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江霞霞和霍知文的时候,一眼都没有往他们那边瞟,甚至连一句责备都没有。

只留给他们一个冷硬的背影。

霍知文悄悄松了口气,江霞霞却整个人都慌了。

她知道。

她从小就知道,比起脾气温和的霍辰阳,霍星朝就是丝毫不会怜香惜玉的那种小恶魔。

他越是这样不说话,就表示他心里越生气,报复的就会越狠。

“妈,你怎么了?”

江霞霞抱住自己儿子胖胖的身躯,焦急地嘱咐,“文文,待会你小叔要是要打你或者怎么样,你千万不要嘴硬,先道歉,然后就跟你奶奶哭,听到没有?”

“......哦。”

.

江霞霞胆战心惊了好几天,却发现霍星朝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就连一向心疼孙子的霍母都狠狠教训霍知文一顿,何念见着他们一家人,也没有半点好脸色,但唯独霍星朝,他连半句话都没有,看见霍知文,就这么冷冷地瞟一眼。

然后牵着霍一络离开。

她只觉得那眼神里盛满了冷漠跟恶意,吓得她连续几个晚上翻来覆去做噩梦,根本睡不着。

霍辰阳被她闹得不行,坐起身,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

江霞霞抱着膝盖,盯着他,冷笑一声,“我和文文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霍辰阳莫名其妙,

“我又怎么了?”

“要不是你这几年,半点长进都没有,每个月就拿那点八百年都不变的死工资回来,文文至于羡慕何念的孩子吗?如果你有点本事,就算文文推了霍一皓又怎么样?要是那天换成是霍一皓推的文文,何念根本就不用像我一样担惊受怕!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了你这么一个没本事的男人!”

......

霍辰阳盯了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眼神冷冰冰的。

“你后悔啊?我还后悔呢。”

“江霞霞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当初眼瞎看上了你,你现在还在那个沙坪村里跟你弟弟妹妹一样喂猪耕地!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听我爷爷的话,放弃了何念跟你结婚!”

“你说什么?”

江霞霞抑制不住尖叫了一声,“霍辰阳你再给我说一遍!”

“江霞霞你还不知道吧,爷爷把他那套房子留给星朝了。星朝跟我说,他本来是打算把房子让给我住的。但是因为我娶了这么一个老婆,他说他宁愿把房子空着都不给我!江霞霞,你们江家人真是他妈的让人恶心,枉我还一直以为你们是好人,结果呢,就是弄死了人家的爸爸还要假模假样地装成收养人家孩子的大善人,你们江家简直可怕!”

......

江霞霞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表情一瞬间就顿了下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霍辰阳你从哪听来的?”

“不用我从哪听来的,星朝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江霞霞,我是看在文文的份上才忍着,要不然,我早跟你离婚了!”

......

什么,霍星朝知道了?

霍星朝知道了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何念知道了?

江霞霞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

.

第二天,是回沙坪村江家拜年的日子。

江霞霞全程都是一脸失魂落魄,还时不时用一种惊惧的眼神悄悄观察何念。

何念蹙蹙眉,抱着一络离她远了一点。

她现在觉得江霞霞和她儿子霍知文都是最好不要接近的洪水猛兽。

只等着过年过完就回首都去,离这群麻烦越远越好。

.

对于霍家这个亲家,江家一向都是热情稀罕的。

这几年,江家盖了砖房,老大又在城里找了份工,靠的都是江霞霞拿回来的钱和东西。江奶奶又是个贯会做人的,所以饭菜丰盛,满面笑容地接待着他们。

只不过平时一回娘家就很兴奋的江霞霞今天完全心不在焉,一坐下来,垂着头沉默了没多久,还是忍不住,勉强说了声,就直接离开堂屋去找她奶了。

她奶去后院摘菜,江霞霞轻车熟路地走到屋子后面的菜园子里。

看见江奶奶,眼泪顿时就涌上了眼眶,“奶!”

江奶奶被吓了一跳,“哟,怎么了这是?”

“奶,你知道吗,”

江霞霞抓着她的手,面色焦急,“何念他们都知道了!”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念念他们知道什么了?”

“知道了何叔叔当年是因为救我才溺水的事情啊!奶,怎么办啊,昨天辰阳跟我说......”

“霞霞!”

江奶奶打断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是不是太累魔怔了,你爸当年到河边的时候,你何叔叔就已经没了,救都救不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奶,何念他们真的好像已经知道真相了,怎么办啊,要是让何易也知道他爸爸是因为我死的,他会杀了我的!奶......”

“霞霞,别胡说!”

江奶奶瞪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都说了跟你没关系,小易干嘛要杀你啊,好了,快回去陪你公公婆婆,别在这里开玩笑。”

“奶,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都说了......”

江霞霞的声音顿在那里,瞳孔猛地睁大,整个人都颤了颤,“念、念念......”

就在前方不远处,菜园子和屋子的拐角。

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表情尴尬的江舅奶奶。

还有一个,是手上提了个菜篮子,眼神冷冷的何念。

她的声音轻轻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江霞霞,你刚才说什么?”

......

第15章 七十年代姐妹花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闹大了。

不,应该说,何念的目的,就是想把这件事情闹大。

她不可能让江霞霞偿命,甚至都没有资格让她付出什么代价。

因为她爸爸死的时候,江霞霞才十岁,她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刻意淹死江父。

唯一的可能,就是像她说的那样,她爸是为了救她,才把命丢在了河里。

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

可是她不甘心。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恨江家人。

她恨的不是父亲因江霞霞而死。

她恨的是这么多年来,江家人死死地瞒着她父亲的死因,以照顾邻居孩子的名义领养了她跟何易,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村里人对他们的夸赞和霍家给的抚养费。

她的父亲,明明就是因为救人而死。

但这么多年来,却一直以失足溺水作为死因。

每次她到河边洗衣服,都能听见村里阿婆们警告自家孩子“不许进深水玩,小心像你何叔一样淹死了。”

她哭过,想念过,最后甚至还恨过。

她想不通,为什么她的爸爸要在那个时候无缘无故下水,就这么丢下他们姐弟俩寄人篱下,日子过得小心翼翼。

而在她百般伤痛的时候,始作俑者却被夸成心善的好人,享受着村里的表彰。

凭什么?

“今天麻烦各位叔叔伯伯,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无法再让我的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也无法做到继续没心没肺地不能再继续认贼做父!希望叔叔伯伯们可以同意我跟小易迁户口。”

......

沙坪村里平时开会的大堂,此刻坐满了人,都是村里的长辈们和村长书记。

此刻都是面色凝重地听着何念的话,村长转头看向一边的江家大伯,声音冷凝,

“江大壮,你承认何念的话吗?”

江家大伯沉默着低头,老半天没有说话。

他倒是想否认,但是当时一起听到江霞霞的话的,除了何念,还有江舅奶奶。

人家现在还在门口听着,根本做不得假。

现在这个状况,对于江家来说,颇有一点骑虎难下。

何念听到江霞霞的话之后,拉着她就回到堂屋,质问他们她父亲的死因。

江家除了江奶奶,其余都不是脑子快的人,一看到这突如其来的阵仗,都懵了,江大伯下意识就说了一句,

“念念啊,你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霞霞当年也不是存心的啊。”

......

就这一句话,就让随口进来的江奶奶眼前一黑,之前在路上想的辩解,现在一句都没法说出口。

何念气的眼眶通红。

“不是存心的?江霞霞当年不是存心的,那你们这么多年的隐瞒和欺骗呢?也是迫不得已吗!”

“我跟何易的户口挂在你们家,我都觉得脏透了!”

“那好,既然你们无法给我一个交代,把我爸爸的死当成是这么不值得一提的事情,那么我也不跟你们说了,我去找村长叔叔他们解决!”

......

“念念!你千万不要冲动啊!念念!”

“念念,奶奶晕倒了,念念,你可怜可怜她吧,她都这么大岁数了!”

“何念!你停下!我跟你解释清楚,你先停下......”

但是不管他们在身后喊什么,何念都没有回头。

表情冷凝,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脚步却异常坚定。

......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场景。

村长听完何念的话,吐出一口烟圈,叹了叹气,然后就召集村里的长辈们。

在平时的开会堂讨论应不应该答应何念的要求,把她和何易的户口迁出来。

而开会堂门口围着的一圈人。

就是作为贤内助的霍星朝默默呼唤过来看热闹的。

何易现在还在山上玩,霍星朝随手招了一个小孩子去找他。

但是看何念这雷厉风行的态度,和没有了江奶奶之后,就仿佛群龙无首大的江家人,估计等他下山回来,事情都已经解决妥当了。

......

江大伯娘望着门外乡亲们惊讶中又带着鄙夷的脸和啧啧的交谈声,气的脸色发白。

“何念,就算当年霞霞没有告诉我们实话,我们弄错了你爸爸的死因,是我们的错,但是这么多年,我们收养你跟何易,把你们当成亲生儿女一样抚养长大,这么多年的付出不是假的吧?你真的要这么恩将仇报吗?!”

收养她跟何易,恩将仇报?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何念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嘲讽,

“江大娘,你们收养我和何易没错,什么时候有过付出了?霍家每年给你们的口粮都是按照两个成年男人来算的,你们欢天喜地地收了,可有跟我和何易说过一句?后来我去镇里上学,每个月带回来的钱票和粮食,足够我在城里雇人专门照顾何易,你们把我们养大?您到底是凭的什么良心说出这句话?”

“我恩将仇报?江大娘,你自己扪心自问,恩将仇报的究竟是谁?!”

......

堂屋门口的讨论声渐渐变大。

“是啊,江家这也太不是人了,害死了人家父母,还要借着收养的名义占了他们的房子和田地,面上一副好人的样子,真是......”

“不过就是欺负两个孩子年幼哦。之前他们天天说家里这么多孩子负担重,我就奇了怪了,负担这么重,怎么每个月去城里,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回买,原来都是霍家给何易他们的,啧啧......”

“这真是,哎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何叔这么好的一个人,拼着自己的命救了他们家霞霞,他们还能昧着良心做出这些事情,真的是狼心狗肺哦......”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啧啧摇头,看向堂内江家人的眼神里都带着满满的鄙视和不屑。

就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划在他们身上。

江家人最爱什么?

——面子。

江家人最怕什么?

——名声变臭。

所以,现在何念把他们盖了十几年的遮羞布掀开来,把内里假模假样的“善”全部扯开外皮,清晰地暴露出里面藏着的私心和虚伪,让他们忍受着全村人对自己人品的嫌弃和责备。

对于江家来说,简直比挨了一刀还疼,还痛。

村长摇摇头,也不去理会惊慌失措的江家人,直接跟村里的长辈们做了决议。

“既然何念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她和何易的户口迁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应该同意的。除此之外,何家的那几亩地,不能再分给你们,还有何家的房子,限你们在两天之内搬出来,还给何易他们。还有,你们得去何家老大的墓前,给他郑重赔礼道歉。”

“我这样的决议,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

门口的乡亲们都表示同意。

“是该这样办,凭什么他们坏事干尽,好东西还都被他们占了。”

“要我说,这样还轻了呢,不过恶人自有天收,做这么多昧良心的事,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是啊是啊,想当初,何家小子多么热心的一个人,力气又大,人又好,结果救错了人,人没了之后连个明白的死因都没有,他媳妇也是可怜......”

......

村长宣布了决议,老人长辈们都怜惜地拍了拍何念的肩,然后拄着拐叹着气离开。

不过走之前,经过呆呆站着的江家人,都拿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表示对他们的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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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渐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