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常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隐去,看着那耀眼的恒星说:

“这是生命诞生前的狄肯星系。不同于太阳系和芙拉星系,我们的太阳直径非常大,万丈火焰灼烧一切,包括距离很近的索伦星。土地被灼烧成血液般的赤红色,没有任何石块能够经受住几千度的高温灼烧,死亡的赤色风暴终年扫荡在星球表面,将所经之处的一切化成粉齑。

当索伦星运转到椭圆型的一端,远离恒星的高温时,另一种迥然不同的情形又出现了。

赤色大陆被地表零下二百多度的低温冻结,没有水,没有大气层的保护,贫瘠的土地终年暴露在宇宙残酷无情的射线下。

极热,极冷,完全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索伦星始终在绝望的地狱中徘徊挣扎。直到有一天,来自远方的祝福拯救了一切。”

黑暗的天幕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亮点,一颗耀眼的星星冲着狄肯星系飞了过来,那是一颗彗星,拖着长而美丽的白色尾巴,像条有生命的项链,比浩瀚宇宙间的一切都要灿烂。

阿尔看着这颗美丽的星体,温柔的语气仿佛吓坏了星星,他的轻声说:“或许她只是路过,但也许是寂寞的太久了,索伦星爱上了她,用自身强大的引力,不顾一切的抓住了她。”

漫漫看到,彗星在索伦星的引力下偏离了自身轨道,朝着火红色的行星撞了上去,剧烈撞击的白光遮天蔽日,瞬间比炽热的恒星还要耀眼。

“这冲撞如此剧烈,甚至把索伦星推出了原有轨道。新的轨道避开了恒星无情的灼烧,撞击中形成的巨量尘埃浮起,形成了稀薄的大气层,她帮我们离开了地狱。但不仅如此,她还带来了一切。”

烟尘散去,火红色的陆地上出现了彗星的残骸,那是带着微微闪烁着白色荧光的结晶体。

“那是陨冰,她带来了几十亿吨的固态陨冰,还有包含有机物质的星际尘埃。氨基酸、水,然后是蛋白质、核酸分子,生命的摇篮终于出现。”

火红色的星球上,渐渐出现了活动的生物。

阿尔低下头看着漫漫,他温柔的绿眼睛饱含着尊敬和爱护:

“这就是第一个注定之人,公主,你和她一样,是我们最宝贵的生命希望。”

脆弱的真相

星光闪烁的夜色中,

阿尔温柔的看着漫漫。

漫漫迷茫的看着阿尔。

阿尔继续温柔的看着漫漫。

漫漫继续迷茫的看着阿尔。

最终,她问:“对不起,请问你想表达什么?是注定之人终将毁灭,还是地域决定论,恶劣环境造就剽悍种族?或者是结婚时携带丰富嫁妆的必要性?”

啪,天亮了。

阿尔一下倒在沙滩椅上,不可置信的喃喃:

“怎么可能没作用的,我用这个报告词做过无数次战前动员,每一次都是万众沸腾,举国感动。”

漫漫很抱歉的说:“我阅读理解向来不好,等我再酝酿一下?”

阿尔沮丧的摇头:“这说明你不容易被宗教氛围催眠。”他从椅子上爬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告诉你真相了。公主,你是不是想问,注定之人这么重要,为什么不能复制一个?”

漫漫点头:“地球上都早就有克隆技术了,我想基因复制技术狄肯星肯定更加先进。”

“首先,克隆技术非常简单,但违反宇宙智慧生物联盟法。哦,当然,我们私下曾做过很多违法试验。如你所说,珍贵基因太宝贵,我们承受不了失去这的打击。但问题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没有成功过?这技术不是很简单吗?”

阿尔没有回答,他指着漫漫的结婚戒指:“你肯定见过这标记很多次了,知道什么含义吗?”

漫漫低头看,戒指上两条直线交叉,形成一个等臂十字架,交叉的中心有一个小圆圈,这个简单的图形她确实见过很多次,这是狄肯皇族的徽章。

“一横代表注定之人,一竖代表皇族,然后两者结合产生中间的狄肯族?”

阿尔点头:“又是十水告诉你的吧,他是个好老师,只是太循规蹈矩。”

他勾出脖子上挂的链子,从大花衬衫里拉出一个很像士兵标识牌的牌子,上面有同一个标记。

“这个徽章其实是个无法破解的科学问题,我们叫它XY理论。X理论是注定之人无法复制,Y理论是皇族无法复制,交错在一起,就是未知的命运。从十几万年前我们有做基因试验的能力开始,无数科学家想破了脑袋也解决不了,无论是理论还是试验,完全没有突破。”

“呃,我想我的基因应该很简单。”

“是很简单,我们可以克隆一个路漫漫,完全相同的相貌、身高、体型,甚至在模拟成长经历后,可以完美的复制你的记忆、性格和心理状况。但这是漫漫你的复制体,而不是你身为注定之人的复制体。如果面对这个一模一样的漫漫克隆人,卡修不会对她产生任何感情。”

漫漫惊讶了:“为什么?有先后顺序吗?”

阿尔摇头:“不知道,我们没办法比第二基因更早的发现注定之人,所以这个设想无法试验。”

“那么Y理论,皇族不可复制呢?”

“这更加奇怪,我们无法成功克隆皇族,或者说无法复制第二基因。在无数试验中,从来没有一例成功复制的例子,克隆体出现的各种缺陷,全都是因为第二基因的不完美。”

“也就是说,无论X理论还是Y理论,都是因为第二基因的秘密无法破解。”

“完全正确,公主。”阿尔叹了口气,“第二基因似乎是有自主智能的,它自己选择注定之人的种族和个体,自主选择进化的方向,并自主的传播复制进化后的基因给全体族人。我们既无法预测它的行为,也无法猜测它的目的,只能跟随它的步伐前进。”

第一次,漫漫从这些看起来无法战胜的种族口中,听到一丝无可奈何的语气。

两个人沉默了半天,漫漫小声说:

“听起来,好像基因更加聪明。没想到,你们有这样先进的科技,竟然不能研究出自己身体的秘密。”

“没错,很无力吧。”阿尔把链子塞进衬衫里,“我们并不强大,碳基生物都是弱小的。地球人只能在真空中存活1到2分钟,狄肯星人在假死状态下,也不过能活上几天。在一定层面上,我们和地球人一样脆弱。肉体的衰老,疾病的侵蚀,病毒的破坏,都会让我们崩溃。”

他惋惜的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同时见过索伦和卡修。即使是三日节,我们三个人也必须分散在不同星系。”

漫漫惊诧,三日节和中国的春节一样,是一个全族聚集的节日,为什么皇族却不能三代同堂?

“为了安全。未知的危险太多,而皇族无法复制,当毁灭一切的灾难降临时,我们三个人必须有一个留下。”

阿尔自嘲的笑了笑:“也就是说,即使我发誓身心忠于玛姬,但如果索伦和卡修都死了,我也必须再和别的女性 交 配,生下继承人。注定之人死后,后叶催产素和器官恢复原样,第二基因连这都想到了,真是完美的可怕。”

难堪的沉默。

漫漫静静的喝着果汁,沉声说:

“我曾经看过一本科幻小说,里面讲到一个射手和农场主的假说。”

“哦?给爷爷讲讲。”阿尔饶有兴致的拆了个棒棒糖塞进嘴里。

漫漫回忆了一下,说:“这是个关于宇宙本质的假说。射手假是说有一名神枪手,在一个靶子上每隔10厘米打一个洞。设想这个靶子的平面上生活着一种二维智能生物,它们中的科学家在对自己的宇宙进行观察后,发现了一个伟大的定律:“宇宙每隔10厘米,必然会有一个洞!”

它们把这个神枪手一时兴起的随意行为,看成了自己宇宙中的铁律。

而农场主假说是:一个农场里有一群火鸡,农场主每天中午11点来给它们喂食。火鸡中的一名科学家观察这个现象,一直观察了近一年都没有例外,于是它也发现了自己宇宙中的伟大定律:“每天上午11点,就会有食物降临!”

它在感恩节早晨向火鸡们公布了这个定律,但这天上午11点,食物没有降临,农场主进来把它们都捉去杀了。”

当年从科幻世界看到这个故事时,漫漫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那一天,狄肯星人占领了地球,恐慌的人们像火鸡一样即将被摆上餐桌时,漫漫反倒平静下来。

原来这就是外面的射手和农场主。

但听到阿尔关于XY理论的解释后,漫漫觉得,在某个世界,好像还有更加高等的智慧。

阿尔抚掌大笑:“好故事,很精准。不知道我们是类似于那种二维智慧生物呢,还是类似于农场中的火鸡?”

一番讨论后,漫漫对这个一脸孩子气的爷爷感觉很亲近。最后,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一直在想,地球人的基因能给狄肯族带来什么进化。体力,智力,特殊能力,每一种都完全的不如狄肯星人,那么,卡修需要我的什么?”

阿尔坦诚的回答:“我不知道孩子,这是第二基因决定的。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我们的感情虽然来自基因,但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真挚。”

————————————

战争开始时,漫漫已经睡下了。

十水和布特跟随王子上战场,尼迪自愿留下保护公主。

主控室

尼迪第一次单独和太上皇呆在一起,有些局促不安。半晌,他小声问:

“阿尔殿下,能不能提个问题?”

“说吧宝宝,我永远为你们服务。是来自虚数基因的困扰吗?”

即使读心术对狄肯星人强悍的精神防御没有用处,但政治家上百年的磨练,让阿尔能够轻易洞穿别人的内心。

尼迪点头,他搓了搓手道:“您……有没有……看到过一些不属于现实的……”

“预言?”

“……是的。”

预言能力来自于贞贞星的注定之人露娜,但继承了虚数基因的狄肯星人是现实主义代言人,他们只用这能力进行战斗中的危急反应和定位,并不理会那些虚无缥缈、并且模糊不清的所谓‘预言’。而具有能看见非现实现象的狄肯星人,更是极其的稀有。

“孩子,我想你的显性基因来自天生,而我来自后天的锻炼,所以并不能完全了解你的感受。不过,我确实看到过一些片段,只有一个能确定是真正的预言。”

阿尔停下了,他把双手交握放在嘴上,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这个预言说出来。

“是玛姬的死。我在找到她的瞬间,见到这个片段。虽然那时我还没有进行过训练。”

“哦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有意……”尼迪很无措。

“不不,不用道歉孩子。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虫族的生命很短暂,所以这个预言也等于没用。而且,知道她什么时候死,可以提前做些……心理准备。”

沉默了片刻,阿尔摆了摆手,把这段回忆扔进角落。

“贞贞星人一般用预言做股票预测和投机,但实际上,她们的生意做得很烂。这样想吧,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么它不可改变。如果是假的,那就更没必要去关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了解你自己,不要被迷惑。”

主控室的实时屏幕上,传来了战争开始的第一束光芒。

这负心的宇宙part2

史载,每一位名垂千古的帝王在出生前,总是会出现某些奇异的自然征兆,这种现象被叫做祥瑞。

例如五彩祥云笼罩在产房之上,出生的那一刻日月合璧生辉,各种神奇生物的出现等等。

狄肯史上最强大又最可怕的帝王——索伦·弗里德里希·范·雷德尔,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盛典。

小索伦出生那一年是狄肯星系太阳活动峰年,天象观测局报告,异乎寻常多的太阳黑子爆发大范围剧烈活动。巨大黑色斑点的阴影甚至会投射到伴随卫星上。

索伦出生前一个月,狄肯皇宫上空漂浮来一片厚厚的云彩,驱之不散。但不是五彩的,而是乌黑色。阿尔陛下坚持说这是祥云,并且要把这黑色的云朵设计成四年一届的狄运会的火炬。

索伦出生当天,帝都狄斯尼的几万只黑鸦突然放弃了昼伏夜出的习性,成群结队的环绕在皇宫周围飞翔。阿尔陛下坚持认为,黑鸦啊啊的低沉嘶鸣,是对继承人出生的美好祝福,并将黑鸦列为四年一届的狄运会吉祥物。

就在如此多的祥瑞征兆之下,宇宙注目万众期待中,那个值得纪念的伟大日子终于到来了。

帝国历DM4444年10月31日凌晨12点,小索伦呱呱坠……不,是沉默的坠地了。因为母亲玛姬女王是虫族,所以他降生的时候还是一枚包裹严密的卵。

离开了黑暗狭窄的母体,索伦眯着银瞳,准备看到刺目的阳光。

但迎接他的,依然是一片漆黑。

因为这是一枚黑色的卵。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兴奋聒噪的男声转着圈喊:【玛姬,这是我们的孩子!多可爱的一个宝……一枚卵!他黑漆漆……还黏糊糊的!】

刚刚降生的索伦第一次产生的感情,就是失望。

他本能的意识到这个语无伦次毫无逻辑的男人,就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接着,黑暗的天地被一道弧形光波斩裂,索伦看到了一对冷冰冰的复眼。

嘶嘶嘶……

虫族的语言,从形成起就写入了他的基因。

他的母亲这样评价她新出生的儿子:

【太丑了!孤怎么会生出这样一只软趴趴的银顶史莱姆!看看他,天哪,既没有威武的大鳌,也没有美丽的复眼,甚至连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都没有!只有这对可怜兮兮的触角还算可爱……哦,阿尔!!都是你的错!!!】

索伦在出生的第一个片刻,就看到了本应‘产后虚弱’的母亲,和他幸福无比的父亲之间轰轰烈烈的决战。

宫殿的天花板被斗气贯穿,碎片和灰尘不断落在他柔软湿润的银发上。

真是讨厌……

他对自己出生的这个宇宙下了定义。

索伦1岁

玛姬女王从来没有抱过自己唯一的儿子。

他长的太难看,而且……他没有外壳保护,或许会被自己身上的利刺贯穿。

但新爸爸则对新生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爱。

阿尔陛下看着一团玉雪可爱却毫无表情的儿子,发出了一声宠溺的感叹:

【宝宝,你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他那湖绿色的眼睛倒映着闪烁的星光,张开怀抱把索伦搂在怀里,磨蹭着他娇嫩的小脸儿。

索伦毫无表情的脸上生出了极其不耐烦的神气,他伸出小手,坚定的推开了那颗金光闪闪的脑袋。

阿尔兴奋极了:【看这有力的小手,好孩子,你是想跟爸爸较量一下吗?果然是狄肯族的好男儿!】

为了不负儿子的‘期待’,阿尔把儿子狠狠抱在怀里,继续用力的蹭他的小脸儿。

因此,索伦诞生后第一个学会的词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

【走开】

根据宇宙心理学家弗弗洛伊德的研究,智慧生物的童年经历决定成年后的性格和行为方式。

以后的历史学家往往从这段经历来考证,索伦大帝有一种叫做‘接触性恐惧’的心理疾病。他一生都习惯穿着包裹严密的制服,扣子一直扣到下巴,而且无论什么场合从不脱下白手套。

索伦2岁

他终于学会用冷酷的语言阻止父亲强迫性的拥抱,但当时的皇族护卫队队长亚过(这个职务通常负责新生继承人的抚育)认为,柔软温暖的怀抱有利于小王子生理和心理的健康成长。

索伦讨厌父亲抱着,玛姬女王布满利刺的胸甲显然也不能提供‘温暖柔软’的怀抱。所以在这位帝王幼年的照片及影像纪录里,常常是一个阴郁的婴儿咬着奶嘴,坐在一堆巨大的毛绒泰坦熊里默默的、垂着触角看电视。

这个讨厌的世界。

索伦3岁

阿尔陛下很爱儿子,但这孩子从出生起就很沉默,抗拒一切接触。在细致的观察下,他发现了儿子的小小爱好——看电视。

看电视是一种家庭集体活动,可以交流感想促进成员间的感情。

当然春游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但皇族显然是不能集体离开皇宫保护圈的。

为了能和儿子一起看电视,阿尔陛下签发了一道严肃的法令:

【皇宫里要有电视。】

补充款:【但只许有一台。】

于是阿尔终于有了名正言顺和儿子呆在一起的机会。

但或许是狄肯星人天生对‘只有一个存在’的独占欲,很快,矛盾就产生在遥控器的控制权上。