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见过面的那些,她也在各种比赛和新闻里见过照片或者影像。

今天场上的这三位,属于后一种。

程梨看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她给昨日交换了号码,备注为“吃土”的人发去一条信息:他收到花什么反应?

“吃土”没有即刻回复,程梨又将手机塞回口袋。

她虽然好奇,但有耐心等那个答案。

又过了半个小时,活动就结束了。

程梨和陈墨坐在原地等周围的学生退场,没有急着跟随学生推挤着往外走,想等人流稀疏了再行动。

坐了三分钟,大部分人就已经退场了。

大多数人还打算去目送离场的运动员的座驾。

陈墨推了程梨一下:“左前方45度,第二排坐着的那个人好像在看你。”

程梨顺着陈墨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有个戴着顶鸭舌帽的人的确正对着她们所坐的方位看。

见程梨望过去,年轻男人起身走了过来。

程梨看着那张脸,在脑海里搜索相关的信息。

她还没有得出结论,对方已经径直走到她们前一排的空位前。

落座,然后回头。

男人摘掉鸭舌帽,将被压趴下的头发抓了几把,对着程梨笑:“是嫂子吗,还认识我吗?”

他帽子一摘,“嫂子”这个称呼一出,程梨认了出来。

是当年任西安在国家队的室友,甘霖。

**

甘霖一直弯眼笑:“嫂子你这些年模样都没变啊,我甘霖啊。我比西哥退役还早,这会儿就在这儿读书。”

程梨自然记得他。

任西安带她见过的队友,甘霖是其中之一。

甘霖比任西安年幼三岁,饱受伤病困扰,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地游走。

前有师哥压他一头,后有师弟拔地而起给予有力地冲击,地位比较尴尬。

他早早退役进学校进修,程梨倒也并不觉得意外。这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旁观的陈墨有些不明情况。

程梨礼貌地对甘霖笑笑:“记得,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你。”

甘霖点头,又问:“西哥给你弄的票?”

程梨舌下意识地一缩,试图组织语言。

甘霖倒没等,自己猜了个:“多半不是他吧?他这些年把你藏得太好了。”

程梨觉得奇怪:“怎么藏?”

甘霖托盘而出:“大家聚餐时每次都想叫你也出来,西哥都说你忙。后面进队的师弟还好奇你长什么模样。”

程梨在甘霖话落那刻,眼底的情绪已经开始摇晃,甘霖的话有太不合常理的地方,不对的地方:“是有时候忙一些…每次都想,这些年,那得多少次?”

她一试探,甘霖也没多想:“七八年了吗?离最后一次见你那会儿,也差不多。我记不清了。我和西哥住一起时间长,人和照片都见了,见你模样次数多啊,记得住。”

程梨笑得有些奇怪。

坐在一旁的陈墨是这么觉得。

程梨控制声音,尽量平静:“是很久了。”

甘霖笑笑:“嫂子,中午搁我这儿吃饭吧,我请你,你把西哥也弄出来。你们长跑这么多年,该修成正果了吧。我和西哥在宿舍前面栽得梨树都结好几茬果子了,西哥这效率啊,啧啧。不是我说他,真是效率低下。”

他话还没完,程梨突然站起身。

等他煞尾,程梨即刻交代:“甘霖,饭下次再约,到时候我请你。我有事,先走了。”

她话落就往外冲。

速度极为迅猛。

被留在原地的陈墨一头雾水,和甘霖眼对眼,尴尬笑笑。

 

第10章 冬风沉醉的夜晚(上)

攀岩从下届奥运会开始进入比赛项目,为了预热,各地开展的相关活动增多。

Frank此次到访北京是参加攀岩嘉年华。

到天狼星,则纯粹是为了会友。

任西安和Frank顺着俱乐部已有的两条线登顶,站在俱乐部背靠的落霞山上。

Frank常年参与攀岩速度赛,登顶时速很快。

他是徒手攀爬名家,全无顾忌。

等他喘了口气坐到山顶的一块岩石上,才开始问任西安:“任,退出小球国家队,你可以考虑加入攀岩国家队。”

任西安挑他对面的巨石同样落座:“我虽然喜欢升五星红旗,但人外有人,没可能。”

Frank摇头:“你有保留实力。”

当年在德国攀岩场偶遇,他们一群人叫这个从事乒乓球运动的中国男人——壁虎。

这个代称意味着认可。

任西安双手互擦了下,拍掉部分镁粉,正经地说:“好,那说个正经的,刚才那些都是废话。因为我老了。”

Frank笑不可遏:“任,你耍我吗?”

任西安不置可否,扯唇一笑。

嘴角弧度几无。

他站起身,手插/进长裤裤兜。

还是黑发黑衣,整个人利落、干净、挺拔,又带着些不可接近的冷。

他回看Frank。

淡漠的瞳孔里透出丝不羁,而后又望着此刻山下的一马平川,问Frank:“要不要干票大的?”

Frank自然好奇:“说说。”

任西安:“还想看中国岩羊?”

那种擅长攀岩,在高海拔地区生存,挂于高山岩壁,踩着高山草甸、奔于高原山谷的野生动物。

它们可以在绝壁上纵情跳跃。

它们生活环境恶劣,资源贫瘠匮乏,因此习得翻山越岭、走低爬高的技能。

Frank:“废话,当然。”

任西安:“这个季节,它们在中国西部海拔两千多米的地方。有没有兴趣爬一爬中国更多的山。”

一切未知的事物都对Frank有吸引力,何况世界之巅就在那个方向。

Frank自然惊喜:“你也来?”

任西安看他,淡漠的眸此刻漾着光:“奉陪到底。”

两人曲臂手背相击,达成共识。

**

下山没走岩壁。

Frank将这山仔细看了看,又问起他好奇已久的问题:“任,当时为什么选这个地方?”

任西安回:“左后方六十度,你能看到个黑点。”

Frank向斜后方看。

远处分散着城区的重重缩影,很多建筑都因为距离遥远而只可见线或是点,更甚者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颜色。

Frank:“哪个?”

见他真认真思索,任西安解释,语气很是闲散:“有个庙,蝉鸣寺。”

Frank有些惊讶:“你信佛?”

任西安否认:“去,你看我像?不是。”

Frank继续猜:“你喜欢那儿,所以找了个能看得到它的地方?”

任西安目光里的温度又散了个干净,觉得好笑,呵了声:“想什么呢,我有那么感情充沛?”

他问Frank:“见过和尚吗?佛教信徒那种。”

Frank点头:“见过。”

任西安道:“小时候犯了点儿错,教练塞我去那里扫地,修身养性。庙里的人拿我当玩具,每天给我穿个长袍让我扫啊扫,活脱脱像个小和尚。”

“记仇了?”

任西安严肃而认真地道:“可能吗?实践得真知,那会儿很多天都遇到过漂亮小姑娘,这说明这片土地风水好。风水好的地方,生意也能好。有妹子也有票子,就把俱乐部安这里来了。”

Frank:“…”

任西安话落,手机罕见地出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发现是两条来自周鲸的微信。

第一条:哥,给你看条消息,你教教我怎么回复。

第二条是来自周鲸的转发:他收到花什么反应?

 

第11章 冬风沉醉的夜晚(中)

任西安盯着手头那两条微信,没有即刻便给予周鲸回复。

收到来自程梨的白菊花是什么反应?

难以形容。

名为前任的坟头草到底是长了几尺高,她才需要拉白菊花出来遛遛…

现在的程梨,和当年那个偶尔哭一回还得先做好准备工作,脱衣服盖住脸将她自己完整地包好,唯恐他看见哭相的姑娘不一样了。

那会儿程梨有一种神奇的本领。

他再心疼,也没法对她的难过感同身受。

她哭得很投入。

外人看到一个活的抖动的衣架却只觉得很萌。

每次她藏住自己的脸,他都陷于一种矛盾地明知不该,却想翘唇的状态中。

因为爱,眼里的一切都能被解释为可爱。

时隔多年,那个手心里的倔强姑娘,和现在这个直截了当地说追他的女人,还没能在他眼前重合。

他本能地抗拒这种不可抗力。

抗拒此生他没有能力应付的第二次可能出现的始乱终弃。

任西安更知道,周鲸那小子不见得真是求一个回复的参考样本,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

周鲸没等来任西安的回复。

他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有曾阅的红玫瑰在前,程梨的白色雏菊的出场周鲸也觉得正常。

让周鲸意外的是任西安一早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