手术室签收一下。”

“现在?”

“没事,这里我看着。”

夜已深,湿冷的空气令人抓狂。

罗池坐在警车里,落着车窗,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