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多大了你还训我?”陆北深嘟囔了句,将杯子一放,“你自己喝吧,我睡了。”话毕,起身。

“你给我坐下,让你走了吗?”陆北辰叫住了他。

陆北深又老老实实地窝回沙发上,一脸的不情愿。

“陪我喝酒。”陆北辰敲了敲杯子。

陆北深无奈端起酒杯,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浅抿了一口,道,“我要是比你早出生个几分钟,绝对不会像你似的这么对待弟弟。”

“你的这种愿望看来只能是下辈子了。”陆北辰笑了,又跟他碰了一下,“我是你哥,所以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做哥哥的还没喝好呢,做弟弟的就跑了?有这么当弟弟的吗?”

陆北深翻了一下白眼,从小到大就会拿这种话来压他。

红酒醇了房间的气息,浓郁得如同窗外化不开的夜。

“哥。”陆北深叫了一声。

陆北辰“嗯”了声,没回头。

许久不见陆北深开口,陆北辰觉得奇怪,回头瞅他,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瞧。

“怎么了?”

陆北深只挑了一侧的眉,“这一晚上我就看你有点别扭,终于找到原因了。说实话,看你穿浅粉色我还真不适应。”

陆北辰一脸无奈,“我也同样不适应。”

陆北深呵呵笑了,心中了然。

“陆北深,你笑得挺奇怪的知不知道?”陆北辰多少有点尴尬,这件颜色的衬衫,打从他穿上的时候就觉得引来不少奇怪的目光,潘安他们几个看着他更是一脸的暧昧,罗池更甚,看见他像是看见了鬼,大呼小叫道:你是陆北辰吗!

他就穿件浅粉色的衬衫怎么了?犯法吗?

“哥,看你的架势,家宴应该请不少人吧?”

陆北辰想了想,“请些交情不错的吧。”

“看来不单单是家宴这么简单。”

陆北辰浅笑,“人多了热闹。”

“不像你的风格。”陆北深想了想,说,“我想请顾初帮个忙。”

“什么?”

“买几件衣服,我自己逛街又很怪。”陆北深冲着他笑,“其实她眼光还不错。”

陆北辰抿了口酒,“想都别想。”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陆北深抻了个懒腰,话毕又叹了声,“看来这句话也不怎么靠谱。”

陆北辰瞅了他一眼,略有思量。

“明其名曰家宴,我想你肯定有点大动作吧?”陆北深笑得优雅,“我是你弟弟,衣冠不整地出席是对你的不敬,再说了,你总要把我介绍给大家吧?”

“你有你自己的出场方式,事实上,现在没人不知道你。”陆北辰暗指他冒充他的事。

陆北深自然听得出来,耸耸肩膀,“看来这件事我需要跟长嫂亲自说说。”

“我跟她说。”陆北辰思量半晌后道。

陆北深一挑眉,“你同意了?”

“你也说了,长嫂如母。”陆北辰道,“当母亲的带你去买件衣服也没什么不可以。”

陆北深忍不住笑出声。

毕竟是同胞兄弟,就算分开再多年,再见面也未觉生疏,有了红酒作陪,两兄弟就有聊不完的话了。渐渐的,醒酒器的红酒近乎见底,陆北深倒了最后一点后又去酒柜拎了一瓶来。

两张同样的脸,在喝酒方面就有差别了。陆北辰喝酒是从一而终的悠缓,不紧不慢的,所以喝到最后看不出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清醒,就好像,他在喝酒的时候也要保持着理智似的。但陆北深不同,他平时安安静静得跟个美男子似的,但酒过三巡就变得话多了。

陆北辰喝得越多脸色越白,陆北深喝得越多脸色越红。

将红酒如数倒入醒酒器后,陆北深直接抱着醒酒器盘腿坐在地毯上,跟陆北辰肩并肩。客厅的灯光很暗,不及窗外的霓虹。

两人的影子恍惚拉长,陆北深低低的嗓音有了醉意,嬉笑过后就是哀默,“哥。”

“嗯?”陆北辰解了衬衫的几颗扣子,袖子挽在了胳膊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北深给他倒了酒,“咱妈走的时候痛苦吗?”

是他这一生永远的痛,虽说他闭口不提,但作为同胞兄弟,陆北辰轻易感觉得到他的悲伤。轻叹一口气,道,“没痛苦,她走得很安详。”

虽说被病痛折磨,但终归还是死在了梦里。

陆北深低着头,久久不说话。陆北辰扭头看着他,许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不会怪你,你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我想,那个时候她已经记不起我是谁了吧。”陆北深嗓音干涩。

“她记起的全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事。”陆北深看着窗外夜景,眸深也染了霓虹的绚烂,眼眶像是红了,但仔细看又觉得是灯光晃的。“这样也好,否则她知道你不见了会痛苦。”

母亲到了病重在床,她的记忆就回到了他们的小时候,每每说起,她总是一脸的幸福。

“后来我在咱们墓前跪了很久。”陆北深攥了攥酒杯,一仰头,喝光,接着说,“去世前我没好好陪她,只能在她去世后多陪陪她说会话。”

他临回国之前去了陆家祖坟,找到了母亲的墓碑,那一天,他从早待到晚上。

陆北辰重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都过去了。”

那段日子其实现在再回忆起来他都是记不大清的,只知道那一天如世界末日,他的弟弟不见了,他的母亲也离他而去,可他当时不知道的是,那一天只是他痛苦回忆的开始。

“如果那段日子我不去鼓浪屿…”陆北深干涩道。

沈楚病重前,陆北深与陆振扬有了争执,一气之下跑到了外地,直到知道沈楚去世的消息,他想赶回上海时却被父亲的人给带走了。

那段时间陆北深像疯了似的砸东西,可他还是失去了自由。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听说了陆北辰给沈楚下葬的事,还听说了他和顾初分手的事。不能参加母亲的葬礼,不能亲自给母亲送葬,这是他一生最愧疚的事。

446可以提前退休

“这么多年,我知道你的情况,只是苦于没有自由。”陆北深道,“我知道你和顾初分手之后就给她发了张照片,我在鼓浪屿的涂鸦墙上写了些字,希望能让她回心转意。”

在涂鸦墙上写字也是当时一时兴起的念头,本来是想逗逗陆北辰,后来他被带走,连手机都被人没收了,看守他的人虽说不敢对外报信,但至少可以给他传递消息,他知道陆北辰的情况后就想到了当时涂鸦时的照片,苦苦哀求才能发出那么一张照片。

不过后来又发生了林林种种的事后,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了。

“其实刚回上海的时候我对顾初是有意见的。”陆北深叹道,“暂且不提以前,现在又害得你住院,她就是你的克星。”

陆北辰喝了口酒,“她哪有纯心害我的心思?”

“知道。”陆北深扯了个靠枕,斜倚上面,“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什么都是好的。”

陆北辰笑了笑。

陆北深偏头瞅着他,“我知道你病得不轻。”刚才拿酒杯的时候,他看见他的手指有点抖。

“这话听着像是骂人。”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陆北辰自是聪明,笑了笑,“我很好。”

“我是你弟,有必要骗我吗?”陆北深一骨碌坐起来,“这些年我可养了不少心腹,你的情况我很清楚。”

陆北辰哼笑,“心腹?”

“对,我就算坐在家里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陆北深开着玩笑。

“这是有大阴谋的架势。”

陆北深的嘴角抽动一下。

“血块压迫神经,视力受损在所难免,现在开始出现行动力延迟的情况。”说到这,陆北辰笑道,“可能再过几年我连解剖刀都拿不了了。”

“虽说大学的课程大部分是你帮我学的,但不代表我一点都不懂医学。”陆北深说,“一旦延髓部位受到长期压迫就会导致受损,那么最严重的情况会危及到你的生命。”

陆北辰看着他,“不错啊,看来我的情况你还真清楚。”

“哥。”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陆北辰言归正传,“我不是排斥手术,但目前敢接手这项手术的人就只有斯密斯,可他也没有万全的保障。一旦手术失败了,痛快的一命呜呼,不痛快的要在床上躺一辈子,那时候我就算是想要死都得求着别人。不做手术会对身体有影响,但目前来说我还能控制,至于我的手——”

说到这儿,他举高了左手,鹅黄色的灯光下,清楚看到他的指尖在发抖,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总不能拿一辈子解剖刀吧?我想提前退休了。”又看向陆北深,“钱也赚够了,带着妻儿环球旅游也不错。”

陆北深看了他良久,“就怕到时候你的身体不受你控制。”

“你别忘了,我在做法医之前神经学的成绩很好。”陆北辰笑着安慰他,“如何调整,我很清楚。”

陆北深不吱声。

陆北辰举过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岔开话题,“要学会给你哥哥我敬酒,没大没小的。”

陆北深知道他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了,也不勉强,撞了一下杯子道,“你尽量多赚点钱,否则要我卖房子卖地来养活你们一家几口就过分了。”

“臭小子。”

陆北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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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晴天。

可能是快初秋的缘故,天格外高,难得是蔚蓝,于白云之间,宛若嵌了一块上好的蓝玉。

陆北辰难得没起早,懒洋洋地赖了床,可自己非但不想起,还死搂着顾初不让她起床。气得顾初转身轻捶他的胸膛,故意恼怒,“喝酒喝到大半夜才回家,醉醺醺的像话吗?”

“没喝醉。”陆北辰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含含糊糊地说。

“怎么才叫喝醉?不喝酒的时候沙发一天不擦都觉得脏,喝了酒衣服脱了一地。”顾初箍住他的头,禁止他占便宜,继续教训,“办完了正事不赶快回家,跟谁喝酒了?”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了动静,这男人一身酒气就压上来了。他喝了酒,晴欲就格外持久,等她半死不活地爬到厨房喝水时,就见他的衬衫、裤子、皮带等等扔了一地。

“跟北深多喝了两杯。”陆北辰的脸又蹭到了她的耳畔,“他还不如我,我走的时候屹立不倒,他早就喝趴下了。”

顾初也知道北深回来他挺高兴,也没埋怨他喝酒的事,只是担心他的身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