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法医,一切的尸检证据都出于你,哥,你的话就是权威。”陆北深急急道。

陆北辰愕然地看着他。

“案件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罗池是因为新药的事把何奈带走了,那么案子也势必跟药物有关,哥,只要你再出具一份检验报告,声明何奈的药没问题不就行了?”

“你想我做假证?”陆北辰盯着他。

陆北深呼吸变得急促,“也许何奈就是无辜的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北辰沉默。

“哥,难道你还要抛弃我一次?”陆北深盯着他问。

心口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记忆骤然拉回到母亲决定送北深去陆家时的那一天,他拉着他的衣袖哭得无助,一遍遍跟他说,哥,我不想走,我不要离开你和妈妈…

曾经母亲心软过,要他们二人做出选择,谁留下谁去陆家,他是那么毅然决然地留下,将北深推给陆家。分离是有痛苦,但他更想北深有个好的前途,可很多事回头想想,曾经的他是否自私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打散了陆北辰的思绪,专案组的人走了进来。陆北深紧紧攥着陆北辰的胳膊,紧张低叫,“哥!”

陆北辰看着他,回了句,“北深,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抛弃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专案组人员走上前,跟陆北辰打了个招呼,他起身,陆北深还在看着他。

是,他绝对不会让北深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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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初是A大一名极特殊的学生。

年仅17岁的她以最高分考入了A大,一路的叱咤风云,一路的飞舞高歌,就好像全世界的美好都揣进了她的口袋里似的,再加上她与医学才子陆北深的高调恋爱,谁人不知道顾初?可她也是A大少有留学籍的学生之一,那些戴着光环的岁月一下子就离她远了,远到渐渐的她成了A大的一个久远传说。

然而就连A大的老师都没想到她还能回来,并且仍旧以高分的成绩回来,甚至不同于那么保留学籍再回来的同学那么碌碌无为,她进了本市最好的医院做了实习,而且在实习过程中又频频令人惊喜,重要的是得到了一些重量级医学专家的称赞。这世上会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就自带光芒,哪怕失去了阳光,她自身所散发的光芒也会让人瞩目,顾初就是这种,曾经宛若温室的花在经过大风大浪后,经过时间的历练和捶打后,已然可以自由自在地茁壮成长。

这一年里虽说事情不少,但顾初还是提前交了成绩单,就连老师都惊讶于她的勤奋,顾初开着玩笑说,我是应试型选手嘛,做别的不行,考试最擅长了。

当然,这话是说给外面人听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中间付出了哪些辛苦,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从实习第一天到现在她经历了哪些历练,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时间是多么宝贵,但她的时间,比别人来的更加宝贵。她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没有那么多慢慢来的借口,因为,陆北辰的病。

在去学校的路上顾初终于接到了斯密斯的回电,他笑着跟她问好,大有示好的嫌疑,许是她之前打过太多电话给他他都选择回避,怕是引起她的不满吧。当然,斯密斯如此的担心还是因为陆北辰这层关系,如果没有他,斯密斯那么个医学大鳄哪会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她的语气也敢变得不客气。“我以为你已经退休了。”

斯密斯听出她的不悦,马上笑着解释,“中国有句话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我还没那么容易服老。”

“是吗?”顾初笑哼,“连晚辈的电话都不敢接,还替自己说什么好话?我看啊,要不了多久你就是被拍在沙滩上的那批。”

斯密斯清清嗓子,“小丫头,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御用师父,中国人不是最讲究尊师重道吗?”

“师父有你这么当的吗?”顾初炸了,“我已经给您老人家打了不下百通电话了,百通!什么概念?”

斯密斯生怕她再秋后算账,马上说,“我不是躲你,是在一直研究Vic的病情。”

一句话十分管用,立马让顾初受了彪悍野马的性子,态度一转,成了最虔诚的信徒口吻,“那现在呢?以您的经验和资历一定想出最佳方案了吧?”

“小丫头怎么那么会见风使舵呢?”斯密斯感觉出她态度的变化,笑呵呵道。

“哪有?我一直认为斯密斯教授您是最牛的,什么疑难杂症到您手里都是小事一桩。听过扁鹊吗?您就是中国版的神医扁鹊。”

很显然这番话对斯密斯来说很受用,逗得他很开心,然后言归正传,“现在手术方案确实已经有了,我也会尽量将风险减到最低,但是顾初,你也参与过外科手术应该很清楚,但凡是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是一场漫长的开颅手术?依照Vic上一次给我的体检报告,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下降,由血块压迫延髓部位所引发的障碍性功能已经呈现,所以我个人的建议是,哪怕是再有危险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顾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到台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割盲肠还能发生死人现象呢,更何况是开颅?斯密斯的话说得很清楚,其实作为外科大夫来说,一场大型手术要耗费的时间和经验是空前大的,因为手术方案是一回事,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等开颅之后。

她遇上过不少这样的病患,术前的方案做的是A,等一开颅傻眼了,很多情况是他们事先不清楚的,所以在手术台上临时调整手术方案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深吸了一口气,顾初说,“其实你现在担忧北辰的想法,对吗?”

“他排斥手术。”斯密斯直截了当,“说实话,如果没手术的话,就这么维持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心力衰竭,会承受很大的痛苦但至少他还能争取一段活着的时间,但一旦手术失败,那他就再也下不了手术台,虽然说我调整了手术方案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但你清楚,一旦开颅之后有突发状况,我们也只能见机行事。”

是个难题。

不做,会延迟活着的时间,但最后痛苦而死;做,有可能当场身亡,但也有可能康复。

人生往往太多赌博,手术台上又何尝不是呢?

作为医生,顾初是绝对站在斯密斯那边的,建议陆北辰接受这项手术,但作为他的爱人,作为准家属,她又会迟疑。

474早就发现的事实

压下钻心的疼痛,她问,“方案能传我看看吗?”又生怕斯密斯误会,忙解释,“我知道我的要求不符合规矩,而且以我目前的资历的确不适合看您的方案,但作为北辰的女朋友,我想我有权利详细了解他的情况,如果必须要面临手术的话,我想唯一能劝得动他的人就是我。”

她说得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她说的丝毫不差,斯密斯也清楚,能说服陆北辰接受手术的人就只有顾初了。沉默片刻,他道,“好。”

与斯密斯结束通话后,顾初的心情愈发沉重,像是有张网罩下来将她勒个瓷实似的,她透不过气,使劲呼吸时心脏发了疯似的疼。其实陆北辰的病情就像是一把刀似的,始终悬在她的脑袋上,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斯密斯身上,她是那么了解那老头的脾气,陆北辰是他的一个难题,哪怕穷极一生的功力他也会想出办法来。

而今,斯密斯将这件事的利弊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那把悬着的刀骤然落下了,她不得不去勇敢面对。

跟院领导提交了报告后,顾初没马上回家。沿路到了白兰路,那里的叶子郁郁葱葱。学校的草坪又扩大了,将原来的跑道移到了篮球场的东面位置,阔了草坪,拉长了校园的绿化带,草坪上或坐或躺了不少学弟学妹,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听音乐,还有的似乎在讨论课题,争辩激烈。

顾初途径的时候停了好久,想起了自己刚入学时的那段岁月,如今再回来,虽说也是被校领导连连称赞,但不得不说的是,那颗心再也回不到青春年少了,跟她一起肆意飞扬的同伴都已各奔东西,其实她明白,所谓青春就是有那么一群人一起疯一起傻,那群人不在了,青春似乎也就变了味道。

现在,她又回到了校园,可一颗心已是烟熏火燎,装了太多社会上的东西,再回来校园,那肆意的性子也就没了。

眼前这片草坪,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

A大的草坪从来都不是用来看的,是可供学子们随意坐躺的区域,用A大校长的话来说就是,我们这片草坪供养了多少医学人才,所以我们的草坪不是欣赏品,而是供学子们自由发挥才华的空间。

这也许就是A大的特点,学风自由而又严谨,所以,每一位从这里出来的学子们都为之骄傲。

她也曾在这片草坪上看过书听过音乐,与笑笑和凌双吵吵闹闹的,与陆北辰确定关系后,除了白兰路,这片草坪也经常是他们约会的地点。

她跟他背对背而坐,她举着课本煞有其事,他纵容着她的煞有其事,但每次做错题他肯定会毫不客气地责她一痛。

顾初回忆着,慢慢步量,白兰路依旧热闹,这里还是情侣众多。她择了张椅子坐下来,透过茂叶看着不远处的篮球场,仿佛又看到陆北辰投篮的身影。

五年的时光,与宇宙洪荒不过沧海一粟,但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五年已是沧海桑田。刚入学时的她不曾想过自己会经历那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分手后的她也不曾想过能有一天相遇。

所有的未知组成了日子,这一天天的日子连起来就叫做人生。

身后有高跟鞋的声音,而后,声音停在她身边。

“毕业后我就再也没回到这里,除了有一年我需要回学校开证明。”

顾初回头一瞧,竟是凌双。

凌双没看她,只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着一对对经过的情侣,她继续说,“因为我也曾奢望过能有一天在这里跟陆北深手牵手,但因为你,所以我跟这条白兰路无缘。”

顾初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但见她既然聊了以前的事,她便接住了凌双的话题,“如果你不知道真相的话这么说无可厚非,事实怎样你一清二楚,所以,今天你来还是为了责备我?”

“事实上是,你的男人盗用了我的男人名字,所以,就算我现在还怪你也很正常吧?”凌双毫不客气地说。

今天的凌双穿着依旧时尚,今年Versace初秋新款小连衣裙,顾初眼睛尖,看得出是米兰时装季最受欢迎的那款,妆容精致,唇间一点红衬得皮肤异常娇嫩,她迎着午后的阳光跟她说话,如此光照之下,顾初多少看到了被粉妆努力遮盖的黑眼圈。

看样子是没休息好。

但这就是凌双,哪怕再心神交瘁也绝不示于人前,精致的妆容和美丽的衣裳、名牌包包和名牌鞋子等等这些都成了武装她的工具,可顾初知道,这些层层叠叠的工具并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换句话说,向来心高气傲的凌双,何尝又不是一个失去了信念的姑娘?

她轻叹了一口气,双腿蜷起踩在椅子上,双臂环抱,反问,“陆北深承认他是你男人了吗?”

凌双盯着她,脸色有些不好,好半天扔了句,“长得和善,说话怎么就学不会客气?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顾初伸了个懒腰,斑驳的阳光落脸上,恰似慵懒。与凌双相反,顾初穿的休闲,宽松的白T恤衫,米色的同样宽松休闲运动裤,一双白色的平底休闲鞋,长发束成了丸子,有碎发略显凌乱地散下来,却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饱满光洁的额头。

不过不是她想这么随意,在医院里待了一晚上,回家只是匆匆洗了把脸就出来了,现在她身上还是一股子乙醇味。

“凌双。”她吸了一下鼻子,偏头瞅着她,“既然你从不回校,那么这次来就是专程找我的,想必你又是从医院过来的吧,说吧,你想问我什么?朋友一场了,有什么话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拐弯抹角的就没意思了。”

凌双靠在椅子上,双臂交叉环抱胸前,“我知道你眼睛毒,但很讨厌你一副猜中人心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顾初也靠在椅子上,仰头,让阳光晒着脸。

凌双不吱声了,许久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不见你?”顾初一针见血。

从上次聚会顾初就能看出端倪来,凌双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陆北深,甚至几番欲言又止,但陆北深都没给她单独相处的机会,那一天凌双很沉默,后来听罗池说,在她和陆北辰出去后没多久凌双就走了,那晚她没开车,还是罗池送她回去的。

陆北深的表现的确会让凌双失望,她伤心也正常,但顾初还看见个事实,每当凌双没看着陆北深的时候,他的目光就落在凌双身上,凌双抬眼,他就移开目光。

那不是一种伪装的情感,顾初虽不是爱情专家,但眼睛还没瞎。

顾初的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凌双的软肋,这一次她不再假装高冷了,点点头,落寞地说,“是,他要我走,他说,他不想看见我。”当时在场的还有专案组的人,她头一次没觉得丢脸,因为心碎了。

顾初转过脸瞧着她,她的言语虽淡,但能感觉到她的心力憔悴。凌双见她盯着自己瞧,抬手捂住了脸,“你想取笑我随便吧。”

“爱情就会让人变成傻子,我也傻过,笑话你干什么?”顾初拉下她的手。

凌双看着她,“北深到底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吗?”

“其实究竟怎么了我也不清楚,但看样子他不是很好。”顾初在不知道详情的情况下也不方便乱讲。

凌双紧张了,“他是得了什么病?对,一定是病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我想,可能就是因为病情的缘故吧,所以他不想让你见他。”顾初叹了口气。

凌双怔楞了好半天,然后也不顾形象了,跟顾初一样蜷起腿,将整张脸埋于膝盖。顾初见状安慰,“会有办法的。”

“陆教授不知道他的情况吗?”凌双又抬头问。

言下之意是,如果陆北辰知道的话,你怎么可能不知情?

顾初当然听得出来,由衷告知,“这是他弟弟的事,换句话说也算是他的隐私,如果他不想主动告诉我的话,我还是会尊重他的决定。”

凌双的神情变得暗淡。

“不过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总会查出来的。”涉及到了案子,日后就算陆北辰想要三缄其口也未必如愿以偿,但这些事她不方便跟凌双说。

凌双点点头,没勉强她。

“说说你和北深吧。”顾初实在好奇他俩的事。

凌双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有迟疑。顾初叹了口气,“我也总得死得明白吧?让你记恨了我这么多年。”

“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跟北深谈恋爱。”凌双说出实话。

顾初一听这话吃惊了一小下,分析道,“也就是说,你也是在陆北深出现后才清楚事情原委的?”

“不。”意外的,凌双否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